李丞相對外稱病遲遲不上朝已有數日,德妃的處境也在朝臣的推動下愈發危險。
天明天暗,不知想了幾個晝夜,寧嬪才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也是頭一次,她的眼中顯出了不同以往的光彩,蒐羅出冷宮內還算整潔的衣物,對着攀滿裂紋的銅鏡梳妝打扮。
樹影斑駁,涼風陣陣。
一身素淨銀白的德妃獨坐瑩慶宮內,屋裡沒有點燈黑漆漆的,琳燕也不在身旁侍奉,她就這樣坐着,低垂着眼簾神遊在外,好比失了靈魂的軀殼,呆滯無生息。
有人悄無聲息的潛進,踏着輕慢蓮步,眸光璀璨,朱脣像是染了鮮血一般殷紅。
寧嬪站在離德妃半步之遙的地方,紅脣輕啓:“德妃娘娘,別來無恙?”
德妃似若未聞,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寧嬪也不急依舊立於原處,一動不動。
半晌,德妃才緩緩擡眼,睨着寧嬪嗤道:“寧嬪本事不小啊,居然連冷宮都走的出,雖不知你是怎麼支開門外那些守衛的,但本宮眼下乏得很沒什麼心情招待你。”
寧嬪在屋內緩緩踱步,順手拿起一尊花瓶,隨意看了兩眼便鬆了手。
花瓶落地應聲而碎,聽見響動的德妃循聲一望,竟見寧嬪臉上掛着虛假的笑容,惋嘆:“請娘娘恕罪,嬪妾手滑了,不過這還真是可惜,娘娘這屋內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這尊花瓶了,都是嬪妾不小心。”
德妃看着地上的碎瓷目光無一點波動,淡淡地道:“既是無意失手,下次注意些就是了,正如你所說本宮這裡可沒有比你方纔砸碎的花瓶更值錢的東西了。”牽着無色的脣瓣,德妃笑的無所謂。
寧嬪眸色一暗,便踏上一地碎瓷,狠狠踩着,碎裂的瓷片划着地面,那聒噪的聲響讓人心煩。
脣角彎起一抹嘲謔,寧嬪目帶鄙夷地說道:“娘娘的心性倒是沉穩了不少,您以爲只要這樣一直隱忍着安分的待着聖上就會可憐你了麼,嬪妾原以爲那瓊貴妃沒什麼大不了,豈料貴妃確比娘娘還要棋高一着,看來是娘娘您技不如人呢。”
寧嬪頓了頓,見德妃臉色微變,遂又冷笑道:“事蹟敗露就要懂得退讓,技不如人就要學會誠服,娘娘早就無路可走,又何必自欺欺人作繭自縛?如今落得這般下場成爲後宮笑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也是你應得的報應!”
德妃擰着眉頭,嗤了一聲,笑得雲淡風輕:“別說本宮從不信什麼報應之說,寧嬪你在宮裡的日子尚短,可能還不知道這朝中過半臣子都是由我李家舉薦的,藉着我李家的財力勢力才爬上今天位置的他們,你覺得這世間會有人爲那所謂的正義忠心,寧願捨棄身家性命背信棄義也要匡扶正義高樹國威麼?”
寧嬪臉色有些不善,心中暗暗腹誹着德妃的狂妄,並嘲笑着她死不悔改,仍想一條道走到黑執迷不悟。
“本宮告訴你吧,那答案是沒有。”德妃極是鄙夷的冷笑,目光霎時變凜冽:“人生在世應及時享樂,他們是秉持着這個念頭出仕的,所以不論國運興衰與否在他們眼裡都沒有關係,就算百姓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只要有人能繼續給予他們富貴榮華,讓他們錦衣玉食其他的一切便都不重要。”
“與國相比,終究是人心私利更勝一籌,最後那國家是興是亡這罪都怪不到他們頭上,不是嗎?”德妃漠然的看着寧嬪,溫婉笑道。
“你真是魔障了,瘋癲的無可救藥!你別忘了你也是這楚嘉的子民,若有一日國破無論是你還是你那了不起的爹,甚至是那追隨在你們身後的烏合之衆,一旦被異族統治你們都一樣活不了!”
寧嬪激憤不已,胸口起伏着,眸染狠厲的怒道。
德妃依舊笑得閒適悠哉,冷眼看寧嬪怒氣橫生,不由覺得好笑:“寧嬪從何時起這般關心國事了,曾經的你可不是這樣的。”
記得剛入宮的寧嬪,因出衆的舞技一舞得封,隨後更是皇寵不斷,一時間羨煞了宮內不少嬪妃,心心念念想要爬上高位,誕育子嗣在後宮站穩腳跟,巴望着有那麼一日能站在高處呼風喚雨的人,短短時日竟會有如此變化,呵。
寧嬪輕笑,毫不示弱地還口:“那娘娘呢,娘娘只察覺到旁人變了,難道就沒發覺你也不比從前了嗎?”
五十步笑百步,她的處境也比自己好不到哪裡去,又有什麼資格來嘲笑她?
“是啊,本宮也不如往日了,可是這又怎樣?”德妃一揚眉,眸帶挑釁,臉上的表情甚是囂張:“不管本宮遭逢何種劫難,只要本宮身後的勢力不倒,我李家只要尚存楚嘉一日,本宮便無性命之憂,咱們,終是不同的。”
寧嬪出身不高,儘管這姿色實乃上佳,可若是無體面些的出身,便就代表其勢單力薄好欺負,這也是當年她爲何會在榮寵之時突然間又失了寵被冷落了去。
官高一級壓死人,憑寧嬪那樣的出身,能將她選進宮頂個名分就不錯了,要鬥,如她這種人可算不上是什麼對手。
寧嬪咬牙嚥下心中憋屈,彎起朱脣,嗤笑:“事到如今娘娘的傲氣依然不減,着實讓嬪妾吃驚,娘娘別忘了這勾結官員干涉政事可是重罪,就算這栽贓嫁禍娘娘可以舌燦蓮花,淑妃一事也可以用無心之失顛倒黑白,但娘娘往日所犯下的罪行若一筆筆的披露於日光下”
刻意的停頓,纖纖手指扯着袖邊兒狠狠地攥緊:“殘害嬪妃,毒害皇嗣,勾結孃家買賣官職從中獲取暴利等等,娘娘以爲嬪妾在被聖上冷落的兩年間都一直在自怨自艾暗抹傷心淚麼?”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如娘娘這般心狠手辣的蛇蠍毒婦,待罪行大白於天下會有多少人繼續追隨你李家,又會有幾人不怕死的豁出命去爲你諫言?娘娘伴駕那麼久豈會猜不出幾分聖意,聖上之所以現下不動娘娘分毫更無下達什麼命令,其中緣由娘娘心裡只怕一清二楚!”
憤憤地瞪着德妃,面帶獰色地戳破譏諷,無情的撕碎了德妃的美夢,打破了她故作鎮定的僞裝。
德妃暗暗攥了攥手,依舊維持着表面上的波瀾不驚,忽而朝着寧嬪輕蔑一笑,口吻冰冽:“就算真的被你說準了,本宮也不懼,正如你所說本宮侍奉聖上的日子不短,什麼沒有經歷過,什麼沒有得到過,你以爲本宮僅是靠着孃家的勢力走到今天的麼?”
在寧嬪愈發憤怒的神色下,德妃不屑冷哼:“酸甜苦辣,本宮都嚐遍了不論早晚不都要一死,此番栽在那個賤人手裡本宮認了,但本宮絕不會就此認命更不會孤零零的上路,就算是死本宮也要拉人當陪葬,本宮所受的痛要讓他們也體會一下痛上百倍千倍不止!誰也別想獨活!”
渙散的眸突然染上嗜血森寒,猩紅着雙眼德妃脣瓣一張一合,一字一頓像是詛咒般狠厲怨毒,有那麼一瞬間,寧嬪感覺到了暗無邊際的駭人死氣。
“爲了慾望,娘娘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嬪妾真是後悔當日應下了娘娘的條件,若沒有那份貪念嬪妾便不會被打入冷宮,嬌嬌她也不比身陷大牢受盡苦難,我們家門更不會因我們姐妹二人受到牽連,都是你,這些都是你這個瘋子一手造成的!”
纖手一指,說到動情處寧嬪紅了眼眶,氣的渾身顫抖,銀牙咬得咯咯作響。
德妃斜睨着寧嬪,只見她眼中的怨恨似是恨不得,當下就將自己挫骨揚灰,不禁出聲發笑,笑聲刺耳淒厲,讓人不寒而慄:“分明是你自己蠢,卻偏要來怪本宮,呵,本宮早就告訴過你在宮裡過活要各憑本事,本宮說什麼你便信什麼,活該被人利用!”
寧嬪一愣,耳中突然響起另一人的話語,攥起的手掌又緊了幾分,一時間百味交雜。
“分明是你自食惡果,與本宮何干?這髒水可別往本宮身上潑,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眼拙不識時務!”
“這錯在你而非本宮,當日重獲聖寵的你若懂得收斂自保爲上,連答應也不會步你後塵,不論是兩年前的你亦或兩年後的你,都依舊傻的天真,自以爲深諳生存之道認爲憑藉自己力量便能翻雲覆雨,究竟是你自恃過高還是當這宮內的其他嬪妃都是大蠢材?”
德妃笑到視線朦朧潸然淚下,嗚咽着扯着有些沙啞的嗓子,又哭又笑,不知是心有所感還是爲了給予寧嬪更大的刺激。
“聖上不動你,不代表我寧尚妮會嚥下這口氣,賤人,我殺了你!”說着,寧嬪便擡手拔下頭上的髮簪,撲向德妃抓着她的肩頭,揚手便要往胸口戳。
德妃一驚,迅速扼住寧嬪握着髮簪的手,無奈這人一旦失去了冷靜便是什麼也不會顧忌,寧嬪發瘋似得掙扎着,雙方僵持不下間被刻意磨尖的髮簪劃傷了德妃的臉頰,面上登時火燒火燎的疼。
見殷紅血色滲出,寧嬪的攻勢愈發的狠厲,就如那嗜血的猛獸受了血色的刺激殺意更爲濃重,目光如淬了毒一般惡狠狠的瞪着德妃咧着嘴,彷彿只要對方出現任何紕漏,她便會迅速撲上咬斷其的喉嚨!
眼瞧着自己漸漸抵擋不能,德妃鬆開了扼制寧嬪的一隻手,任由其扯着她的頭髮,隨後在寧嬪自以爲對方抵擋不能時,德妃不知哪裡摸來一把小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手中的刀狠狠扎入了寧嬪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