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是知道的。
若換作以前,她鐵定暴跳如雷,她一定要竭盡所能來阻止這件事情,不過,此刻她卻出奇地平靜。就好像這一切與她不相關,或者說她已經無力再去理會。
“哀家有些明白皇上爲什麼在乎你,甚至超過我這個母后。如果老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寧肯什麼也不要,我只要他們都活着。”
佟書瑤哼了一聲,笑得悲涼。
“如今才領悟過來,一切都晚了。”
太后緩緩轉過頭,看着溫貴海。
“去把我的匣子拿過來。”
溫貴海走到她的梳妝檯前,從抽屜裡拿了個小匣子過來。
太后掙扎着要坐起來,溫貴海忙將她扶起來,讓她靠在牀頭。
她已經被病魔折磨了太久,人已經整個都變了形,因爲瘦得狠,臉上的褶皺也就多了,看起來蒼老了好多。
“帶着哀家的孫子好好地活着。”
佟書瑤冷漠地別開眼。
“我的孩子,我拼了命也會讓他好好活着。”
太后將匣子遞過來,“這個給你。”
“是什麼?”佟書瑤沒有伸手去接。
溫貴海見太后遞得吃力,忙上前來替她放到了佟書瑤手裡。
“太后娘娘讓您拿着,您就拿着吧。”
看着手裡的匣子,佟書瑤沒有推開。
“哎,”太后長長地嘆了一聲,眼睛更加空洞無神。
“溫貴海,哀家給皇上做的那件棉襖呢?你拿來。”
溫貴海突然間就老淚縱橫了,離開一會兒,拿了一件小棉襖過來。
真的就是一件小棉襖,不過是七八歲的孩子穿的。
太后將小棉襖抱在懷裡,如抱着一件最珍貴的東西。
“哀家辛辛苦苦做了幾天幾夜,做成了這件棉襖,哀家讓溫貴海去把皇上找來,讓他來穿穿看是否合身,可他不肯來,因爲他在海棠苑裡,說納蘭冬兒給他做了他最愛的芙蓉糕。”
佟書瑤無聲地別開了眼,其實在這一刻,太后在她的眼中竟然有些可憐。
“身爲母親,我是失敗的,我學了很久,竟然怎樣也做不出他愛吃的那種味道。每次他都說,還是慧姨做的好。你知道身爲一個母親,當時是什麼樣的心情嗎?雖然我做得不好吃,可是裡面有我的一顆娘心啊。”
她的手撫摸着手上的那件小棉襖,眼皮已經擡得有些吃力。
“這天兒冷了,我把這棉襖帶過去,皇上正好可以穿。作爲孃親啊,就是怕自己的孩子凍着了,餓着了。”
聽着她自說自話,佟書瑤心裡悽悽。
身爲太后,她作了太多的惡,招了太多的恨,可是身爲母親,她的一顆娘心是沒有錯的。只是她的母愛太過強勢了些。
太后就這樣緊緊抱着懷裡的小棉襖,像是抱着一個初生的嬰兒一般,就那樣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溫貴海撲通一聲跪下,大聲痛哭。
“娘娘啊,皇上一定會明白您的心的。”
佟書瑤站了起來,往外走去。
她緊緊抱着匣子,一步步走得很穩,整個永壽宮迴響的都是溫貴海的痛哭聲。
“娘娘。”尤大寶從殿外迎了上來。
佟書瑤捧着匣子面無表情地往外走,道,“告訴
巧姨,什麼都不要做了,等待消息。”
尤大寶往永壽宮裡看了一眼,點點頭。
“是。”
太后薨逝,這是開年來的第一件大事。
雖然南宮白登基心切,卻不得不把太后的喪事放在前面。
即使他恨,恨她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這個時候死,但他還是不得不爲她舉辦國喪。
在這個他即將登基的關鍵時刻,百官和百姓的評論對他的影響更加重要。
太后的葬禮,舉國齊哀。
人人身着縞素,面色哀痛。
靈堂裡,最爲悲悽的,是杜太傅。
“太后娘娘,阿姐啊……”
終究是一母同胞的姐弟,還是有親情在的。他難過,似有很多話想要哭訴,可是在這個場合下,他卻有些話不能哭出來,只能聲聲喚着阿姐。
其次是溫貴海,他的淚水也是真的。畢竟是跟了那麼多年的主子。
佟書瑤靜靜地跪着,並沒有哭。
南宮白立在一邊,扭頭掃了她一眼,她淡淡地回視他,神情裡全都是她對這場喪禮的漠然。
突然,南宮白臉部扭曲了一下,像在剋制着什麼。
忍耐了一會兒,他似乎剋制不住,躬着身捂着胸口,渾身發着抖,表情很痛苦。
“皇上,您怎麼了?”素心發現了他的異樣,走上前去扶着她。
南宮白張着嘴,大口地喘着氣。
原本肅穆的靈堂裡燥動了起來。
有人急着傳太醫,有人上前表示關切,有人冷漠地站在一邊,甚至有人臉上有一種藏不住的幸災樂禍。
這種時候,最能看出一個人的立場來。
佟書瑤如一個清醒的旁觀者,不動聲色地看着這一切。
素心向佟書瑤投來一個求救的眼神。
佟書瑤當然知道他是怎麼了,心中冷笑一聲,起身走過去。
“先扶着他回去吧。”
素心叫了幾個小太監上來,將南宮白給扶了下去。
佟書瑤也跟着去了昭華殿。
素心看着南宮白的牀上掙扎痛苦的樣子,很是心急。
佟書瑤拿出一包藥來,遞給她。
“給他吃吧,吃了就會好了。”
素心忙把藥拿過去,送入了南宮白的口裡。
果然,當太醫來到的時候,南宮白的痛苦已經緩解,他已經平靜了下來。
佟書瑤走到牀邊,看着已經恢復平靜的南宮白。
“你沒事吧?”她眼中的關切不太明顯,卻又可以讓人看得出來。
南宮白看了她一眼,目光很深。
“沒事了。”
“那就好,那你好好休息吧。”
佟書瑤淡淡一笑,轉身走了出去。
素心跟了出來,十分感激地看着她。
“謝謝你。”
佟書瑤無所謂地笑了笑,“不用謝我,咱們如今不都是朋友了麼?”
說完,她又拿出一包藥來,遞給她。
“以後他如果再出現這種情況,你就拿給他吃,吃了就沒事了。”
素心接過,小心地收了起來。
“好。”
“我看得出來,你是真心在乎他,我相信他也會知道的,以後定不會虧待了你。”
佟書瑤笑道。
素心羞澀地垂下了眼,“總之謝謝你。”
佟書瑤轉身離開,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換上的是一抹譏誚。
太后的喪禮過後,依然要面對的還是南宮白的登基問題。
這一日,南宮白又來到紫竹苑。
“身體好些了嗎?”佟書瑤淡淡笑着問。
“嗯。”南宮白點點頭,一步步走近她。
佟書瑤鎮定地看着他,沒有退縮,臉上依舊掛着淡淡的笑。
“我發現你的價值越來越大了。”
南宮白離她很近,近得她能看見他眼裡的自己。
佟書瑤沒有躲開,鎮定地一彎眉。
“是嗎?看來對我的考察已經過關,我可以留下來做個太醫了?”
南宮白邪氣地一勾脣,突然伸手摟住她的腰,讓她的身體貼近他。
“你若助我順利登基,我便讓你掌管六宮,如何?這一點即使是陸承淵當初也都是無法辦到的。”
僵着身子,佟書瑤忍着心裡的噁心,嘴角的弧度加大。
“真的?”
“當然。”他湊近。
她不動聲色地輕輕掙開,走到一邊。
“不得不說,這個條件對每個女人來說都是非常有誘惑力的。女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第一要的是衣食無憂,如果再有權力和地位,那這一輩子也就活得值當了。”
南宮白眯着眼看着她的背影,勾起一絲邪笑。
“我最喜歡會審時度勢的女人。”
南宮白登基的日子改在了正月十五。
看來他確實是迫不及待了,太后喪禮過後不過短短几天而已。
他真的相信她會幫他嗎?以他的奸滑應該是沒那麼容易相信人的,只是他想要當皇帝的心情太過急切,他寧肯相信她。
南宮白走了以後,她靜靜坐了好久,突然看見書案上放着的那個小匣子。
太后給她的這個匣子,她拿回來便一直放着,沒有打開過。
她走過去,將匣子取過來,放在桌上。坐下來,將其打開。
以爲會是多麼珍貴的東西,卻不想只是一小截破舊的牛皮紙而已。
這張紙看起來年成已久,已經破舊,但上面的筆跡和顏色仍然看得出來。
好熟悉的感覺!
她仔細地想了想,猛然間,腦海中如電光火石閃過。
呵,真是個寶物啊!
南宮白不但要登基,他還登得很高調,甚至還宴請了別國。意料之中,端傾城也被邀請在列。
他曾經常年在外征戰,國際交情應該還是有一些的,他可以拉到一些國際支持票。
真是一手好棋!
以往的登基大典都是非常的嚴肅和正式的,而南宮白自己心裡清楚,他的皇位是怎麼來的,他根本不敢放在正式場合,他不敢面對反對者的聲音。他打算在晚宴上完成這件事情。
太和殿,是用來上朝談國事的地方,但也用來辦一些大型的宴會。
南宮白就將晚宴設在了太和殿。
“娘娘,您今晚真漂亮!”
玉蘭已經爲佟書瑤梳頭,一邊看一邊由衷地讚美。
佟書瑤看着鏡中的自己淡淡一笑。
“今晚我代表的不是我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