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早上開始,就一直下雨,每次一下雨,袁夢就會覺得特別的不舒服。天氣稍好一點了,身上的不適也沒有因此而減輕。
今天是週末,樂樂下午兩三點就被韓澈從學校接了回來。
樂樂一進‘門’,就把最近小考兩張100分的卷子遞到了袁夢面前。袁夢很是高興的表揚了他,教育他再接再厲。
韓澈卻在那裡承諾孩子:“繼續保持,末考的時候還是這麼好的成績,叔叔給你獎勵。”
“想要什麼都可以嗎?”
韓澈眼睛也不眨,就胡‘亂’承諾:“那是當然,想要什麼都可以,付出就有回報,讓媽媽高興了,叔叔出手絕對大方。”
樂樂快活的點着頭,心裡卻在偷笑:這個韓叔叔看起來很‘精’明的樣子,其實也和樑叔叔一樣傻乎乎的,不知道讀書對他而言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嗎?這個獎勵,他是要定了。
袁夢不想讓兒子受到不良好的教育,趕走了韓澈去書房,自己則陪着樂樂在書桌前坐着,看着他做功課。
知道韓澈去接了樂樂,沈蔓青中午吃完飯就告辭了,陳嫂爲了買新鮮上好的食材,去了農家樂,要到四五點才能趕回來,家裡就只剩下他們三個人。
韓澈沒有處理公事的心思,打眼從敞開的‘門’裡看着坐在一起的袁夢母子兩,聽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眼前一陣氤氳叢生。
他所渴望的生活,在夢裡也不敢奢望的幸福時光,此刻卻真實的鋪在他面前。口袋裡的手機震了一下,掏出來一看,是艾草發來的短信。
今晚六點,A大正‘門’口。
簡單的幾個字,最後通牒一樣,不是商量,而是通知,也是給韓澈的最後一個機會。只要他去了,真真就有救了。
緊握着手機,兩眼貪婪的看着袁夢母子,眼皮都不捨不得眨一下,這是他的妻子,他的孩子,過了今天……還是嗎?
陳嫂買了食材回來,蹲在陽臺上整理,蔬菜、乾貨都收拾好了塞在冰箱裡,那些鴿子、野生‘雞’照舊用帶回來的籠子裝着養在陽臺上,要吃的時候再來現宰。
韓澈走上陽臺,陳嫂正擼着袖子宰殺一隻鴿子,鮮血沿着脖子流下來,盛在一隻碗裡。鴿子已經閉上
了眼,四肢卻還在撲騰。
韓澈怎麼看都覺得自己就像這隻鴿子,被人割開了喉嚨,明明活不得了,卻還在掙扎。
“咦,總裁,您什麼事?這一陽臺的‘毛’,您快進去,有什麼吩咐的,你在裡面說,我能聽見。”
“我晚上……有應酬,晚一點回來,晚飯你照顧太太用,鴿子要清燉,燉的時間長一點,‘肉’要爛一點,她最近牙齦出血嚴重。”
陳嫂手上的動作沒有停止,面對着韓澈的絮絮叨叨,已經習以爲常:“好,知道了,您放心去吧……”
一邊朝着房‘門’努了努嘴:“今天沒事,樂樂在,夢夢會做好媽媽的榜樣,不用您盯着,也會好好吃飯的。”
韓澈又‘交’代了兩句就出‘門’了,走的時候也和袁夢母子說了聲,並沒有引起他們的疑心,他自己倒是心虛的要命。
當晚,韓澈帶着一身酒氣回來,時間並不很遲,不到十點鐘,袁夢和樂樂都已經睡着了。韓澈迫切的想要看看這兩個世上他最親的人,聞聞身上一身的酒氣,進浴室衝了個熱水澡,等酒氣散盡了,才躡手躡腳的走近袁夢房間。
母子倆偎依在一起,睡得香甜。
樂樂這孩子,不僅是相貌,就連‘性’格也承繼了自己。5歲的孩子,睡覺的時候,一手搭在袁夢腰間,這是個強勢的保護的姿態年幼的孩子,因爲沒有父親,小小男子漢,已經想要保護媽媽了。
那一夜,韓澈沒有閤眼,一直望着睡夢中的妻兒。
袁夢睡眠不沉,早上五點多鐘就醒了,韓澈閃動着蒼鬱的雙眸,下眼瞼青‘色’的一層‘陰’影,拉住袁夢的手。
袁夢笑了,比了個噤聲的動作,韓澈抱起她走出臥室。陳嫂還沒來,韓澈抱着袁夢在沙發靠着,有一下沒一下的聊着。
“應酬到很晚嗎?”
“沒有,沒到十點就回來了,看着你和兒子睡覺,我就在想,我怎麼這麼幸福,有這麼漂亮的老婆,還有這麼個可愛的兒子!”
韓澈說的是實話,聽在袁夢耳裡,勝過海誓山盟。
吸了吸鼻子,袁夢往韓澈懷裡窩了窩,伸手撫‘摸’着他的臉頰,那些硬硬的胡茬,和他給她的感覺一樣,踏實、安全
。
“韓澈,謝謝你……如果,我是說如果……你不要像記住你妻子一樣來記住我,我會有負擔,走的都不安心……”
“夢夢……”韓澈嗓子發硬,肌‘肉’緊繃,聽不得她這類似遺言的話語。
“聽我說完,樂樂他,是個好孩子,以前我是想託付給駿馳的,可是,我辜負了他,也開不了這個口了。
我的那些科研成果,這些年也攢了不少錢,存在瑞士銀行的戶頭裡,等到那一天……請你幫我‘交’給樂樂。”
韓澈不想聽,偏過頭一把捂住袁夢的嘴,紅着眼啞着嗓子低吼:“別說了,求求你,別說了,不會有這一天,不會有這一天,我們纔剛在一起,你休想不要我!”
袁夢眼睛一閉,大顆大顆的眼淚水往下滾落,瞬間溼了臉頰,也溼了韓澈的掌心。捧着韓澈的手,扯出比哭還難看的笑。
“我知道對不起你,明知道自己活不了幾天了,還招惹你,對不起,又讓你一個人……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
“不……”
韓澈一低頭,堵住她那張胡說八道的小嘴。乾裂的四瓣‘脣’,鹹澀的淚水沾染着苦澀的口水,‘交’織着莫可名狀的痛楚。
知道這世上最大的痛,該怎麼形容嗎?韓澈試過,靈魂飛離身體的感覺,好像就是那樣的吧。
韓澈在艾草家接受“家長”審視時,面對着只比自己大了幾歲,卻看起來明顯蒼老的夫‘婦’,心裡想的是:不妥協的結果,是真真死去;而妥協,真真活着,而他從此和她形同陌路……
看似是道選擇題,事實上,韓澈又哪裡有選擇的權利?他只能妥協,形同陌路,好過生死相隔。
陳嫂從玄關裡進來,看着沙發上靠在一起的兩張臉,暗歎着,最近怎麼總是一直下雨?這一大早的就下這麼大,坐了車子來,頭髮還是溼了,雨水都滴進眼睛裡了,於是掏手帕擦眼睛……
隔天早上,袁夢接到了樑駿掣的電話。
樑駿掣是怎麼有她的號碼?應該是從樑駿馳那裡知道的吧。
袁夢知道樑駿掣不同意她和樑駿馳,樑駿馳每天的電話不斷,但最近往她這裡跑的時間卻是明顯少了很多。
她不明白的是,樑駿掣既然這麼在意樑駿馳的事,沒有理由不知道她現在的情況,她一個過了今天不知道有沒有明天的人,到底還能把樑駿馳怎麼樣?
樑駿掣約了她在上次見過面的那家咖啡館見面。
袁夢是想自己一個人去的,但她現在的情形,不用別人拒絕,她也不敢擅自獨自出‘門’。於是,約好的那天,是沈蔓青陪着她一起去的。
袁夢眼睛看不見,沈蔓青卻是看的清清楚楚,那個樑駿掣看袁夢的眼神,怎麼看都不是討厭。
沈蔓青扶着袁夢慢慢走近,樑駿掣甚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往‘門’邊迎接着兩人。
“慢點,雨天,地板有些‘潮’溼。”
沈蔓青看看袁夢腳上那雙平底的ECCO運動鞋,暗生疑‘惑’。
“這位是?”樑駿掣面對着沈蔓青,面‘露’禮貌客氣的笑容。
袁夢拉着沈蔓青解釋到:“這是我朋友,我眼睛看不見,一直是她在照顧我,您有什麼話,可以直說,沒什麼要緊的。”
沈蔓青感‘激’的握了握袁夢的手,很多年前,也是這樣,並不算深‘交’的兩個人,她總是這樣信任着她。
樑駿掣淺笑着揚起下頜:“你看你這孩子,說的好像我是要把你怎麼樣,你還記得嗎?幾個月前,還是下雪天,我跟你說過,會邀請你來看這裡的‘花’圃?”
“嗯?”
袁夢皺了眉,‘露’出沉思的表情,好像是有這麼回事,那時候以爲他不過是隨口說說。如今,他卻特地打電話給她,就是爲了兌現那天的那個邀請?
“嗯,記得,‘花’已經開了嗎?”
樑駿掣略帶興奮的點點頭,轉身朝着細窄的過道往裡走,招手讓兩人跟上:“是的,‘花’已經開了,今天天氣不好,也不知道這雨什麼時候會停……雖然下雨,但是絕對不影響賞‘花’,跟上來啊,傻站着幹什麼?”
在這家“韶華夏開”的後‘花’園裡,薄霧一樣的細雨層層飄灑,‘花’圃上方搭了雨篷,下面一排嬌嫩的鮮‘花’,吐着‘花’蕊肆意盛放。
袁夢看不見,蹲下身子聞到一陣撲鼻的清香,這香味沁入心脾,袁夢伸手去觸‘摸’那些‘花’瓣,柔嫩的新鮮的,
她能憑着印象想象它們的樣子。
“一定很漂亮吧?”
她擡起頭,對上樑駿掣深邃幽暗的雙眸。樑駿掣點點頭:“很漂亮。”
不同於秋雨,‘春’雨裡有着漂浮的燥熱,雨一場一場的下,人們知道,寒冬已經過去,炎熱的夏天已經悄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