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花嬌豔之日
我看不見她的美麗
鮮花將逝之時
我覺得無比的金貴
把鮮花拿在手中
凋零並不可惜
把鮮花插入沙漠
凋零證明我傻
2007年2月25日,農曆正月初八。
上午,我從趙詩林家回來,走進正房,也就是父母住的房間,父親、繼母、姐姐、姐夫,嬸嬸,他們都坐在沙發上,還有蘇冬波推着一輛玩具車,正在逗着張雲遊。張雲遊已經八歲,比蘇冬波小四歲。
父親見我進來,說:“雲飛,你過來。”
我在姐夫旁邊,擠着姐姐坐下,問父親:“有事?”
“嬸嬸說,有人給小史提親。徵求你的意見。”
我一聽,心裡一驚,我可從來沒有想到蘇怡史會出嫁,趕緊問:“是誰?”
“黃牛,你看怎麼樣?”
我心裡一涼,說:“大叫花子,嫁給他?”
嬸嬸在一邊長嘆一聲,說:“還行,我看黃牛不傻,只是懶。人也長得不錯。”
我知道,就是那個長年在外面吃,在外面住的黃牛,個子很大。我很是不高興,難道蘇怡史只能嫁給這樣的人嗎?我說:“蘇怡史是後天病,人也長得不錯,把嫁給一個這樣的人,我不同意。”
姐姐問:“你不同意,你給她介紹一個,看那個明白人會要她,現在黃牛也不見得就要她。”
姐夫也說:“如果生了孩子,孩子我們可以帶着,孩子聰明就行,就是蘇怡史的後半生的福氣。”
我說:“黃牛懶,他不會照顧蘇怡史。蘇怡史怎麼過?”
這時,我的親舅舅也來了,他是我生母的弟弟。他進門坐在父親旁邊,問:“怎麼回事?”
父親告訴了他,他笑着肯定地說:“那肯定可以,那樣可以,可以,黃牛人不傻,就是懶。”
我還是說:“就因爲他懶,比傻更可怕。他就會關心蘇怡史,我不同意。”我勢單力薄,一時也不知道找出什麼話反駁他們,但我心裡隱隱作痛,我不甘心蘇怡史嫁給這樣的一個人。
我走了出來,獨自到蘇怡史的房間。在我的房間的西邊,就是整個房子的最西端,有兩間屋子,是外開門的。進門是一間大房間,裡頭是個沐浴間加衛生間,蘇怡史被安排在這裡住,白天打開門,夜裡將她鎖到裡頭。我進去的時候,她沒有坐在牀上,站在屋子裡,“哆哆羅羅”地不停地念着什麼。見我進來,她後退一步,傻笑了一下,這是一個久違的笑,似乎是在肯定剛纔我給她的辯護。
家裡條件很好,洗澡很方便,嬸嬸每天可以幫蘇怡史洗漱,隔幾天還要洗頭,洗澡。嬸嬸家務非常能幹,繼母也喜歡。嬸嬸不在的時候,繼母也幫着照顧。在我家裡住了近半個月,她吃得好,也有人整天照顧着,白了不少,梳扮整齊,衣着乾淨,顯出了年輕的本色。不從神態上看看,看不出她是個瘋子。像這樣的人,黃牛肯定會喜歡,只是過幾年,她會變老,黃牛就會討厭她。這是可以肯定的。
“你媽媽要把你嫁給黃牛,你願意嗎?”我問她,我知道也是一次對牛彈琴的說話。
她看也不看我,“哆哆隆隆”地轉身向西牆的牀那邊走。我跟着她看,發現地上許多紙片。
我走上去,驚慌起來,她把好多的書都撕碎了。我急忙向前跑,蹲下了看。有書有本,都撕得亂七八糟的。這些書是我初一的那天從她家拿過來的。
初一那天清早,嬸嬸跟我說:“雲飛,我今天想給她爸爸和爺爺、奶奶去拜年。”
我知道按照家裡的習慣,初一是要去上墳的。我說:“等我家裡拜完墳之後,我帶你去。”
我和父親、雲遊,早早地去拜了墳。回到家,帶了一些貢品,我開着車就去了她家。嬸嬸和蘇冬波去拜墳,我先去他家裡等着。
地上的雪沒有化,還在均勻的一層,只一些麻雀的小腳印,還狗和貓爪子印,沒有人來過。房頂上的雪也沒有化,茅草檐下形成了長長短短的冰筍,門和牆顯得更加的黑。
我走上臺階,上了走廊,找出鑰匙,把鎖打開。屋子裡黑洞洞的,一股異味衝了出來,是檀香和鞭炮的混合氣味,有一種廟宇的感覺,陰森可怕。我不寒而慄,在門檻前停住了,我不敢進去。
突然,一陣嘈雜聲從蘇怡史的房間傳來,嚇得我跳出了堂屋,回到了禾場。我想,是什麼東西在裡頭。是老鼠,我想起來了。
我壯着膽子,往裡走。果然是老鼠,它們四處排便,一屋子的騷味。
在看看蘇怡史的桌子,老鼠把好多的書都咬破了。我走支桌子前。
七八年了,桌子上的狀況沒有多少改變,只是書變黃了,單放機按鈕上生鏽了,桌子上多了些灰土和鼠屎。我決定要把這些物品轉移到我家蘇怡史的房間裡,也按照這個樣子擺上。
等嬸嬸回來,我就對她說:“你給我找一個箱子,我把這些東西拿走。放到這裡全都被老鼠吃了。”
“好的,我給你找一個大一點的箱子。”嬸嬸找了一個大紅漆木箱子,高興地說:“這是我的嫁妝。原本是盛衣服的。”
我們開始清點物品。嬸嬸拿出一個帶鎖的日記本,說:“雲飛,這是蘇怡史的秘密,你現在可以看看。”她走出來鑰匙把它打開,隨手一翻。
嬸嬸讀:“2000年9月23日,星期六,晴。今天是我第一次爲一個男生流淚的日子。中午後,我們班與高二的一個班足球比賽……,他血流滿面,周圍同學驚恐萬狀,我也慌了神,已經心痛得受不了,我內心裡詛咒着那個跟他搶球的同學,不知道讓着一點。他現在怎麼樣了?我很想很去看看他,但是我沒有那種勇氣,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纔有這種勇氣。”
我記起來了,那次足球比賽,爲了爭一個頭球,我和高二的李煜撞在一起,他的牙齒都動了,我的額頭被他咬掉了一大塊肉。我已經很久沒有了回想起那一次事件了。
這時,從本着頭飛出一張紙,很小的一張紙,紙上有血痕,我馬上想起來了。那是一次特別巧的事,我在找一本書時,食指在一本英語書的封面的邊緣劃了一下,竟然劃出了一條小小的口子,出血了。她說:“你的手太嬌嫩了,被書劃出血了,她隨手給我撕了一張空白頁,我用它包了一下手指,手指就沒有出血了。我撕下來,隨手扔在她的桌子上。
這麼一件不起眼,在我眼裡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事,她卻把擦血的紙保留了下來。
嬸嬸也不理解,說:“這麼髒的紙她留着幹什麼?”
我給嬸嬸解釋,“這上面是我手指上的血。”
“噢,”嬸嬸表示理解,“是這樣的。她對你多癡情。如果沒有瘋,你娶了她,是一種福氣。你沒有考上北大,我還有可能讓你接受她,現在不行了,你是北大生、越長越帥氣,又老闆,她比你老多了,又不漂亮,還是瘋子,我實在沒有理由讓你接受。”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她的日記,我不敢看,我現在是一個情感豐富的人。我受不了。蘇怡史太令我感動了,你們一家人都令我感到。我都無法面對。”
我趕緊把日記拿過來,裝起來。一本日記、一本詩集,將我會讓感動和不安一生。當在選擇另一個女生時,恐怕會產生一些矛盾。
回到了家,裡把書整理在蘇怡史房間的桌子上,好像是完成一項重要的工作。
今天,發現她把書撕破了,我感到十分惋惜。大聲訓斥她:“你有些傻,是不是,這是你自己的!撕破幹什麼?”
嬸嬸已經進來了,看着我訓斥蘇怡史,蘇怡史還在那裡傻傻地笑,她也笑了說:“怎麼了?她本來就是傻子。”
我指着滿地的紙片,告訴她:“書撕碎,日記也撕碎了。”
嬸嬸說:“這隻能放到箱子裡鎖起來,不可以這樣放着。她當成好玩的了。”
嬸嬸也蹲下來看。我把箱子拿出來,把沒有撕掉的書和本子都重新放到箱子裡。我說:“把碎紙也掃起來放到箱子裡頭吧,有時間,把日記本粘起來。”
嬸嬸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讓我左右爲難,“你不在乎她人,在乎她寫的日記,這是爲什麼?這些東西對於她來說已經沒有價值。”
我很長時間沒有話說,嬸嬸繼續說:“你知道你也非常關心蘇怡史,你怕他嫁給黃牛,黃牛不會照顧她。我的想法是嫁給黃牛,我沒有準備讓黃牛照顧,只讓她能夠生一個孩子,然後,她的生活我來照顧。而且黃牛的父親給他留下了一套不錯的房子,我可以住那裡。我們長年累月地住在你這裡不是什麼辦法。”
我問:“繼母和父親不讓你住這裡?”
嬸嬸說:“沒有這個意思,這是我的想法。”
我說:“我家這房子,過了十五,就沒有人住了,繼母在學校住,我姐姐去了廣東,我去北京。再往後,更沒有人住。你們隨意住就行了,你們不住空着這麼好的房子,多可惜呀。”
“這樣,蘇怡史嫁給黃牛就更好了,黃牛不照顧她,我可以把蘇怡史接回來住。”嬸嬸短嘆道:“只可惜,我自己也慢慢老了,蘇冬波長大了,也得有自己的家,他也不可能長期照顧着姐姐。我死了以後的日子,蘇怡史怎麼辦?”
“你怎麼想那麼遠呢?你纔多大呀?就說死的事。”
“老和死誰逃得過呀,看着我現在健健康康的,難免有朝一日一場病,身體就不行了。”嬸嬸顯得非常的憂鬱。
我們已經把書和碎紙都盛到了箱子裡,我鎖上它,推到蘇怡史的牀底下。我把箱子的鑰匙給了嬸嬸。
上午,我一直在想着蘇怡史出嫁給黃牛的事。
中午的睡夢中。
我去了黃牛的家裡,他家裡很暗。嬸嬸就坐在黃牛的房子前面,我問:“嬸嬸,蘇怡史什麼時候和黃牛結婚的?”
嬸嬸說:“正月初三早晨,還辦了酒宴。”
我責備起嬸嬸來說:“你們怎麼那麼急,黃牛這幾年也不會與別人結婚,你們爲什麼那樣着急結婚?晚一兩年不行,說不定蘇怡史恢復健康了呢?”
嬸嬸說:“恢復不了,黃牛不錯,他自從娶了蘇怡史,變得勤快了。”
“真的,我不相信。”
嬸嬸說:“你去看看,蘇怡史和黃牛在廚房做飯。”
我就往廚房裡走,想看看他們做飯。
果然,黃牛在廚房切菜,切得很認真,我非常高興地喊了一聲,“黃牛,做什麼好吃的?”
“吃肉。”
我走到他的切菜臺看,他正在切蘇怡史,她把蘇怡史切成一塊一塊的,頭放在了一個臉盆裡,其它的部分都切成了豬肉的形狀,而且他還在認真地切着她的一隻手,把我嚇得大喊,趕緊出來告訴嬸嬸:“嬸嬸,嬸嬸,不得了,不得了啦。”嬸嬸卻見不到人。
我醒來後,還有些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