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晴萱擡眸看向蘭明德道:“難得你會爲我操這些心。”
細算起來,蘭晴萱在蘭府這麼多年,蘭明德從未爲她的事情操過任何心,此番算是第一次爲她操心,卻也是最後一次。
蘭明德的眼裡有了一抹愧疚,輕聲道:“你我終究是做了十七年的父女,我之前那樣待你,是因爲我有我的心結,如今心結已經解了,這算是我這一輩子做爲你的父親第一次爲你操心,也是最後一次爲你操心。”
蘭晴萱的心裡一時間五味雜陳,她之前是極討厭蘭明德的,可是他此時已經是個將死之人,這番話說得多少就有些傷感和無奈的成份。
蘭明德又道:“我聽說萬戶侯的原配也是個厲害的角色,你到時候雖然成了萬戶侯的女兒,卻還需要多防着她一點,我估計她也不可能對你好,但是反正你已經和王爺成了親,也不需要久居萬戶侯府,蘭府的這些鋪子這些年來我雖然經營的不算好,但是總歸有些盈餘,你有了這些銀子,在王府裡也不至於縛手縛腳。”
蘭晴萱聽他的這番話完全就是出於一個父親對女兒的考慮,只是現在似乎太晚了一點,她淡淡地道:“父親不用再操心我的事情了,雖然之前蘭府待我並不好,但是這裡始終是我長大的地方,祖母還是我的祖母,蘭府的兄弟姐妹也還是我的兄弟姐妹,我素來恩怨分明,不會爲難他們。”
她這一句話可以說是直接說中了蘭明德的心底事,他微愕後定定地看着她,半晌之後才緩緩地道:“好好好!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蘭晴萱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抿了抿脣,淡淡地道:“我先出去了。”
蘭明德輕點了一下頭,蘭晴萱轉身就走,走了三步之後隱隱聽得蘭明德的聲音傳來:“若歡,你生了個好女兒,我這一世雖負了你,卻也沒有快活半日,如今我來陪你可好?”
蘭晴萱沒有回頭,又朝前走了幾步,便取得照顧蘭明德的巧慧驚叫道:“老爺,你這是怎麼呢?”
蘭晴萱心驚,扭頭看去,卻見一口鮮血從蘭明德的嘴裡噴了出來,他的眼睛卻是看着蘭晴萱,面上帶着一絲笑意,只是眼睛已經沒有焦距了,隨之緩緩的閉了起來。
只一眼,蘭晴萱便知蘭明德死了。
此時她實不知道如何形容此時的心情,這個結果她早已經預料到了,但是此時這般真切地看着他在她的面前斷了氣卻又是另一種感覺。
她緩緩閉上了眼睛,輕輕嘆了一口氣。
伺候蘭明德的丫環小廝早已經慌亂不堪,慌里慌張的去請蘭老夫人。
只片刻,蘭老夫人便趕了過來,看到蘭明德那個樣子當即痛哭出聲,這幾日的變故已經將蘭老夫人折磨的不輕,此時的蘭老夫人,再也沒往日坐在福壽居里那副端莊周正的樣子,此時的她,只是一個脆弱不堪的老太太。
蘭晴萱沒有去安慰蘭老夫人,她知道不管她怎麼安慰蘭老夫人都沒有辦法抵消她此時的喪子之痛。
她原本是有些恨蘭明德的,在他死的那一刻,她對他的恨意也消失無蹤。
不管他曾經做了什麼,如今也已經塵歸塵,土歸土了。
蘭晴萱緩緩走了出去,陽光從雲層淡淡的灑了下來,今日的太陽有些蒼白。
她轉身的時候見簡鈺一襲雪衣站在一旁的桂花樹下,金秋時節,桂花已開,空氣中四處都是淡淡的香氣,他那般站在那裡,似芝蘭玉樹,只是面上的表情冷了些。
他見她看到她輕喚了一聲:“晴萱!”
蘭晴萱輕輕咬了一下脣後低聲道:“見過王爺。”
簡鈺的眉頭微皺,蘭晴萱卻已經不再理他,轉身吩咐管事操辦蘭明德的喪事。
接下來的幾日,蘭晴萱一直都非常的忙,蘭府雖然有好些個庶女庶女,但是一則是年紀小,再則是性子都有些軟弱,而蘭老夫人自蘭明德去後就大病一場,蘭府上下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蘭晴萱去處理。
簡鈺以蘭府女婿的身份幫着蘭晴萱料理了蘭明德的後事,三天之後,蘭明德出殯。
鳳姬天並沒有離開千源城,蘭明德死的那天他原本是想來勸蘭晴萱去京城的,只是恰好蘭明德死了,蘭府亂成一團,他便一直沒有在蘭晴萱的面前提起這件事情,只是對着蘭明德的屍體連鞠了四個躬,接下來幾天便住在距蘭府不遠的一間客棧裡。
蘭明德出殯後鳳姬天又去了趟蘭府,卻吃了個閉門羹,蘭晴萱直接讓下人把他攔在了蘭府的門外。
鳳姬天是一代梟雄,在這個世上敢給他臉色看的人並不多,如此吃閉門羹還是第一回,他站在門外眉頭皺了起來。
依着他的本事,蘭府的這一扇門是無論如何也攔不住他的,只是此時簡鈺就在蘭府裡,他也不敢造次。
和他一起同來的那個女子輕笑道:“這世上竟還有人敢拒絕侯爺,膽子當真是不小。”
鳳姬天扭頭看着那女子道:“你是來看本侯的笑話?”
“不敢。”那女子淡淡地道:“只是覺得侯爺之前的話說得太滿,王爺能看上的女子又豈會是那種眼皮子淺的女子?侯爺要認回女兒怕不是一件易事。”
鳳姬天的眼裡有了一絲陰鬱,那女子又道:“這一次我陪侯爺來蘭府,王爺已經疑心我了,往後的事我幫不到侯爺,侯爺若是真心想要認回這個女兒的話,怕是多少得拿出誠意來。”
鳳姬天聞言眸光深了些,轉瞬又笑道:“我倒是忘了你這個號稱京城第一女諸葛了,這事你怕是還是再幫我一回。”
“我和侯爺之間來千源城原本只是各取所需,侯爺的家務事我怕是幫不上忙了。”那女子淡淡地道。
“我們的確是各取所需。”鳳姬天微微一笑道:“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嗎?”
“差不多得到了吧!”那女子緩緩的道。
鳳姬天笑得有些高深莫測:“你根本就還沒有得到你想要的,你幫我也是幫你自己。”
那女子緩緩側目,鳳姬天微笑道:“我認回晴萱這個女兒,對你而言也是有極大的好處,至少王爺不用娶苗謹心。”
那女子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將王爺在千源城的消息透侯爺已經是我的不是了,我若是再幫着侯爺的話,以後就再也沒臉見王爺了,所以這一次真的不能再幫了。”
鳳姬天淡淡地道:“聽起來好像是有些道理,但是我沒有半分害王爺的心思,只是想和他共贏。”
那女子微微斂了斂眸,一雙明亮的眸子頓時幽深似海,半晌之後她才又道:“對不起,我還是要讓侯爺失望了,這件事情我不能再插手。”
她說完扭頭就走,鳳姬天的眼睛微微一眯,並沒有攔她,只是高深莫測的淡淡一笑。
蘭明德出殯之後,蘭府裡的事情也算是塵埃落定,蘭老夫人的精神很不好,這幾日幾乎都以淚洗面,不見任何人,但是在蘭明德出殯後的這個下午,卻讓丫環把蘭晴萱請了過去。
蘭晴萱進去的時候,蘭老夫人正靠在小塌上想着什麼,她此時和尋常風燭殘年的老太太並沒有什麼本質的差別,頭髮白了不少,臉上一臉的皺紋。
蘭晴萱覺得她比前幾日看起來又老了不少,蘭老夫人伸手拍了拍小榻,示意她坐下,她依言坐在蘭老夫人的旁邊。
蘭老夫人定定地看了她半晌之後道:“你不但繼承了你孃的美貌,也繼承了她的聰明,這行事的手段若是再假以時日,怕是半點都不會輸你娘。”
蘭晴萱微微斂了斂眉,並不接話。
蘭老夫人又道:“其實這幾日我也一直在擔心,怕你會對蘭府不利,只是這些日子看你處理這些事情,我才知道是我多慮了,你和你娘一樣善良。”
“善良的人容易被人欺負。”蘭晴萱輕聲道:“若我孃的手段再狠一點,當年也不會被你們算計至死了。”
蘭老夫人的眸光暗了下來,沒有說話,半晌之後才緩緩地道:“晴萱,你想知道當年你父親和你母親的事情嗎?”
蘭晴萱搖了搖頭道:“以前很想知道,現在卻不想知道了,因爲知不知道,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塵歸塵,土歸土了。”
蘭老夫人輕輕點了一下頭,低低地道:“那倒也是,昨日府衙那邊上堂,管事見到李氏了,說她如今在大牢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是她應得的報應,你父親也已經去了,我這個老婆子也已經半截身子埋進了黃土,對此時的我而言,其實也是生不如死,這些都是報應啊!”
蘭晴萱沒有接話,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
蘭老夫人又道:“我知道你父親把蘭府全部交給你了,往後這蘭府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了,我不知道你在父親的面前允諾了他什麼,但是我知道你答應他的事情就會做到,並不需要我去操心,今日喊你來只是想勸勸你。”
蘭晴萱問道:“祖母想勸我什麼?”
蘭老夫人扭頭細細將她打量了一番,然後低低地道:“聽說你知道王爺的身份之後在和他鬧彆扭?”
蘭晴萱有些無奈,這些天但凡知道這件事情的人都會勸上她幾句,她聽着已經有些煩了,她淡淡地道:“事到如今,也不妨對祖母說實話,當初我不想我的婚事被你們左右,所以請吳媽媽去外面買個男子回來做相公,恰好遇到王爺而已。”
蘭老夫人的眼睛瞪得極大,半晌後才道:“晴萱,你的膽子也太大了!婚姻大事豈容得這般兒戲!”
“還不是被你們逼的。”蘭晴萱淡淡地道:“若是由得你們來操持我的婚事,我怕是得嫁給李清風之流的人渣,我的命運只想自己握在手裡,不想任由其他人掌控。”
蘭老夫人聽到蘭晴萱說起這件舊事,她終究有些理虧,面色有些不自然,蘭晴萱又道:“我和王爺之間的婚事,說到底是做不得數的,所以祖母就要再爲我和王爺的事情操心了,該何去何從,我自己心裡有數,祖母身子不好,好好休息纔是。”
她又豈會不明白蘭老夫人的心思,說到底不過是想借這一次她嫁給簡鈺的事情,將蘭府這已經有些腐朽的門楣再次豎起來罷了。
只是她原本就不是蘭府的人,沒有那個義務,再則往後她的人生,不想再被蘭老夫人左右。
如今她手裡已經掌了蘭府庫房的鑰匙,以她的手段,要將蘭府的這些事情處理好並不難。
蘭老夫人的面色微白,輕聲道:“你比你孃親要果決得多。”
蘭晴萱淡淡一笑,在這件事情上,她覺得她沒有什麼好和蘭老夫人繼續討論的。
她轉身就走,蘭老夫人輕聲道:“不管你最初和王爺是怎麼相識的,在我看來,王爺待你是真心的,你的年紀尚小,有些事情還不太明白,但是我們這些明眼人卻是都看在眼裡的。”
蘭晴萱聞言只頓了一下腳步就大步走了出去,她有些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其實經過這幾天,她最初對簡鈺的氣已經散了,細算起來,他也的確是沒有騙她,是她自己太蠢罷了。
只是往後的路要怎麼走,她卻有猶豫,她想了好幾天,到現在還沒有合適的答案。
她想了想,決定先去看看蘇姨娘,蘇姨娘是她的親小姨,在這蘭府裡,也只有蘇姨娘一人是真心爲她好了。
她到蘇姨娘那裡的時候,蘇姨娘正在吃燕窩,經過這幾日的休養,蘇姨娘的身子還很虛弱,只是她從鬼門關走了一趟,性子看起來更平緩了些。
蘭明德死的那一天,蘇姨娘還在昏睡,等她醒來後聽到蘭明德的死訊只說了句:“知道了。”
蘇姨娘接近蘭明德原本就有其他的用意,這麼多年相處下來也的確是有了些感情,只是那些感情中終究有其他的因素在裡面,所以蘭明德死了她倒不是太過難過。
她此時見蘭晴萱進來,微微一笑道:“過來讓小姨看看,這些天想來是累壞了。”
她有些心疼的看着蘭晴萱,蘭晴萱原本就很清瘦,這幾日累下來便更顯得清減了。
蘭晴萱笑了笑,卻反手搭上了蘇姨娘的脈膊,點點頭道:“小姨的身子好了不少,再好生休養一段日子想來就會大好。”
蘇姨娘嘆道:“這一回在鬼門關前走一趟,發現活着真是一件好事。”
蘭晴萱聞言輕笑,問道:“蘭府的事情已經了結,小姨要不要回外祖家?”
蘇姨娘愣了一下後搖頭道:“等我的身體大好再回吧,當真的不辭而別想來讓你外婆操碎了心,如今我也覺得沒臉再見她。”
蘭晴萱輕聲道:“兒女終究是父母的心頭肉,孃親已經不在了,外婆肯定想見你的。”
蘇姨娘輕輕掀了一下,拉着她的手道:“你的事情我也聽說,萬戶侯尋上門來,你是否要認他?”
蘭晴蒙萱淡淡地道:“我不知道,只怕我認不認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會不會將我強行帶進京城。”
她說的是實情,她原本就不是真正的蘭晴萱,和鳳姬天更是沒有一分父女之情,她不知道鳳姬天是何時知曉她的存在,但是在這個時候尋個過來,總讓她覺得有些不太妥當。
蘇姨娘淡聲道:“王爺的身份那麼高,你若是要留在他的身邊的話,萬戶侯的女兒倒能配得上。”
蘭晴萱皺眉道:“小姨,你怎麼也這樣勸我?”
“因爲小姨看得出來王爺是真心喜歡你的,你心裡也有王爺,既然要和王爺過下半輩子,那麼總歸需要一個體面的身份。”蘇姨娘輕聲道。
蘭晴萱扁了扁嘴道:“難不成我不是萬戶侯的女兒就配不上他了嗎?”
她這句話說得有些孩子氣,微扁着嘴,看起來很是可愛,蘇姨娘輕笑了一聲,輕輕捏了一下她的鼻子道:“我的晴萱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不管你是誰自然都是配得上王爺的!”
“這還差不多!”蘭晴萱嘻嘻一笑道。
聽蘇姨娘說了這一番話,蘭晴萱的心裡輕鬆了不少,雖然這幾日別人勸她的話都有些類似,但是從蘇姨娘的嘴裡說出來,感覺就有些不太一樣。
她心裡其實很清楚她想要的是什麼,只是一直沒有那個勇氣,很多時候是事逼着人往前走,她覺得好和簡鈺之間需要好好談談。
她這般一想後,心境開朗了些,又和蘇姨娘說了些閒話這纔回了築夢閣。
她回去的時候,簡鈺並不在,她問錦娘:“王爺今天有回來嗎?”
錦娘搖頭道:“王爺一早出門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小姐找王爺有事嗎?若有事,我想辦法聯絡夜瀾,請他去找王爺。”
蘭晴萱想了想後道:“不用了,沒什麼事情。”
錦娘見她眼裡的陰鬱已經一掃而光,知她已經想通了,當即抿脣笑了笑。
蘭晴萱知錦娘是人精,她的那些心思估計錦娘能猜個七七八八,她也笑了笑,並沒有再說話。
只是簡鈺入夜後依舊沒有回來,連帶着夜瀾也不見了,她輕輕嘆一口氣,似乎她每次想見簡鈺的時候,他人都不在。
她抿了一下脣,直接拉開被子睡覺。
而此時的簡鈺正在飛雪山莊的書房裡處理一應事情,夜瀾就站在他的下首,他冷着聲問道:“事情查得怎麼樣呢?”
“王妃的確是萬戶侯的女兒。”夜瀾輕聲答道:“當年蘭明德爲了巴結上萬戶侯,把秦若歡送上了他的牀榻,秦若歡在萬戶侯那裡住了有差不多三個月,回來之後就有了身孕,所以依着這個推斷,王妃應該是萬戶侯的女兒。”
簡鈺揉了揉眉心,夜瀾知他近來因爲蘭晴萱的事情而有些暴燥,脾氣壞得緊,這幾日已經有好些人被他罵了,夜瀾原本想要勸說的話,此時也全咽入腹中。
簡鈺又問道:“鳳姬天怎麼會突然到千源城?”
“我這邊得到的消息是偶然,他只是想認王妃這個女兒。”夜瀾知這話必定瞞不過簡鈺,是以話說得也沒有中氣。
簡鈺的眼裡有了一抹寒氣,夜瀾只得又道:“綰心小姐昨日來信說她要親自來請王爺回京,算下時間,這幾日就會到。”
“她來做什麼?”簡鈺的眉頭微皺。
“王爺久不回京,京中的事情實在太多,她說王爺再不回去,她會被人逼瘋,與其那樣,還不如來千源城裡請王爺回去,就算是王爺惱她要殺了她,若能換得王爺回京,那也是值得的。”夜瀾輕聲。
簡鈺的眸子裡滿是冷意:“胡鬧!”
夜瀾小心翼翼地道:“王爺,我們的確來千源城太長時間了,綰心小姐雖然聰明,但是京中的壓力那麼大,她也沒有法子。”
簡鈺冷冷地掃了夜瀾一眼,夜瀾只覺得一股寒氣襲來,他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哆嗦,往後往後退了一步。
簡鈺冷笑道:“夜瀾,你倒是越來越長本事的,如今連本王也敢騙了!”
夜瀾嚇得到跪倒在地道:“就算是借屬下十個膽子,屬下也不敢騙王爺!”
簡鈺冷冷地瞪着他,他被簡鈺看得一身都是汗,恰在此時,戰殺進來道:“王爺,萬戶侯求見!”
“他總算是來了。”簡鈺的眸中有寒霜輕覆,眼裡看不到一絲情緒,只冷冷地道:“把他帶進來吧!”
夜瀾如蒙大赦忙退了出去,鳳姬天進來後對着簡鈺施了一個禮道:“見過王爺。”
“這裡沒有外人,侯爺就不要在本王的面前擺出這副樣子了。”簡鈺淡淡地道:“你這一次千里迢迢的親自過來尋女,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鳳姬天長嘆道:“我當年對不起若歡,這些年來更是對不起晴萱,之前不知道晴萱的存在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又豈會置之不理?”
“侯爺以前不知道晴萱的存在?”簡鈺冷冷地道。
鳳姬天的眸光微斂道:“想來這幾日王爺也查了當年的舊事,若歡只和我在一起呆了三個月,那三個月卻是我這一生最幸福的時光,她走時我真的不知道她已經有了身孕,若知道的話,當時不管用什麼手段都會將她留在我身邊。”
“真看不出來,一向鐵血的侯爺竟是個多情的種子。”簡鈺冷笑道。
鳳姬天嘆道:“往日不堪回首,這些事情王爺信或者不信,都是真實存在的。”
簡鈺的眸光清冷,鳳姬天又道:“我只是沒有想到,來千源城居然會遇到王爺,也沒有料到晴萱竟入了王爺的眼。”
簡鈺冷冷地道:“是嘛,聽起來好像很巧!只是侯爺半夜來找本王不會只是來跟本王說你當年的風流韻事吧?”
鳳姬天看着簡鈺道:“我知王爺對我有些誤會,我今日來找王爺,其實是爲了晴萱而來。”
“不管晴萱是誰的女兒,對本王而言,她都是本王的未婚妻。”簡鈺淡淡地道:“不勞你如此站出來強調她的身份。”
鳳姬天淡淡地道:“我知道對晴萱而言,我這個父親做得有些失職,所以我會盡一個父親的職責好好保護她,王爺身份貴重,又有婚約在身,還請王爺放了晴萱,不要把她捲進京中的風浪。”
“她有你這麼一個父親,你覺得她還逃得掉京城的那些風浪嗎?”簡鈺冷冷地道:“今夜侯爺既然來了,那我也明白告訴侯爺,晴萱我娶定了,不管她是鳳府的女兒還是蘭府的女兒。”
鳳姬天對於簡鈺如此果絕的態度倒愣了一下,他看着簡鈺道:“那皇上之前給王爺賜的婚事,王爺想如何處理?”
他對這件事情存了幾分好奇,簡鈺就算再任性,怕也不能隨意抗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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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簡鈺的話說得斬釘截鐵,退婚之事他早已經想好,只是要如何退了那場婚事,卻需要一些技巧,這一次他無論如何也要將蘭晴萱帶回京城。
鳳姬天有些許意外,問道:“王爺就不怕皇上問罪嗎?”
“那是本王的事情,不勞侯爺你操心。”簡鈺冷冷地道。
鳳姬天長舒了一口氣道:“王爺若對晴萱是真心的,那麼這件事情自不能讓王爺一人承擔,我萬戶侯府自也要出一分力。”
他這句話倒讓簡鈺也有些了意外,鳳姬天嘆道:“我和王爺的恩怨是我們之間的恩怨,和晴萱並沒有關係,我欠了她那麼多,自然希望她能幸福。我看得出來,她心裡是有王爺的。”
簡鈺一時間不知鳳姬天這句話的真假,但是如果鳳姬天插手這件事情,那麼勝算將會大很多,他也沒有必要拒絕。
他看了鳳姬天一眼道:“但願侯爺是真心把晴萱當做自己的女兒。”
鳳姬天輕嘆一聲道:“我欠她們母女太多,如今也只能希望能彌補一些。”
兩人原本都是有些剛烈的性子,再加上之前本有過劫,此時正事一說話便無話可說,鳳姬天對着簡鈺拱了一下手,直接就離開了。
簡鈺看着鳳姬天的背景皺了一下眉頭,心思幽深。
鳳姬天離開之後,簡鈺扭頭看着夜瀾道:“讓曲綰心進來。”
夜瀾愣了一下,輕聲道:“綰心小姐她還沒來千……”
他說到這句話的時候,只覺得簡鈺的眼神如刀一般射了過來,他心頭一顫,他知道以簡鈺的本事,曲綰心的事情到如今根本就瞞不過簡鈺,於是他只得躬身道:“是!”
約莫半刻鐘的光景,一個身着雪色衣裳的嬌柔女子緩緩走了進來。
她進來後看到簡鈺的時候眼睛亮了亮,卻伏在地上行了個大禮道:“綰心見過王爺。”
簡鈺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淡淡地掃了她一眼,然後冷冷一笑道:“有些日子沒見,你的膽子倒是看漲,往後是不是所有的事情本王都得聽從你的安排?”
曲綰心知這事是很難真正瞞過簡鈺,她來之前就做了些準備,只是此時聽到簡鈺的話時心跳還是快了些,她輕聲道:“這一次是綰心自作主張,請王爺責罰。”
簡鈺冷冷一笑道:“你這麼厲害,本王又如何敢罰你,若罰了你,以後怕是再沒有人爲本王謀劃了。”
曲綰心聽他這麼一說,便知他是真的生氣了,當下輕聲道:“京中如今局勢複雜,皇上爲王爺和兵部尚書獨女苗謹心賜婚的聖詣已經下到了王府,不管王爺在不在府裡接詣,那聖詣已經人盡皆知。王爺若是真的喜歡蘭姑娘,可以納她爲側妃,萬戶侯在朝中位高權重,有他相助,王爺往後行事也將事半功倍。”
她這句話一說完,只覺得全身如籠在寒冰之中,簡鈺身上的氣息冷得怕人。
簡鈺冷冷地看着她道:“你倒是深謀遠慮,爲本王考慮的很周全嘛!”
曲綰心依舊靜靜地伏在那裡,輕聲道:“綰心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王爺,也許這一次行事是魯蠻了些,但是卻是真心爲王爺着想。”
簡鈺的心裡窩了一團火,依着他的性子此時只恨得不直接將她剁了,夜瀾就站在兩人的身邊,心裡暗暗吃驚,正在此時,戰殺進來道:“王爺,王妃今日回房的時候問起王爺了,許是氣消了些。”
簡鈺這幾天事忙,也知蘭晴萱在氣頭上,有些話說得多了反倒惹她厭,還不如給她一點時間,等她的氣消了再去向她解釋。
他這幾日也很是沮喪,若是知道他的身份會以這種身份揭破,他之前就會想辦法告訴她。
他想到這裡,冷冷地掃了夜瀾和曲綰心一眼,一句話也沒有說,直接就朝蘭府的方向奔去。
他一走,屋子裡的氣氛便輕鬆了起來,夜瀾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曲綰心緩緩自地上站了起來,她的眼裡有幾分難以置信,她何等聰明,自然是猜到簡鈺這般離開不過是因爲聽到了戰殺的那句話回蘭府看蘭晴萱。
戰殺不太清楚之前屋子裡發生什麼,他只掃了曲綰心一眼,轉身就跟上了簡鈺。
曲綰心的眉頭微皺,輕輕咬了咬脣,卻沒有說話。
夜瀾的眼裡卻有了一分擔心,他跟在簡鈺的身邊,親眼看着簡鈺是如何待蘭晴萱的,自也知道蘭晴萱對於簡鈺而言有多重要,今日簡鈺沒有罰他和曲綰心,來日怕是會算總帳。
他之前接到曲綰心來千源城的消息時,他覺得曲綰心可能是對的,但是此時的想法卻發生了變化,他隱隱覺得他可能做了一件蠢事,當下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簡鈺回到蘭府的時候蘭晴萱已經睡下。
她的睡姿很是優雅,長睫輕覆,神態安寧,他看着這樣的她,只覺得心也靜了下來,他的手輕輕撫過她的臉,她似有所察輕翻了個身。
簡鈺的嘴角微勾,眼裡的笑意濃了些,將手抽了回來,他知她近來累到極致,此時睡着了他實不想打擾她,他覺得,若是能這樣一直看着她到地老天荒,那將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情。
他在她的牀畔坐下,想了很多事情,在外人的眼裡,他是殺伐果斷一代戰王,是一位任性的王爺,只有他自己心裡才知道,這些年來他的日子是怎麼過來的,那些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那些在陰謀算計中沉浮的日子,不管哪一種,都讓他厭倦。
他的任性只是因爲不屑去想別人心裡會如何看他,他的邪魅只是不願讓任何人窺探到他的心事。
在夜深人靜他一個人靜坐在庭前的時候,沒有人知道他心裡的孤獨,他生母早逝,雖然有繼養在其他宮妃的名下,只是兩人終究不是親母子,相處間總是多了一分客氣,少了一分親近。
而他的父皇,先是大秦的皇帝,然後纔是他的父皇,皇族的親情,在權利的侵蝕下,所餘已不多,除了偶爾的一句問侯外,所有的一切都和朝堂掛上了鉤,他們之間計較更多的功過對錯,而不是骨肉親情。
至於他其他的兄弟姐妹,他除了和九皇子之間親厚一些外,和其他的皇子間就顯得很是生疏,再加上這些年他在京中的日子甚少,很多人和事都已經變得面目全非。
他在第一眼看到蘭晴萱時,就從她的眼裡看到了熟悉感,孤獨又倔強,那雙眸子裡透出來的情緒和他是那麼的相像,當他聽說她是被自己的親姐姐推下懸崖的那一刻,他的心其實有些酸,只是卻不願被她看出來,所以才問了她其他的問題。
只那一眼,他便知她和他從本質上來看其實是很像的,對他們而言,親情淡漠到了極限,別無所靠,一切只能靠自己謀劃。
而後他再讓夜瀾打聽了一些關於她的事情,就更加覺得她和他像了,有好幾回他去蘭府看她的時候她都一人獨自立在庭院中沉思,看到那樣她,他如同看到了自己。
他在遇到她之前,從不會過問別人的事情,可是在遇到她之後,他卻覺得她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他想要幫她從蘭府的困境裡走出來,這纔有了後續的幾番相助。
他越是瞭解她,就越是心疼她,就越是想好好照顧她,不願她再受倒任何傷害,願意爲她謀劃一切。
只是很多時候,人算不如天算,總會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
他靜靜地看着她,月光此時正灑在她的臉上,映得她面上的肌膚瑩白若雪,他的心也不自覺地跟着暖了起來。
她此時好像是在做夢,許是夢中有什麼不太開心的事情,她的眉頭輕輕皺了起來。
簡鈺有些心疼地看着她,伸手輕輕替她撫平眉心,薄薄的繭意帶來麻麻癢癢地觸感,她在夢中似感覺到了,嘴角邊浮起一抹淡笑。
簡鈺看到她嘴角的那抹淡笑時眼裡有了一抹笑意,輕輕俯身輕吻上了她的櫻脣。
他怕弄醒她,輕吻了一下便起身了。
他在她的身邊守了一夜,這一夜她睡得甚好,第二日天一亮,他便離開了築夢閣,又回了飛雪山莊。
蘭晴萱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只覺得神清氣爽,她的鼻子裡似聞到了簡鈺的氣息,她輕輕撫了一下額,覺得自己實在是沒救了,他騙了她,許了她不敢要的未來,而她的心裡還想心心念念想着他。
她輕輕吁了一口氣,眸間有了幾分無奈。
她想起昨夜想的事情,輕輕咬了咬脣,心裡知道她這一生遇到簡鈺之後怕是再難去喜歡其他的男子了。
傾詩見她已經起牀,便過來道:“小姐,吳媽媽今日一早送消息過來,說到月底了,若小姐有空的話可以到各個鋪子去查帳。”
蘭晴萱這纔想起她之前曾給各個掌櫃訂下規矩,每個月的月底他們都需要向她敘職,說一下這一個月來的營收情況,此時已經到了月初,已經過了她和幾位掌櫃約定的時間,吳媽媽此時纔來傳消息,想來是因爲知道蘭府出了大的變故。
她此時的手裡,不但有秦若歡留給她的那些鋪子,同時也擁有了蘭府所有的鋪子,要將這些鋪子打理好,她還需費些心神。
她和簡鈺的事情她心裡已經做了決定,蘭府裡面的事情也處理的七七八八,是時候打理鋪子裡的事情了,於是她對傾詩道:“你去備馬車,我到鋪子裡去看看。”
“小姐若是覺得累得緊的話,可以讓那些掌櫃帶着帳冊到蘭府來,小姐不用親自跑這一趟。”傾詩見她近來天天忙到很晚,有些心疼,所以就有了這個建議。
蘭晴萱淡淡地道:“我在府裡也呆了好幾日了,府裡天天都是愁雲慘霧,我再呆下去怕是會發黴,還是出去走動一下吧!”
傾詩聽她這麼一說不好再勸,當下便去準備馬車。
鋪子裡的事情經杜掌櫃細細打理後如今都見了起色,原本沒有什麼盈餘的鋪子也都開始盈利了,蘭晴萱覺得杜掌櫃也是個人物,難道當初能成爲了秦若歡手裡的大掌櫃,這本事她如今是見識到了,有杜掌櫃用心幫她看着鋪子,倒也沒有太多讓她操心的地方。
她幾間鋪子看下來都沒有什麼問題,當下便直接去珍寶閣,她到的時候吳媽媽和杜掌櫃都在,兩人一見她來都行了個大禮,蘭晴萱看到這光景愣了一下,忙將兩人扶起,杜掌櫃的眼圈泛紅,看着蘭晴萱道:“小姐當真是個聰明的,我實沒有料到小姐竟會這麼短的時間內替夫人報了仇。”
蘭晴萱知他其實一直不是太相信她能將李氏扳倒,所以纔會有這樣的話,她看着杜掌櫃道:“爲母報仇是我的私事,杜掌櫃不必如此。”
杜掌櫃也知自己此時的情緒太過,一時間倒有些不好意思,只輕聲道:“小姐說的是,是我太過激動了,倒讓小姐見笑了。”
蘭晴萱看到他的樣子笑了笑,這個杜掌櫃也是個情種,對秦若歡的感情之深也着實讓人感嘆。
吳媽媽在旁笑道:“杜掌櫃受了夫人的大恩,此時夫人的大仇得報,他是發自內心的感到歡喜,我心裡也歡喜,這些年來,是我們不好,苦了小姐了。”
蘭晴萱的眼裡有了一分淡淡的笑意,淡聲道:“事情已經過去了,就不再提了,眼下我有些事情需要你們幫忙。”
此時杜掌櫃對蘭晴萱已經是無比信服,忙道:“小姐有什麼事情儘量吩咐就是,我們只是下人,哪裡擔得起幫忙二字?”
蘭晴萱見他此時待她的態度和以前又有些不同,他之前對她尊敬歸尊敬,但是卻也並不算親近,做事也算用心,卻並未盡力,他此時的樣子蘭晴萱知道,不管她交待他什麼事情,他都會盡力去做好,把她的事情當做是他自己的事情去處理。
她淡聲道:“蘭明德臨死之前把蘭府所有的鋪子交給了我,而我終究是個閨中婦人,很多時候很多事情處理起來也多有不便,再則對於生意上的事情,我也不是太懂,所以我想請杜掌櫃做蘭府的大掌櫃,從今往後,蘭府裡所有的鋪子都交由你來打理,不知你意下如何?”
杜掌櫃愣了一下後眼裡有了一抹震驚,只微微沉吟一番後便道:“小姐如此信得過我,我必盡心盡力去打理這些鋪子,小姐放心便是。”
他素來是個穩妥之人,也是言出必踐之人,此時的這句話,便是在向蘭晴萱保證,他會用心去做這件事情。
蘭晴萱知他的性子,輕輕點了一下頭,吳媽媽在旁道:“夫人在的時候,杜掌櫃便是蘭府諸多鋪子的大掌櫃,再打理這些鋪子也算是輕車路熟,只是這些鋪子在蘭明德手裡多年,經營的方式和夫人在時已經有很大的不同,有些鋪子關張了,又新開了一些鋪子,裡面的人也換了個七七八八,我擔心那些老掌櫃會趁機生事。”
蘭晴萱點頭道:“吳媽媽考慮的甚是周全,這件事情你們二位好好商議一番,若是有那些自恃是老人就胡亂生事的掌櫃,你們可以直接處理,不必問過我。”
她這樣說便是將那些鋪子裡全部交給杜掌櫃來處理了,而且是極度的信任。
杜掌櫃看到她的樣子,不由得想起了早已逝去的秦若歡,蘭晴萱當真是像極了秦若歡,都是那種典型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處事方式,他原本也有些擔心蘭晴萱放不下諸多事情,正想說這事,不想蘭晴萱就已經將這件事情說了出來。
他的心裡滿是歡喜,對着蘭晴萱長長一揖道:“多謝小姐信任!”
蘭晴萱看到他的樣子,知道到此時爲止,她纔算是真正將他收服,他是個有能力的人,這些鋪子交給他打理她是放心的。
因爲有秦若歡的事情在,他必定會盡心盡力。
幾人又商議一些鋪子經營的大的方向以及粗略的管理方式,蘭晴萱將她前世學到的一些管理學上的東西說與杜掌櫃聽,杜掌櫃聽完之後疊聲讚歎,直說那法子是極好,可以變通着來用,他怕記不住,乾脆尋過紙筆一一記了下來。
幾人談完事情之後已過正午,蘭晴萱便邀兩人一起去醉鄉樓裡用午膳,兩人此時也餓了,推了一番後見蘭晴萱堅持便同意了。
用午膳的時候,蘭晴萱起身小解,走過轉角的時候見簡鈺的進了一間包廂,她沒有料到會在這裡遇到簡鈺,心裡想起她之前想和他談的事情,當下便跟了過去。
她走到包廂的門口欲推門而進,卻聽到一記嬌柔的女聲傳來:“王爺,這裡的魚片味道不錯,你嚐嚐。”
蘭晴萱聽到這記聲音心頭一震,將手收了回來,她輕輕咬了咬脣,繞到一旁透氣的小窗邊往裡看去,卻見簡鈺揹着她坐在那裡,他的身邊坐着一個身着白衣的女子。
此時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那女子的側臉,那女子有着雪白如玉的肌膚,柳眉淡掃,杏眼迷濛中透着盈盈霧氣,鼻樑微挺,紅脣微抿,竟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
最難得的是,那女子不但容貌美,舉手投足間竟滿是風情。
此時包括廂裡的只有兩人,兩人靠得極近,看起來是熟識的。
蘭晴萱看到這光景只覺得心裡有些堵,卻見簡鈺將那女子夾在他碗裡的魚片輕咬了一口道:“的確不錯。”
那女子的嘴角微揚,輕笑道:“我真沒有料到這個小城裡竟有如此的美味,比起宮裡的御廚是一點都不差,且少了一分匠氣,妙到極致。”
她說完也吃了一口魚塊,卻面色大變,簡鈺問道:“怎麼呢?”
“剛纔那魚塊裡有魚刺,卡到了。”那女子輕聲道,此時面上有些痛苦。
簡鈺忙皺了皺眉,然後又端起一碗到白米飯遞到那女子的面前道:“卡了魚刺,吃點米飯看看能不能帶下去。”
蘭晴萱見簡鈺的動作很是自然,看那光景和那女子是極熟的。
她的眸光暗了下來,她扭頭欲走,卻又覺得此時的情景,多少有點像言情小說裡無比狗血的誤會情節,她此時若是離開獨自在那裡猜忌,那麼今日的這件事情就會像根魚刺個般卡在她的喉嚨裡。
遇到這種事情,離開絕對不是最佳的處理辦法,與其一直被根刺扎着,還不如直接進去問簡鈺和那女子到底是什麼關係。
她素來冷靜果決,當即便敲響了房門,她也不待裡面的人答應,直接將門推開,簡鈺有些不悅的皺起了眉頭,一見是她眼裡先是有一抹吃驚,繼而有一分歡喜,再往後就是有些高深莫測了。
他問道:“晴萱,你怎麼來呢?”
兩人自上次吵架之後,這幾天蘭晴萱見他面色都很淡,雖然不至於見到他繞道走,但是卻從未主動來找他,她此時進來實讓他有些許意外。
屋裡的白衣女子見蘭晴萱此時進來也很是吃驚,一雙妙目直直地朝蘭晴萱看了過來。
蘭晴萱淡淡一笑道:“今日和杜掌櫃在這裡吃飯,出來的時候看到你了,簡鈺,這位姑娘是?”
她的話一說完,含笑朝那白衣女子看去。
之前在外面看得不是太清楚,此時隔得近了,她發現這女子的正臉比側臉還要好看,是個難得一見的大美人。
她再往下看那女子的衣服,雖然是女裝,但是款式和簡鈺平素穿的很是相似,只是她的身材有些嬌小,穿在簡鈺身上很大氣的款式,到了她的身上就顯得有些怪異。
這幾日蘭晴萱見到他都喊他爲王爺,之前他覺得她連名帶姓喊他不算好聽,如今才發現她喊他簡鈺比王爺什麼的要好聽得多。
簡鈺原本有些煩悶的心情頓時大好,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道:“這位是曲綰心曲姑娘,綰心,這位是我的娘子蘭晴萱。”
曲綰心一手撫在咽喉,一手不自覺的拉了一下裙襬,起身微笑道:“原本你就是晴萱啊,早前經常在夜瀾的信裡看到你的名字。我之前一直在想能讓王爺逗留這麼長時間的女子會是什麼樣子,今日得見果然如此的與衆不同。”
在蘭晴萱打量她的時候,她也在打量蘭晴萱。
她跟鳳姬天到千源城已經有幾日了,一直都聽到關於蘭晴萱的事情,因爲某些特殊的原因她並沒有進蘭府去找簡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不太想見蘭晴萱。
只是不管她想不想見,她心裡對蘭晴萱卻是充滿好奇的,眼前的蘭晴萱和她平日見到的女子是完全不一樣的,蘭晴萱的容貌雖然出衆,但是在京城那個美人如雲的地方卻不算是最美的,但是卻是讓人看一眼就忘不掉的女子。
蘭晴萱乍一看是那種纖纖弱弱的女子,再一看卻又會讓人覺得她全身上下都是靈氣,那雙眼睛裡滿是聰慧的光華,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自信的優雅,和京中那些嬌嬌弱弱的大家閨秀完全不一樣。
只一眼,曲綰心便明白簡鈺爲何會對蘭晴萱如此着迷,將身邊所有的事情全部拋下只爲守在她的身邊。
這種認知讓曲綰心的心裡生出了煩鬱之氣,只是此時簡鈺在這裡,她需將心裡的情緒全部掩下,面上一直都是那種得體又溫柔的笑意。
蘭晴萱淡淡地道:“我只是尋常的女子,並無任何與衆不同之處,若真要說有什麼與衆不同的話,那也只是簡鈺對我與衆不同罷了。”
微微有些淡漠疏離的語氣,淡淡含笑的眉眼,清雅如蘭的氣息漫開,透着一種讓人難以言說的淡然,那一刻,她的氣場散開,不是攝人心魂的那種高冷,卻冷了曲綰心的心她。
這是蘭晴萱第一次讓曲綰心正視她,心裡生出不安。
曲綰心心頭一滯,在蘭晴萱這樣淡然的目光下,她只覺得她的心事無從藏匿,一向極懂得掩飾自己情緒的她此時只覺得臉上的笑意有些僵硬。
簡鈺眉眼含笑地道:“你不用自謙,在我的心裡你原本就是獨一無二的,這世上無人能比。”
在這個處事說話極爲含蓄的朝代,簡鈺的這句話很是直接。
曲綰心見簡鈺此時眼裡都是溫柔,那樣的溫柔她從來都沒有在簡鈺的眼裡看到過,她心裡沒來由的有些慌亂,當下不自覺的輕咳了一聲。
她這一咳,簡鈺對蘭晴萱道:“綰心方纔吃魚的時候卡到了,你有沒有關辦法幫她把刺弄出來。”
蘭晴萱輕輕點了一下頭,曲綰心忙道:“不妨事的,初次見姑娘又豈敢勞動姑娘?”
簡鈺淡笑道:“綰心別要姑娘姑娘的叫晴萱了,叫她王妃吧!她懂些醫術,大家是自己人,你不用跟她客氣。”
自己人?蘭晴萱的眸光微動,這個自己人倒真有些意思,怕是從來都沒有把自己當外人。
她的嘴角微微一勾道:“是啊,不用跟我客氣,卡魚刺這事可大可小,若是一個弄不好,扎到血管裡就不再是小事了,還是我幫你看看吧!”
曲綰心的面色一滯,卻很快就恢復如初,輕笑道:“如此就辛苦王……王妃了。”
蘭晴萱淡淡一笑,走到曲綰心的面前,輕聲道:“你把嘴張開,我先看看是卡在哪裡。”
曲綰心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她也回了曲綰心意味深長的一眼,兩人對視了片刻之後,曲綰心終於將嘴巴張開了。
此時正值午後,包廂裡的光線很好,蘭晴萱細細地看了看後道:“曲姑娘的這根魚刺卡得不算深,我兌些醋給她喝下那魚刺就會軟化。”
她說完轉身走到邊角的調料區,然後取過一個小碟倒了些醋,再倒了些芥末和辣椒,再用筷子拌勻,然後遞給曲綰心道:“一口喝下就好了。”
曲綰心此時正含笑對簡鈺道:“王爺眼光真好,王妃不但性子溫柔,還懂醫術。”
簡鈺笑了笑道:“晴萱的確非常好。”
曲綰心見蘭晴萱的醋盞遞過來,她不疑有她,拿起醋盞就全倒進了嘴裡,只是那些和了醋和芥末以有及辣椒的東西入喉之人,那種極致的酸爽感覺當即撲面而來。
芥末主衝,味道極衝進鼻子,辣椒主辛,劇烈的辛辣味在嘴裡如烈火一樣燒了起來,醋主酸,將這兩種味道一溶合,如利刃一般刺着重她的喉嚨。
蘭晴萱看着她喝下,然後直直地看着她,待她的看到她面上極度豐富的表情時,嘴角不自覺的抽了抽,裝,叫你丫在我的面前裝白蓮花,現在我倒想看看你要怎麼裝下去!
曲綰心只覺得快瘋了,眼淚鼻涕不受控制的全涌了出來,她驚叫一聲,顧不得形角手忙腳亂的拿起茶盞就倒水喝,不想那茶水是燙的,此時這麼一喝和辣味以及芥末的味道一摧化,辣則更辣,衝則更衝,她當即跳起腳來,尋到一旁的涼水,當即發了瘋的喝了起來。
簡鈺方纔其實看到蘭晴萱在那裡調那碗醋,他覺得他還是小看了她的戰鬥力,光這一下,怕是會讓曲綰心記上一輩子了,那滋味他可以想像,絕對是極致的銷魂。
他看到曲綰心的樣子嘴角抽了抽,扭頭看向蘭晴萱的眼裡卻有一抹寵溺,蘭晴萱看到他的目光淡淡的掀了一下眉,整個人依舊靜靜地站在那裡。
過了好半晌,曲綰心才覺得那股辣味和芥末味纔算是淡了,而她的臉此時已經辣得一片通紅。
她看着蘭晴萱道:“王妃方纔給我喝的是什麼?”
她原本也是個極厲害的人物,此時知道被人耍了,這般說話身上的氣場立現,竟也透着幾分張揚的霸氣。
蘭晴萱不答反問道:“曲姑娘的魚刺可下呢?”
曲綰心愣了一下,當即直勾勾地朝蘭晴萱看去,蘭晴萱面上帶着笑,淡淡地回看着她,話裡有一分關切,似乎真的產心她卡着的魚刺有沒有化掉。 щщщ.ттκan.C〇
兩人對視了片刻後,曲綰心終是緩緩地道:“王妃化魚刺的這個法子好生特別,魚刺已經化了。”
蘭晴萱眼裡的笑意更濃了些道:“你下次若是再被針刺卡到的時候可以隨時來找我,大家是自己人,不用客氣的。”
簡鈺聽到她這句話時嘴角抽了抽,他以前就知道她不是盞省油的燈,如今才知道如果她存心想要整人,戰鬥力也是暴表的。
他在旁淡笑道:“晴萱的醫術我從來都沒有懷疑,之前戰天受了重傷,命懸一線,還是她救回他的命,卡魚刺這事,對她而言就更加算不得什麼事了。”
曲綰心此時心裡惱到極致,面上卻強自鎮定地道:“是嘛,原來王妃的醫術如此厲害啊!”
蘭晴萱淡淡一笑,她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當下微微一笑道:“我出來已經有一會了,杜掌櫃他們還在等我,我先過去了,你們慢慢吃。”
簡鈺難得見她主動發威,此時又豈會讓她走,當即道:“有些日子沒見杜掌櫃了,往後這蘭府的生意還有許多需要他幫忙,我跟你一起過去吧!”
蘭晴萱淡淡地道:“曲姑娘遠道而來,你不陪陪她?”
“大家都是成年人,對這千源城我也不熟,自不需要相陪,綰心,對吧?”簡鈺淡淡地道。
曲綰心此時袖袍下的手已經握成了拳,面上卻淡笑道:“當然不會介意,王爺有事就先忙,我一會吃完了在樓下等王爺回去。”
“不用了,你一會自己回飛雪山莊吧,我和晴萱回蘭府。”簡鈺說完便跟着蘭晴萱走出了包廂。
蘭晴萱出去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看以曲綰心的手微微有些發抖,她的眸光深了些,眼底有了一抹寒霜。
曲綰心的那些心思自然是逃不過蘭晴萱的眼睛,魚刺卡喉嚨裡?當她是傻子嗎?上次簡鈺帶她到這裡來吃飯的時候也點這一道菜,她當時還刻意問過小二,知道這魚片是用湖裡十斤以上的大草魚做的,在做之前會將魚刺全部挑光,上次那一碗魚肉她吃了不少,半根魚刺都沒有看到,此時曲綰心說被魚刺卡了,她當然不會信。
曲綰心那麼會裝,蘭晴萱覺得如果不給她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只怕往後曲綰心都會把她當傻子。
蘭晴萱對於簡鈺和鳳姬天的事情,她心裡是有些糾結,是有些惱簡鈺騙了她,但是惱歸惱,她的男人還輪不到別人來指指點點,來傾心算計。
簡鈺跟在她的身後輕聲解釋道:“綰心是我有京城的得力助手,我對她一點心思都沒有。”
蘭晴萱聽到他的話後輕輕挑了一下眉毛,沒有說話。
簡鈺又道:“晴萱,你吃醋的樣子真可愛。”
其實他是看着蘭晴萱進的醉鄉樓,因爲她進來了,所有他就帶着曲綰心進來了,曲綰心的那些心思他又豈會不知,方纔如果蘭晴萱不進來的話,他就會轉身去找她。
他見她收拾曲綰心,他心裡早已經樂開了花。
蘭晴萱依舊沒有理他,直接去了她所在的包廂,杜掌櫃和吳媽媽一看到簡鈺跟了進來,兩人都愣了一下,她淡聲道:“今日我還有些事,就先走了,你們慢吃。”
兩人都聽說了簡鈺的真實身份,見到他原本就不自在,此時見蘭晴萱的面色不是太好,雖然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兩人都是極擅長察顏觀色的人,此時一看情況不對,忙疊聲道:“小姐去忙便是!”
蘭晴萱說完便下了樓,簡鈺笑了笑,也跟着走了下去。
她一轉身,直接從醉鄉樓畔走進了尋天簡鈺帶她去的月老廟,到茉莉花谷時,她停住了腳步,簡鈺走到她的面前道:“還在生我的氣?”
蘭晴萱斜斜地掃了他一眼道:“你有什麼地方值得我生氣的?”
簡鈺想了想道:“估計我是從頭到尾都值得你生氣。”
他說完一把將她抱住,將頭埋在她的脖頸間道:“你咬我吧!”
他這副無賴的樣子一露,蘭晴萱倒有些哭笑不得,她磨了磨牙後道:“放手,要不然我真的咬死你!”
“不放,死都不放!”簡鈺在她的耳間輕聲道。
蘭晴萱心裡怒氣上涌,當即張開嘴惡狠狠地了在他的胸口狠狠咬了一口,痛得他直抽氣:“你真咬啊!”
“是你自己讓我咬的,我爲什麼不咬?”蘭晴萱反問道。
簡鈺嘆道:“若這樣咬我能讓你解氣,那你就咬吧!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咬我。”
蘭晴萱想起上次把他咬得血肉模糊他連哼都沒有哼一聲的情景,此次怕是她咬斷他的骨頭他也不會吭一聲,她一念及此,反倒咬不下去了。
她鬆了口,擡眸朝他看去,他的頭一低,直接就吻上了她的脣,灼熱的男性氣息剎那間充斥着她的口鼻,幾乎奪去了她的呼吸,她剛咬過他,嘴是沾了他的血,淡淡的血腥味在那一刻漫延開來。
蘭晴萱幾乎就要淹沒在他的氣息裡,想要將他推開,他力氣極大她根本就推不動,推不動他,她張嘴欲咬他,他的大舌卻趁虛而入……她當即有些蒙,反倒忘記去咬他,緩緩沉淪在他的熱情裡。
不知多久,簡鈺終是放開了她,此時兩人的氣息都有些不穩,簡鈺的眼裡幽深如海,那纏綿的溫柔綿綿密密的向她籠了下來。
兩人捱得極近,呼吸可聞,蘭晴萱想起她對他的惱意以及方纔的沉淪,她頓時羞紅了臉,伸手狠狠地在他的腰上擰了一記。
簡鈺輕輕一笑,將她抱進懷裡,用下巴抵着她的發,輕聲道:“晴萱,跟我回京吧!”
蘭晴萱咬了一下脣,伸手去推他,他這一次由着她的力氣讓她把他推開了些,她微微擡頭,看着他道:“我爲什麼要和你回京?”
“因爲你是我的娘子,自然要跟我回家。”簡鈺看着她道。
蘭晴萱輕哼一聲道:“你莫要忘了,是你入贅進蘭府的,細算起來是你嫁給我,不是我嫁給你。”
簡鈺摸了摸鼻子道:“就算是這樣你也還是我的妻。”
蘭晴萱的頭微微一低,嘆了口氣道:“原本答應你進京,以爲你不過是個和顧染墨一流的小官,所以覺得無所謂,也覺得不管有什麼風浪都能和你一起面對,可是你的身份是王爺,我就覺得太過麻煩了,我們還未進京,就已經把萬戶侯和曲綰心招了過來,後面還會發生什麼事情我不敢想像,簡鈺,若你只是尋常的官宦子弟那該多好。”
她知道這個朝代對於門當戶對之事是極爲重視的,說到底她只有一介商女,就算是萬戶侯認了她,在別人的眼裡,她也不過是個私生女,這樣的身份看在外人的眼裡,怕是配不上簡鈺的。
她和他的身份相差的不止一點點,如鳳姬天所言,她的名字一日不出現在皇族的金碟之上,那她就一日不是他的妻。
簡鈺淡聲道:“萬戶侯的事情是我疏忽了,綰心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說到底,她只是一介下人罷了。”
“下人?”蘭晴萱抿了一下脣後道:“今天中午的事情我都看到了,王爺對下人也實在是太好了。”
簡鈺笑道:“還說沒有吃醋,晴萱,你心裡也是在乎我的,對不對?”
蘭晴萱淡淡地看了他個眼,不說話。
簡鈺又道:“綰心的身份有些特別,以後有空再細細跟你講,在我的心裡,你的地位無人可比,這些話你聽着似有些虛,往後你看我會如何做你就明白了。”
蘭晴萱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簡鈺又道:“關於你是我的正妃之事,這事你也不用擔心,我早前就有計劃,否則的話,當初也不會請姑姑將你收爲義女了。”
蘭晴萱愣了一下,長公主收她爲義女之事是在兩人初次見面之後,難不成他真的第一次見到她之後就對她動了心,所以纔會有那樣的安排?
簡鈺看到她的樣子知她心中所想,輕聲道:“你許是不信,我見你第一面的時候就喜歡你了,那時可能還夾雜着其他的情緒在裡面,覺得你有些意思,但是真的在那時我就動了娶你的心思,否則的話又豈會費這麼大的力氣和你名正言順的成親。”
蘭晴萱想起以前的事情,她在心裡嘆了一口氣,當時以他的身份,若是直接把她擄走的話,她怕是根本就沒有反抗的機會,他若是要對她怎麼樣,她也沒有反抗的機會。
他行事雖然霸道而又張狂,痞賴而又邪氣,除了他設計她成親的事情,除了隨時想佔她一點便宜之外,在大事上倒真的從來都沒有免強過她,對她不失尊重。
她輕嘆一聲道:“王爺的心思果然不是我這等尋常的弱質女子能猜的,高深莫測至極,對待感情的方式也讓人歎爲觀止。”
簡鈺定定地看着她道:“我行事素來由着我的心而爲,對於我的婚事,我也不想被其他人生宰,當初你說你的婚事要由自己掌握的時候,我心裡是有些悸動的,在這件事情上,你和我的想法可以說是不謀而合,雖然當時你讓吳媽媽替你買夫婿的事情讓我有些不滿,但是細細想來那想法甚是大膽且是你當時擺脫蘭府那些別有用心之唯一的法子,我在千里之外知道這個消息後,心裡是極度擔心的,在我看來,與其你嫁給一個你完全不瞭解的男子,還不如嫁給我。”
蘭晴萱還是第一次聽他如此正經的說起兩人的婚事,心裡生出了幾分暖意。
簡鈺又道:“你用那樣的法子找來的夫婿,他很可能是爲求財而來,心思本不正,自不可能好好待你,蘭府裡的那些人,又個個動機不純,你到時候又得防蘭府的人,還得防自己的夫婿,那得多累?我對你雖然有些男人的心思,但是卻絕計拖累你,順便再幫你教訓一下那些欺負了你的人。”
蘭晴萱知道她在蘭府裡的地位一直都有些被動,簡鈺分析的這些基本上算是事實,若當時簡鈺沒有趕到的話,那麼她嫁的人很可能是高全峰,高全峰連自己都照顧不了,到後面肯定會是她的拖累。
她不由得想,若是簡鈺沒有進蘭府的話,她和李氏鹿死誰手都未可知。
簡鈺看着她道:“我的女人,又豈能讓那些人欺負?”
蘭晴萱到此時已經知道簡鈺在陳澤方那裡必定有所有交待,否則陳澤方不會如此反常,李氏那日會孤注一擲也不過是被簡鈺逼到了一定的境地。
她想起簡鈺之前對她說的話,說把蘭府的事情解決之後就帶她進京,他離京已久,已不能在千源城裡久呆,他對於李氏的心理可以說是把握的極好,幾件事情下來就直接讓李氏做了自取滅亡的決定。
她到此時已經知道了簡鈺的實力,知道那天若是簡鈺願意的話,要救蘭明德是不費什麼力氣的,但是他卻直接借李氏的手殺了蘭明德。
這一手可以說是殺人不見血,且還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最後他才帶着她以救星的身份回到蘭府,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來。
經此一事,他便替她將蘭府的事情處理的乾脆利落,他怕是也已經算到在那種情況下蘭明德會將蘭府所有的家業全部給她,這些事情,可以說是件件算無遺策,做得周密又妥貼。
若沒有萬戶侯的這個意外,在蘭明德出殯之後,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帶她進京,進京之後他纔會將他的身份亮出來,而那時的她卻已經沒有說不的權利了。
他對她可以說是用心良苦,也可以說是算無遺策。
蘭晴萱自認她不是個蠢的,可是她的那些手段和簡鈺比起來真的就只能算是後宅裡的手段,這貨若是真的要算計誰的話,當真是分分鐘把人算計死,算計完了之後被賣了還得感恩戴德的幫他數錢。
她此時慶幸的是,他對她應該是真心的,算計了這麼多也不過是爲了得到她的心。
她生平第一次生出了無力感,在這個強大到有些變態的男人面前,她顯得太過柔弱。
她輕聲道:“難道我就該任由你欺負我?”
簡鈺有些委屈地道:“我哪裡敢欺負你,現在擺明是你在欺負我,你看你把我咬成什麼樣子了,我卻都捨不得對你加一指之力。”
他說完伸手指着他胸前的血漬,蘭晴萱覺得他也是個人才,明明是心機那樣深沉那樣周密的一個人,耍起無賴賣起萌來又是那麼的無害。
她輕哼一聲道:“是嗎?”
簡鈺輕聲哄道:“你如今把我咬也咬了,罵也罵了,氣也氣了,現在可以跟我回京城了吧?”
“我什麼時候罵你呢?什麼時候氣你呢?”蘭晴萱皺眉道。
簡鈺嘆道:“在你的心裡已經罵了我千百回了,我這幾日被你氣得已經六神無主了,你竟還說沒有罵我,沒有氣我?你此時怕是還在罵簡鈺你個死混蛋,你個死賴皮,你怎麼不去死!”
他最後的那句話是學她平日生氣時的語調說出來的,聽着倒有些好笑,且她此時心裡的確是在罵他,雖然不全是他說的那幾句話,卻也相差不多。
她又好氣又好笑地擰了他一把道:“混蛋!”
這一聲罵完之後,她自己也覺得好笑,當即輕笑出聲,她這一笑,原本有些沉悶氣氛剎那間就輕鬆了起來。
簡鈺嘆道:“娘子,不管怎麼說,我也是堂堂的王爺,你這樣又打又罵的若是讓別人看了去我會很沒有面子的!”
蘭晴萱輕哼一聲道:“你還知道這世上有面子這個東西?”
“當然知道。”簡鈺含笑看着她道:“不過這裡左右沒有人,你要打要罵都可以,若是覺得還不解氣的話還可以繼續,我都靜靜地受着。”
他這樣一說,蘭晴萱倒有些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了,他總能輕易勾起她的情緒,也總能安撫她的情緒,她原本也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若說之前對他還存了幾分怒氣的話,被他這麼一折騰也徹底散了。
她輕輕靠在他的胸前道:“簡鈺,你真是讓人愛不得也恨不得,我真不知該拿你怎麼辦。”
她輕輕閉上眼睛,鼻子裡聞到的是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幽幽竹葉香,他的胸膛很溫暖,讓她覺得很舒服。
簡鈺見她主動靠近他的懷裡,他的心裡滿是歡喜,伸手輕輕摟着她,卻道:“娘子,你壓到我的傷口了,有些痛。”
蘭晴萱這才發現她的手恰好壓到了她方纔咬簡鈺的地方,她不但沒有將手從他的傷口處放下來,反倒重重的按了一下,她聽到了簡鈺的抽氣聲:“娘子,你太狠心!你這是要謀殺親夫嗎?”
“是啊,我一直都很狠,你怕了吧?若是怕的話滾一邊去!”蘭晴萱擺了一副惡狠狠的樣子來。
簡鈺定定地看着她,情意綿綿地道:“我就是喜歡你這副狠的樣子!”
蘭晴萱雖然早已經習慣了他沒個正形的說話樣子,但是他這副情意綿綿的樣子卻讓她有些不太適應,當下輕咳一聲扭過頭不理他。
簡鈺卻直接走到她的身邊拉起她的手道:“關於我們的婚事你也不用太過擔心,父皇不太管我的婚事,母后一直不太喜歡我,所以她一直希望我的正妃上不了檯面卻又能過得了父皇那一關,其實你這樣的身份是合她心意的。”
蘭晴萱輕哼道:“你的意思是我上不了檯面嗎?”
簡鈺笑道:“母后的心機深沉,她的上不了檯面自有她的評判標準,在我的心裡,你是我的珍寶。”
他說到最後的時候,語氣纏綿而又低沉,字字敲在蘭晴萱的心頭。
蘭晴萱扭頭看了簡鈺一眼,他也在看她,眼裡俱是暖意。
簡鈺輕輕拉過她的手,順着那條不太寬的山路朝前走去,兩人此時都明白對方的心意,都沒有說話,四周的空氣也似變得溫柔了起來。
兩人很快就到月老廟前,簡鈺問道:“娘子,還記得我之前在這裡對你的許諾嗎?”
蘭晴萱輕輕點了一下頭,簡鈺低聲道:“那些話這一輩子都有效,有月老爲證。”
今日裡杜掌櫃並沒有在廟裡,此時四下無人,他的聲音很是低沉,卻似字字說在蘭晴萱的心坎上一般。
蘭晴萱看着月老莊嚴的寶相,心裡有些感嘆,輕聲道:“但願月老是個靈驗的。”
簡鈺聞言輕輕一笑道:“必須靈驗,這些日子我可沒少給他上供,他吃了我這麼多東西若是再不靈驗的話,估計玉帝都得把他給開除。”
蘭晴萱這一才現案上擺滿了四時瓜果並四色點心,她失笑,簡鈺從旁邊抽出三支香來對着月老拜了拜後道:“月老可看清楚了,這就是我家娘子,你可一定要把我們手上的紅線繫牢,等我們大婚之後,我再帶我家娘子到有這裡來謝你。若是你敢光拿東西不辦事的話,我管你是月老還是紅娘,一樣打得你滿地找牙。”
蘭晴萱聽過不少求神的祝詞,但是像簡鈺這樣的祝詞還是第一次聽到,他這哪裡是什麼祝詞,分明就是威脅。
她掀了一下眉,從旁邊也拿出三支香在燭火上點燃,然後對着月老的像拜了三拜,這才輕聲道:“月老大神莫要聽簡鈺胡說,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對你老人家不敬,他之所以這麼說,是怕我擔心,也怕造化弄人誤了良緣,他真心待我,我也是真心待他,此時雖不知我與他之間是否是良緣,卻求你老人家高擡貴手,不管是不是良緣都替我們將紅線拴牢,此生他若不離,我便不棄。”
她說完又鄭重的拜了三拜,這才緩緩起身。
簡鈺聽到她的這番話眸光亮了些,見她起身,忙伸手去扶,她朝他微微一笑,他伸手將她輕擁入懷。
兩人離開月老廟的時候,沒有發現曲綰心站在月老廟的偏殿前,看着兩人的背影暗暗發呆。
她眼裡的哀傷難掩,不自覺地咬了咬脣,她以前今日裡費盡心思打聽到位了蘭晴萱的行程,推測她會去醉鄉樓,布了那麼一個局在等蘭晴萱。
她原本以爲今日的事情怎麼着都會讓蘭晴萱對簡鈺生出誤會,尋常的女子,看到她簡鈺那般在一起,不是會起身離開嗎?可是蘭晴萱不但沒有走,反倒進來惡整了她一回。
曲綰心之前聽夜瀾說簡鈺在千源城裡對一個女子動了心,她原本以爲簡鈺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不用幾日興趣一消便會回京,不想這一等竟是幾個月,她這纔對這件事情上了心,覺得不能再在京城等下去了,於是便親自來了千源城。
她來千源城之前也曾想過要見見蘭晴萱,在她看來,就算蘭晴萱真的有什麼特別之處,也不過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商戶之女,就算她有萬戶侯這個父親,也改不了她粗俗的本性,根本就不能和京中那些大家閨秀相提並論,更不要說和她比了。
只是今日曲綰心在見到蘭晴萱之後就知道她錯得離譜,蘭晴萱周身的氣質一點都不輸給京中的那些大家閨秀,在氣度上更是一點都不輸給她,也是在見完蘭晴萱之後,她的心裡終是生出了危機感。
她此時有些後悔和鳳姬天一起來千源城了,如今看來,讓鳳姬天認了蘭晴萱這個女兒,對她而言實沒有半點好處。
曲綰心第一次看到簡鈺對一個女子那般溫柔,她隔得很遠都能感覺到簡鈺對蘭晴萱的綿綿情意,他從來都沒有那樣看過她,也沒有對她展現出那怕一絲溫柔。
她的心裡不禁有些慌,牙重重地咬着下脣。
夜瀾不知何時站在她的身邊道:“你和萬戶侯的事情王爺昨夜雖然未曾多言,但是這件事情必定已經讓王爺動怒了,你對王爺的心思,還是趁早打消吧!王爺的心思不是你我左右得了的。”
曲綰心沒有理會夜瀾,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沒有動。
夜瀾嘆了一口氣,曲綰心對簡鈺的心思,他們這些暗衛大部分都是知曉的,只是曲綰心平素也是個聰明的,很多時候都能把度把握好,所以他心裡雖然擔心卻也沒有太放在心上。
可是這一次她和鳳姬天一起來了千源城,便有些打破之前的平靜,若是簡鈺知道這些事情的話,不要說曲綰心了,就連他怕也沒好果子吃。
夜瀾看到曲綰心的樣子有些擔心,曲綰心終是開口道:“夜瀾,這個蘭晴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一個非常聰明,讓王爺牽腸掛肚放不下的女子。”夜瀾淡淡地道:“也是我們未來的王妃。”
“未來的王妃?”曲綰心的嘴角邊有了一抹冷意,緩緩地道:“她配嗎?”
“她配不配的事情自有王爺來決斷。”夜瀾聽到她這句話有些惱火,他冷着聲道:“今日在這裡勸你,是因爲我們是多年的朋友,你若是執迷不悟的話,只怕王爺怪罪下來,我也幫不到你,你好自爲之!”
他說完這句話大步走了出去,曲綰心的眉頭微皺,心裡的怒氣卻濃了些,簡鈺對蘭晴萱好也就罷了,夜瀾此時竟也幫着蘭晴萱說話!這個蘭晴萱,到底有什麼能耐?
她心裡惱得緊,當下狠狠地跺了跺腳。
蘭晴萱和簡鈺在蘭府的外面又見到限鳳姬天,他對簡鈺施了個禮,定定地看着蘭晴萱卻意味深長地問簡鈺:“王爺打算什麼時候回京?”
簡鈺直接把他當空氣,拉着蘭晴萱的手就往裡面走去,鳳姬天大聲道:“晴萱,我們可以好好談談嗎?”
簡鈺的腳步停下,扭頭看着鳳姬天道:“我不知侯爺用什麼條件說服綰心到千源城來,但是在我看來,王爺這步棋走得有些蠢,晴萱,我們走。”
蘭晴萱的眸光幽深,鳳姬天又道:“晴萱,我對你並無惡意,我虧欠了你十幾年,只想好好補償你,不想你受委屈,我知你心裡惱我恨我,但是我之前真的不知道你的存在,若是知道的話,又豈會讓你在蘭府受苦?我知王爺是真心待你,但是他終究是王爺,你心裡若是真的喜歡王爺的話,就先跟我回京城,然後我再想辦法去求皇上,爲你們指婚!”
蘭晴萱的眉頭微皺,鳳姬天近日幾乎天天都會來找她,卻都被她拒之門外,此時攔在這裡說的這些話也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於是她扭頭對簡鈺道:“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跟侯爺說幾句話。”
簡鈺的眸光深了些,卻輕輕點了一下頭。
蘭晴萱緩緩走到鳳姬天的面前道:“侯爺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真的沒有必要。”
鳳姬天靜靜地打量了她半晌後道:“我知你心裡惱我,怪我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盡到做父親責任,這些是我的不是,你要怎麼怪我都可以。但是晴萱,關於你和王爺的事情,我還是要多說幾句,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想來也知道你和王爺的事情不是那麼在簡單,先不要說皇上曾爲王爺賜過婚,光說在京中喜歡王爺的女就能排上十里地,你若只是以一介商女的身份跟在王爺的身邊,那麼你頂多只是一個受寵的外室,不可能成爲王爺的正妻,且你還得面對各方面的壓力,還得面對更多的算計。”
蘭晴萱覺得鳳姬天的這番話雖然不好聽,但是字字句句都在理上,簡鈺是會有他的安排,但是京城裡的事情就不是簡鈺一人能左右得了的。
她看着萬戶侯道:“聽侯爺的話,似乎已經替我想到合適的解決之法?”
鳳姬天苦笑道:“進京之後會面對什麼事情沒有人會知道,我並無萬全之法,但是若你是我的女兒的話,那麼在你的身後就有整個萬戶侯府,往後若有人敢欺負你的話,整個侯府都是你的後盾。”
蘭晴萱的眸光深了些,萬戶侯又定定地看着她道:“晴萱,給爲父一個照顧你的機會吧!”
蘭晴萱朝他去,他的目光此時全落在她的身上,他的眼裡滿是擔心和焦急,在眼底的深處,似乎還有一些悔恨。
鳳姬天那樣真切的目光讓蘭晴萱的心念一動,人面上的表情可以騙人,眼睛卻是騙不了人的,她心念一動,難不成鳳姬天對她真有幾分父女之情?
她一念及此,眸光微轉,淡淡地道:“謝侯爺關心,只是這事我還得好好想想。”
她說完這句話直接就走回到簡鈺的身邊道:“我們回去吧!”
簡鈺輕輕點了一下頭,扭頭看了鳳姬天一眼,見鳳姬天站在那裡正看着蘭晴萱,他的眸光頓時便深了些,牽着蘭晴萱的手走了進去。
錦娘見兩人攜手回來,眼裡滿是歡喜,卻一句不問,只淡聲吩咐傾詩和傾畫爲兩人倒茶。
蘭晴萱扭頭問簡鈺:“你和萬戶侯之間有什麼過結?”
簡鈺淡淡地道:“過結倒談不上,只是平素我和他之間政見不和,他屬於太子那一脈的人,之前爲了兵權的事情曾經撕破過臉。”
蘭晴萱對於京中的事情知曉不多,卻也知他和太子之間並不和睦,這中間牽扯到諸多利益,以她目前對朝中局勢的瞭解是弄不明白的。
只是聽到他這句話她也了明白簡鈺和鳳姬天兩人一見面就針鋒相對的原因,她輕聲道:“原來如此,只是我總覺得他這一次來千源城似乎有些想靠攏你的意思。”
這是她的直覺,簡鈺和鳳姬天雖然見面的時候面上極不和睦,但是她卻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