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鈺輕輕拉過蘭晴萱的手道:“你不會後悔你的選擇。”
蘭晴萱的眼裡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她知道對於這個世界的女子而言,兩人成親之後,他就是她的夫,是她一輩子的依靠,她雖然性子堅強,但是終究在心裡的深處藏着一個小女兒的情懷。
她也想找個人依靠,在無助的時候能有人幫她一把。
目前看來,簡鈺其實是做得極好的。
此時四周夜色深沉,她的心卻一寸一寸的軟了下來,在這一刻,她覺得遇到簡鈺是她的幸事,她想試着爲他把心門徹底打開,和他一起攜手面對人生。
簡鈺的眼睛眨了眨,輕聲道:“再抱我一下。”
蘭晴萱方纔抱他那一下原本只是那一刻的衝動,此時再對簡鈺那張帥氣到極致的臉,她突然沒了勇氣,她的臉微微一紅,嘴硬道:“我方纔有抱你嗎?”
簡鈺笑了笑,長臂一舒,便將她圈進了懷裡,他輕輕一笑道:“總說我賴皮,你自己還不是一樣,方纔分明就抱了我,你承不承認這事在我看來你都做了,如果你真忘記了的話,那也沒有關係,我再抱抱你,幫你回憶一下。”
蘭晴萱沒料到他會突然這樣抱她,心跳也不自覺地快了起來,微微擡頭朝他看了過去,只是她的頭才一擡起來,他的脣例覆了過來。
她微愕,他卻已經開始緩緩啃咬起她的脣來,他啃咬的甚輕,麻麻癢癢的觸感剎那間便席捲了她的全身,那種感覺很是美妙,她不討厭,又或者說還有那麼一點點喜歡。
她的眼睛微微合了起來,沒有如往昔那般的拒絕,輕輕的迴應了他一下。
她這些微的迴應,卻在簡鈺的心裡掀起了軒然大波,他當即無比霸道的加深了這個吻。
風燈的光照在兩人的身上,暖意濃濃,此情此景分明溫情無雙。
過了良久,簡鈺終是鬆開了蘭晴萱,用低啞的聲音問道:“娘子,什麼時候纔給夫解了你種在我身上的毒?”
他這句話一語雙關,既問的是之前蘭晴萱給他下毒之事,又問的是他中了她的毒何時才能解。他知她給他解毒的日期,便是兩人圓房的日期。
蘭晴萱聞言這纔想起早前他一直不規矩,曾給他下過不舉之藥的事情,更是聽明白了他話裡隱藏的意思,這話讓她如何回答?她頓時就紅了臉,那漫天的紅色直漫延到耳廓。
她伸手將他推得開了些道:“等我見過你父母之後。”
他曾說他父母雙亡,她卻知那不過是他編的鬼話,沒有半點可信度。
她心裡隱隱覺得,他的父母至少有一人是健在的,這是女人的直覺,無關其他。
果然,她聽得簡鈺含笑道:“好。”
她以爲兩人討論的這個問題會到此爲止,沒料到他又道:“那一會回房你可得讓我好好抱抱你,不許再把我從牀上踢下來。”
蘭晴萱這才發現方纔是站在九曲迴廊裡接吻,這種事情表在二十一世紀算不得什麼,但是在這個朝代可以說是大膽至極,她兩世爲人,卻又都未經情事,此時臉不由得紅得更加厲害了。
她嬌羞無比,伸手把他推開後啐道:“簡公子如此健壯,我可沒把你踢下牀的本事。”
她說完用力一掙,從他的懷抱裡掙出來之後就逃也似的走了。
簡鈺看到這樣的蘭晴萱嘴角微微上揚,在這一刻,他決定等把蘭府的事情捋順之後就帶她回京。
兩人回到築夢閣後錦娘還沒有回來,秋月去蘭老夫人那裡看朗月剛回來,她和朗月自小相識,感情頗深,今日朗月遭此橫禍,她心裡極爲難過,此時眼睛裡一片通紅。
傾詩傾畫此時的情緒也不高,兩人心裡其實都不由得想,若是今日裡蘭晴萱沒有發現李氏的手段,她們出去找簡鈺和夜瀾的話,今日呆在這府裡只怕也有性命之憂,此時兩人輕聲勸着秋月。
三人見蘭晴萱和簡鈺一起回來都起身圍了過來,只問蘭晴萱是否安好。
蘭晴萱知三人的心思,事已至此,再多的話也有些多餘,只淡淡點了一下頭。
傾詩已經罵道:“李氏那個賤人當真是太惡毒了,我原本以爲她只是想對小姐下手,卻沒有料到她的目標竟是整個蘭府。”
傾畫也道:“像夫人這般惡毒之人,當真是讓人髮指,好在姑爺的人及時趕了回來,否則的話,今日後果不堪設想。”
秋月咬着脣道:“朗月之前得罪過李氏,卻罪不至死,她竟這般痛下殺手,當真是讓人髮指!”
蘭晴萱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道:“人死不能復生,你也不要太難過了,再則李氏也得了應有的下場。”
秋月的眼睛紅得更加厲害了,輕聲道:“小姐……”
她只說這一個詞聲音便哽咽了,後面的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蘭晴萱輕輕點了一下頭,沒有再說話。
傾畫安慰道:“秋月你就不要太難過了,今日的事情非我們所願,再則李氏今日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她如今也算身敗名裂了。”
秋月抹了一把淚後點了點頭。
蘭晴萱進到裡間之後簡鈺跟了過來,她想起一件事情後看着簡鈺道:“之前陳大人一直對蘭若軒的案子看得極緊,上次卻突然把他放了,然後我和四哥遇險的案子他也一直在查,卻都沒有進展,怎麼今日裡這兩件案子就全部有進展了,這會不會太巧了些?”
她這句話問得有些拐彎抹角,簡鈺卻明白她話裡的意思,他的眼裡透出笑意道:“這個世上的巧合大部分都是人爲,這一次也不例外。”
蘭晴萱微愕,看着他的眸光深了些,他坦然道:“這些事情是我安排的。”
蘭晴萱雖然早前就猜到這件事情可能和他有些關係,但是此時這些話從他的嘴裡說出來的時候,她還是有些吃驚。
她看着簡鈺道:“你之前認識陳大人,和他有交情?”
簡鈺搖頭道:“算是見過一面吧,交情就更談不上了。”
他說的是實話,他之前的確是只見過陳澤方一次,能記住陳澤方也不過是他的記憶力驚人,然後陳澤方還和某個案子牽扯在一起,所以就有些印象。
蘭晴萱皺眉,簡鈺笑了笑後道:“只是我和長公主相熟,曾答應過她要幫她查清楚你和楚離歌遇襲的事情,上次呂媽媽將李氏給供了出來我們就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再去找證據就簡單了。”
蘭晴萱掀眉道:“不是說上次到公主府裡報信的那個人失蹤了嗎?你從哪裡找到的?”
“你猜。”簡鈺笑眯眯地道。
蘭晴萱看到他的那副樣子咬了一下脣,輕哼一聲道:“愛說不說!”
簡鈺看到她的樣子失笑道:“算了,你雖然聰明,但是估計你也猜不出來,這事其實很簡單。”
蘭晴萱掀了一下收,簡鈺繼續道:“上次你和楚離歌遇險的事情讓我有些生氣,李氏的膽子也太大了,竟敢這樣算計你,我自然不會放過她。”
蘭晴萱聽到他的這句話不覺得他這句話能解釋上面一句話,卻聽得他又道:“所以我當時就讓夜瀾去細查這件事情,李氏也是個聰明的,怕會惹禍上身,她又尋了人去滅那個傳信之人的口,然後夜瀾恰好趕了過去,把傳信的那個人救了下來。”
蘭晴萱聽到這裡纔算是明白了幾分,只是將整件事情一想,又覺得有些不對勁,便問道:“我記得當時陳大人在查這件案子的時候,當天就想到了那個傳信的人,然後當時就找不到他了,你是在那個時候就把那人救下來了嗎?”
簡鈺點頭,蘭晴萱微愕,問道:“你既然那個時候就已經手裡掌握了李氏殺四哥的證據,當時怎麼不將那人交給陳大人?大人對長公主很是畏懼,就算是蘭明德和陳大人私交甚好,也絕不敢得罪長公主。”
簡鈺淡聲道:“我當時的確是動了那個想法,只是又覺得,若只是如此的話,倒是便宜李氏了。”
蘭晴萱愣在那裡,簡鈺又不緊不慢地道:“李氏那樣處心積慮的害你,我自然要讓她身敗名裂之後纔會斷她所有退路,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的聲音很輕,透着幾分戲謔的味道,可是此時燈光照着他的眉眼,那模樣又赫然是天下之事盡在我的掌控之聽無邊自信,那悠然的樣子,就算是說起這樣的話來,竟也是優雅的。
蘭晴萱嚥了一口口水,簡鈺又道:“其實我們成親後回門的那一日,李氏又設計害我們,我當時就想着直接了結掉李氏算了,省得她在那裡害人,只是夜瀾當天晚上無意中發現李氏僱了紅衣門的殺手,我就又改變了主意,然後讓夜瀾對紅衣門的殺手統領許了重金,等李氏把她要做的事情做完之後就徹底毀了李氏。”
蘭晴萱聞言暗暗心驚,這貨平素看着又痞又邪氣,完全沒個正形,可是這環環相扣的心機,又邪魅又深沉又狠厲,竟從那個時候就開始在算計着李氏。
只怕李氏做夢也想不到,她精心策劃的陰謀早就被簡鈺看穿並加以利用。
到此時,她倒有些明白今日簡鈺在那間民房找到她後問的問題,和那一記意味深長的淡笑,原來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原本這所有的一切他都是知曉的。
與他相識這麼長時間以來,她算是第一次知曉他的手段,這個男人啊!
她輕聲道:“你手段真狠。”
“還好啦,李氏終究是後宅裡的婦人,在後宅里弄些小手段這些細碎的事情可能還行,但是說到殺人越貨謀奪家產這樣的大事,我覺得她還是嫩了些,也想得太過天真了些。”簡鈺的眸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道:“她敢這樣害我的女人,當然要付出代價。”
蘭晴萱輕輕咬了一下脣,簡鈺卻又嘆了口氣道:“只是我沒有想到的是蘇姨娘竟是你的小姨,李氏會那樣去害她,這件事情實有些意外。”
他之前也覺得蘭明德對蘭晴萱的態度有異,也曾對蘇姨娘和蘭晴萱眼睛很像的事情生出過懷疑,他也曾想過讓夜瀾去查一下這些事情,只是他近來實在是事忙,夜瀾也一直不得空,他覺得蘭府裡的這些事情左右不過是後宅之爭,直接快刀斬亂麻一次性斬了就好。
卻沒有料到這後面竟還有這麼多的故事,雖然說他覺得整件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是此蘇姨娘的事情終究是意外。
蘭晴萱定定地看着他,他輕聲道:“原本覺得這事會讓你多想,想瞞着你的,只是你問起來了,我曾答應過你不管你問我什麼,我都會據實以告。”
其實他之前是有些想瞞她的,而這件事情反轉到這一步,蘭明德並非蘭晴萱的親生父親,蘭府的這一大家子人對蘭晴萱也不算好,這事她知道了也無妨,頂多把他的心機想得深沉些。
可是他知道他遲早要帶她回京城,京城要比蘭府複雜得多,她遲早會見到他的手段,既然遲早要見到,不如早早見到。
再則他也知道,以她的聰明必定會發現什麼,與其讓她去猜,倒不如直接告訴她。
蘭晴萱聽他這麼一說一時間反倒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是在算計着李氏,但是她之前也答應過他,等把李氏的事情了結之後就跟他去京城,卻沒有料到在對付李氏的這件事情上,他遠比她要上心。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輕聲道:“簡鈺啊簡鈺,你還有多少事情是瞞着我的?”
簡鈺誘惑道:“你問我吧,問了我就全部告訴你。”
他的眉眼微斜,含笑看着蘭晴萱,那模樣邪魅又疏狂。
蘭晴萱抿了一下脣,懶得理他。
他伸手將她抱進懷裡道:“不管我有多少的手段,我都不會用在你的身上。”
“呸!”蘭晴萱瞪了他一眼道:“你在我身上用的手段還少嗎?”
簡鈺指天發誓:“我對你真心一片,雖然說爲了能和你在一起我是用了點小手段,但是卻絕對沒有半點害你的心思。”
蘭晴萱聽到他這句話倒有些哭笑不得,這貨都說了他爲了能得到她用了些手段,又說不會對她用手段,這前後矛盾的話她該信哪一句?
她輕聲問道:“簡鈺,你會一直對我這麼好嗎?”
她的聲音裡微微有些傷感,簡鈺用下巴抵着她的發道:“方纔不是跟你說了嗎?我會一直都對你好的。”
蘭晴萱的眼睛眨了眨,在他的大腿上狠狠擰了一記後道:“那這樣呢?”
簡鈺輕咳一聲道:“娘子,你太懂我的心了,我那裡此時正癢得緊,你撓得恰到好處。”
蘭晴萱磨了磨牙,擡腳狠狠地踩在他的腳尖上後問道:“那這樣呢?”
簡鈺不閃也不避,將身體靠在她的身上道:“娘子,你也太狠了,這是在謀殺親夫嗎?我要求補償。”
他說完將她的身體扳正,她還沒有回過神來,他的脣就欺了過來,他快,她也快,他的脣親在她捂在嘴巴的手背上。
簡鈺笑了笑,脣一動,又輕輕吻上了她的眼睛。
蘭晴萱愣了一下,只覺得溫熱的脣在吻上她的眼睛時,那溫溫熱熱的感覺竟極好。
她抿了一下脣,一時間倒惱不起來,只是將頭靠在他的胸前道:“簡鈺,你是個混蛋。”
她說完在他的胸前重重咬了一口,她鬆開嘴後,他卻把胸前的衣服拉開道:“繼續!”
蘭晴萱有些無語,卻發現再也咬不下去了,他趁機吻上了她的脣,這一次只是輕啄了一下,然後用低沉沙啞的嗓音道:“打是親,罵是愛,你下次下手的時候可以再重一點。”
蘭晴萱覺得他總有辦法把她弄得哭笑不得,喜歡上這麼一個人,她覺得以後的日子可能會朝逗逼的方向無限發展。
這一天,蘭府雖然發生了極大的變故,但是對蘭晴萱而言,卻是人生最大的一個轉折,轉折這種東西,可以是好,可以是壞,還可以是無奈。
有些時候,明明看起來好像是很有的把握的事情,好像是所有的一切都朝着預期的方向在發展,可是這世上有太多的未知,而那些未知很可能會改變一個人的一生。
第二天早上,蘭府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一位是正值花信之年的美貌少女,另一位則是看起來極爲富貴,卻保養得宜的約莫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
少女問身邊的隨從:“這裡就是蘭府?”
隨從答道:“是的,奴才細細找人打聽了,蘭府是千源城裡的名門望族,在本地甚有名氣,門楣上這樣掛着蘭府二字的只有這裡了。”
少女的眼裡有了幾分猶豫,卻又問道:“王爺當真在裡面?”
隨從輕聲道:“簡鈺做蘭府上門女婿的事情在千源城裡可以說是人盡皆知,至於那個簡鈺是不是王爺奴才就不得而知。”
少女袖袍下的手不由得握得緊了些,她身邊的中年男子笑道:“姑娘可是害怕呢?”
少女面色淡淡,對中年男子淺淺一笑道:“我只是陪侯爺來尋親,侯爺尋找失散了十七年的女兒此時心裡怕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會面對什麼樣的格局,侯爺不怕,我又豈需害怕?”
中年男子的面色剎那間深沉了些,眼裡多了一分難以言說的深沉,他淡淡地道:“我只是來找女兒的,自也沒有什麼好怕的,只是不知道我那個素昧蒙面的女兒是什麼樣的性子,和她的孃親長得是否相似。”
“據說蘭二小姐的生母當年是千源城裡的第一美人,想來有傾城之國之貌,怪不得能讓侯爺一直惦念。”少女輕聲道,話裡有些調笑的意思。
中年男子笑道:“聽姑娘這口氣,可是在嫉妒我那女兒娶了王爺這個上門女婿?”
“王爺身份何等高貴,又豈會真的做人的上門女婿。”少女淡淡地道:“想來只是王爺一時興起,玩玩罷了,侯爺與王爺同朝爲官多年,又豈不知他的性子?”
這件事情她雖然覺得有些意外,卻終究屬於她能接受的範圍。
中年男子一本正經道:“我可不這樣認爲,王爺行事雖然從來不拘一格,這些年來我也只見他這一次如此上心。再說了,那是我的女兒,若王爺敢始亂終棄的話,我必和王爺拼命!”
他說到這裡瞟了少女一眼道:“我知姑娘在王爺的心裡是極重要的,姑娘也是天底下頂聰明的人,也當知道有事情可爲,有些事情卻不可爲。”
少女抿了一下脣,面色滿是雲淡風輕,她扭頭看了中年男子一眼道:“那是自然,否則這一次又豈會和王爺結伴到這千源城裡來認親?”
她這話裡有些嘲弄的意味,中年男子面色了一僵,卻很快就淡然道:“姑娘算不得是來陪我的吧?姑娘的心思王爺也許看不明白,我這個過來人卻是看得明白的。”
少女的扭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直接扣響了門上的扣環,她一邊扣門一邊道:“門我幫侯爺叫開,我就不陪侯爺進去了。”
中年男子淡笑點頭,眸光幽深,手輕輕抖了一下,泄露了他此時複雜又緊張的心情,少女沒有忽視這個細節,瞭然一笑。
兩人敲門的時候,蘭晴萱正在給蘭明德喂藥,管事說外面有人要見老爺和老夫人。
蘭晴萱淡淡地道:“父親病重,不宜見客,祖母受了驚嚇,此時尚在屋中休息,今日蘭府不見客,你請他們回去吧!”
蘭府遇昨日的變故,家裡一大堆的事情等着蘭晴萱去處理,她以爲來人是蘭明德生意上的客人,此時蘭府這副樣子實不宜見客。
管事的面上有些爲難,欲言又止地站在那裡。
他以前對蘭晴萱瞭解的不多,昨日裡見到她的手段後他的心裡對蘭晴萱是存有幾分懼意的,今日來的人有些古怪,他想說又怕說。
蘭晴萱看到他的樣子皺眉道:“怎麼呢?”
管事小心翼翼地看了蘭晴萱一眼後又小心翼翼地道:“來人說他是二小姐的親生父親。”
昨天的事情雖然鬧得極大,蘭晴萱不是蘭明德親生女兒的事情不脛而走。
蘭晴萱的眼皮子跳了一下,然後冷笑了一聲,這世上的事情還真是神奇,她在蘭府生活了這麼多年,之前從不知道她的生父不是蘭明德,也從來沒有見過她的生父來找她。
而昨日裡才暴出她不是蘭明德的女兒,今日裡她那個便宜父親就找上門來了,還真是巧得很。
而她從來都不信巧合的事情,對於那個毀了秦若歡對她又一點都不負責的便宜父親她更是一點好感也沒有。
蘭明德此時恰好醒了過來,聽到管事的話後劇烈的咳嗽起來,蘭晴萱替他順了順氣,扭頭對管事道:“沒見着老爺病得厲害不能見客嗎?管他是誰一律不見。”
她這話說得果決沒有一比猶豫,正在劇烈咳嗽的蘭明德強忍着咳嗽扭頭朝她看了過來,此時的蘭明德再無一分往日的風采,整個人蒼老不堪,面上也沒有半點血色,只是看着蘭晴萱的眼睛裡有了一抹憂傷。
管事聽蘭晴萱這麼一說正欲往外走,蘭明德卻對管事輕招了一下手,然後有氣無力地問蘭晴萱:“你真的不想知道你生父是誰嗎?”
蘭晴萱淡淡地道:“不管他是誰,他都是真正害死我孃親的人。”
蘭明德眼裡的滿是傷痛,剎那間老淚縱橫,他嘴巴微微抖着,想要說話,卻又劇烈的咳嗽起來,這一次一口鮮血從他的嘴裡噴了出來。
蘭晴萱替他把了一下脈,知他活不了多久了,當下輕輕嘆了一口氣,再沒有其他的動作。
好不容易等蘭明德的咳嗽止住之後,他輕聲道:“雖然不知來者是何人,若是若真的是他的話,倒要見見。”
他說到這裡面部幾近期扭曲地道:“我知我欠了你娘很多東西,這中間的曲折以前覺得太過丟人所以不敢面對,如今已經我死期將近,再見他一面也好。”
蘭晴萱的眸光深了些,蘭明德又有些複雜地看着她,想要說什麼,卻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管事聞言輕聲問道:“老爺想在哪裡見客?”
“就在這裡吧!”蘭明德的眼睛微微合起來道:“若他真是他的話,我在他的面前原是個沒皮沒臉的,此時一身狼狽被他看到也無妨。”
管事應了一聲退了下去,蘭明德這纔將眼睛睜開看着蘭晴萱道:“萱兒,這人你也見見吧!雖不知他的來意,但是他終究是你的生父。”
蘭晴萱的身世是蘭府最大的忌諱,所以這件事情一直都瞞得極緊,這人在此時找上門來,在蘭明德看來自然是那人無疑。
他原本以爲這一生都不會再見到那人,卻沒料到那人會在他將死的時候出現,這一切也許就是天意。
蘭晴萱的眸光微動,蘭明德平素待她極不好,連她的名字也不願意喊,像此時這般親自暱地喊她爲萱兒的次數當真是少之又少。
她微微斂了斂眸後問道:“他到底是誰?”
蘭明德聽到她的這個問題後沉吟了半晌,最終眸光暗淡地道:“萬戶侯。”
蘭晴萱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大驚,她之前聽說當年蘭明德得罪了一個極有身份的人,所以把秦若歡送出去以求避禍,她之前便想,那人的身份是個有身份的人,但是卻沒有料到竟如此的有身份。
萬戶侯之名雖然不如洛王的大名那樣震憾人心,卻在幾十年前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據說他的侯位不是世襲來的,而是用他手裡的一杆銀槍打來的,早在二十幾年前,他一槍挑西北,成就了一段供天下說書津津樂道的傳奇故事,成了整個大秦王朝唯一一個靠自己的能力封侯的人,傳說他被封侯的時候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是所有公侯中年紀最輕的一個。
蘭晴萱曾聽過一些關於萬戶侯鳳姬天的故事,只是她之前從來就沒有想過,那個傳說中的人物竟會是她的親生父親!
這兩日她覺得她已經聽到了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就算是發生再大的事情她也不會吃驚,可是她此時卻是真真切切地驚了。
老天爺是在玩她嗎?是在考驗她的心臟是否強勁嗎?
只是她轉念又想,不管那個萬戶侯鳳姬天在傳聞中是多麼的英雄無雙,在她的心裡,也不過是個不折不扣的狗熊罷了,對秦若歡始亂終棄,這些年來對她不聞名不問,說到底還是個人渣。
她淡淡地道:“父親說要見見他,那便見見他吧!”
蘭明德在說出“萬戶侯”三個字的時候,就一直在看蘭晴萱面上的表情,他以爲她知道萬戶侯是她的生父之後會很震驚,然後很開心,可是他只在她的臉上看到了震驚,卻沒有看到一分開心,有的只是平淡和不屑。
蘭明德看到這樣的蘭晴萱不知道爲何,心裡生出了濃郁的愧疚和後悔。
他輕聲問道:“你不該會有這樣一個父親感到高興嗎?”
“有什麼好高興的,不過是一個人渣。”蘭晴萱淡淡地道。
在這一刻,蘭明德的腦中想起太多的往事,他眼裡有淚珠滾落,他輕聲道:“萱兒,對不起。”
蘭晴萱一直對蘭明德沒有什麼好感,此時聽他說這一聲“對不起”的時候,她的心裡冷笑一聲,她知此時的蘭明德心裡必定是後悔的,只是她一直覺得這世上的後悔沒有用,若非蘭明德,秦若歡不會死,她這具身體的本尊也不會死。
她看了蘭明德一眼,沒有接話,正在此時,管事帶着萬戶侯鳳姬天緩緩走了近來。
鳳姬天在看到蘭晴萱的那一刻有些驚詫,整個人往後退了一大步,滿眼難以置信地道:“若歡?你還活着?”
蘭晴萱淡漠疏離的聲音響了起來,她不緊不慢地道:“侯爺認錯人了,秦若歡是我孃親,我是蘭晴萱。”
她說話的時候,看了鳳姬天一眼,雖然知道他已近五旬,但是整個人看起來很年輕,不到四十歲的樣子,他長得和說書先生描述的身高八斗,銅鈴眼,大鼻子,大嘴巴的形象完全不一樣,他的樣子反倒看起來透着斯文的秀氣,整張臉如同女子般秀氣。
他生就是雙細長的眼睛,高鼻樑,薄脣,就算是他已經到了這個年紀也依舊透着淡淡的粉色,看起來帶着幾分誘惑的味道。
這樣的一個男子,若是再年輕一點,扔到戲院裡去扮花旦,想來沒有人會疑心他是個男子。
蘭晴萱以前覺得她和秦若歡是很像的,可是看到鳳姬天之後她便知道她的那張瓜子臉是哪裡來的了。
姬鳳離聽到她的話後微微一愣,眼裡滿是複雜地看着蘭晴萱,他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後眼裡滿是痛意道:“是啊,若歡已經去了。”
蘭晴萱看了他一眼,面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心裡卻冷笑連連。
鳳姬天緩緩走到她的身邊道:“你和你娘長得真的是太像了,我方纔近來的時候真的以爲見到了你娘。”
其實蘭晴萱和秦若歡並不是十分的像,蘭晴萱的眉眼較秦若歡要更精緻一些,兩人的臉形也不完全一樣,秦若歡是鵝蛋臉,而她則是瓜子臉,她的五官說到底是姬鳳離和秦若歡的綜合,粗看像極了秦若歡,若是細看,又會覺得她其實也像鳳姬天,只是眼睛完全不同罷了。
蘭晴萱笑道:“是嘛?侯爺曾見過我孃親嗎?我娘在世的時候,怎麼從來沒有在我的面前提起過侯爺?”
鳳姬天的臉色頓時有些不自在,他輕聲道:“原本就是我對不起你孃親,她不在你的面前提到我也情有可原。”
蘭晴萱笑了笑道:“原來是侯爺對不起我孃親啊,只是現在也請侯爺看仔細了,我是蘭晴萱,並不是我娘,你可千萬不要再認錯了。”
她的語氣聽起來甚是溫和,只是話裡卻些刺,雖然是刺,卻又沒有太多的感情,似乎只是就事說事罷了,這語調對鳳姬天是徹底的無視。
鳳姬天在蘭晴萱這裡連碰了幾個釘子知她對他懷有敵意,和他預期的情景完全不一樣。
他原本以爲蘭晴萱在知道他的身份後應該會有幾分攀附的心思,也許因爲他這些年來從不管她,她生他的氣會拿拿架子,會哭會鬧會激動,卻沒有料到她竟如此平靜,似乎對他完全不上心一般。
只是他轉念一想又滿是釋然,如是她要是和尋常女子一般,簡鈺又豈會看上她?
他長嘆道:“回首已是百年身,當真是萬事由不得自己。”
他說到這裡緩緩扭頭對蘭明德道:“這些年來多謝你幫我照顧晴萱,辛苦你了。”
蘭明德的眼裡個人俱是濃郁的寒氣道:“我只是照顧自己的女兒罷了,又何勞侯爺說這個謝字?”
兩人四目相對,剎那間,四周的空氣冷了下來。
蘭明德此時就算是重傷將死,那雙眼睛裡的恨意卻是加倍的濃郁,對上鳳姬天的眼睛也不見半分怯色。
蘭晴萱知道蘭明德恨了鳳姬天很多年,只是因爲兩人的身份相差懸殊,蘭明德也不敢去招惹鳳姬天,此時蘭明德就要死了,反倒沒有什麼好怕的了,所以纔敢這樣看着鳳姬天。
她的目光在兩人的身上流轉,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她想不明白的是鳳姬天既然知道有她的存在,之前怎麼不認她?這會認她存的又是什麼心?
她在旁淡淡地道:“想來侯爺也見到我父親了,他如今身染重疾,實不能多說話,若是沒有其他事情的話,侯爺請便。”
她這是在下逐客令了,與蘭明德對視的鳳姬天輕嘆了一口氣,輕聲道:“我有些話想和他單獨聊聊。”
蘭晴萱的眼睛微擡,看向蘭明德,蘭明德此時也在看她,眼裡雖然有些複雜,卻很是欣慰,她對待鳳姬天的態度讓蘭明德很開心。
蘭明德輕咳幾聲後道:“萱兒,你先出去吧,我和侯爺有話要說。”
蘭晴萱的眉頭微皺,知這兩人之間有很多的糾葛,十幾年後重聚,這情景她覺得或多或少有幾分不是冤家不聚頭的味道。
對她而言,對這兩個男子都沒一分父女之情,他們想要說話,那就說吧,和她實沒有太大的關係,她緩緩點了點頭,然後就直接走了出去。
她出去之後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總覺得似有事情要發生。
她站在蘭明德的院子走了一圈,對於鳳姬天和蘭明德的聊天內容有些好奇,卻又覺得不管他們在那裡聊什麼,似乎都和她沒有太大的關係。
她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決定先去看看蘇姨娘,只是在半路上卻遇到了簡鈺,他今日一早就在後院幫着蘭晴萱處理蘭府的事情,對於前院裡來的人,他還不知道。
他見她面色不是太好,問道:“怎麼呢?哪裡不舒服嗎?”
蘭晴萱搖頭道:“那倒不是,只是今日見到了不想見的人,心裡覺得噁心罷了。”
簡鈺聽她這麼一說,以爲她說的是蘭明德,他笑道:“真不想去見,那就不要去見好了。”
蘭晴萱的微微一笑道:“說的也是,不想見不見就好了,他們還真不值得我費心。”
簡鈺輕輕掀眉道:“那些讓我家娘子心生煩惱的人我是恨不得全部拉下去砍了,這樣才能真正讓你少費些心思。”
蘭晴萱長嘆了一口氣,心裡卻還在想着萬戶侯的事情,她心裡隱隱覺得,如果她這個便宜老爹真的要爲難她的話,以他的權勢她似乎並沒有什麼好了的解決之法。
她的眼睛微微合了起來,輕聲問道:“簡鈺,你以前也京城,可曾見過萬戶侯?”
簡鈺沒料到她會突然問起萬戶侯的事情,皺眉道:“你怎麼會突然問起萬戶侯那個老匹夫?”
“老匹夫?”蘭晴萱聞言失笑道:“他不是名揚天下的英雄嗎?怎麼到了你這裡就成了老匹夫呢?”
簡鈺抿了一下脣正欲說話,卻聽到一記清亮的嗓音傳來:“鳳姬天見過洛王!”
蘭晴萱聽到這記聲音嚇了一大跳,她扭頭朝鳳姬天看去,見此時他正對着簡鈺行大禮。
蘭晴萱聽到鳳姬天的話時當即就蒙在了那裡,若說之前她聽到她的親生父親是鳳姬天她心裡有些吃驚的話,那麼此時鳳姬天稱簡鈺爲“洛王”的時候,她就覺得天邊有記炸雷滾過,雷得她皮焦肉嫩。
她強自鎮定地笑道:“洛王,這裡怎麼可能會有洛王?”
她說完這句話後扭頭朝簡鈺看去,卻見簡鈺的面色不佳,卻對着鳳姬天道:“侯爺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就算是父皇看到侯爺也會客客氣氣,本王不過是個閒散的王爺,當不得侯爺如此大禮。”
他看到蘭晴萱滿臉錯愕震驚的樣子,心裡對鳳姬天可以說是恨之入骨。
他的身份一直都在蘭晴萱的面前瞞得極好,這中間他有幾次想向蘭晴萱解釋他身份的事情,心裡卻又有些擔心,於是一直拖到現在。
可是他卻沒有想到,他的身份會在這個時候被鳳姬天揭穿,這中間的滋味他一時間說不清楚,只覺得莫名的有些煩燥,鳳姬天來千源城這麼大的事情他卻一點都不知曉,他覺得夜瀾這個暗衛首領當得也太不合格了。
眼前的情況,讓簡鈺有些意外,他知道他的身份蘭晴萱早晚會知曉,卻沒有料到竟是以這樣的方式被她知曉。
一想到這裡,簡鈺看着鳳姬天的眸光更冷了些,卻伸手去拉蘭晴萱的手。
蘭晴萱此時整個人都要呆的,方纔簡鈺的話分明是承認了他就是洛王!她的心裡頓時覺得有數萬匹草泥馬奔過,此時她的心情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她的夫婿竟是鼎鼎大名的洛王!竟是名聞天下的洛王!
簡鈺怎麼可能會是洛王?皇族中人不應該個個清貴高雅嗎?可是簡鈺分明就是個痞子!
可是她此刻又明白了什麼,若他不是皇族中人的話,無意中露出來的氣息又豈會那麼高貴?若他不是洛王簡鈺的話,那麼他動怒的時候身上的氣息又豈會那般嚇人?若他不是洛王的話,又豈會有那麼高明的殺人的手段?
她抿緊了脣,定定地看着簡鈺。
簡鈺此時也有些擔心,怕她知道他的身份後生他的氣,於是也定定地看着她,他有心想向她解釋幾句,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鳳姬天感覺到四周氣場的異樣,他看了看簡鈺,又看了看蘭晴萱,他含笑道:“王爺說笑了,你是王爺,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的侯爺,見到你又哪裡能不行禮?”
蘭晴萱看着簡鈺道:“簡鈺,你真的是洛王?”
簡鈺點頭道:“是的,我們大婚的那天夜裡我就想告訴你的,只是那天你說你不想知道我的身份,你昨天不也說了嗎?不管我是什麼樣的身份,我只是你的夫,你是我的妻。”
蘭晴萱將脣抿得緊緊地,半晌後才又問道:“你真名叫什麼?”
簡鈺有些無奈地道:“簡鈺,洛王是父皇給我的封號,我的真名就是簡鈺,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曾跟你說我名氣很大,可是你卻說沒有聽過我的名字,而我又覺得洛王只是一個稱號罷了,也沒有什麼好說的,所以就告訴你我叫簡鈺。”
蘭晴萱回想兩人初識的場景,他的確說過這樣的話,只是她當時並不相信,以爲是他胡編的,沒料到卻是真的,她這是什麼運氣,墜個崖罷了,竟遇到了名聞天下的洛王!
她也覺得自己是個蠢的,洛王的名聲極響,只要她稍微用心去打聽,自然就能知道洛王的名諱,可是她一直覺得洛王這樣的人物和她不可能有任何交集,雖然她被長公主認爲義女,但是她也從來都沒有想過會和皇族攀上什麼關係,所以她從來都沒有去打聽過洛王的名字,又豈會知道她的夫婿竟就是洛王!
她的眼裡透出了幾分無可奈何,心裡雖亂,卻想起一件事情來,問道:“長公主收我爲義女的事情是你的主意?”
簡鈺知道他的身份已經暴露,此時其他的事情也無需瞞她,當下輕聲道:“是的,當初見你墜崖的時候太過無助,蘭府的人太過無恥,想着給你找個靠山以後也不至於那麼被動,所以就去求了姑姑,請她收你爲義女。”
蘭晴萱之前也曾覺得長公主收她爲義女的事情有些古怪,按常理來講,就算是蘭府是千源城首富,她也只是個商賈之女,和長公主這種極注重血統的皇族是兩個世界的人。
只是當時她剛穿越過來,腦袋裡想的是人人平等的事情,並不覺得長公主收她爲義女之事有何不妥,雖然曾想過一些,卻並沒有上心。
此時再想起這件事情,才發現中間的不尋常之處。
她一時間無法用言語形容她的心情,簡鈺又輕聲道:“雖然最初是我的主意,但是姑姑她是真心把你當做是她的女兒,是真心喜歡你。”
長公主待蘭晴萱如何,蘭晴萱心裡再清楚不過,只是這些事情接踵而來,沒有一件不在挑戰她心裡的承受力。
她此時該慶幸,她沒有心臟病,否則這接二連三的事情怕是已經要了她的命。
她微微斂了一下收,輕聲道:“我知道長公主待我很好。”
簡鈺見她的面色不佳,饒是他素來聰明,此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當下只將她的手拉得緊了些,唯恐她從他的生命裡逃走。
簡鈺冷冷地看了萬戶侯一眼,冷着聲問道:“侯爺何時有閒情逸志到千源城來遊玩?”
“回王爺的話,我不是來遊玩的,而是來還債的。”鳳姬天輕聲道。
“還債?”簡鈺的眼裡先是有幾分不解,旋即明白了幾分,當下扭頭朝蘭晴萱看了一眼,眼裡有一抹驚訝。
鳳姬天長嘆道:“當年年少輕狂,在千源城裡種下了風流債,留有一女,心裡甚是掛念,早就想來,卻一直不成行,這一次來了,不想卻遇到了王爺。”
他這話有些官腔,蘭晴萱聽着甚是噁心。
簡鈺冷笑道:“是嘛,那還真是巧得緊。”
“是啊,巧得緊。”鳳姬天看着蘭晴萱道:“王爺手裡牽着的女子便是我當年遺落在千源城的女兒。”
自鳳姬天見到蘭晴萱之後,並沒有完全挑明兩人的父女關係,只是兩人都心知肚明,此時他這般說破,聽在蘭晴萱的耳中卻是加倍的噁心。
蘭晴萱冷冷一笑道:“侯爺有些事情想來是弄錯了,我的父親只是蘭明德蘭老爺,和你並沒有任何關係,再則侯爺也需弄明白一件事情,有些人和事若是遺落了的話,那麼這一生也將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她原本還想着和鳳姬天周旋一下,打聽一下當年他和秦若歡之間的事情,到了此時,她已經覺得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了。
且她此時心裡亂得很,生平第一次,她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眼前的事情。
鳳姬天聽到她的話眸光微暗,卻淡淡地道:“原本是我對不起你,你怨我也是應該的。”
蘭晴萱冷笑道:“侯爺多慮了,你的身份何等尊貴,我又豈敢怨你?”
鳳姬天嘆了嘆,不再理她,扭頭對簡鈺道:“聽說王爺和小女已經成了親?”
簡鈺昨日知曉蘭晴萱不是蘭明德的女兒之後,曾打算等蘭府的事情處理的七七八八之後就讓夜瀾去查蘭晴萱的身世,卻沒有料到他還沒有查,蘭晴萱的生父竟就找上門來了。
他昨日聽說蘭晴萱的身父有些來歷,原本覺得可能是個什麼官,卻沒有料到竟是萬戶侯。
他看了看蘭晴萱,心知這一次的事情是他大意了,原本以爲蘭府只是尋常的商賈之家,不會有太大的背景,雖然之前他和蘭晴萱相識之初,曾查過蘭晴萱的身世,可是蘭晴萱是秦若歡和其他男子所生的事情蘭府瞞得實在是太緊,且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就算夜瀾的本事再大,終究不是千源城的人,當時也很難查出端倪來。
他的心裡頓時複雜得緊,他和萬戶侯之間不算太和,這中間更是夾雜着萬千厲害關係,蘭晴萱是鳳姬天的女兒的話,那麼很多事情都會生出變數來。
簡鈺淡淡地道:“沒錯,當初不知晴萱是侯爺的女兒,只覺得她好,便娶了她。”
“小女承蒙王爺看上,是她的福氣。”鳳姬天看着簡鈺道:“只是鳳某多年未見晴萱,我想帶她回京城好好補一補這些年虧欠她的,還請王爺成全。”
簡鈺冷冷地道:“本王的王妃就算是回京了自然也是跟我回洛王府,如她所言,侯爺當年既然已經遺棄了她,那麼她和侯爺就再無關係,我只知她是蘭氏之女,卻不知她是鳳氏之女。”
鳳姬天看着簡鈺淡淡地道:“是我虧待了她,但她終究是我的女兒,王爺娶正妃是件大事,你雖然在千源城裡和晴萱拜了天地,但是她一日未上皇族的宗譜,就一日不是王爺的正妃。皇族之事,我這個外人尚知極其複雜,王爺又豈會不清楚?我已經虧欠了她十幾年,實不願再讓她受苦,還請王爺放手!”
他說完對着簡鈺長長一揖。
簡鈺的眸子裡寒氣迸出,冷笑道:“這是我的事情,似乎還輪不到萬戶侯你來操心。”
他的話一說完,周身殺氣立現。
鳳姬天感覺到了簡鈺的氣場,心裡暗暗生驚,就算是他全盛時也沒有簡鈺這樣的氣場,只是他終究也曾在千軍萬馬裡闖蕩過,此時心裡雖懼,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淡聲道:“她是我的女兒,我又豈能不操心?王爺在京中尚有婚約,此時若將晴萱帶回京城,又將置她於何地?”
簡鈺的面色一變,蘭晴萱的面色也變了,她扭頭朝簡鈺看去,簡鈺冷着聲道:“本王有婚約?什麼時候的事情?本王怎麼不知道?”
“王爺上次平亂有功,皇上龍顏大悅,雖然王爺受傷未回京城,皇上卻已經給王爺指了一門婚,聖詣已經下到了洛王府,如今京城人盡皆知。”鳳姬天看着簡鈺道。
簡鈺知皇后和太子一直視他爲眼中釘,且兩人又極得皇帝的寵愛,在皇帝那裡進讒言爲他指婚之事未嘗做不出來。
他不由得想起那次夜瀾給他的信,當時說那封信極爲重要,他以爲左右不過是摧他回京的信,卻沒有料到這中間竟還有這一出。
簡鈺冷笑道:“本王沒有接詣,那聖詣自做不得數,聽萬戶侯這口氣,似乎見不得本王和晴萱在一起?本王的事情本王自己做主,不勞萬戶侯費心。”
鳳姬天針鋒相對:“王爺是天底下了不得的英雄人物,晴萱是我的女兒,我自也見不得她受委屈,與其進京後她被人欺負,還不如早些斬斷和王爺的這一段情。”
簡鈺正欲說話,站在一旁的蘭晴萱發話了:“兩位,你們這樣在討論我的事情,可有問過我的意思?”
她這般一說話,兩人都愣了一下,齊齊朝她看了過來。
蘭晴萱指着鳳姬天道:“你當年那樣對我孃親,此時還敢來認我,我也蠻佩服你的勇氣。你是不是覺得你是大名鼎鼎的萬戶侯,我就一定會認你這個父親?”
鳳姬天聞言一愣,蘭晴萱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道:“我呸!什麼狗屁父親,你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寫着父親二字,你若真的盡了父親的職,斷不會現在纔來找我。你這麼多年沒來找我,此時來找我,十之八九是因爲簡鈺喜歡我,我不懂你們這些權貴的算計之術,心裡卻覺得甚是噁心。”
她這句話直白的有若利刃,直刺向鳳姬天的胸口。
鳳姬天愣在了那裡,之前他只是覺得她和尋常的大家閨秀有些不一樣,卻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實沒有料到她竟有這樣縝密的心思,一時間倒不知該如何接口。
半晌之後纔有些訕訕地道:“你這孩子怎麼會這樣想?”
“我爲什麼不能這樣想?”蘭晴萱冷笑道:“這些事情許你這樣做,卻不許我這樣想嗎?你若是真心待我孃親,當年得到她之後就應該把她從蘭府帶走,而不是把她扔在蘭府不管,任她自生自滅。你若是真心把我當成你的女兒,這十七年來你又能去了哪裡?”
鳳姬天的面色一白,這問題他怎麼回答?他想起一些舊事,心裡有些無奈,眼裡透出了幾分無奈。
他喃喃地道:“我以前並不知曉你的存在。”
蘭晴萱又道:“你不要擺出那副無可奈何的樣子,也不要在我的面前找那些亂七八糟的藉口,也不要想着以父女之情來打動我,在我的心裡,蘭明德縱然待我不好,也比你要襯職得多,我和你之間,父女之情免談。”
她的話說得狠絕,如同一記巴掌狠狠地抽在了鳳姬天的臉上,鳳姬天當即臉上如同開了染坊一般,一會紅,一會白,一會青,一會紫,端的是熱鬧非凡。
簡鈺的嘴角微勾,鳳姬天也算是大秦的傳奇,是個有本事且心機深沉的傢伙,在京中就算是皇帝見他也要給他幾分面子,他這一生怕是都沒有被人如此說過。
他讚道:“晴萱說得非常有道理,她的話侯爺想來也聽到了,所以侯爺還是趁早把你的那些心思收起來吧!”
他說完看着蘭晴萱道:“跟我回京城吧!你曾說過不管我是什麼身份,我只是你的夫,其他的那些事情交給我來處理就好。”
蘭晴萱扭頭看向他,眼裡有些複雜,她輕輕抿了一下脣後道:“王爺不惜自降身份做我的上門女婿,我心裡很是感動,奈何王爺已有未婚妻,我只是鄉野村姑,自認是配不上王爺的。你雖然貴爲洛王,此番回京,抗詣終究是大罪,我於心不忍,不抗詣的話以我的身份進洛王府,最多不過是個側妃。”
他是把她當猴耍嗎?有未婚妻了還來招惹她!他把她當什麼?
簡鈺聽到她的這番話面色微變,欲說話,蘭晴萱卻又接着道:“我之前曾對王爺說過,我這一生寧做寒門妻,也不做侯門妾,就算是王府的側妃也絕不做!退一萬步講,就算是王爺這一次抗詣娶我爲正妃,依着本朝的祖制,王爺還有兩側妃,並幾房夫人,我自認是個善妒的,不可能容忍王爺再娶其他的女子,我此時雖然有幾分姿色,王爺待我許是真心,但是我女子的青春短暫,再好的容貌也有凋落的一天,到時候王爺難免見異思遷,與其往後夫妻心生怨懟,倒不如趁早分開,好聚好善。”
她說完用力去掙被他握在手心裡的手。
簡鈺大怒,看着蘭晴萱道:“你方纔說什麼?要和我分開?要和我好聚好善?”
他一動怒,身上的氣場更強了,蘭晴萱此時心裡也惱,他都有未婚妻了,還這樣糾纏着她,好玩嗎?
此時就算簡鈺身上的氣場再強,她心裡也不怕,當下直接回瞪着他道:“是的,我和王爺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皇上爲你賜婚的女子必定身份高貴,溫婉端莊,不是我能比的,請王爺高擡貴手,放我一條生命!”
簡鈺怒極反笑,看着她道:“蘭晴萱,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蘭晴萱淡定地道:“我不但現在知道,以後也知道。”
她說完繼續用力掙開他的手,只是他的力氣極大,她用盡了全力也掙不開分毫,若是往日,她掙不開也就算了,但是今日她雖然覺得手痛得厲害,卻還是拼命的掙扎。
不到片刻,她的手已經又青又紫。
簡鈺怕傷到她,只得鬆手。
她的手一自由,扭頭便走,簡鈺在她的身後道:“蘭晴萱,你給我站住!”
蘭晴萱此時正在氣頭上,又豈會理他,當下腳步未做停頓。
簡鈺的話氣勢雖足,心裡卻滿是無奈,知今日的事情對她的衝擊實在是太大,她心裡一時間接受不了也屬正常,眼下只能等她氣消了再慢慢跟她解釋。
於是他又大聲道:“我曾答應過你,今生只娶你一個妻子,這話永遠算數,所以我不會放手。”
蘭晴萱的腳步頓了一下,卻沒有回頭,大步朝築夢閣的方向走去。
鳳姬天原本被蘭晴萱說得臉色極爲難看,此時看到蘭晴萱對簡鈺的態度,心裡又覺得舒服了些,他聽到蘭晴萱的話後嘴角微微上揚。
他看着簡鈺道:“看來王爺在晴萱的心裡不過如此。”
簡鈺冷哼了一聲,扭頭看了鳳姬天一眼道:“夫妻之間,吵個架再正常不過,實不勞侯爺操心。”
他說完扭頭就走,鳳姬天笑了笑,沒有再說話,心裡卻有些盤算,他最初聽到簡鈺在千源城娶了蘭晴萱的消息後的心裡還有些懷疑,也怕簡鈺不過是玩玩罷了,看此時的光景,只怕簡鈺是來真的了,他的心裡微安。
蘭晴萱回到築夢閣後見錦娘正在給蘇姨娘煎藥,她冷冷地走到了錦孃的身邊,錦娘一直在屋中忙碌,自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情,她此時見蘭晴萱黑着一張臉站在她的身後,不由得嚇了一大跳,問道:“小姐這是怎麼呢?”
蘭晴萱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後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簡鈺就是洛王?”
錦娘素來淡定,此時聽到她這句話只覺得心尖一跳,雖然她不知道蘭晴萱是如何知道這件事情的,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蘭晴萱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了。
她忍不住問道:“小姐是如何知曉的?”
她這句話已經給了蘭晴萱答案,蘭晴萱冷冷地道:“原來你們真的都知道,只單單瞞了我一人罷了。”
她說完扭頭就回了房,錦娘大急,忙追過去道:“我是瞞了小姐,不過是不想小姐多想罷了,王爺待小姐是一片真心,他只是怕他的身份會嚇到小姐,所以纔會如此,小姐萬不可因此生王爺的氣!”
蘭晴萱腳步頓住,扭頭看着錦娘道:“王爺怕他的身份會嚇到我,所以就瞞着我,是覺得我很傻,很好騙嗎?”
錦娘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蘭晴萱的眸光沒了下來,冷冷地道:“我這一生最恨別人騙我,他騙了我,你騙了我,長公主也騙了我,你們統統都騙了我。”
她說話間,將房間重重關上,錦娘還欲解釋,她的門關得急,錦娘險些撞到了鼻子。
錦娘聽到門栓插上的聲音,急道:“我知道我錯了,不該瞞着小姐,小姐罰我便是,萬不可生王爺的氣!”
蘭晴萱此時靠在門上,眼裡有淚流下,心裡只覺得萬般無奈。
她不過是想尋個普通的男子做夫婿過一夫一妻的普通生活,怎麼就那麼難?
又或者說是她的運氣好到暴,隨便摔下個山崖,都能遇到傳聞中的人物?
她之前不是沒有猜過簡鈺的身份,只是怎麼猜都不會把他和傳說中的洛王劃上等號,她的眼睛微微合上,輕輕咬了一下脣。
她輕聲道:“錦娘,我想一個人先靜一靜。”
她這句話聲音不大,錦娘卻聽到了,在外面道:“好。”
錦娘是個聰明人,知她正在氣頭上,此時實不好勸,於是靜靜地守在外面。
蘭晴萱此時腦子裡亂得緊,想起了很多的事情,而那些事情卻又都和簡鈺有關,她原本是個極冷靜的人,回想她方纔在鳳姬天和簡鈺面前說的話,終究覺得有失理智。
而她這不理智的根源,卻是因爲她喜歡上了簡鈺。
因爲她喜歡簡鈺,所以纔會在乎他是否騙她,是否在京中有未婚妻。
她想明白這一層後,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讓她感到不舒服的原因是前路未卜。
若她沒有對簡鈺動情,也許可以守在蘭府裡繼續過她的日子,但是她現在對簡鈺動了情,所以也就開始患得患失起來。
鳳姬天選在這個時候來認她,她總覺得他居心不良,且他來找她的事情跟簡鈺喜歡上她有很大的關係她可不覺得鳳姬天真的會對她有父女之情。
她該怎麼辦?該何去何從?
鳳姬天既然既然千里迢迢的從京城來到千源城,蘭晴萱隱隱覺得他怕是不會那麼輕易離開,而擺在她面前的選擇其實並不多,不管是簡鈺還是鳳姬天若是想強行把她從蘭府帶走的話,她根本就沒有反抗的機會。
她之前在面對李氏的萬般算計時都可以從容應對,那是因爲李氏只是閨中婦人,而這兩人都手握重權,和李氏完全不同,此時卻覺得頭痛欲裂,一時間倒沒了主意。
她輕嘆了一口氣,直接合衣躺在牀上,然後將被子拉過來連頭帶身子一起矇住。
被子一矇住頭,她便覺得這個世界黑了下來,她有些煩躁的心反倒靜了下來。
她昨夜整理蘭府的事情到很晚,今日一早就爬起來處理一應事情,此時這般躺在牀上,只覺得疲累不堪,她以爲她此時就算是再累也睡不着,可是這般被被子蒙了頭,她突然就覺得累到了極致,她又胡亂的想一些事情,不知何時竟沉沉睡了過去。
她也不知睡了多久,迷糊間似覺得有雙眼睛在看她,她頓時一個激靈,當即睜開了眼睛,卻發現矇頭的被子不知了何時已經扯了下來,簡鈺就坐在她的牀畔,此時正定定地看着她,見她醒過來,伸手遞給她一盞茶。
蘭晴萱沒有接他手裡的茶盞,只看着他道:“你怎麼進來的?”
“翻牆進來的。”簡鈺答得從容:“我下午來的時候錦娘說你在屋子裡休息,我等了許久都沒見你從屋子裡出來,怕你想不開出事,所以就進來看看你。”
蘭晴萱見門窗都關得好好的,唯二樓閣樓那邊隔板被掀起了一塊,想來簡鈺就是從那裡進來的。
她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也不接他的茶盞。
簡鈺沒法,只得先將茶盞放下,然後看着她道:“進來見你用被子蒙着頭,差點沒把我嚇死,拉開被子後才知你只是睡着了。”
蘭晴萱斂了斂眉,這才發現屋外暮色已降,看這時辰,已到酉時,她這一睡,竟睡了好幾個時辰,她不由得抿了一下脣。
前世她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是睡覺,她原本以爲這具身體不會有這樣的習慣,卻沒料到竟還是如此。
她此時心裡的怒氣淡了些,輕聲道:“我沒事。”
說話間她伸手將被子拉開欲起牀,不想她覺得手痛得緊,低頭一看,卻見她的手腕上一片青紫,此時已經有些發黑,她之前一直不覺得痛,此時心靜了,反倒覺得痛得厲害,她方纔得用了多大的蠻力啊!
簡鈺伸手將她的手拉過來道:“晴萱,對不起,我不該瞞着你。”
她剛睡醒,剛伸出被窩的手很是溫暖,簡鈺這般牽着她的手,心裡卻滿是擔心。
蘭晴萱淡淡地道:“王爺身份尊貴,到千源城想來有事處理,我與你初識時兩人互不知根底,你告訴了我的真實姓名,其實也算不得瞞我騙我,只是我自己蠢得緊,沒將簡鈺和洛王這兩個人放在一起看罷了。”
她此時心情已經平靜了下來,因爲她的心裡平靜了下來,所以語氣裡也聽不出喜怒。
簡鈺看到她這般淡定冷靜的樣子,心裡倒越發擔心,他伸手將她攬進懷道:“我原本打算帶你回京之後再告訴你我的身份,如今你知道了也好,跟我回京吧!你不要去想父皇賜婚的事情,我心裡一直都只有你一人,容不得其他的女子。”
蘭晴萱被他這般抱在懷裡,鼻子裡聞到的是他身上的特有的味道,這個懷抱她呆的次數多了,心裡已有些依戀,此時這樣被他抱着,她心裡倒有了些複雜。
她覺得若是再這樣靠下去的話,她這一輩子怕是都不願意離開他的懷抱了,而未來對她而言此時實有些迷茫。
她緩緩從他的懷裡掙出來道:“聖詣之事,又豈是你想抗就能抗的,我也不想讓你那麼爲難,簡鈺,我覺得與其以後整日裡在算計中度過,還不如我們之間就此罷了,也好過讓你如此兩難。”
簡鈺聞言面色當即就冷了下來,他看着她道:“蘭晴萱,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蘭晴萱深吸一口氣道:“我下午在屋子裡想了很長時間,覺得這樣會是我們之間最好的選擇,好在我們相識的時間也不長,並沒有太深的感情,我們之間也算不得是真正的夫妻,此時分了會更加合適。”
簡鈺冷笑道:“我們之間沒有太深的感情,蘭晴萱,你真薄情!這樣的話也說得出口。”
蘭晴萱見他動怒有些心酸,輕嘆一聲後道:“是啊,我很薄情,我們之間原本也只是契約夫妻,對我而言,你來路不明,我天天告戒自己,絕不能對你動情。可是,情之事,又豈是我自己能控制得了的?”
簡鈺聽她這麼一說倒愣了一下,下一刻便狠狠地吻上了她的脣,他的動作霸道又狂野,那模樣似恨不得將她生吞入腹。
她由得他的動作,不但沒有反抗,反而摟住了他,在這一刻,若由她來選的話,她寧願選擇就此沉淪,他的呼吸變得粗重了起來,身形一側,就將她狠狠地壓在錦被之上,大手不規矩的往她的身上探。
她沒有阻止,而他在探了一圈後似想起了什麼,停止了所有的動作,手半撐着看着她。
她此時那雙美麗的眼睛裡有幾分了無奈,他咬牙道:“把解藥給我,今日我們便做真正的夫妻!”
蘭晴萱正是因爲知道她曾給他下了藥,他不可能把她怎麼樣,所以纔會由得他胡作非爲。
她輕輕搖了搖頭,簡鈺看到她的舉動後騰的就起了身,他冷冷地道:“不管你是否願意,這一次我都會帶你進京,諸多事情多說無益,進京之後,你再看我會如何待你。”
他說完這句話起身下牀扭頭就走,這一次卻並沒有再從閣樓處翻出去,而是直接從正門走了出去。
簡鈺一出去,見幾個丫環都守在門口,一見他出來,忙往後退了一大步,傾詩和傾畫幾人看着他的眼神裡多了一絲畏懼和好奇。
簡鈺的身份已經在蘭府裡傳開,傾詩等人實在是沒有想到他竟是洛王,平素幾人看到他都會嘻嘻哈哈的說幾句話,此時卻沒有一人敢說話。
他看了幾人一眼,擡腳就走,錦娘卻急了,追過來喊道:“王爺!”
簡鈺回頭,眸光幽深似海,錦娘看到這樣的他反倒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半晌後才道:“小姐她……”
“她沒事。”簡鈺說了這幾個字就直接走了出去。
錦娘一看他這樣子就知道他此時心情不好,知此時不能再去追他,忙進了蘭晴萱的房間,傾詩傾畫兩人想要跟進去,卻被秋月攔住道:“錦娘是我們幾個中間最聰明的,讓她去勸小姐就好,我們若是去了,人多了反倒不好。”
傾詩和傾畫聞言覺得有道理,於是便又退了回來。
錦娘進去的時候蘭晴萱已經從牀上坐了起來,她睡了一下午,此時已經有些渴了,卻還是沒有喝簡鈺爲她倒的茶,而是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
她斜斜地看了錦娘一眼後道:“坐吧,我們好好說說話。”
錦娘見她此時已經冷靜了下來,又恢復了往日的鎮定,在心裡嘆一口氣,想了想,依言在蘭晴萱的旁邊坐了下來。
“你早知他是洛王,對嗎?”蘭晴萱問得直白又肯定。
錦娘之前也一直擔心簡鈺的身份被揭穿後如何應對的事情,此時蘭晴萱這樣問,她輕聲答道:“在京城的時候我曾見過王爺幾面,幾次見他都隔得有些遠,卻還是能確定是他。”
蘭晴萱的眸光微冷,淡聲問道:“爲何瞞着我?”
錦娘答道:“到千源城後初次見王爺時,他點了我的啞穴,當時的情景小姐想來也記得,若是在那個時候揭破他的身份的話,小姐肯定不會嫁給他。再則我當時也自私怕死,王爺是大秦的一代戰神,手裡有無數條人命,他動根手指頭就能要我這條命。而後的隱瞞就簡單了,因爲有了前面的謊言,所以不得不一直圓下去。”
蘭晴萱冷笑道:“你當時倒是想得周全。”
“這許是我的本能吧!”錦娘也不避諱談這些事情:“我在皇宮裡呆了多年,遇事第一個想的是如何自保,自保住了,這纔會去想如何保護自己的主子。”
蘭晴萱對於她的這一套生存法則不置可否,在皇宮那種吃人的地方,自保也是保護主子的一種方法。
她斂了斂眉,神思幽深,又小口喝了一口茶,她不說話,屋子裡剎那間便靜了下來。
錦娘見她此時端坐在那裡的樣子很是清冷,不知道爲何心裡又是害怕又是心疼,這幾個月的相處讓錦娘知道她比一般的女子聰明,也比一般的女子堅強,卻是個心思細緻敏感的,這一次的事情必定對她的觸動極大。
錦娘低着頭道:“這一次是我的錯,小姐罰我便是,但是請小姐在罰我之前先聽我說幾句。”
蘭晴萱的眸光微擡,掃了她一眼後問道:“是爲簡鈺說好話嗎?”
錦娘笑道:“王爺那樣高貴的身份,我不過是個下人,又哪裡能替他在小姐面前說好話。小姐雖然和王爺相處了幾個月,但是對於在京中的王爺,小姐想來也是不知曉的,我只想說幾件事情罷了。”
蘭晴萱的眸光流轉,不置可否,只拿起茶盞又小口喝了一口茶。
錦娘卻已經道:“王爺雖然軍功很盛,但是在京中時常被人猜忌,皇后娘娘是極不喜歡他的,他的性子在京中也常被人說道,囂張又隨性,行事只憑一已喜怒,有一次他大勝歸來,皇后娘娘在皇上的面前說了句恃寵而驕,皇上便將原本屬於他的賞賜全部都扣了下來,還將他的兵權全奪了。箇中細處,我只是一個下人,知曉的並不多,只知他有他的風光,也有他的無奈。”
蘭晴萱輕輕嘆了一口氣,想起上次在飛雪山莊看到的那些家丁,如今想來,那些怕都是他的士兵或者暗衛之流。
錦娘又道:“王爺和小姐大婚那一日,我們只知他來晚了些許,卻不知他是千里策馬趕回來的,清平寨離千源城足有近千里,十天的時間他千里之間來回了一趟,更不要說還要將清平寨剿滅,若王爺心裡沒有小姐,他斷然做不到這一步。”
洛王剿清平寨的事情蘭晴萱之前聽蘇姨娘說起過,蘇姨娘當時一直在誇他是個人物,當時她們都以爲洛王在千里之外,卻不知他竟是她的枕邊人。
在這個朝代,十天千里走個來回就是兩千里路,平均一天要走兩百多裡,那距離不可謂不遠,時間不是一般的緊,他卻還是趕了回來,蘭晴萱想到這些心裡不是沒有一點觸動,當下輕嘆了一聲。
錦娘又接着道:“王爺生得俊俏,京中喜歡他的女子不少,我在京城的時候,從未聽說過他對哪家姑娘上過心,也從未聽說他跟哪家青樓楚館的姑娘有過牽扯。這一次他爲娶小姐更是將王爺這層身份拋開,做了蘭府的上門女婿,這事若是傳到京城的話,王爺怕是得成爲京中權貴的談資,若他心裡沒有小姐,又豈能將這事情做到這一步?”
蘭晴萱微微閉上了眼睛,輕聲道:“錦娘,他給了你什麼好處,你這樣替他說話?”
錦娘說的第一件事情是告訴她,簡鈺就算貴來王爺,在京中也有不得已的時候,聖詣壓下來,很多時候他不得不從,這是在解釋皇帝給簡鈺賜婚的事情。
而後的兩件一件是她之前不知曉的,另一件則是她知曉的事實,不過是告訴她簡鈺對她很在乎。
她覺得錦娘實在是個聰明的,這些話說得無比高明。
錦娘輕嘆道:“我的月銀都是小姐給的,王爺並未給過什麼賞,若硬要說他給了我什麼好處的話,那也就是他給了我好臉色,而這好臉色也不過是因爲小姐信任我。”
蘭晴萱冷笑一聲道:“你知我信任你,你還這樣瞞着我?”
錦孃的頭微微低下來道:“有了初次的相瞞,後面就不得不瞞了。小姐也是聰明人,王爺這些日子是如何待你的你心裡想來也是知曉的,並不需要我這個外人多說,若要說到王爺的錯的話,那也只是他瞞了他的身份,我到如今也不敢去揣測王爺當初瞞着小姐的真實用意,但是能想到的也不過是不想小姐爲他的事情多想。”
蘭晴萱的眸光幽深,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道:“你真是一個合格的說客,去把院子裡所有的柴都劈了吧!”
築夢閣有自己的小廚房,所以柴火之物都要自己劈,前些日子門房那邊送了一車的柴過來,近來事忙一直都沒有劈,要把那些柴劈完,得好幾個時辰。
錦娘輕輕施了一個禮道:“謝小姐。”
她說完便出去劈柴了。
蘭晴萱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突然就覺得有些無力。
她知道錦娘說的有道理,只是簡鈺那樣的身份……
她原本覺得若他是京城裡的官員,那也還好,他倒好,直接就是威名震天下的洛王,誰能告訴她,洛王怎麼會是他這副樣子?
此時他的身份已經完全確認了,可是她卻還是覺得有些不太真實。
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再次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簡鈺一夜未歸,蘭晴萱覺得此時兩人不見比見好,至少不會讓她覺得沒有那麼不自在,只是近來兩人一直同枕人眠,她已經習慣了他在身邊陪着,再加上白天睡多了,這一夜她雖然躺在牀上,卻一直沒有睡着,直到天亮的時候才淺淺睡了一會。
習慣這個東西,她覺得真的是太可怕了。
蘭晴萱用過早膳之後,蘭明德身邊的丫環巧慧過來請她過去,說是蘭明德找她。
蘭晴萱深吸了一口氣,跟着巧慧去了蘭明德的房間,她才一進去,便聞到了濃郁的中藥味,她心裡知道蘭明德身子是喝再多的藥也好不了了。
她進去時蘭明德正在喝藥,他今日的臉色看起來比昨日又要差了點,整個人已經是死氣沉沉,她看了看他的面色,知他頂多只能再活幾個時辰了,此時能起來喝藥,怕已經是迴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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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過丫環手裡的藥碗接着給蘭明德喂藥,蘭明德配合的將碗裡的藥喝完後嘆道:“我自己的身體自己心裡清楚,這藥喝再多怕是也沒治了,這原本是我報應,實屬活該。”
蘭晴萱和他之間原本就沒有太深的感情,再加上她是大夫,知他的身體狀況,此時也不知道路該如何寬慰他,當下沒有說話。
蘭明德卻又道:“人總是要到死前纔會清醒,回想我這一生,缺德事也算是做了不少,而最對不起的,就是你和你娘。”
蘭晴萱聽到他這句話有些意外,擡眸看了他一眼道:“你的確虧欠了我娘。”
蘭明德眸光暗了下來,眼裡有了一抹淚光,低低地道:“是啊,我虧欠她太多了,現在都不敢死,怕死了沒臉見她。”
蘭晴萱輕嘆了一口氣後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當時太過年輕,又極爲好勝,總覺得有些人和事失去了也無所謂,只要能換來我想要的,失去一些東西也無所謂,只是事後才知道,我失去了我這一生最重要的東西。”蘭明德幽幽地道。
蘭晴萱抿了一下脣,靜靜地看着他。
蘭明德伸手按了一下牀板,從裡面掏出一把鑰匙遞給她道:“這是蘭府帳房的鑰匙,之前李氏從我那裡偷走的那把是假的,這把纔是真的。”
蘭晴萱心裡替李氏感到悲哀,她和蘭明德做了一輩子的夫妻,但是蘭明德卻一直防着她,從來都沒有相信過她,平素李氏看到鑰匙原來都是假的,她記得那把鑰匙是血衣門的那個殺手找到的,地方肯定是李氏透露的,只是李氏不知道的是,蘭明德平素在她面前拿的鑰匙竟是假的。
而中饋帳房那邊之前李氏管過,那邊的鑰匙李氏雖然認識,但是蘭老夫人卻也藏得極爲隱秘,李氏卻是找都找不到。
蘭明德看到她面上表情心裡知道她的想法,輕聲道:“李氏行事一向不會惡毒,我也是怕她再弄出什麼事情來,所以纔會一直防着她,好在我一直防着她,否則的話這次怕是會着了她的道。”
蘭晴萱淡淡地道:“你既然知道她是這樣的人,當初爲何要將她扶爲正室。”
蘭明德的眸光暗了下來:“因爲她知道當年的事情,知道是我親自謀劃毒死了你娘,還知道我其他諸多秘密,這些年來,她做得還好,並沒有拿那些事情威脅過我,除了救蘭若軒那一次。”
他說到這裡眼裡有了一抹陰狠,他咬着牙道:“她真毒,竟想害了蘭府所有的人,然後獨自掌管蘭府。只是她做夢都沒有想到,她會有那樣的報應。”
這件事情在蘭晴萱看來已經過去了,而李氏和蘭明德之間說到底不過是狗咬狗罷了。
蘭明德將手裡的鑰匙遞給蘭晴萱道:“我現在把這把鑰匙給你,往後你就是這蘭府的家主了。”
蘭晴萱雖然之前是想過要奪這把鑰匙,可是他此時主動交給她卻還是讓她覺得有些意外,她皺眉道:“我雖然姓蘭,如今卻也算不得蘭府的人了,你將這把鑰匙給我你放心嗎?”
“蘭府的這些家業原本就是你娘打拼下來的,你雖然不是我的親生女兒,卻是你孃的女兒,這些東西給到你,說到底也不過是物歸原主。”蘭明德低低地道。
蘭晴萱微愕,她一直都知道蘭明德是個極度自私的人,此時有這麼高的思想覺悟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她朝蘭明德看去道:“你真這麼想?”
蘭明德嘆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我的心思你自然是猜得到的。”
蘭晴萱冷笑一聲,她當然能猜到蘭明德心裡的想法,此時的蘭府,可以說已經不再是往日的蘭府了,蘭明德一去,蘭府裡的人就再沒有人能撐得起蘭府了。
而她的身份此時已經高得可怕,不管她是萬戶侯的女兒還是簡鈺的妻子,若她想毀了蘭府的話,這兩個身份隨便拿出那一個來都足以讓蘭府覆滅。
蘭明德自知他對蘭晴萱並不好,又或者說,蘭府的這些人這些年來就沒有人是對她好的,她有記仇的理由。
蘭明德此時看似交出了蘭府所有的家財,實則是想用這些錢換蘭府所有人一命。
她知道,到了這一刻,蘭明德算是把錢財徹底看輕了。
蘭明德看了她一眼後又幽幽地道:“你雖然不是我的女兒,卻終是若歡的女兒的,她死的時候我曾答應過她要好好照顧你,卻總是逃不過自己的心魔,所以對你一直都不好,不管你此時是如何猜測我的心思,我此刻對你並無半分算計之意,是真的想你好。”
蘭晴萱輕輕斂了眸光,沒有說話。
蘭明德又道:“我昨日也聽說了王爺的事情,說句心裡話,我也是有些意外的,只是再細細一想,也只有他纔會有那樣的氣度,我不知道你們倆人到底是如何相識的,但是我覺得他的心裡是在乎你的,否則他也不會爲你降下王爺之尊做蘭府的上門女婿。”
蘭晴萱沒料到蘭明德還會這樣勸她,不由得愣了一下。
蘭明德卻又道:“鳳姬天雖然是你的親生父親,但是他卻不是個什麼好人,你要當心他,只是他的權勢終究在那裡,若他真的要認你爲的話,你就認了他吧,畢竟王爺的身份在那裡,你若要做王爺的正妃,終究需要一個拿得出手的身份,萬戶侯的女兒比起蘭府的女兒終究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