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是事實,但是如果可以,我寧願汐兒從來沒有你這個朋友!”紅樓看了一眼歐陽雲華,冷聲道:“這些年,她始終都沒有忘記你,你的母親爲了替你報仇失去了生命,可你不但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竟然連你在這世間唯一的朋友都不珍惜,所以你根本不配得到汐兒的情意。”
“我的確不配,自從那晚被殺,歐陽雲華就已經死了,現在活下來的不過清閣的副閣主雲畫而已。”歐陽雲華聽到紅樓這麼說,淡淡地笑道:“你以爲我不知道你跟雲月汐說了什麼嗎?如果閣主知道你這個當哥哥的勸說雲月汐不要去過問她母親的死活,你覺得閣主會怎麼做?”
“隨她怎麼做。”紅樓冷嗤一聲,沉聲道:“你覺得她救了我那一命我就應該對她感恩戴德嗎?爲了一個男人寧願拋下自己的孩子,甚至不惜讓自己的孩子成爲棋子,反過來還要演繹出愛女心切的女人,值得我妹妹惦記嗎?如果可以,我倒是寧願她早就死了。”
“她當年暗中成立清閣,之後詐死,不都是爲了能離開京城麼?”歐陽雲華深吸一口氣,對於紅樓的指責不置可否,隨後說道:“可是你阻止不了她去見雲月汐,而且如果雲月汐知道你一直在瞞着她,你覺得她會原諒你嗎?”
“會。”紅樓這一次反倒是斬釘截鐵地開了口,而且沒有絲毫猶豫。
“你這麼相信她?”歐陽雲華很顯然沒有料到紅樓會如此信誓旦旦,一時間倒是有些不可思議。
“你不明白對嗎?”紅樓看到歐陽雲華有些吃驚的樣子,不禁淡淡地笑道:“你知道麼,汐兒跟我們最大的不同就是哪怕她身處困境,也不會屈服,不會因爲純粹爲了達成某個目的就選擇放棄自己的原則,而這一點,是你我都做不到的。”
……
雲月汐此刻還不知道自己府裡發生的這一切,因爲她還在承受着來自於皇帝的壓力。
“你知道朕想讓誰繼承皇位?”皇上的聲音已經接近於冰冷,天子之怒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
“皇上,民女豈敢妄自揣測聖意?”雲月汐的語氣反而是淡淡的,好似根本不在意皇上的盛怒。
“那你爲什麼不希望歐陽灝軒成爲儲君?”皇上不知道是在試探還是發自內心,總之問出的話處處都是陷阱。
“因爲民女不願跟那麼女人爭一個男人。”雲月汐依舊挺直腰板,平靜地說道:“民女的母親就是因爲那些女人爭寵纔會失去性命,軒王答應過民女,此生絕不會娶第二人。”
“若是朕賜給他的女人,他也不娶?”皇上聽到雲月汐提起阮青筠,眸中的盛怒緩緩消散了幾分。
“皇上賜下的自然要收下,只是這後院的事,皇上難道還能插手嗎?”雲月汐絲毫不懼怕皇上的威脅,只是微微一笑說道:“我是個善妒的女人,皇上也知道,這世間有很多種讓人不小心就死掉的事情,例如雲華。”
“雲月汐,你當着以爲朕不會殺你麼?”皇上眯起眼睛,對於雲月汐這樣的威脅實在是十分不滿。
“如果最初我還十分擔心皇上會殺掉我,但是現在一點也不覺得皇上會殺了我。”雲月汐似乎真的放鬆了下來,連稱呼都改了,隨後淡淡地說道:“您說是不是……父皇?”
皇上驀然一怔,竟然連退了幾步,吃驚地看着雲月汐,彷彿不敢相信雲月汐的話。
“你都知道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皇上好似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有些遲疑地說道:“如今既然你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你也知道你沒辦法嫁給軒王了?”
“誰說不能呢?”雲月汐聳聳肩,對着皇上說道:“皇上,我是阮青筠的女兒,至少在外人面前,我是已經被太子退婚的人,如果在被軒王退婚,我是不是就直接長伴青燈古佛了呢?當然,皇上可以放心,我可以保證我和軒王只是名義上的夫妻,等到回頭太子哥哥即位之後,完全可以讓我們和離。”
“你說認真的?”皇上上下打量了雲月汐一眼,有些懷疑地說道:“軒王爲什麼會同意?”
“因爲我答應他,會幫歐陽雲蘇離開京城,一生無憂。”雲月汐現在也挺佩服自己的,撒謊都不帶眨眼睛的,可是事出有因,她總得先把嶽星禾救出來再說,至少不能再讓歐陽雲蘇跪在外頭了,這樣下去沒有人能受得了。
“老三無意於皇位?”皇上的盛怒現在已經消散的無影無蹤了,對於雲月汐的話,雖然他並不會全然相信,但是他的確一直不捨得對雲月汐下手,就是因爲他一直以爲雲月汐是自己的孩子,但是他也沒想到歐陽灝軒竟然會爲了歐陽雲蘇做到這一步,一時間有些沉吟。
“當然,蘇王殿下其實一直鍾情於墨北王的女兒,若不是皇上的壽宴被打斷,興許現在已經求皇上賜婚了。”雲月汐平靜地說道:“皇上以爲,嶽星禾會是做那種事情的人嗎?”
“朕,可以相信你一次,但若是他日朕發現你在這件事上說謊了,不管你是誰,朕都不會饒過你。”皇上的意思很明白,他只給雲月汐一次機會,也可以放過嶽星禾一次,但是僅此一次。
“皇上放心,我自然……會向着自己的哥哥。”雲月汐嘴角揚起一絲笑意,淡淡地說道。
她自然會向着自己的哥哥,紅樓是她的哥哥,雲隱也是她的哥哥,唯獨歐陽樂楓不是。
至於以後,皇上能不能像現在這般威脅到自己,那是另說了。
“死罪能免,活罪難逃。”皇上剛一開口,雲月汐眼睛微微一轉,反倒是接過話來道:“父皇,嶽星禾既然犯下了那麼大的罪名,不如將她貶爲平民,永遠不要回京,豈不是更好?”
皇上猶豫了下,可不知道是不是雲月汐那一聲父皇讓他動了惻隱之心,亦或者是他覺得有些愧疚,當下點點頭說道:“那就按照你說的去辦好了,只不過……”
“皇上放心,這天下我與皇上的關係不會有其他人知道的。”雲月汐好似看出了皇上的憂慮,奪臣之妻這種事,說白了誰也不想寫進史冊,但是史官不會筆下留情,這也是皇上那麼多年一來都沒有承認那些往事的原因。
身爲帝皇,總希望後人提起自己時,用很多讚美之詞,而污點,是不允許存在的。
雲月汐拿着聖旨走出御書房的時候,不僅劉公公暗中鬆了口氣,連她自己才察覺自己的背早已經被汗水浸溼了。
兵行險招,欺君之罪。
雲月汐緩步走到依舊跪在太陽下的歐陽雲蘇面前,將聖旨放在他手裡,低聲道:“讓你母親立刻離京。”
歐陽雲蘇一愣,眼睛微微泛酸,朝着御書房的方向磕了頭,才揣着聖旨起身,許是跪的太久了,歐陽雲蘇腿一軟,堪堪站穩了身形,低聲道:“這份恩德,我歐陽雲蘇銘記於心。”
雲月汐看着歐陽雲蘇快步離開,十分理解他的心情。
慎刑司的天牢,不是那麼容易待的,歐陽雲蘇能夠早一點救出嶽星禾,那麼她受的苦就少一點。
雲月汐還未走到宮門口,歐陽灝軒便已經迎了上來,低聲道:“先去我的寢殿坐一下,待會送你回去。”
“好。”雲月汐點點頭,隨着歐陽灝軒離開。
而御書房裡,皇上許久纔開口道:“雲月汐的性子真的是隨了阮青筠,連身世都能拿來欺騙朕。”
原來,皇上其實也知道雲月汐是騙他的,可是他在心底享受這樣的臣服。
就好似雲月汐你不是很聰明嗎?
聰明又如何呢?
還不是必須要臣服於朕?
當然,這是一種上位者的自我滿足感。
對於皇上來說,當年阮青筠的事是橫亙在他心頭的一根刺。
他給雲月汐機會,其實無非就好像是在給當年的阮青筠機會。
完全是一種錯位的滿足感。
“皇上最想看到的不就是阮青筠的女兒把你當做父皇麼?”老者的聲音不知道從哪裡傳來,帶着無盡的嘲笑,“只可惜,人家看上去也十分清楚你的目的,所以將計就計而已。”
“曲先生,那麼多年,你還不肯承認朕纔是真正的皇星麼?”皇上有些惱怒自己的那點心思被看穿,陰冷地開口道:“朕治理的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四海昇平,難道這不是命中註定的皇星麼?”
想必誰也沒料到,當年欽天監的總儀司曲先生竟然是被皇上給關在了御書房的密室裡。
這麼多年,他故意讓曲先生看着自己處理朝政,看着在他的治理下,百姓的生活越來越好,就好似一個需要別人承認的孩童。
其實,曲先生很明白皇上現在的心結。
當年自己在先帝面前說,皇星並非是現在的皇上,所以皇上登基以後滅了曲家滿門,但偏偏留下自己。
其實爲的,不就是希望自己能承認,即便不是皇星,也依舊可以成爲最英明的天子嗎?
“皇上,當年那些人都已經死了啊,你又何必如此執念呢?”最終,曲先生微微一嘆,好似不忍心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