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我想做什麼?”張璋笑了笑,隨後搖搖頭說道:“我只是……想要擺脫這些罷了。”
張璋負手而立在窗前,望着外頭的天色,眉睫深然,不知道在想什麼。
“小世子,有些人自出生以來就要揹負比常人不同的東西,例如小姐,亦或者軒王殿下。”小涼這是第一次在張璋身上看到一種哀傷的情緒,不禁有些無奈地說道:“你和他們,其實是同一類人。”
張璋這個少年,乍看之下彷彿很容易懂,可是時間一長就會覺得,其實他根本從未表露過真正的想法或者情緒。
就算是對廖凡失望,他也只是順着衆人理解中的失望表現出了不滿的情緒,可是他真的在意廖凡的叛變嗎?
“你在想什麼?”張璋回過頭,眸光流轉,好似時光飛逝於他的眸中,再也尋不見。
“我在想,你真的在意廖凡嗎?”小涼不知道爲何,面對着這樣的張璋,反倒是將自己心裡所想全部和盤托出,低聲道:“或者說,你心裡有在意的人嗎?”
“有。”張璋走到微微低着頭,執着紫砂壺專注的泡茶,熱氣從壺嘴口升起,煙霧繚亂的仿若一副極爲美好的畫卷。
小涼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即便是男子,也可以如此溫靜如畫,一時間反倒是不好開口詢問。
只是,那你在意的人,是誰呢?
“歐陽灝軒。”張璋好似聽到了小涼的心聲,突然微微一笑,將手中的茶壺丟在地上,看着那紫砂壺碎裂成片,沉聲道:“我在意的,只有我的哥哥,歐陽灝軒。”
原來,他知道了。
小涼神色不變,只是低聲問道:“何時,你知道了真相?”
“其實,早就知道了。”張璋垂下眉睫,淡淡地說道:“你以爲當年我爲何帶着廖凡四處遊歷?”
“你在找那個人?”小涼氣度沉凝,一雙眼靜森森的看着張璋,輕聲道:“什麼時候發現是軒王殿下的?”
“我也見到那位高人。”張璋嗤笑一聲,突然擡眸看向窗外,無奈地說道:“阮青筠也好,歐陽青也好,皇上也好,都不過是那棋盤上的棋子,下棋之人永遠都不是他們。”
“你爲何信他,萬一那人是騙你的該當如何?”小涼一驚,倒是不知道張璋竟然還見過那神秘的世外高人,只道:“難不成阮青筠當年所做的事,他都知曉嗎?”
小涼背叛清閣的唯一理由是因爲他不得不走。
他無意間在清閣查到了當年這些孩子的身世之謎,進而推測出了真相。
阮青筠毀掉那些東西之後,下令方真處死小涼,只可惜她竟然沒有察覺到方真對小涼有着別樣的情感。
於是方真暗中帶着小涼等人來到了墨北,也給了小涼逃離的機會。
“是他有意縱容。”張璋淡淡地笑道:“你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所以沒有人知道誰是誰的棋子。”
“爲何不早說?”小涼不解,若是張璋早點把這些告訴小姐和軒王,也許他們都不會如此被動,先前他也收了消息,直言云明奕被那老者所傷,小姐不眠不休爲其治傷,他說到底都是心疼的。
“說不得。”張璋搖搖頭,許久才緩緩開口道:“我發過誓,廖凡……其實是那人的孩子。”
“高人之子?”小涼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張璋,好似聽到了什麼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情。
“不錯,他當年受了重傷,將那嬰兒交給了父親,父親雖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那人以母親姓名要挾,讓父親發下重誓絕不泄露此事,於是我的身邊出現了廖凡。”張璋的發極黑,臉極白,五官秀氣,一雙眼睛卻漠然悲涼,好似看透世事的智者。
“那爲何現在……”小涼一愣,古人對於誓言向來重視的很,若是說出來對墨北王大有妨礙,豈不是……
“因爲父親當時發誓,若是廖凡以後始終忠於墨北王府,他便爲他守住一世秘密。”張璋說到這裡,突然笑了起來,敲了敲桌子說道:“現在,廖凡背叛了墨北王府,所以當初的約定……自此作廢。”
原來,這其中還有這麼多隱情。
如果廖凡的身份被暴露出來,那麼阮青筠恐怕會第一個出現在這裡吧?
畢竟這世界上最想找到那位高人的,不就是阮青筠嗎?
……
京城,蘇王府。
“阮青筠讓我去殺皇上,汐兒必然會替我想辦法,沒有什麼比讓我生病更簡單的推辭了。”吳雪以右手拇指同中指輕輕颳了刮自己微俏的鼻尖,面色鄭重地說道:“汐兒給我的藥必然沒有問題,但是阮青筠從一開始就是想要我的命,然後污衊給汐兒!”
“你怎麼會突然想起這件事來?”歐陽雲蘇一愣,倒是沒想到阮青筠會有這樣的打算,不禁有些遲疑地說道:“你能確定嗎?萬一你推測的有誤,那到時候可就露餡了。”
他們好不容易纔取得了阮青筠的信任,若是萬一想錯了,那麼就相當於前功盡棄了。
“不會錯的。”吳雪皺起眉頭,看着張珂說道:“而且劉公公之前曾經偷偷給聞冠宇遞了紙條,李若纖這個女人竟然想要慫恿皇上爲歐陽雲倩和雲明奕賜婚。”
“賜婚?”張珂一驚,下意識握緊了自己的雙手,低聲道:“可是楚楚該怎麼辦?”
“所以,珂兒,你現在就去隱府,咱們約在嘉善樓見面。”吳雪低下頭想了想又說道:“另外,蘇王殿下麻煩你去找軒王,讓他也來嘉善樓一趟吧。”
“好。”張珂和歐陽雲蘇點點頭,同時起身,準備往外走,只是歐陽雲蘇走了兩步,突然回過頭問道:“你現在去哪裡?”
“我去見見阮青筠,隨後去見你們。”吳雪越過他們向外頭走去,好似十分焦急。
“雲蘇,怎麼了?”張珂看着吳雪的背影,轉頭又看向歐陽雲蘇問道:“怎麼不走了?”
“總覺得吳雪怪怪的。”歐陽雲蘇眯起眼睛,好似若有所思地看着吳雪離開的方向,隨後問道:“我印象中,吳雪自從恢復女兒身以後,是最忌諱沾到血的吧?”
“是……”張珂點點頭,有些遲疑地說道:“因爲當年李家的事,吳雪最不喜歡的就是看到血跡,即便是之前在雲州,也從來不會親自動手,因爲她見了血右手就會哆嗦的連劍都拿不住……”
說到這裡,張珂突然響起剛纔吳雪狼吞虎嚥吃飯的模樣,睜大眼睛看向歐陽雲蘇,好像有什麼東西就要脫口而出。
“不錯,她不是吳雪,因爲方纔她的身上全都是血,而那些血……究竟是來自誰?”歐陽雲蘇話音一落,突然聽到空中傳來一聲悶雷,隨後竟然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
“這樣的天氣……”張珂和歐陽雲蘇對視了一眼,心底微微浮起一絲不安,而那不安好似隨着越來越大的雨勢漸漸擴散,隨後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京城,終究掀開了血雨腥風的序幕。
……
“小姐,外頭下雨了,您還要出去嗎?”紅玉一邊爲雲月汐打點好披風,這纔看向外頭淅淅瀝瀝的冬雨,不禁有些無奈地嘆口氣說道:“怎麼這好好的冬日,說來雨便來雨,今年的冬日好似與往念不同呢。”
“這麼好的冬日,倒是說來雨便來雨,小汐,你看今年的冬日肯定與往年不同……”耳邊傳來少年好似不滿的抱怨聲,“說好了帶你去踏雪尋梅,這倒好,雪沒等來,你便是最討厭下雨的……”
“哥哥,我不是討厭雨,只是看不到雨的世界,會覺得遺憾呢……”少女的撒嬌聲傳來,帶着軟軟的依賴。
“小汐,會看到的,總有一日,我一定會幫你治好眼睛的……”
“呼……”雲月汐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看着外頭被籠罩在雨霧中的景色,一陣失神。
夢中的血腥味似乎還縈繞在鼻尖,自重生以來,雲月汐從未像今日如此不安過,就好似有一雙看不見的手,輕輕撥弄了下棋盤的棋子,而她雖然一直以來都好似站在棋盤外,可是事情的發展已經越來越不受控制了。
於是,她終究也是忍不住了,她選擇跳進了棋盤之中……
如果在棋盤外無法控制事情的發展,那麼自今日起,她便入局而來,因爲她終究要在這棋盤之中殺出一條血路,從而見到那下棋之人!
紅鳶挑了簾子往外看,有些焦慮地說道:“怎麼紅袖還沒回來?”
雲月汐眨了眨眼睛,夢裡的景象好似突然纏繞在眼前,心裡驀地有些發沉,這樣的感覺真的是太讓人不虞了。
就在這時,紅袖渾身是血,破雨而來,隨即栽倒在地,紅鳶和紅玉幾乎是立即便衝進了雨中去攙扶她。
這一刻,紅袖那空蕩蕩的左袖和慘白哭泣的小臉交織出現在雲月汐面前,隨即那哭喊的聲音仿若天空中的悶雷一般在雲月汐耳邊炸開:“小姐!陳先生……他遇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