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眉被他這一說，頓時便僵住了身子。
她不是一個容易被打動的人。
那些難民也好，普通百姓也罷，打動地，不過是她一顆仁心，而若是想要與她走的近，這樣的人，並不多。
清風算一個，只因他們本就是自小長到大的朋友，雖然清風一直是以屬下自稱，可是在顧輕眉看來，他就是自己的親人，與哥哥和表哥表姐他們一樣，都是自己的家人。
至於樓東陽，就算是沒有李默白從中插這一槓子，他們兩人，也不可能會發展成什麼情侶那樣的關係。
究其原由，在顧輕眉看來，他們的脾性本就不合，不可能會真正地在一起。
所以，顧輕眉知道，李默白所指的她的冷心冷情，是她將自己包裹地太嚴實了，不是什麼人，都可以輕易地打動她，說服她。
或許是與自己從小的相關經歷有關，或許是因爲自己想要的太多。
所以，相對應的，她想付出的，就不願意那麼多了。
銀錢撒出去了，她可以再賺。
可若是一顆心被交付出去了，若是任人踐踏，那她豈非是求生無路，求死無門？
李默白靜靜地看着這樣的顧輕眉，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也知道，因爲自己剛剛的那句話，讓她思緒翻飛，心情起伏。
顧輕眉轉過頭來，與其慢慢對視，只見其微微而笑，眼神妖妖如瀲灩碧波，竟是毫無惱火或者是心急的意思。
只一雙眼睛，便可攝人心魂。
若他果真想要讓自己在他的柔情裡沉淪，哪怕是什麼也不做，只怕自己也是無處可逃。
有些人，天生就是有這樣的氣質和魅力！
偏偏這個人又是李默白，他太過聰明睿智，太過懂得謀算人心，知道怎麼做，能讓自己徹底地歇掉要逃遁的心思。
不過是眨眼間，顧輕眉的心思，已是翻了幾翻。
“顧輕眉，我娶你，與我的身分無關，與你的背景無關。由始至終，我看上的，就只是你這個人。”
是嗎？
顧輕眉的心裡已是生出了幾分動搖。
她並不是不喜歡李默白，也不是不願意嫁他。
只是如今得知了如此逆天的真相，原就有幾分受不住。如今再想到了自己等於是被他給半瞞半騙嫁了過來，心裡頭自然是不好受。
“你不過是中意的我這張臉罷了。人生在世，也不過短短几十載，無論生得多美，也終究不過一張皮相而已。”
“我說過，我喜歡的就是你的人，你的性子，你的心智，你的一切。無關乎你是否美豔動人。”
顧輕眉不看他，雙眸晶亮，臉上浮起了一層仿若冰霜一般的笑意。
“女人的容貌就像花兒一樣，美，卻凋謝得快。從長出花苞，到了冬秋的凋零，不過數月。女子的青春就那麼幾年，等到人老珠黃了，你也會這般想？”
顧輕眉脣角的笑慢慢瀰漫至了臉頰上，“當那些浮華的美麗，最終也將變成鬆弛的黃皮，甚至是佈滿了粗鄙不堪的皺紋，流逝在無情的歲月裡。你仍然如此想？”
“爲什麼不？岳父能始終對岳母如一，爲何我便不能？”
顧輕眉聞言身形一震，說不曾受到觸動，自然是假的。
扭頭看着他溫潤的眼神，如雪的白衣，恍惚間，似乎是看到了數年前他們初遇的情景。
那個時候，她還讚了他一句，“眉目如畫，風姿如仙。”
這樣的男子，一生高華，如今再加上了這等尊貴的身分，背後還有皇上爲其撐腰，顧輕眉更覺得兩人間的距離，有些遠了。
原本成親之後，兩人一直是親密無間，而且顧輕眉也多少是有些保守的女兒心態，覺得自己既然嫁給了這個男人，就總要盼着他好，盼着他們這個家好。
可是現在一想到了他的身分，心裡總有些不太舒服。
男人的白衣勝雪，十分誠懇地站在她跟前，先前的從容優雅，俱已不在，在其臉上能看到的，只有對顧輕眉的緊張。
沉默良久，顧輕眉緩緩地低下頭，“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李默白的身子微僵了一下，隨即點頭，“好。”
語氣平緩溫柔，顯然也明白現在顧輕眉的心裡複雜糾結。
無論如何，只要她不鬧着離開，對於李默白來說，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這一晚，自兩人成婚後，頭一次分房而睡。
事實上，李默白也不曾離開寢室，只是一人睡在了外間兒的軟榻上，直至屋裡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他才肯合上眼睡了。
這一晚，顧輕眉想了極多。
既想到了這些年李默白所受的苦，也想到了他對自己的欺瞞。
人前風光，人後受罪。
世人只看到了風姿如仙的默世子溫潤如玉，又有哪一個見到過他的種種悲苦？
人生而無罪，命運也素來公平。
想要得到的更多，你便要付出的更多。
尤其是，李默白還有着這樣的一重身世，將來他是否能順利認皇上爲父，都還是一個大問題呢。
次日一早，李默白照例去上早朝，而顧輕眉，則是早早地便醒來了。
“收拾一下，我想回定國公府住兩日。”
顧輕眉的聲音有些漂浮，眼神也有幾分迷茫，帶着濃濃的疲憊和黯然。
“小姐，您沒事吧？”青枝等人嚇了一跳，最吃驚的，當數榮嬤嬤。
昨晚他們夫妻二人鬧了彆扭的事情，旁人自然並不知曉，榮嬤嬤還以爲是自家小姐使小性子了。
“母親因爲哥哥之事，之前憂思過重，一直病着，雖說病的不重，可是我身爲女兒，也不能不管不顧。今日我們先回去，有我陪在母親身側，也能讓她好地快些。”
一聽小姐說是擔心夫人，榮嬤嬤這才放下心來。
“是，小姐，奴婢立刻去收拾。”
顧輕眉將自己要回去侍疾的事情，跟青姨說了一聲，便直接回了定國公府。
因爲顧輕眉是以孝敬長者爲由，青姨自然也不敢多問，不過總覺得剛剛世子妃的神色有些不太好，思來想去，只好派人到宮門口候着，好第一時間稟報給世子。
李默白聞知顧輕眉回了顧府之後，眼中神色變深，聲音幽幽，“改道去定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