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阿梨的神色當下凝重起來,“你的意思是說,簡世鳴在送來的那些禮物上動了手腳?”
秋子初頷首,“薔薇和枯木神醫已經去查,具體還不清楚。”
“已經查了三個人,”秋子初話音剛落,一抹紅色的身影便從寢殿外跳了進來,面容姣好的臉龐上一雙血紅的眸子看得人心中一刺,“不是同一天搶的東西,但確實都在昨夜同時毒發暴斃。這應該是蒼朮的手筆。”
提起蒼朮,薔薇不由咬牙切齒起來,她與他的舊賬還未算,他又開始興風作浪。
秋子初桃花眼眸中不由浮出一抹心疼之色,伸手拉住薔薇的手。
手上驟然傳來的溫暖,讓薔薇猙獰的神色稍緩,繼續道,“我曾經在蒼朮的筆記上見過這種下毒的法子,將毒深淺不一的塗在東西上,而但凡接觸這些東西的人,都會在同一時間暴斃!這,也算是蒼朮的絕技之一,爲了可以保證同時毒發,他做了無數的實驗,每一次,便是數十條鮮活的人命。”
寢殿中的空氣忽然凝滯起來。每個人都知道蒼朮陰險、惡毒、冷血,可每一次對他新的瞭解,總能刷新之前對他的認知,原來他還可以再冷血一點、還可以再惡毒一些!
沐阿梨的脣角微微勾起,似是嘲笑,似是不屑。能做出這種事情的,纔是她所認識的那個簡世鳴。中秋那晚,用灼灼目光燃燒着她,向她告白的簡世鳴,只不過是她的錯覺而已。
或者說,只不過是簡世鳴一時的衝動而已。
這樣不擇手段的簡世鳴,纔是她所熟知的。
“郡主!”秋子初沉吟片刻,打破了寢殿中的沉默,“不如郡主離開金陵暫避鋒芒吧?”沐阿梨離開金陵後,哪怕金陵的百姓鬧起來,也不礙事了。
“離開?”沐阿梨咀嚼着秋子初的話,之後搖了搖頭,堅定道,“我不會離開的!百里瀧走的時候,我答應過他會保護好自己,照料好千歲府、國公府,如今離開算怎麼回事?”
更何況,簡世鳴如此做,就是針對她。倘若她真的走了,惹急了簡世鳴,他還不一定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到時候倒黴的就不是這些與她沒有確切關係的金陵百姓,而是秋子初、薔薇這些她在意的人了。
“阿梨!”薔薇臉上浮出一抹鬱郁之色,“都是我沒用,這麼久了,蒼朮的毒術還沒……”
“別擔心!”不待薔薇的話說完,沐阿梨已然截斷道,“即便此事壓不住,那些百姓一時半會也不敢來鬧千歲府。”
說到這裡,她心中突然一暖,緊隨其後,酸澀混着甜蜜便在心間蔓延開來,清澈的眼眸也微微有些溼潤。因爲這一刻,她才深切的明白百里瀧那日披甲出府、毫不留情向那些百姓舉劍的目的。
他要他們怕了他,怕了這千歲府、國公府。
這樣,他不在的時候,他們也不敢再輕易欺凌上門。
瀧哥哥,我好想你!沐阿梨在心中默默道。
一說到想,思念便如絕了堤的洪水一般,從心間傾瀉而出,剎那間,便將她整個人淹沒,又如同無數螞蟻啃噬着她的皮肉骨髓。
果真是,相思蝕骨。
“阿梨?”薔薇有些擔憂的望向沐阿梨,“我覺得子初說的對,不行,咱們就先離開金陵,不是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嗎?”
沐阿梨在無盡思念的巨浪中勉強站穩身形,衝薔薇勾了勾脣角,“話是這麼說,但如果我們不戰而逃,豈不是太好欺負了點?”
薔薇一怔,血紅的眼眸瞬間亮了起來,“阿梨,你有辦法了,是不是?”
沐阿梨頷首,“這些乞丐是因爲撿到了從千歲府丟出去的禮物而暴斃的,所以,他們會遷怒千歲府,會憎恨千歲府的每一個人,但倘若我們也是受害者呢?”
薔薇眨了眨眼,一時沒有明白沐阿梨的意思。
秋子初臉上的陰鬱之色卻已然開始褪去,“而且,這個受害者,還要有些分量。”
“嗯!”沐阿梨點頭,清冽的眼眸晶亮起來,“正巧,他也要一個光明正大消失的理由。”
“我這就去辦!”說着,秋子初望向薔薇,“你就在府上,一會說不定還要你幫忙。”
“幫什麼忙?你去做什麼?”薔薇一時反應不過來沐阿梨和秋子初兩人打的什麼啞謎,明明說的是乞丐暴斃,蒼朮下毒,怎麼一會又千歲府是受害者?一會又是誰要消失?
“薔薇!”沐阿梨拉過薔薇,湊在她耳邊低語起來。
漸漸的,薔薇血紅色的眼眸晶亮起來。
與此同時,京兆尹門前已然成了亂哄哄一片,或者說是戲臺更確切些。
一羣衣衫襤褸的乞丐或用自己手中的木棍一下、一下敲擊着青石板,或用一截樹枝敲打着手中殘破的陶碗,合成一個奇異的拍子,口中也齊聲唱和。
“金陵有個千歲府,不愁吃來不愁穿,天天向外丟珍寶,我等乞丐樂開顏、樂開顏。誰能想,千歲府,心腸毒,珍寶上,染着毒,撿珍寶,笑哈哈,帶回家,哭斷腸、哭斷腸。”
“不許唱!都不許唱了!”司徒赫黑着臉高聲喊道,想要壓住這些乞丐的聲音。
“司徒將軍!”
他話音剛起,一個陰測測的聲音便響起。
司徒赫循聲回眸望去,本就黑着的臉色愈加陰沉了,“忠勇侯,你怎麼會在這裡?”
“本侯奉命緝拿刺殺太后的刺客,正好路過這裡,”忠勇侯秋雲舒瞥了眼唱的愈來愈歡快的乞丐,脣角泛起一抹嘲諷,“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既然事情都已經做出來了,怎麼,還怕人說?”
“這根本就不是事實,是污衊!”司徒赫攥緊了拳。口舌上他向來不擅長,此刻更是隻想將不懷好意的秋雲舒一頓暴揍。
“喲?”秋雲舒的目光落到了司徒赫緊緊攥起的拳上,微微眯起了眼眸,似笑非笑的挑釁道,“莫非司徒將軍還想要打人?也是,司徒將軍做事向來都是靠拳頭說話的。”
說着,秋雲舒的目光望向人羣中眸光閃爍不定的呂子誠,“呂將軍,本侯說的沒錯吧?”
突然被點名的呂子誠,眸光在司徒赫與秋雲舒身上轉了一圈,又別開了眼眸,沒有說話。按理說,他是應該幫司徒赫的,可一想到呂馨兒,他覺得自己此刻沒有站到秋雲舒身旁,便已是仁慈了。
“看到沒?”秋雲舒眼眸一閃,望向司徒赫道,“司徒將軍,呂將軍不說話,那就代表同意本侯的意見。你一介武夫,好好的將軍不做,還妄想在朝堂上指手畫腳。可從你接手兵部之後,都做了什麼?什麼也沒做吧?如今北戎壓境,屢屢騷擾北疆,司徒將軍,兵部的做爲呢?嗯?整日繞着千歲府打轉?”
秋雲舒說話的聲音並沒有刻意壓低,因此他話音一落,圍觀看熱鬧的百姓,還有那些唱蓮花落唱得正歡騰的乞丐,望向司徒赫的目光都閃爍不定起來。
司徒赫心中的怒火更是蹭蹭蹭往上直躥,上次在*街比武,秋雲舒暗算他,幾乎害他差點丟了性命,此刻又屢屢挑釁,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想着,他一扯馬繮繩,就要向秋雲舒而去。
“司徒!”
就在此時,一個悅耳的聲音響起,司徒赫因怒火漲紅的面頰瞬間恢復如常。他回眸望向嫋嫋向自己而來的女子,不覺抓了抓頭,“琳兒!你怎麼來了?”
沐琳掃了一眼秋雲舒、呂子誠,還有圍在這裡哭天喊地的告狀者、看熱鬧的百姓、唱蓮花落的乞丐,嘴脣一扁,臉上浮出一抹悲色,“府上出事了!”
“什麼事?是不是又有人去千歲府鬧事了?雖然瀧大人不在,但我司徒赫在,但凡敢……”司徒赫當即便想到了那日百姓圍攻千歲府的情景。
“不是,不是!”沐琳趕忙截斷了司徒赫的話,聲音卻故意拔高了一點,“郡主一心愛慕瀧大人,一再拒絕簡王爺的心意,可簡王爺不死心,每日裡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的給郡主送,可郡主又豈會因這些而改變心意?”
“爲了讓簡王爺看清她的決心,明白她的心意,所以,每日裡,郡主便將簡王爺送來的禮物丟出千歲府!她是在用她自己的實際行動告訴簡王爺,她只喜歡瀧大人!”
圍觀看熱鬧的百姓,嚎喪的告狀者、唱蓮花落的乞丐一時安靜下來,沐琳說的這些,他們也都聽到過一些風言風語,可卻沒有人如此明確的說出來過。
司徒赫雖不知沐琳爲什麼突然說起這些,但卻沒有打斷她的話,只默默盯着她。
“可誰想,”沐琳的眼圈漸漸紅了起來,聲音也哽咽了起來,“簡王爺估計是看郡主天天如此,心中惱恨郡主,便在送來的禮物上做了手腳,如今府上但凡碰過那些禮物的人,突然間就都死了,就連,就連……”
司徒赫眸底的疑惑之色更甚,但卻十分配合的詢問道,“就連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