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
機艙內的氣氛，劍拔弩張。
就連剛來的下屬，也明顯能感覺得到。所以，他在彙報完之後，也只遲疑地站着，沒敢再貿然向前……手上的冰袋再冷，也只能緊緊地握着。
唐北堯終於收回目光。
他沒有回答喬慕的問題，也沒有做絲毫的追究，只是垂眸繼續看自己的東西，手指朝喬慕的方向指了指：“給她。”
“好的。”下屬如蒙大赦，連忙把冰袋遞了過來，“喬小姐？”他着意看了看喬慕的下頜，那輕重不一的指痕，像是被人掐出來的，但是他不敢問是誰掐的。
他期待着喬慕接下。
她接下了，他纔好交差。
然而——
“我不要！”喬慕拒絕，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目光還是瞪着唐北堯的。但後者不爲所動，連頭都沒再擡一下，唯有下屬，不識相地又往前遞了遞。
寒涼的冰袋，幾乎貼在她的手背上。
“啪！”
喬慕猛地一下揮開。
冰袋和先前的那個U盤一樣，掉在了地上，滾落到了座位的角落……這回喬慕沒再說任何話，只是冷冷地收回目光，轉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身後的氣氛陷入凝滯……
她一概不管。
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後，她才聽到那邊有悉悉率率的聲音，應該是下屬正在撿東西。而唐北堯沉默着，直到悉率的聲音消失，才平靜出聲：“再拿一個來。”
喬慕閉了閉眼。
不用。
就算再拿一百個來，她也不要。
唐北堯，你給個冰袋，算是什麼？
…………
耳邊傳來聲音。
聽到似有人走過來，喬慕便別開眼，把目光轉到舷窗之外。步伐聲果然在她身側停住，然後一雙手伸過來，把冰袋遞到了她的眼前。
“我說了我不……”喬慕不耐煩地轉頭。
她想讓下屬走開。
但轉過頭去，才發現竟是唐北堯親自送來……她一愣，餘下的半句話，頓時就卡在了喉嚨中。
心尖有種莫名的顫動，但是這種顫動還沒清晰成型，便被他接下來的這句話，易如反掌地扼殺——
“明天還需要你去見幾個人，臉上別留這種痕跡。”
他開口。
這纔是他執意送冰袋的理由。
喬慕冷笑。
她的心間一涼，只覺得前所未有的諷刺……這種情緒迅速地滋生髮酵，讓她的胸臆間一陣酸澀，連鼻翼間也跟着微微泛酸。然後，在她尚未將這種情緒隱忍下來時——
他竟選擇親自動手，單手製住她的下巴，另一手則拿着冰袋，按在那些指痕上。
喬慕想掙扎。
但是他的手指卻是猛地收緊，強力鉗住她，不給她任何掙脫的機會。
就這樣……
毫不溫柔、又姿態親暱地幫她冰敷。
喬慕掙了幾次沒有成功。
這樣的角度，她被迫仰頭，目光一直看着唐北堯的方向。他臉上的淡漠、沉靜、冷暗……她通通一覽無餘。於是，她的酸澀情緒不由發酵，忍不住紅了眼眶……
“你是誰？”她突然開口，近乎哽咽地出聲，問了這麼一句。
他的眉頭皺了皺。
但是，他沒給她任何回答，依舊默不作聲、居高臨下地維持這個動作。
“你到底是誰？”喬慕加大了音量，終於絕望地衝着他喊出來，“你不是唐北堯！”她的唐北堯，不是這樣的。那個她熟悉的唐北堯，不會這麼對她的。
自始至終，他都不再給任何迴應。
喬慕難受到了極致。
在他的力道稍有放鬆時，她便猛地低頭，報復又發泄地，一口咬在了他的胳膊上……她用足了力氣，感覺到他的身體一震，但他卻沒有鬆手。
喬慕同樣不鬆口。
她咬得用力，把所有的不甘、失望、無助……都轉化成了咬他的力度，甚至齒間很快都嚐到了血腥味，但是，他卻沒有任何的迴應。
終於——
喬慕也不知道隔了多久？
大概是他覺得冰敷的時間夠了，他才鬆開對她的鉗制，同時把冰袋移開。然後，他微一用力，便輕而易舉地把她從胳膊上了下來……
“可以了。”他平靜地丟出一句。
然後隨手抽了兩張紙巾，回身邊走邊擦拭胳膊上的血跡，彷彿被咬的根本不是自己。他的語氣，依舊是冷沉且鎮定的：“幾點到A市？”
這話是對下屬說的。
“晚上七點。”後者也立馬回答，順勢彙報，“唐少，剛纔顧先生聯繫過來，他知道您帶回了喬小姐，想要趁明天之前，先見一見她？”
“顧斯庭？”唐北堯擰了擰眉。
手上的血印被擦乾淨，他順手把紙巾丟入了垃圾桶。至於那個還帶血的牙印……他拉下了袖子，沒放在心上。
他朝喬慕的方向看了眼。
“沒有必要。”
然後，他回答。
…………
一路無話。
晚上七點，專機準時在A市機場降落。
喬慕被唐北堯鉗着胳膊，直接“拎”下了飛機。她被帶去了機場附近的某個西餐廳，唐北堯點了餐，然後把菜單遞了過來：“吃完晚餐再回去。”
“我不想吃。”喬慕搖了搖頭。
和他抗拒掙扎了一路，都是失敗收場，她真的累了。此時她的腦袋有些空白，滿心裝着的，都是無助和失望……她不想吃東西，也不想要說話。
“晚上你會餓。”唐北堯提醒，然後又淡淡繼續，“我不會再幫你做東西。”
他的記憶無缺。
但想法已是截然相反：他覺得這毫無意義。
他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說的——
“這樣沒有意義。”
喬慕木然地擡起頭，目光靜靜地看過去。
她最後的那根心絃，終於被他擊垮，她說不清楚，只覺得心底的某處，在逐漸崩裂……眼前的人，感覺好冷漠好陌生，彷彿是別人，佔據了唐北堯的身體。
“別說了……你不要再跟我說話了……”
喬慕低喃。
她覺得好累，她像是喪失了一切，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噩夢，她只要睡得時間夠了，那麼醒來一切都會是美好的……
“好。”他應聲，“那隨便你。”
他沒再管她的晚餐。
…………
唐宅。
他們回去的時候，八點剛過。時間還不算晚，但整個主樓都是漆黑一片，沒有女傭、沒有下屬……所有的人員，似乎都已經被清空。
好安靜。
唐北堯去開了燈。
喬慕在玄關站了兩秒，然後默不作聲地低頭換了鞋，走了進來……她並沒有多大的詫異，甚至沒有問女傭和下屬都去了哪裡？她已經“習慣”。
果然，什麼都變了。
算了……
她什麼也不要想，她要睡覺。
“你……”
唐北堯似乎要跟她說什麼，喬慕並未理會，直接越過他回了房間裡。簡單地洗了個澡後，她爬上牀就睡……事實證明，人在極度想逃離現實時，是很容易睡着的。
至於唐北堯……
他既然已經不在乎她了，喬慕想，他應該也不會過來的。
可是——
正睡到一半，喬慕感覺肩膀上有些涼，身上也有重物壓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