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急促。
他這句話,似急於糾正她什麼。可在脫口而出之後,唐北堯的面色卻是一怔,然後他蹙眉,不動聲色地垂了眸。
喬慕同樣一愣。
你也很重要?
這是他潛意識的甦醒?還是姜先生那個藥物的副作用?
她失望了好多次,也絕望過好多次,所以當聽到唐北堯這句話後……她的心在顫了一下之後,反而平靜下來。她的期望越高,得到的失望也會越高。
喬慕笑了笑。
“那我和唐門哪個重要呢?”她轉向唐北堯詢問,等着他擡頭,等着他露出困惑的目光,然後先發制人地繼續,“如果你是唐北堯,我不會問你這種無理取鬧的問題。”
可惜,他不是。
即使他有所仁慈,有所寬縱,但他依舊不是以前那個他。
在她眼裡……
他們是區分開的。
唐北堯擰眉。
他沒辦法一下子回答她的問題,但是她的否定,卻讓他不忿又不甘:“我記得所有的事情!我只是想法和以前不一樣……”他提醒她。
“我知道。”喬慕點點頭,態度卻是不爲所動。
傷口被消毒藥水刺激到,喬慕吃痛地皺了皺眉,臉上虛應着的笑差點維持不下去。
“很疼?”唐北堯低下頭,注意力又轉回她的胳膊上。
喬慕“嗯”了一聲,沒再糾結這個話題。趁着彼此之間的氣氛此時還算好,她又開口,喃喃地詢問:“剛剛那個人……能控制你?”
因爲剛纔的某些場景,實在是太可怕了。
唐北堯沒回答。
他在沉默了兩秒之後,才一邊在她的手臂上裹上紗布,一邊如實相告:“他帶着的東西,讓我的頭很疼。”
那個姜先生,莫名其妙地出現,剛開始,他覺得對方很有見地;後來,他見到對方就覺得頭疼,也不太想聽對方的觀點;現在,他覺得那個人好煩……
控制?
他想,以後——
“……我不會被人控制。”他肯定地告訴她。
“可是……”喬慕想繼續問。
但話音未落,唐北堯卻突然加速包紮好了她的傷口,輕拍了她一下催促:“把衣服穿上,有人來了。”
“什麼?”喬慕的神經一緊,下意識地擡頭,看向樓梯的方向。
那裡靜悄悄的。
哪有什麼人過來?
“外面。”唐北堯淺淡解釋,他已先行起身,把毛衣丟還給她,然後走向大門。
喬慕手忙腳亂把衣服套好。
然後,她起身跑過去,看到唐北堯已把大門打開,她便順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外面一片漆黑,有限的視野範圍內,她能看到的,都是持續厚重的雨簾。
她能聽到的,只有雨水聲。
“誰來了?”喬慕疑惑,她以爲是救援的下屬,所以反射性地要往前站。剛剛的場景太慘烈,她不想這批下屬還和唐北堯起什麼衝突。
她還期望着,他們能幫忙,將樓上的人送醫院。
“四輛車,沒有開車燈。”唐北堯站了一會兒,報出這個精準的數據,同時伸手一擋,把喬慕攔在了後面,“回去。找個房間躲進去。”
“……不是唐門的人。”在喬慕試圖解釋時,他又補充了一句。
喬慕訝然。
她的面色蒼白,心中再度沉到了極致。她望了望身後的房間,又望了望外面如墨的夜色,突然意識到某個更緊要的問題:“你能聽得到?”
她聽外面都是雨聲……她很肯定她的聽力沒問題!
“是,我聽得到。”唐北堯平靜地回答她。
他依舊望着外面。
直到數秒後,喬慕終於聽到那由遠及近的引擎聲,唐北堯的聲音驟然一沉,幾乎是厲聲呵斥:“躲進去!”他伸手一推,直接讓她向後踉蹌了幾步。
而他自己,則衝入了雨簾之中……
…………
喬慕也不知道該躲在那裡?
樓上剛經歷過一場混戰,還躺着那麼多人,而且門也被踹壞了,她不敢再過去。但是樓下,就算她鎖住了門,別人也能敲碎玻璃闖進來……
她反正反射性地進了樓下的客房。
只是,這回來的人是誰?
不是唐門的人,那就是姜先生的人?
那唐北堯出去對付他們,這麼單槍匹馬的,最後是會順利成功,還是會被那些人再度催眠控制,變成那種可怕的形象,然後轉而來對付她?
喬慕心亂如麻。
她趴在窗戶上往外看,藉助逆光的原理,看清外面的景象——
雨很大。
那些人已經到了。
她並看不出這些人的特殊,至少他們沒有姜先生的那種冷暗氣質。這些人身手很差,攻擊唐北堯的動作,可以說是亂無章法,但是卻又像不怕死的,倒下,又爬起來,再倒下,爬起來……
如此反覆循環着,如同傀儡一般。
這是……
喬慕訝然地看着眼前的情景,腦中突然閃現出某個詞——
犧牲者。
‘你放心,到時候,會有很多的自願犧牲者。’
所以,這些人是……
“碰!”
喬慕再沒有逗留,拉開門快速跑了出去……
…………
“白十七!”
“白十七你在不在?”
……
她同樣衝進了大雨裡,朝着周圍尋找呼喊。果然,在她進入衆人視野範圍內後,白十七披着個黑色的雨衣,從暗處跑了出來。白十七安然無恙,只是臉上殘餘着淺淡的擦傷。
應該是她從甜品店二樓掉下去弄到的……
南溟救了她?
“白十七!”但此刻不是敘舊的時候,喬慕緊急地抓住了白十七的衣服,“快叫他們停手!他們打不過唐北堯的,他們會死的……”
就連身手不錯的保鏢,現在還在樓上躺着呢!更何況是這種……傀儡?
白十七愣着。
“先生說吊墜碎了……你怎麼沒事?”她錯愕地呢喃着,目光上下打量着喬慕。被喬慕抓着搖晃了一下後,白十七才清醒過來,“快,趕緊跟我走!”
她這纔想到自己的來意。
“先生讓我來接應你!”白十七的語速很快,強拉着喬慕,想趁着唐北堯被糾纏住的時候,把人往外帶,“先離開這裡。你不知道會有人控制唐少,他隨時會殺了你,太危險了……”
她卻沒拽動喬慕。
“喬慕?”白十七不解回頭。
“叫他們停手。”喬慕堅持,雨水遮擋了她的視線,她只是胡亂地擦了一把,“你說的那個人,已經被制服了!”
“什麼?”白十七一愣。
她鬆開了對她的拉扯,伸手在耳朵的方向扶了扶。喬慕這才發現,白十七還帶着耳麥,這邊的聲音應該一直能傳遞過去,而對方也一直在遠程指揮。
是南溟?
只有這一個可能。
“是……好的。”白十七顯然在和南溟溝通,說到一半,才轉向喬慕,再三確定,“你說真的?那個人怎麼被制服的?”
“就是用那個吊墜……”喬慕沒功夫解釋細節,“你趕緊叫他們停手!”
白十七這才同意。
“停……”
她轉向身後,但是才喊出一個字,“手”字沒出來,便識相地噤了聲。因爲喊不喊都已經沒有意義!唐北堯剛剛解決完最後一個傀儡,朝她們的方向走來……
“這……”
白十七瞪大了眸,聲音幾乎哆嗦。她甚至以爲,白天發生過的事,現在又要重複一遍。
但這回沒有。
唐北堯只是停在喬慕身前,他的手上還帶着新鮮的血跡,但是很快就被雨水沖刷乾淨。此刻,彼此都是淋得渾身溼透,他的眼裡,也只有喬慕一人。
白十七……
宛如空氣。
“別走。”他開口,聲音隔着雨簾傳過來,格外低沉,“留下來。”
在旁人聽來,甚至有幾分懇求。
“我沒有……”喬慕試圖解釋,但是唐北堯卻誤會了她的意思。在她尚未說完時,他便突然出聲打斷——
“你比唐門重要。”
這是他的選擇。
鄭重、肯定。
像是被逼到極致,他才終於說出他的本心。雖然,他也不明白其中的邏輯?不明白她重要能換來什麼?但是就是那麼毫無道理地,覺得她很重要。
這個之前被自己不屑甚至不恥的想法……
現在卻如此清晰且真實。
喬慕咬了咬下脣,鼻子隱隱發酸。
他看起來依舊沒多少情感,說的也只是他的想法和思考,但是她卻在此時,真切地感受到了:也許,真正的唐北堯,在一點點回來。
“……先進屋吧。”抹了抹臉上的溼意,喬慕朝他笑了笑。
唐北堯聽了。
喬慕往前走了幾步,才招呼白十七:“你先一起進來。”現在的唐北堯,應該不會傷人。
白十七小跑着跟了過來。
“那個……先生會在半小時後到。”她在玄關處站住,突然說了這麼一句,在接收到唐北堯敵意的目光時,白十七連忙舉起了手,“我們沒有惡意。”
白十七的目光在室內搜尋了一圈,沒有收穫,只能再度轉向喬慕:“先生想看看那個被你們制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