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窒。
餐桌上的四人，陷入不約而同的靜默。
“那……”良久，還是顧斯庭打破沉默，喃喃地找回自己的聲音，欲言又止地開口，“這麼說……我們運回來的那具屍體……”
他正斟酌着用詞。
喬慕猛地擡起頭來——
“那具屍體在哪裡？”她迅速問出來。
“……在醫院。”顧斯庭愣了一下才接話，“因爲他身份比較特殊，我們派了專人看管，而且安排了屍檢……應該正在進行檢查。”
“能聯繫到那邊的人嗎？有他們的電話嗎？”喬慕的面色，依舊有些着急。
顧斯庭遲鈍了兩秒，纔想起來摸手機……
“我來吧。”唐北堯打斷。他在說話的同時，已拿出手機，乾淨利落地撥出某個號碼，然後把電話遞過來，“你想確認什麼？都可以跟他說。”
“好！”喬慕迅速接過。
聽筒舉到耳邊——
電話接通，鈴音只響了一聲，對面便飛快接聽。
“唐少，您有什麼吩咐？”應該是唐門的某個下屬，聲音聽起來很殷勤。
喬慕怔了怔。
她來不及解釋別的，甚至顧不上自報家門，便直接問出來：“那具屍體在你旁邊嗎？”
“……喬小姐？”下屬倒是聽出了她的聲音。他錯愕了一瞬，然後正色回答，“在的。現在正在進行屍檢，暫時沒有可疑的人員接近……”
“先不說這個！”她的關注點，並不在這個方面。喬慕打斷對方，先把話說完，“你幫我去看看，他的瞳孔，是什麼顏色的？”
有沒有可疑人員不重要！
如果這具屍體不是荒流，那根本就不會有人找上來！
“呃……好。”對於她的這個要求，下屬遲疑了一瞬，但很快又應聲，聽命過去查看。
喬慕單手拿着手機，在等待的過程裡，另一隻手已忍不住握拳，緊緊地攥着衣服的下襬。果然，她等到的，也是她認爲最糟糕的答案——
“深褐色，有點偏茶色吧……”
喬慕的呼吸微窒。
“那……”再開口時，她能聽到自己的嗓音，似在隱隱發顫，“他是正常人類嗎？”
“啊？”
這個問題，讓下屬的反應越發錯愕。
“這明顯是人啊……”下屬不由低喃，這回像是和旁邊的人溝通了一下，纔給出專業的答案，“正常男性。沒有明顯的疾病史，除了外傷和致命傷外，也沒有其他特別的……”
後面的話，喬慕沒有聽進去。
在下屬確認這具屍體是“正常人”後，她的心，就徹底涼了下來。
“喬小姐？”而電話的那端，下屬在說完一切，卻沒等到她的迴應後，才提醒出聲，“還有什麼別的需要看嗎？”
“沒了……”喬慕低低迴答。
她低喃出這兩個字的同時，握住手機的手，也一點點無力垂下。如果說先前她的猜想，只肯定了百分之八十，那麼現在，提高到了百分之百。
細節證明一切……
他們，沒殺對人。
………
餐桌上的氣氛，陷入徹底的窒悶。
剛剛的那個電話，唐北堯肯定是清晰地聽到對話內容了。至於白十七和顧斯庭，他們雖聽不到電話那端的聲音，但是從她的表情裡，也能猜到大概。
顧斯庭握着酒杯，幾次手指緊了緊，最後又頹然地放下。
“碰！”
杯底撞上桌面，裡面澄清的香檳晃盪着，險些濺到桌面。這樣的情景，突然就變得有些諷刺！這原本是一場慶祝的聚餐，現在又該慶祝什麼？
望着桌上的一堆菜色，誰都沒了食慾。
“算了。”還是唐北堯叩了叩桌面，率先發出聲音。他舉杯，臉上絲毫沒有頹敗神色，已恢復沉穩平靜的模樣，“再接再厲就好。”
“叮！”
他的杯沿，輕輕碰上她的。
喬慕本想說話，但是在對上他眼中的安撫時，不禁把話都收了回去。她的手背上一暖，是他的大掌伸過來，正好覆在了她的手上……
莫名的，她心中的焦慮感，也減輕了不少。
“好……那就再接再厲。”她說。
…………
晚餐結束。
沒有預想中的輕鬆活躍，這頓飯在一番討論應對之後，草草收場。顧斯庭開車，帶白十七離開了。於是原本就人少的唐宅，頓時冷清下來。
喬慕悶頭收拾着碗筷。
她的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女傭死了，可是她還裝着一無所知；荒流沒死，她沒給任何人報上仇，於是之前的種種驚險，所有的死裡逃生，都變得沒有意義了！
最糟糕的是……
荒流還活着，誰知道他下一次，會在什麼時候，以什麼方式，捲土重來？
喬慕只能更用力地擦桌子。
她將自己的惶恐和不安，都轉變成了做事的力氣。
“好了。”唐北堯從後面過來，制住了她的動作。他拉下那塊抹布扔在一邊，然後把她的手拉下來，攥在掌心，“這種事情不用你來做。”
唐宅的傭人不止一個，這種基本的工作，會有人分擔。要是真的缺人手，也能再調人來補上。
“哦，好……”喬慕停手，卻還是心不在焉的。
她的目光有些放空。
她能感覺到唐北堯似伸手過來，在她的臉頰上輕輕碰了碰。唐北堯似說了一句什麼，然後，才鬆開她轉身，試圖往外面走……
喬慕猛然回神。
“唐北堯！”她叫出他的名字，只覺得在大腦思考之前，身體已給了本能反應——
她追上去，從後面抱住了他。
她跑得很快，整個人幾乎是撞過去，貼上了他的背。強大的慣性作用下，唐北堯的身體也是往前微微一傾，但是，他很快又穩穩站好。
“怎麼了？”他側過頭來詢問，大掌覆在她交纏的手上，輕輕拍了拍。
“你之前說的事，可以提前麼……”喬慕能聽到自己聲音中的澀然，然後她索性埋入他的衣服，任憑嗓音又低又悶地傳出來，“我們結婚吧！越快越好！我可以不要婚禮……”
婚紗、戒指、酒席，她都可以不要！
她想結婚！
她突然有一種感覺——
再晚……
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嫁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