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無意識的魚輕裳因爲失去了身後的倚靠,而且之前是被葉澤緊緊抱着的,所以葉澤倒下去之後,她立刻就被連帶着摔下了馬。
“喵嗚——!”被魚輕裳壓到的胖貓慘叫一聲,同時也將被摔了一下的魚輕裳叫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坐起身,一邊下意識揉了揉被摔痛的肩膀,一邊迷茫地環視了一下四周。
樹木並不繁茂的樹林,一隻停在那裡蹬着蹄子的戰馬,以及——一具倒在地上,血肉模糊的背後還插滿箭矢的“屍體”。
很快,她好像想起了什麼,臉色劇變之下,立刻擡頭看向天空,天空很藍,很清澈,萬里無雲,陽光明媚,是個讓人會有好心情的好天氣,只是此刻魚輕裳的心情無論如何都好不起來。
天空上的血雲消失了,爺爺怎麼樣了?
魚輕裳下意識地就擔憂起來,隨後,忽然又意識到了什麼,立刻爬起身跑向葉澤的身邊。
回想一下自己昏迷前的狀況,再看一看現在葉澤的模樣,本就很聰明的魚輕裳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大致的情況。
壓下心裡對爺爺的擔憂,魚輕裳在葉澤身邊跪坐下來,看着那不成樣子的後背,感受那幾乎快要斷絕的生命氣息,本就心情壓抑的她,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她不是笨蛋,她知道是葉澤帶着昏迷的她突破了包圍圈,現在葉澤成了這副樣子,而她卻是完好無損到連一處擦傷都沒有,不用腦子也能想到是這個人保護了自己。
魚輕裳抽了抽鼻子,目光放到葉澤後背的那些猙獰傷口上,右手輕輕擡起,很快就亮起一陣柔和的金色光暈,很黯淡,但卻充滿了神聖不可侵犯的意味。
魚輕裳左手握住一支箭桿,右手靠近這箭頭鑲嵌在血肉裡的位置,猛然發力拔出箭頭的同時,右手上的光暈迅速包裹住翻卷的血肉,在光暈的覆蓋之下,血肉蠕動,緩緩開始癒合……
重複了這樣的過程近二十次,魚輕裳才堪堪清理掉了葉澤背後所有的箭支,然而,葉澤的氣息卻是愈發氣若游絲了起來。
魚輕裳手上的光暈忽明忽滅,她體內本就不多的魔能也即將耗盡,眼淚一滴滴落到葉澤的後背,她已經急哭了。
逍遙子生死不知,現在葉澤可以說是魚輕裳唯一的倚靠,可是這個倚靠也可能下一秒就要死去,年僅十歲的魚輕裳又怎能不絕望難過呢?
魔能已經徹底耗盡,魚輕裳看着面色逐漸灰白的葉澤,焦急的淚流不止,直到她的視野餘光瞥見葉澤身下都快形成小泊的猩紅鮮血……
她忽然想起來很久以前,爺爺和她叮囑過的一句話。
——“小魚兒,你要記住了,在你自己足夠強大之前,絕對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流血,記住,是任何人!”
那是爺爺第一次對她如此的嚴肅鄭重。
魚輕裳的眼睛瞬間一亮,她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是目前的狀況只能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了吧?
於是她想也不想地,直接從頭上取下一根玉釵,在雪白如蓮藕的纖細手臂上狠狠地刺了刺了下去,咬緊牙關一點一點劃開。
血珠從傷口裡溢出,就像是一顆顆美麗的紅色瑪瑙,仔細看的話,甚至能看到些許晶瑩的光澤,一瞬間,誘人的芳香瀰漫,周圍的花草樹木都開始無風自動地搖擺起來,尤其是最渺小的青草,竟然肉眼可見地生長起來!
魚輕裳沒有看到這一幕,或者說她根本沒有關注那些,此刻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葉澤的身上,她先是將順着手臂流淌下來的鮮血滴到葉澤後背那些尚未癒合的傷口上,眼看那些猙獰的傷口肉眼可見地癒合、消失,魚輕裳險些喜極而泣。
真的有用!
但,只是這樣還不夠,雖然後背的傷口恢復了,但葉澤的生命氣息依舊垂危,魚輕裳費力地將他翻了個身,然後拿起釵子在已經開始凝固結痂的傷口上再次狠狠刺下劃開。
這一次,是直接將血滴入了葉澤的嘴裡。
或許是因爲魚輕裳血液的奇特,往往還沒流多少血,傷口就會迅速凝固結痂,但每每這個時候,魚輕裳就會毫不猶豫地再次劃開,讓鮮血不間斷地滴入終於有了好轉趨勢的葉澤口中。
這樣不知持續了多久,魚輕裳已經面無血色了,嘴脣都冷的不停顫抖,當傷口再一次開始癒合時,她終於撐不住了,眼前驟然一黑,不省人事。
......
當葉澤睜開眼睛時,映入眼簾的是一輪皎潔的明月,或許是他也沒想到自己還會有醒來的時刻,臉上下意識地閃過驚訝之色。
不過隨即,他很快察覺到了什麼,自己的身上,正趴着一個人。
他略微擡頭,便看到了臉色蒼白,嬌小的身體微微發抖地趴在自己胸口的魚輕裳,當然,還有那隻“喵嗚”悲鳴,舔舐着魚輕裳臉蛋的白貓。
沒有在意那隻貓,葉澤將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魚輕裳的身上,於是臉色頓時一變,他記得自己倒下之前,魚輕裳明明是完好無損的,爲何現在會這麼虛弱?
是王翦那狗幣追上來了?
他迅速坐起身,將魚輕裳抱起,四處環視之下,很快他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如果王翦真的追來了,自己不會有機會醒來,魚輕裳更不會只是昏迷了。
忽地,他發現了女孩那完美無瑕的藕臂上,多出了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
他動了動嘴脣,有一股血腥味在口中瀰漫。
葉澤有些怔神,自己昏迷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
“咳咳……”嗓子發癢,讓葉澤忍不住咳嗽了兩下,嘴裡殘餘的一點血沫被咳了出來,它飛濺到一棵小草上,那顆草就立刻生長了一截。
葉澤愣了一下,他立刻抹了下自己的嘴角,果然看到了一抹猩紅,再低頭看看魚輕裳的手臂,和掉落在旁邊染血的玉釵。
這一刻,葉澤瞬間就明白了什麼,此時他看向魚輕裳的神色複雜到了極點。
剛還完爺爺的,現在又欠孫女的了?
葉澤忍不住齜了齜牙,他擡頭又看了眼那幽遠而深邃的夜空,長長一嘆,今天真的是一波三折啊。
也不知道那老頭怎麼樣了,他說他扛不住那劫,現在劫雲都散了,那麼他死了嗎?葉澤不知道。
搖搖頭,甩去那些紛雜的念頭,葉澤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雖然生命力旺盛的嚇人,但是魔能卻依舊處於枯竭狀態,想來也是,畢竟之前自己的生命都快維持不住了,更別說恢復魔能了。
“這丫頭的血……很特殊啊……”葉澤看着懷中身體冰涼的魚輕裳,再次嘆息,逍遙子不在了,很多疑問或許都要永遠埋葬的心地了。
想着,葉澤抱着魚輕裳站起了身。
目前最重要的,還是讓這丫頭恢復。
看樣子就知道,明顯的失血過多。
“那就只有進補了。”
就這樣,葉澤沐浴着月光與夜色,在一匹戰馬和一隻白貓的相伴下,走向了樹林深處。
......
實行了宵禁的城市,在夜色下安靜的嚇人,但對此刻的葉澤來說,這卻是再好不過了。
畢竟做賊嘛,還是黑燈瞎火的環境下最踏實。
憑藉着敏捷的身手,和恢復了一些的魔能,不出半個時辰,葉澤就掃蕩了半個街。
當葉澤回到城外林間的一個樹洞時,本來兩手空空離開的他,現在不可謂不是滿載而歸。
一手拎着鐵鍋大勺,一手提着母雞紅棗。
葉澤把這些東西在外面放好,進入樹洞探查了一下魚輕裳的狀態,然後用柔和的魔能蘊養調理了一番,確定了魚輕裳的狀態不會惡化,葉澤這才重新走出樹洞,找石頭,搭建簡陋的竈臺,放上鐵鍋,找來柴火和溪水……
忙乎了近一個時辰,已經月上三竿的時候,葉澤才艱難地做完一鍋似乎極其滋補的紅棗母雞湯。
當魚輕裳被葉澤喚醒,看到那一鍋油膩且不可名狀的雞湯時,她的內心是拒絕的,但是身體實在無力,就連說話和搖頭都做不到,所以當面對葉澤體貼地用勺子喂到自己嘴邊時,她還是被迫無奈地喝下了。
講真的,味道很差勁,放在以前,就算是被灌進嘴巴里,她也絕不不會嚥下去的,可是現在,每當那隻盛着油膩雞湯的勺子被眼前這個銀髮紫瞳的少年人送到自己嘴邊時,不知爲何,她似乎無法拒絕……
清冷的月光散落在樹林,流淌進佈滿柔軟乾草的樹洞,銀髮的少年一手端着陶碗,一手拿着勺子,正細心地一口一口給靠坐在自己懷中的女孩餵食,一旁還有一隻白色的胖貓歪着腦袋看着。
美麗的就像是一副溫柔的水墨畫。
蛙鳴、蟬叫、犬吠、戰馬的響鼻與晚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它們交融,協奏……
動聽的就像是一首迷人的交響樂。
......
時間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東西,無論是什麼樣的“不好”,都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消失。
轉眼間,一週過去了。
魚輕裳的身體在葉澤接連進補之下,已經徹底痊癒。
除了因爲逍遙子杳無音訊而導致的精神狀態不佳之外,魚輕裳的身體是相當的健康。
至少在葉澤的感知中是這樣的沒錯……
“炊餅嘞——剛出鍋的炊餅哦!”
“來匹布吧,看,多好的布啊!”
“賣肉嘍!”
“客官!打壺酒?”
此刻的葉澤,正拉着魚輕裳走在熱鬧的集市裡,每經過一個賣食物的攤位,葉澤都要低下頭輕聲問一下魚輕裳要不要吃。
而魚輕裳通常只會有搖頭一個動作。
其實葉澤現在和魚輕裳的關係已經很親密了,甚至在街上,即使葉澤牽着她的手,她也沒有任何抗拒,但不知道是因爲性格如此,還是因爲逍遙子不在了緣故,現在的魚輕裳依舊是那麼不愛說話。
對此,葉澤已經習以爲常了,雖然魚輕裳搖頭表示拒絕,但葉澤還是會有選擇性地挑選一些甜食、小吃購買下來。
葉澤本人是不愛甜食的,那麼是買給誰的,不言而喻。
畢竟就葉澤這一週的觀察,魚輕裳的食量雖小,但每當吃到帶有甜味的食物時,她總是能多吃那麼一點。
“明天我們離開這裡,可以嗎?”葉澤趁着將剛剛打包起來的炊餅裝進手中布袋的功夫,輕輕和魚輕裳說了一句。
“!”然而,就是這麼輕輕的一句話,卻讓魚輕裳立刻瞪大眼睛看向他,彷彿是有點不敢置信的樣子。
因爲,這裡是距離那座山最近的鎮子,因爲逍遙子還活着的話,這裡就是他能最快找到他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