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長歌眼神一冷,葉天鈺病重跟她有什麼關係?
“請你回去轉告長孫殿下……”一句話剛出,百里長歌立即住了嘴。
她突然想起來樑帝,葉天鈺和元光浩早已忘了昨日發生過的事,那麼,葉天鈺豈不是忘了婚約已經解除?
最重要的是,樑帝也忘了!
百里長歌臉色越來越寒,連懷裡的嘟嘟都被她嚇得抖了抖身子,小心翼翼問道:“麻麻,你怎麼了?”
“不對!”百里長歌豁然轉眸望着安如寒,“你怎麼知道我跟長孫殿下的婚約已經解除了?”昨日在龍章宮,總的就那麼幾個人,最後的知情人除了白髮宮女就是她和葉痕,安如寒究竟從何得知?
“哦,我差點忘了告訴你。”安如寒突然反應過來,一拍腦門道:“今日一大早,薛公公就來武定侯府傳旨,但是那個時候你睡得太死了,我就告訴薛公公說你不舒服無法下牀接旨,最後是侯爺替你接了的。”
“什麼聖旨?”百里長歌問,“退婚聖旨嗎?”
“嗯。”安如寒點點頭。
百里長歌疑惑起來,樑帝不是全都忘了嗎?怎麼偏偏記得退婚的事?
看來此事有些蹊蹺。
離落保持着單膝跪地的姿勢一動不動。
百里長歌懶得理他,偏開頭就繞道欲往他身旁走過。
“長歌小姐……”離落再次喚住她,“長孫殿下自昨夜就一直吐血不止,夢中一直喊着你的名字,屬下求您去東宮看一看他。”
“皇宮裡的太醫都死了嗎?”百里長歌的聲音徹底冷下來,“我與長孫殿下的婚約已經解除,眼下跟他半分關係也沒有,你來求我做什麼,難不成我一去他就能起死回生了?”
“長歌小姐,您怎麼能這麼說?”離落蹙眉,“好歹長孫殿下曾經也……”
“你這人太沒有眼力見了。”安如寒突然走過來低嗤一句,“你看看我小師妹手上抱的是誰?”
離落沒有擡頭,低聲迴應,“晉王世子。”
“那你可知今日我們進宮又是爲何?”安如寒再問。
“爲皇后娘娘哭靈。”離落聲音越發弱。
“說得好!”安如寒眉梢一揚,“那我再問你,是皇后娘娘的喪祭重要還是皇長孫的病情重要?”
“這……”離落露出爲難的神情。
“算了安如寒,別跟他廢話。”百里長歌淡淡撇開眼,“待會兒時辰到了。”說罷抱着嘟嘟先行離開。
裴燼見她先走,立即擡步跟了上去。
那二人走後,安如寒纔好笑地看着離落,“長孫殿下那古怪的病情早就天下皆知了,即便他只剩下一口氣,到最後還是一樣死不了的,今日在皇后娘娘的喪祭上玩這招,也太過老土了吧!”
“安公子,我家長孫殿下並沒有得罪你,你何苦出言諷刺?”離落咬牙。
“哎呀,你還敢擡槓?”安如寒俯身盯着他,“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百里長歌的大師兄,俗話說得好,師兄師妹,天生一對,咳咳……扯遠了,我就是想告訴你,我家小師妹如今跟你家長孫殿下半分關係也沒有,麻煩你回去告訴皇長孫,讓他不要再糾纏我家小師妹,否則……哼哼!”
安如寒陰惻惻一笑,“他若是還不死心,我不介意讓他嚐嚐道靈和尚的獨門秘技。”
離落沒有搭理他,擡眼看了看已經遠走的百里長歌的背影,黯然起身直接回了東宮。
“長歌小姐,聽那侍衛所說,長孫殿下似乎有些嚴重,你真的不去看看嗎?”裴燼走在百里長歌旁邊低聲問。
百里長歌冷笑一聲,“我雖爲醫者,但這世間的病人多了去了,總不能每一個我都要去關心負責吧!再說了,你又不是沒看出來,葉天鈺這分明就是故意的,我如何能中了他的圈套?”
裴燼低笑一聲,“長歌小姐這直率爽朗的性子還是一點沒變。”
“你說什麼?”百里長歌神色一動,直直看向裴燼,“你說我的性子還和當年一樣?”
“是啊,一點沒變。”裴燼淺笑道。
“那你跟我說說,在你的記憶中,十年前的我是怎樣一個人?”百里長歌立即來了興趣,她對這件事疑惑好久了,明明記得裴燼對她不好,可是看到眼前這個裴燼的時候,又無法跟記憶中那個人聯繫起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裴燼點點頭,溫聲道:“我記得,十年前的你……”
“長歌,怎麼現在纔來?”
還沒到鳳儀宮,前方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打斷了裴燼的話。
百里長歌擡頭。
初夏的陽光剛剛升起,絲絲縷縷的金光點綴過他的睫羽,眨一眨便碎開萬千華灩,他站在錦葵花圃旁邊,輪廓清朗俊美如遠山,素白孝服竟被他穿出紅塵錦繡江山色。
那樣長身玉立的絕美風姿,花落無痕般輕易就闖入人心底。
俗話說,情人眼裡出西施。
百里長歌覺得,這一輩子,或者說從第一眼見到葉痕開始,這世上的其他任何人便再也入不了她的眼。
他是全天下最特別,最獨一無二,最愛她也是她最愛的人。
“怎麼了,是不是沒休息夠?”葉痕見她不說話,緩緩走過來將手背覆上她的額頭,確定沒什麼事這才放下心來。
百里長歌看着他略顯憔悴的面容,本想開口勸慰,但考慮到裴燼在場,她只得改口道:“皇后和貴妃的事雖然重要,但你也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皇上還有那麼多兒子呢,你別事事都一個人扛着。”
“我知道。”葉痕輕輕點頭,聲音喑啞,“帶嘟嘟進去見母后最後一眼,馬上就要蓋棺了。”
“我能進去嗎?”百里長歌指了指自己。
“能。”葉痕道:“讓別人帶進去我不放心。”話完偏頭看向裴燼,“裴侍郎剛來,快去右順門外和百官一起行奉慰禮吧!”
裴燼應了聲,辭別百里長歌隨着陸續而來的百官去往右順門。
百里長歌看了葉痕一眼,在他的點頭示意下拉着嘟嘟一起緩緩進入鳳儀宮。
大殿之外搭設靈棚,中堂擺放靈位,大紅棺木安置在靈位之後。
棺槨前面,以太子爲首,所有皇子一字排開而跪,皇子之後是十六公主葉輕默以及幾位已經出嫁的在京公主,最後纔是後宮排的上號的妃嬪。
百里長歌隨意掃了一眼垂首跪地的安王葉湛,即便是如此莊重嚴肅的氣氛,依舊掩蓋不了他周身的戾氣。
收回目光,百里長歌低嘆了一聲,想着這應該是大梁有史以來最特殊的國喪了,因爲後宮唯一的一位貴妃與皇后同一天歿,原本應該跪在親生母親靈前的葉湛不得不日夜爲國母守孝,雖說如今躺在棲霞宮靈堂的是永昌,但葉湛毫不知情,在他心裡,那就是他母親,一個自從誕下死嬰就看淡一切不爭不搶的明智女人。
在永昌身份揭曉的那一刻,也是在永昌被樑帝一劍刺中心臟時她讓葉痕以後做個好皇帝的那瞬間,百里長歌才徹底明白永昌這些年屈身於後宮並不止是要殺了樑帝,她還爲葉痕的將來鋪墊了一層高枕無憂的路。
雖然百里長歌不明白永昌這個姑姑爲什麼對葉痕這麼好,但永昌在臨死那一刻將一個小小的令牌交到葉痕手裡那一幕,她是親眼看見了的——永昌這十多年來,暗中培養了一股強大的勢力,她在死前全部交給了葉痕。
而這,大概也就是葉湛會那麼憎恨葉痕的原因。
在他看來,葉痕是養子,他自己纔是親生兒子,但寧貴妃卻異常寵愛葉痕,即便從前的葉痕根本就不喜歡寧貴妃,也不太親近她,她還是將最好的留給葉痕。
“皇祖母——”
百里長歌正在發呆,不妨嘟嘟已經脫離了她的手,小小的身子爬到棺槨邊緣坐好,那陣勢,似乎是要下去將躺在裡面的皇后喚醒拉起來一樣。
她大驚,卻又不敢發出聲音,只能皺眉瞪着嘟嘟,小聲示意他,“快下來!”
“皇祖母好像很難受的樣子。”嘟嘟噘着小嘴,還是坐在棺槨邊緣上不打算下來。
二人這一番動靜立即引得前面的皇子公主后妃們紛紛擡頭,當看見趴坐在棺槨上的嘟嘟,人人都驚得瞪大眼睛,氣都不敢出,以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百里長歌。
百里長歌急得直皺眉,再次看向嘟嘟,“你快下來我帶你去見你皇爺爺。”
“皇祖母很難受,我要下去幫她。”嘟嘟委屈地看着百里長歌,就是不肯下來。
感受着前面那上百道銳利的視線,百里長歌如同被人扒光了衣服前前後後看了一樣,她扶了扶額頭,艱難地賣出步子走到棺槨旁邊踮着腳尖去抱嘟嘟。
嘟嘟腦袋一歪,從她手臂下滑脫,迅速爬向棺槨另一頭指着裡面道:“麻麻你看皇祖母好像吃什麼東西卡住了。”
百里長歌聞言向裡面看了一眼,頓時無語地看向嘟嘟。
皇后已經畫了正妝,大紅色宮裝豔麗莊重,只不過嘴裡含了一顆很大的夜明珠,所以面貌看上去比較猙獰,兩邊臉頰微微鼓起。
嘟嘟表達不來什麼意思,只會一個勁兒地說皇后吃東西卡住了。
“小祖宗,你快下來,待會兒麻麻親自幫她拿出來好不好?”百里長歌哭笑不得,她已經感覺到身後太子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看得她心臟一抖一抖的。
“要抱抱!”嘟嘟聞言,緩緩直起身子朝百里長歌張開雙臂。
他本就沒坐穩,此時雙手離開的剛纔扶着棺槨的位置,身子一下就失去了重心,還不等百里長歌走過去,他驚叫一聲就往裡面栽去。
寂靜的靈堂被這一聲驚叫打破以後更加寂靜。
所有人都被嘟嘟這逆天的舉動驚呆了。
幸而百里長歌速度夠快,勉強抓住了嘟嘟的一隻胳膊,纔沒有讓他完全掉落下去碰到皇后的遺體。
暗自喘了一大口氣,百里長歌手上用力一帶,頃刻間將嘟嘟抱了出來,額頭上滾落兩滴冷汗。
太子最先反應過來,整個面部都在抽搐,滿腔怒意毫不遮掩,“來人啦,給我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拉出去就地正法!”
百里長歌自知是自己沒有看護好嘟嘟纔會發生這樣的事,抿了抿脣,她站在原地一言不發,等待着即將而來的處罰。
跪在棺槨前的皇子公主們,人人穿着孝服,唯獨太子除了孝服之外,發冠上還綁了一截小小的麻繩。
百里長歌眼角瞥見那截麻繩時心中一驚。
這是坊間真正的披麻戴孝,足以見得太子對皇后的尊重和敬愛。
百里長歌暗叫不好,太子今日只怕是要發飆了。
“本宮的話你們都不聽了是吧!”半晌沒見御林軍進來,太子赤紅着雙眼朝着外面大吼,“母后纔剛剛棄我而去,你們一個個就連本宮的話也不聽,啊?你們是想造反嗎?”
太子這招指桑罵槐似乎沒起到多大作用。
葉湛冷冷勾了勾脣,垂下的面容上滿是譏諷之色。
葉禎隨意擡頭看了看百里長歌,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葉霆似乎還沒睡醒,眼皮時不時在打架,那個樣子,隨時都有可能往旁邊一歪直接睡過去。
太子這一吼,腰佩長劍身穿素衣的御林軍立即涌進來將百里長歌和嘟嘟團團圍住。
“給本宮把這個女人拖出去就地處決血祭皇后!”太子怒不可遏,胸口急劇起伏,肥潤的身子幾乎快站不穩。
太子妃趕緊站起身來扶住他,皺眉看了百里長歌一眼,隨後低聲求情道:“算了吧太子殿下,嘟嘟還小,什麼都不知道,況且他也沒有碰到母后的遺體,母后屍骨未寒,不宜再見血光,讓他們出去便是了。”
“雪兒,怎麼連你也這麼說?”太子聽見太子妃的話,雙眼頓時聚集了一層淚光,指着皇后棺槨處看着太子妃哽咽道:“母后生我養我這麼多年,連走都不得安息,我這個親生兒子竟然連懲罰惡毒之女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臣妾沒有這個意思。”太子妃放低聲音,“母后生前也頗爲喜愛嘟嘟,今日之舉算是小嘟嘟來看望母后的一種方式,你就當他還小,不懂得這些儀程罷了,何必與一個小孩子計較呢?”
“小孩子?”太子冷笑一聲,“你知道他是誰的兒子嗎?堂堂晉王府世子,竟然連這基本的禮儀都不知道,本宮該說他丟的是晉王的臉還是該說他連皇室的臉面都丟光了!”
這一聲暴怒大吼,嚇得太子妃一哆嗦又跪回地上,這次一句話也不敢說。
百里長歌抱着嘟嘟的手臂緊了緊,緩緩跪在地上,朗聲道:“千錯萬錯都是臣女的錯,臣女願承擔所有罪責,還望太子殿下放過小世子。”
太子轉過身,死死盯着百里長歌,半晌開口問:“怎麼聽起來葉天澤爬上一國之後的棺槨倒還成了本宮不識大體沒有肚量與一個小孩子計較了?百里長歌,你告訴我,《大梁禮制》裡面是這麼寫的嗎?”
不等百里長歌反應,太子深吸一口氣,最後爆發出來,“你們到底把我這個太子當成什麼——”
這怒意十足的洪亮聲音,幾乎能直接傳到龍章宮。
除了葉湛和葉禎,其餘皇子公主都被他這一嗓子震懾住。
所有人印象中的太子就是個膽小怕事的主,胸無點墨,不成大器。
卻是誰也沒想到他竟然會在國喪日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爆發出來。
他剛纔那一問,不僅是對着百里長歌,也是對着他身後的皇子公主后妃,更是對着右順門外面行奉慰禮的文武百官。
“嚷嚷什麼!”大殿之外傳來一個年邁卻蒼勁有力的聲音。
片刻之後,在一衆人的簇擁之下,一夜之間滄桑了許多的樑帝拄着金龍杖走進來,他今日一身沉黑底盤繡金龍袍,壓抑沉重的黑讓他本就凜冽的氣色更加英銳,那種長久在位歷練出來的氣質如同出鞘的名劍,讓人無法直視。
樑帝繞過圍住百里長歌的那一隊御林軍,直接走到皇后的棺槨前深深往裡面看了一眼,伸出蒼老的手指想去撫摸皇后的遺容,手指伸到一半,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又立即縮回來,閉了閉眼睛後走上前來緩緩推動棺蓋,直到整個棺槨全部合上,不留一絲縫隙。
太子早就在樑帝進來的時候跪回地上,但似乎壓制不住心中的委屈,一直靠在太子妃的肩膀上嚶嚶哭泣,此時見到樑帝親自蓋棺,更是哭得險些肝腸寸斷。
“退出去!”
蓋完棺,樑帝衝御林軍擺擺手。
御林軍們迅速收回長劍,有條不紊地退了出去。
樑帝又看了百里長歌和嘟嘟一眼,聲音平靜道:“你們也出去吧!”
“父皇!”太子一聽,胸中怒氣立即又涌上來,指着百里長歌道:“這個女人竟然教唆小世子爬上母后的棺槨,此等大不敬之罪,怎可輕易饒恕?還請父皇爲屍骨未寒的母后做主!”
百里長歌走到一半的腳步停住,看來太子今日是想要報退婚之仇了,她眼神示意了嘟嘟不要說話,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退下去!”樑帝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聲音加重了幾分,卻是讓人聽不出情緒。
“父皇!”太子不甘心,一遍遍喊着樑帝。
“你想讓你母后連走都不得安心嗎?”樑帝突然擡眸看着太子,眸光中的寒色與厲色一覽無餘。
太子身子抖了抖,他萬萬想不到父皇竟然會對他露出這樣的眼神。
原本還想再說什麼,卻被太子妃揪了揪衣袖給制止了。
百里長歌趁機退出了大殿。
隨着樑帝進來的是太常寺卿,他身後跟着幾個侍從,手裡捧着筆墨紙硯。
樑帝蓋棺以後,親自取來筆墨寫祝文,由太常寺卿宣讀,靈前跪着的那幾位與皇后較爲親近的公主后妃已經開始偷偷抹淚,因還沒到舉哀的時辰,所以不敢哭得太大聲。
禮畢,樑帝才拄着金龍杖走出鳳儀宮徑自去了棲霞宮。
百里長歌出了鳳儀宮後就往棲霞宮走去,她知道葉痕一定在那裡。
果不其然,她纔剛到靈堂就見到葉痕跪在靈柩前。
一夜之間,他似乎清減了許多,被寬鬆孝服包裹着的身軀看起來孱弱不堪,周身散發着哀涼的氣息,與當初在武定侯府臨水榭裡見到的情形一模一樣。
百里長歌站在外面看着他的背影,心底不由自主地溢出絲絲疼痛。
她理解葉痕,自小就沒有母親,唯一親近的長輩便是這位姑姑,可是誰也沒能料到,十二年前樑帝會因爲幾句讒言就滅了整個長公主府,永昌無奈之下才會想出這種辦法屈居皇宮,她將葉痕護佑在臂膀下,爲葉痕籌謀了全部,卻唯獨沒替自己考慮過。
她能像十二年前一樣死於樑帝之手,卻再也沒辦法像十二年前那樣能與自己的夫君合葬。
借了一張臉,借了寧貴妃的一生,犧牲了一輩子的名譽,就連死後屍體都沒法回到駙馬身邊。
此等悲涼,恐怕只有永昌自己才能體會。
百里長歌正垂眸黯然之時,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腳步聲,她擡眸一看,竟然是樑帝拄着金龍杖過來了,她眸光一動,正想着要不要先通知葉痕。
葉痕似乎有所感應,突然站起身走了出來站到百里長歌身邊,二人一起下跪行禮。
“起來吧!”樑帝面無表情地掃了二人和站在百里長歌身旁的嘟嘟一眼,再不想多說話,直接走了進去。
相較於鳳儀宮的熱鬧,棲霞宮就要冷清得多,因貴妃與皇后同一天歿,欽天監只能將貴妃發引的日子往後挪,是以目前守在棲霞宮的都是排名靠後的妃嬪以及幾個小皇孫,見到樑帝進去,衆人忙行禮。
樑帝揮了揮手,示意衆人先退下去。
后妃們陸續退了出去。
樑帝親自走過來關上門,連近身太監薛章都留在了外面。
“王爺,皇上他只是記不得昨日的事,但永昌長公主他應該是記得的吧?”回來的路上,百里長歌低聲問葉痕。
“嗯。”葉痕點點頭,“他知道那副棺木裡面躺着的是姑姑。”
說罷看了嘟嘟一眼,又道:“這幾日恐怕得麻煩你照看嘟嘟,宮中停靈七日才送去太廟,這七日內還有很多事等着我去處理。”
“我明白。”百里長歌低聲應了,心疼地看着他,“我真不想看到你這樣。”
“我沒事。”葉痕勉強扯了扯嘴角,“只不過一時難以接受姑姑這個事而已,等發引過後就好了。”
“對了,今日一早那份退婚聖旨的事是你做的嗎?”百里長歌想着樑帝既然已經記不得昨日的事,那肯定也不知道退婚這件事,然而今日一早退婚聖旨那麼早就到達了侯府,這件事肯定只能是葉痕做的。
“嗯。”葉痕再度點頭,似是想到了什麼,他突然皺起眉道:“我聽皇宮內的暗探說父皇昨夜醒來後親自擬了四道聖旨,不知道上面都寫了什麼。”
“四道聖旨?”百里長歌訝異地看着葉痕,“你的意思是在退婚聖旨之後樑帝還親自擬了四道聖旨?”
葉痕輕輕頷首。
“怎麼可能!”百里長歌攤手道:“如今皇后和貴妃一同離世,樑帝再怎麼有想法也頂多是擬一道立後聖旨,怎麼可能有四道那麼多?說不定是擬廢了的。”
“暗探說四道聖旨已經全部封存好了。”葉痕低低嘆了一聲,“大梁的天,已經在開始變了。”
“王爺,不管後面還有多少艱難險阻,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的。”百里長歌伸手緊緊扣住他的手指,目光中充滿了堅定和自信。
葉痕輕輕一笑。
似是想到了什麼,百里長歌突然問道:“你知道昨夜那個白髮宮女究竟是什麼人嗎?爲什麼她會有那麼厲害的本事?然而我最奇怪的是,爲什麼她如此厲害卻心甘情願待在永寧巷那種暗無天日的地方枯等白頭?”
“我也不太清楚。”葉痕搖搖頭,“不過根據姑姑當時的反應來看,那位白髮宮女一定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只不過不知道什麼原因,她不想出宮罷了。”
“憑感覺,她一定認識你。”百里長歌篤定道:“昨夜我站在樑帝身後見她進來的時候看向樑帝的目光中滿是恨意,那種很,已經超出了正常人所能承受的範疇,看來,她和樑帝之間應該有一段不爲人知的故事。”
“她認識我,可是我並不認識她。”葉痕無奈道:“不過她看我的眼神倒的確有些古怪。”
“不如改日有時間,我們倆一起去拜訪她吧!”百里長歌道。
“也好。”葉痕贊同道:“正好有些事我想向她請教。”
“還有一件事,我這幾天一直在忙忘了問你。”百里長歌拽緊嘟嘟的小手後看向葉痕。
“什麼事?”葉痕問。
“你是不是認識道靈?”百里長歌想着世人都認爲法度寺的道靈大師是神一般的存在,輕易請不下山,但實際上,她的這位好色小師叔向來行蹤不定,安國公府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道靈請來,想必這其中都是葉痕的功勞,沒有他的那些隱衛,尋常人根本就做不到這件事。
“倒是不怎麼熟。”葉痕輕聲道:“只不過我知道安國公府把兒子當作女兒養大這件事而已。”
“讓安國公把安如寒當作女兒養大,這件事真的是道靈乾的?”百里長歌不解,拈花雖然愛拈花惹草還神棍,卻怎麼也不至於神棍到這種地步吧!
什麼命中有大劫,必須將安如寒當作女兒之身養大。
這種說法簡直是扯淡!
“道靈大師既然是你的小師叔,那麼憑你對他的瞭解,你猜猜這件事的原委。”葉痕故意賣關子。
“我猜……”百里長歌歪着腦袋想了想,“拈花那死性子,指不定又是因爲哪個美貌的女子,所以……”
說到這裡,百里長歌恍然大悟,她震驚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當年道靈看上了安如寒的母親,所以……?”
“你聰明得讓我找不到話說。”葉痕抿脣一笑,緩緩道:“是這樣的,當初安如寒的孃親懷着安如寒的時候去法度寺上過香,正值當日玄靈大師設壇講經,安如寒的母親就去聽了一會兒,雖然懷的是第二個孩子,但安如寒的母親可是當年帝京城裡與……另外一個人並稱‘臨陽雙姝’的美人,分毫看不出來已經當了母親,那個時候,道靈還只是個六根未淨的小沙彌,一眼便看上了安如寒的孃親。”
“因法度寺離帝京較遠,安如寒的孃親便在寺裡歇息了一夜,道靈趁夜找盡各種機會接近她終不得果。第二日,安國公親自去法度寺接安如寒的孃親,道靈見了,躲在青銅焚香爐後哭了半日,後來他懷恨在心,偷了玄靈大師的袈裟披在身上抄了條近路半路攔截住安國公和國公夫人,然後神叨叨跟他們說這一胎生下來的是兒子,但是命不好,要當作女兒養大。”
“國公夫人本就是信佛之人,所以在聽聞了他的話之後千恩萬謝回了帝京。而道靈也在這一場情劫中得道成了法度寺最年輕的高僧。九個月後,國公快要臨盆的時候,道靈來了帝京,親自見證了安如寒的出生,並從那一天起收他爲關門弟子。”
“噗——”聽完葉痕的這番話,百里長歌喝下去的茶不小心噴了出來。
“原來拈花還有這麼一段情劫啊?”她有些不敢置信,憋住笑問道。
“這也沒什麼奇怪的。”葉痕輕笑道:“若是沒有這麼一段,說不定他如今依舊是個不學無術,六根不淨的小沙彌,哪裡會一朝大徹大悟從此天下人景仰?”
“哎呀,我終於抓到他的把柄了。”百里長歌陰惻惻一笑,“以後見了他,肯定得好好調侃一番把仇報回來。”
說到這裡,她突然想起來早上進宮時安如寒還抱怨說都是因爲道靈,他纔會當了十六年女人,若是讓這小子知道他之所以要男扮女裝十六年是因爲這麼一件狗血的事,安如寒肯定得氣得吐血三升。
百里長歌正想着,不料馬車後傳來一陣馬蹄聲,不多時便追了上來,安如寒聒噪的聲音傳進來,“你這個女人,走了也不會喊我一下,那些年學的禮貌都被狗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