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沙土由青色又變回了粉色,樹枝一瞬間停止了妖魔化,該開花的開花,該結果的結果,寧和之象又充斥在樹林之中。
路言看了尹源一眼,閉上眼睛倒了下去。
尹源趕緊將路言接到懷裡,路言的那條鐵鏈鞭在他鬆手的那一刻就不見了,尹源嘆了口氣,看了眼還沒搞清楚的小喇叭,道:“帶路,我們要快點走出這片樹林。”
不管路言是個什麼情況,一定要在下次變化之前出去啊!
小喇叭搖搖尾巴,快速的向前奔去。
尹源將昏迷中的路言背起,一步一步跟着小喇叭往前走。
結果小喇叭帶路尹源背了沒十分鐘就帶着路言出了樹林。
樹林之外是一個山村,尹源遠遠地就看得到村子中央修建了一個大型雕像,那雕像面如牛首,背生雙翅,正是蚩尤沒錯。
見到蚩尤,尹源總算有些放心。
然而又往前走了幾步,前面卻出現了一個攔路人,這攔路人尹源認識,正是當初在石洞中所見的那名“尊上”。
尊上看着尹源,冷哼一聲,道:“沒想到你們居然有命走到這裡。”
尹源揹着路言,道:“受人之託。”
尊上卻不依不饒,道:“靈山數千年來從沒人打擾過,這裡不歡迎你們,趁還有命,我勸你們趕緊回去。”
路言怎麼說也是二十多歲的成年男子,整個人的體重不輕,尹源揹着他走了一截路已經感覺很累了,此時只想找間房子把人放下,查看一下到底是怎麼了,根本不想與尊上多做糾纏,於是他便揹着路言,從尊上旁邊繞了過去。
那尊上可能是被人尊崇慣了,見尹源如此頓時就變了臉色,面色陰寒道:“我說,不準再向前一步!”
尹源瞥了尊上一眼,繼續向前。
不知爲何,尊上卻沒有做出實際性的阻止動作,只是站在原地,透出面具下的一雙眸冰冷地看着尹源的背影。
尹源進村之後便發現,這裡的人雖然穿着如同漢人,但容貌間都帶有少數名族的特色,村口的一個大媽最先看到尹源的到來,愣了一下,然後便滿臉緊張道:“你們從哪裡來?你身後的這個人怎麼了?要不要緊?”
頓時,尹源受到了大家的圍觀。
尹源苦笑一下,面對陌生人不知道說什麼。
那大媽卻是一副天生自來熟的樣子,拎着一個竹籃子,道:“哎呀先別說了,大牛!快來幫忙!先把人擡到家裡去!”
人羣中走出一個健壯的男子,對着尹源道:“我來幫你吧,我們家就在前面。”
尹源卻搖了搖頭,道:“沒事,我可以的。”
那男子見尹源堅持,於是看了眼大媽,大媽一拍手,道:“哎,趕緊跟我們走吧!”
圍觀羣衆傳來低低的議論聲,尹源將路言往上背了背,跟着大媽回了家。
大媽家位於村口第一戶人家,確實很近,一進門大媽就帶着尹源進了有牀的房間,道:“快把人放下吧,家裡沒多餘的地方,這是大牛的房間,你們先在這裡湊合一下。”
大牛也主動搭手,幫尹源將路言放在了牀上。
尹源還沒喘上一口氣,就見那大媽上前坐在牀邊,將手搭在路言脈搏的位置,然後又翻開路言的眼皮看了看。
尹源:“……”他這是誤打誤撞進了個大夫的家?
那大媽手上動作不停,尹源忍不住問道:“大嬸,你這是……懂醫術?”
那大媽摸了摸路言的腦袋,笑道:“我哪兒會什麼醫術啊,這點功夫還是巫即大人教的,平日裡有個跌打腫痛傷風傷寒的,每家每戶都能自己醫治。”
說完之後,她將被子給路言蓋好,道:“你這朋友沒什麼事,就是一時脫力勞累導致的昏迷,休息一下就好。”
尹源不放心,自己走過去看了看,見路言雖然在昏睡之中但面色紅潤,摸摸小手也感受到了溫度,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大嬸,你所說的巫即大人是……?”尹源試探地問道。
大媽這一下算是來了話題,道:“你們不是來找巫即大人的?我還以爲你們是小六帶回來的呢。”
“小六?”尹源更是不解了。
說到這個小六,大媽突然變得滿臉操心,道:“小六走了這麼多年纔回來,整天穿得黑烏烏的,還給自己帶了個面具,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尹源知道這個小六是誰了……
“娘!你別這樣說巫六大人!”那邊的大牛不願意了,反駁他娘道。
大媽卻白了眼大牛,道:“那傢伙是你娘我看着長大的!有什麼不能說的!大牛啊,你也別閒着,快去找找小六看他今晚來不來家裡吃飯。”
那大牛雖然滿臉不情願,但還是乖乖聽他孃的話出門去了。
“大嬸,不知道現在是什麼年間?”尹源決定先搞清楚這裡的狀況。
“什麼年間?”大媽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道:“蚩尤那小子和巫即大人一同出去應戰,他戰死了,巫即大人已經回來很多年了……具體是什麼時間,我也不記得。”
尹源聽大媽這說法心裡便隱隱有了猜測,只是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那大媽卻不把這事放在心上,道:“你先陪着你這朋友休息,我要去做飯了,有什麼事等吃完飯再說!別怕,來到這裡,沒有什麼可以傷害到你們。”
說罷,大媽便出去了,給尹源和路言留下了單獨的空間。
尹源看着小喇叭,道:“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麼?”
小喇叭汪汪的搖着尾巴,一臉傻白甜。
“算了,”尹源換了個問題,道:“那你知道路言……是什麼人麼?”
這次,小喇叭卻裝傻地左看看右看看,最後趴到了門邊一臉我在認真看門別打擾的表情。
尹源嘆了口氣,走到了路言身邊。
路言還在熟睡,卻睡得很不安穩,眉毛時不時的就皺了起來,臉上也是很難受的表情。
尹源覺得路言在做噩夢,可是手上一張符紙都沒有的他,連簡單的入夢之術都做不到。尹源第一次開始極度懷疑自己,如果沒有了那些法器符咒,如果他的敵人不再是鬼,那麼他能夠取得勝利麼?
路言的臉上充斥着不安,尹源將手探進了被子底下,想拉住路言的手給他安慰。
尹源又想起了自己被樹枝所包裹時候的一片黑暗,而光明突然降臨的時候,他看見了路言手持鞭子,冷冷清清面無表情地站在他面前的樣子。
那個人,一點都不像是曾經和他日夜纏綿對什麼事都懵懵懂懂偶爾無賴又總是露出暖暖笑意的人。
尹源握住了路言的手,卻不慎觸碰到了一個硬物,那硬物被別在路言的腰間,尹源一時好奇,將東西掏出來看了看。
刻魂刀。
尹源一時有些想不明白,進入靈山之後他身邊的法器符紙都沒有帶進來,怎麼這刻魂刀就跟着進來了呢?刻魂刀是和魂體掛鉤的法器,難道說……這個靈山是由魂體組成的?
想不明白。
尹源現在很後悔當初唸書的時候都和他老子做對了,三天氣走一個師傅七天掀次學堂的,弄到現在很多事情他都只知其一欠缺關鍵。
路言就是在這個時間醒來的,他先是整個臉擰成了一個結,嘴裡冒着不知所云的囈語,再是被尹源握在手裡的手突然亂抓,就像在夢中和人打了一架一樣,最後睜開了眼睛。
“尹源……?”路言似乎有點看不清楚,不確定道。
“恩,”尹源應了一聲,他本來不知道怎麼面對路言,可現在心裡卻滿是心疼:“感覺怎麼樣?”
“我不知道。”路言沉默了一會,臉上顯示出困惑之色,道:“這是在哪裡?”
話剛一說完,他就像想起了什麼一樣,拽着尹源的手就道:“你怎麼樣了有沒有事!那堆樹枝把你怎麼了?”
這次,驚愕的人換成了尹源,他道:“你不記得了?”
“什麼?”路言眸中的不解不像作假,他道:“記得什麼?我只記得你叫我別動。”
尹源看着仍帶有後怕的路言,道:“是你救了我,你不記得了嗎?”
路言一愣,然後好笑道:“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救了你……”
“是真的,”尹源看着路言,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樣子,道:“你拿着一根鞭子,鐵鏈樣子的。”
路言的表情漸漸變了,他臉上的笑容消失,轉而是一種困頓茫然的表情,他鬆開了拽着尹源的手,失神喃喃道:“鞭子……?不可能啊……我不知道啊……”
尹源暗自嘆了口氣,目光直盯路言,道:“路言,你告訴我,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麼?”
尹源的表情似乎嚇到了路言,路言瑟縮了一下,眼裡第一次有了害怕,他看着尹源,想要極力辯解自己又不知從何開口,只能急道:“我不知道,尹源,我什麼都不知道!對不起,對不起!”
尹源深吸一口氣,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鬆動,他湊過去親了親路言的臉頰,道:“沒事,別怕,我就問問。不記得就不記得了,沒關係。”
路言坐在牀上,雙手抱着尹源,將頭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路言的身子還有些顫抖,就像一個受傷了的小獸一般,可他的眼裡,卻是抹不開的愧疚和憂傷。
對不起,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