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三、護航與糊弄

小謝氏走近頤沁堂,便覺得屋裡昏沉沉的。想是李王妃病着不能吹風,窗戶都掩得密實。窗格子上煙霞紫的牀上,屋外的光線透過細紗的經緯,閃着細碎的金色光華。可比起沃雪堂明晃晃的玻璃窗格,便像籠着一團厚重的霧,便覺得屋裡逼仄起來。

衆人依次見禮問安,李岑安不客氣地受了小謝氏的禮。一隻手的指尖輕輕抵着額頭顰眉,懶洋洋地吩咐:

“給妹妹添座。”她的眼神輕輕瞟過左下首的空地,兀自解釋:“我身上一股子藥味,莫衝撞了妹妹。”

“王妃思慮周到,多謝體諒。”孟窅淡淡地應付,臉上淡淡的,沒有笑意。看着丫鬟放下的一隻玫瑰椅,她牽着母親的手,讓小謝氏先坐。

“沒瞧見孟妃在嘛?!”林嬤嬤砂礫般粗糙的嗓音陡然拔高,“孟妃站着不打緊,累着讓孟妃腹中的小主子,你們有幾個腦袋擔待!王妃病中不與你們計較,一個個便懶散起來。”

小謝氏眉間蹙起,僵硬地坐了半張椅子。她曾預見,李王妃必不待見自己。只是纔不過打個照面,李王妃就接連發難,做派未免太難看。

高斌也看不過去,他跨出一步走上前,恭敬地向李王妃請安。“王妃大安。”

李岑安半垂着眼簾,不曾正眼看他,仍是平淡地彷彿自言自語般:

“高公公怎麼和妹妹一同來了?”陶正早就帶來消息說,高斌跟着孟窅的隊伍進來的。她不過是心裡堵得慌,偏要明知故問,

高斌爲什麼來,還不是爲孟窅保駕護航。堂堂靖王親隨,便是走在望京大街上,多少人都高看他一眼。如今倒好,上趕着去捧孟窅的腳。李岑安知道,高斌怨自己沒能給靖王添一兒半女,可靖王可曾給過自己機會?

高斌面對李王妃的詰問,穩穩地八風不動。他把早已預備下的說辭擺上來,有條不紊地回話:“王爺留奴才在府裡照看,奴才便來看一看,王妃這裡有什麼示下。路上偏巧預見榮主子,這便一同進來了。”

李岑安興趣缺缺地哦了一聲,客氣地支開他。“我與孟妹妹和謝恭人說一會兒話,高公公先去偏廂吃茶,回頭再來。”

高斌惶恐推手,直說不敢。他哪裡敢放榮主子與李王妃獨處,纔剛進門,李王妃就擺出要吃人的架勢來,爲着榮主子的肚子,也不能給李王妃機會磋磨人。

“奴才是奴才,王妃不嫌棄奴才蠢笨,便叫老奴在這裡恭候着便是。倘或榮主子有什麼吩咐的,一併知會了,也省得奴才再跑一趟西苑。”

李岑安沒精打采地撥弄着茶碗蓋,自嘲一笑。高斌是靖王的人,方槐安名義上是外來的和尚,可淑妃與孟窅是姑侄,靖王不過藉着淑妃的名號施個障眼法。孟窅明面上不插手,可如今靖王府的內務哪一樣還不是迎合着她的心意。底下人慣會看風向,眼瞧着西苑勢頭做大,哪還有不趨炎附勢的?!

“府裡有高公公和方公公,我沒什麼不放心的。再說,我病得昏昏沉沉的,也沒那個心力。”

孟窅不喜歡她的皮裡陽秋,尤其在母親面前,讓她覺得難堪。

“我也不懂內務。王爺既然託付於你們,還是由你們看着辦。”

這時候,夢溪重又從外頭進來奉茶。她剛纔吃了掛落,在一屋子人面前丟了人,藉口沏茶躲到茶房裡抹了把臉,把情緒收拾妥當復又進來。

可她才走倒孟窅身後,眼前晃過一個影子。誰也沒料想林嬤嬤快步如飛,虎着臉劈手搶下茶盤,又是一通尖刻的叫罵。

“沒心眼的蹄子,王妃素日待你優容,你倒好,如今愈發不會正經當差。孟妃懷着孩子,怎麼能吃這茶?!”

一時,夢溪的眼角都發紅了。林嬤嬤連碗蓋都不曾揭開,劈頭蓋臉地罵出些難聽的話,夢溪偷偷拿眼向李王妃求救,滿腹委屈地抿緊脣。

小謝氏只聽前半句,便知道林嬤嬤是指桑罵槐,臉上禮貌的微笑險些垮了。

李王妃此刻才掀起半斂的眼皮,自責道。“都是素日裡叫我慣壞了,讓謝恭人見笑。這丫頭從前是個好的,最得我心意。我便倚重她三分,她又年輕不經事,不免輕狂起來。”

小謝氏挺起腰桿來,面上力持平靜。

“這位姑娘能得王妃倚重,想來本性是好的。榮王妃常與臣婦說起王妃爲人寬厚風度,臣婦今日領略了。”

身邊的孟窅彷彿沒聽見言語裡的機鋒,低聲欲打發林嬤嬤。“我不吃茶,撤下去吧。”

林嬤嬤忽而轉笑:“果然這茶入不得孟妃的眼。只是您和恭人來得突然,咱們也沒有備下好茶,實在失禮。”

這是暗指小謝氏進府後沒有及時來請安。李王妃以爲她們不會來。

“嬤嬤費心了。”晴雨把茶盤接過來,往裡頭看一眼。“咱們榮主子饞一口茶饞了好些日子,只是爲着養胎,連最淡的竹葉青也不敢沾一滴。”

這裡本沒有晴雨插嘴的餘地,只是謝恭人才剛誇說李王妃寬厚,晴雨便賭李王妃愛惜羽毛,斷不會自毀形象,才壯着膽子故意刺一刺囂張的林嬤嬤。王妃的奶媽媽也是奴才,竟敢在榮主子面前說三道四!也該李王妃獨守空閨,身邊有這樣混不吝的市井潑婦,豈能得王爺青睞?!

高斌眼看着李王妃眼色一沉,怕這嘴上的官司沒完,適時地插話解圍。謝恭人是三爺請來的,李王妃和林氏在謝恭人面前含沙射影,讓榮主子和謝恭人臉上沒光。三爺回來必要怪自己招呼不周。

“動氣傷肝,嬤嬤年紀也大了,丫鬟們做不好,您慢慢教着,莫要氣壞自己。您是李王妃身邊最得用的老人,您若不在,這些年輕姑娘們可伺候不好。”

李岑安心頭一跳,銳利的視線射向一臉和氣的高斌。高斌這是在咒林嬤嬤,莫非還敢打發自己的奶媽媽。她撐着憑几坐直起來,嗓音起伏。

“高公公有心了。你說的不錯,本宮一刻也離不得林嬤嬤,自然想她凡事好好兒的。”

“娘娘謬讚,老奴不過白說一句,不值當什麼。”高斌自若地見招拆招,彷彿方纔口出威脅的另有他人。“王妃果然愛重嬤嬤,嬤嬤爲着王妃千萬保重纔是。”

林嬤嬤悔悟過來,此時噤若寒蟬,訥訥地點頭,除了謝恩,什麼也說不出了。她今日臨時發作,本沒有同李王妃事先商量過,不過是自己心裡氣懣不吐不快。眼下,見李王妃因爲自己被高斌拿捏住,一時間又是悔恨,又是憤懣,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小謝氏哪還有心思客套,滿心只有對女兒的聯繫。她煎熬着坐了一盞茶的功夫,不過翻過來覆過去地說那幾句場面話,最後索性主動起身告辭。

“不敢叨擾李王妃靜養。臣婦這就告退。”

高斌忙讓晴雨去扶孟窅,自己搶先拱手恭送,一併告罪。

“奴才恭送榮王妃。奴才還沒討着李王妃的示下,先留下辦差,回頭再去椒蘭苑請教。”

“王妃寬坐。都在一個府裡,不必相送。”孟窅點點頭,感激地看高斌一眼。“您辛苦。”

小謝氏憋着一肚子悶氣,走出東苑來站了一站,藉口說要看園子裡的景緻,讓人把轎子擡回去。她怕自己青着臉回去,被外孫們看出端倪,先在外邊散一散。

“我陪母親走走。我也有好些日子沒有逛過園子,羅星洲上這會兒正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肯定好看。”孟窅走上來挽着她,不見慍色,放低了嗓音細語寬慰:“母親不必擔心,她們也只有嘴上佔一點便宜。我從不往心裡去,只當耳旁風吹過,不計較便不難過。”

小謝氏心疼女兒,聞言鼻頭酸楚,眨眨眼掩飾內心的激動。又聽孟窅語重心長。

“明禮待我千萬個好,這點實在不算什麼。我分去了她正室的名分,又佔着明禮的偏心,她若一點兒也不嫌隙,反倒奇怪了。像這樣說幾句不痛不癢的話,我便當聽不見罷了。”孟窅垂眸莞爾,玩笑道:“倘或事事順遂盡如人意,豈能不遭天妒?”

小謝氏忙攔了她的嘴,口中唸唸有詞

“神佛寬宥,孩子口無遮攔……”她是信徒,自從孟窅出嫁,她心中掛念,便時常在神前祈願求告。碧桃觀的平安符來回地請,用嫁妝梯己添了不少香火,比從前更爲虔誠。

孟窅遷就着挽緊了她。“好,我不胡說。我知道,娘最疼我了!”

說着,又提起兩個孩子的事來,分散小謝氏的心思。

“臻兒若知道咱們逛園子不帶上她,肯定會生氣。您這外孫女脾氣大,不如她的意,便要告我的狀。”眼角待見花徑胖的桃木,便提起臻兒磨着要吃小毛桃的事,折騰得膳房用花蜜漬脆桃,可她吃了一口就不肯要了。“等過兩天,我再問問她,還吃不吃釀碧桃。”

孟窅掩着嘴促狹作笑,被小謝氏沒好氣地瞪一眼。又絮絮地說起旁的趣事。

零零七、姻親與血親一九六、衝鋒與重逢零七六、害口與胃口零七一、風波與風流零三二、驚心與精心零八六、陰謀與隱瞞零四一、失利與勢力一八零、偏心與操心二六三、風景與風光一六五、兒子與五子二二八、兒子與桔子二三四、宮室與產室二零零、囑託與拜託零零五、委曲與委屈零八三、試兒與哥兒一零九、福氣與夫妻一九九、牆裡與牆外零零三、香閨與香茗一一零、一體與一起一零二、氣焰與氣人一三一、宮人與骨肉二三零、混淆與好笑一五六、奢想與設想零二一、懷喜與報喜二四五、憋屈與委屈二二零、生事與生辰二五六、丸子與裙子一零六、生事與生死一三零、呵護與陪護二四七、收禮與送禮零四二、出入與出路二五九、故事與舊事二二四、收服與釋服一零八、看破與道破二一二、孝心與細心一四九、闔家與回家一八六、耽誤與擔當一一七、祝壽與祝氏零六一、貪心與交心零零六、直言與流言二零四、不甘與不敢二四七、收禮與送禮零六五、心思與心酸二二四、收服與釋服一二九、大雪與大度零八二、桂子與貴子零六二、當家與管家一四三、授意與天意零零三、香閨與香茗零一三、新房與膳房零五五、賜名與刺心二三二、書房與膳房二四七、收禮與送禮一四九、闔家與回家零三三、醫女與兒女二二五、失言與慎言二六四、取笑與取暖一一七、祝壽與祝氏零二一、懷喜與報喜二二八、兒子與桔子零八七、正妻與平妻一七九、遷怒與息怒一一三、謝賞與蟹饗零九八、慶幸與清醒零二四、憂心與開心一二三、擺弄與百態零四四、胎動與衝動二四二、餵食與偷食零四七、飢腸與柔腸一八五、奇怪與古怪一五八、回憶與回味一二一、騎馬與氣悶一八四、隨行與同行一零五、春蓃與春意二二四、收服與釋服零七四、居家與持家一七四、反骨與反哺一零九、福氣與夫妻一零八、看破與道破零五二、臨產與陪產二五三、交差與交易一七四、反骨與反哺零一九、婚嫁與恨嫁一七一、借力與使力二一八、客氣與生氣二零零、囑託與拜託零二四、憂心與開心零五七、雙珠與雙喜二零九、義舉與賭局二一五、早起與新奇一八一、得用與器用零九二、禍起與火氣零九五、失態與失言二二五、失言與慎言二一九、開解與開景零三一、蓮臺與蓮香二零八、涼薄與淡泊二二九、說理與蓑衣一二零、膩人與泥人二二一、長壽與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