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非常清晰的影像現在已經變成一片模糊雜波,只能大致看出原本的身形以及那特徵相當明顯的巨大雙翼,粗略估計就是已經走丟的那隻思念體天使都要比眼前這個投影分辨率高點,看着這個模模糊糊而且邊緣還在不斷抖動彷彿隨時就要斷電的投影,珊多拉好奇地追問了一句:“是不是什麼?”
“阿賴耶——原本我想這麼說的,”我撓撓頭髮,把剛纔的事情大致說了一下,“就是這樣,我和姐姐覺得這應該是一份很久以前留下來的影像,極有可能是當年阿賴耶留下來的,但我們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記錄下的,姐姐覺得甚至可能是這朵花……”
“阿賴耶的影像?”珊多拉臉上露出驚奇的神色,她當然不會懷疑我說的話,只是這個發現確實有點出人意料,隨後她的視線落在空地中央的小臺柱上,看着那朵藍色小花思索起來,“這種植物……嗯,有印象了,當時在天空之塔的時候見過!還記着吧,天空之塔有一層是個內置的原始森林,森林中的植物就帶着這種淡藍色的光澤,而且一部分低矮植物的葉片也是這樣墨藍色帶有晶體質地的。
珊多拉這麼一提醒我也想起來,難怪看到這朵小花的時候總有一種熟悉感——儘管從未在地球上見過,母星蓋亞上也沒有這種東西。原來上次見到它的同類是在天空之塔麼?
天使妹妹默默地站在臺柱前。和那個已經模糊到完全看不清的舊日幻影隔着兩三米的距離相對而立,從她那總是呆呆的臉龐上突然流露出了複雜的神色,隨後她低頭看着臺柱上的小花,低聲說道:“君主哥哥,這朵花……我可以帶走麼?”
阿賴耶極少會露出這種夾帶着哀傷和沉重的神色,這個總是有點呆呆的天使妹妹大多時候都是淡然而恬靜的,臉上總是會帶着溫和的微笑,但現在。看到臺柱上的淡藍色野花,還有那可能是自己很久以前留下的影像,她卻露出了這樣的表情。她或許終究無法記起當年發生的事情,但某種與記憶無關的感情仍然浮現出來,這種感情從那道影像上,以一束藍色的小野花爲媒介,跨越了許多萬年的光陰。被傳達到這個呆呆的天使心頭。得到我的贊同之後,她對那朵小野花伸出了手:“我會保護好它的。”
阿賴耶手上凝結着聖光。在小護罩打開的一瞬間就用聖光將那朵野花籠罩起來。不可思議的神聖力量將後者層層包裹,使其免於貿然解除保護之後的瞬間風化,最終,野花變成了一個泛着淡金色光暈的,有若金屬質地的標本,被阿賴耶小心地捧在手上。
“我帶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天使妹妹低聲說道。
那道舊日幻影仍然靜靜地站在臺柱前。它當然不會對周圍發生的事情有什麼反應,但天使妹妹還是對它微微點了點頭。彷彿是在和自己告別一般,然後才輕輕舒了口氣:“君主哥哥。繼續向前走吧,說不定其他人就在前面等着呢。”
重新匯合起來的四人再次踏上前路,但這次我卻感覺到一種莫名傳來的沉重感,這份沉重感來自一種直覺,似乎有什麼古老的秘密即將在這裡揭開,但自己卻不知道是否做好了準備。晃晃腦袋,我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在腦後,心頭還是釋然了:準備個毛啊,自打四年前那一覺開始,自己遇上的事兒有哪件是準備好了才發生的……
“我剛纔檢查了這些碎塊,”珊多拉跟在我另一側,指着周圍那些正被極速掠過的破碎階梯和平臺說道,“沒有外力攻擊的傷痕,所有東西都是自發分解成這樣的,因此這些碎片和正常印象中被炸燬或者別的手段摧毀的建築殘骸不太像。我分析了空間邊界的信息流動,發現有‘塞納魯斯重組現象’,哦,意思就是原有的有序信息因內部原因而崩潰,然後隨機重組,重新進入的一種長期平衡狀態。”
“這地方是從內部崩潰過的麼,”我已經學會在和珊多拉說話的時候自動把那些自己絕對聽不懂的東西過濾掉,撿着自己能聽懂的處理的技巧,“你覺得那個看門的巨人知不知道自己守護的遺蹟已經在內部出問題了?”
“誰知道,”珊多拉輕巧地跳上一段橫着漂浮在半空的巨石柱,然後四下張望起來,突然在精神鏈接的公共頻道招呼了一聲,“潘多拉!看到你們了!先在那站着別動!”
我順着珊多拉的視線看過去,終於看到在數千米之外的平臺上有不一樣的亮光正在閃爍,增強了視覺之後才分辨出在亮光旁邊的人影,其中維斯卡正連蹦帶跳地對這邊打着手勢,並且掏出了自己的艦炮試圖給我們打信號彈——此舉被站在她旁邊的林雪一拳打回去了,而潘多拉則背對着我們,似乎正在出神地看着什麼——很好,又撿到仨,照這個進度很快隊伍就能集齊了。
幾千米的距離對我們而言也是轉瞬即到,即便不用空間傳送之類的技能也就是多跑兩步的事兒,很快四人就來了到林雪和潘多拉姐妹所處的小平臺上,維斯卡從剛纔就準備好了,等我一落地就縱身撲上來,彷彿敏捷的小猴子般飛快地在我身上爬了一圈,最後掛在我脖子上不動彈了,潘多拉則很有姐姐風度地靠過來,滿臉淡定地在我腿上蹭蹭,然後霸氣地把維斯卡從自家哥哥身上拽下來,開始噼裡啪啦地在對方腦袋上打手刀。這姐妹倆感情真微妙……
“你們已經匯合了啊?”林雪一眼就看到珊多拉、莫妮娜以及阿賴耶跟我們在一起。撇撇嘴說道,“路上沒遇上麻煩吧。”
大小姐用不情不願的語氣表示着自己的關心,我深知她的脾氣,這時候只要默默地表示接受就行,千萬別太得意,否則她敢把古今中外二十多種格鬥技都給你循環一遍,於是我笑了笑:“當然沒事,不過聽說阿賴耶卡到樓梯裡好幾次……”
“看來你們也遇上了一樣的東西呢。”姐姐看了看這處平臺上的情況。突然發現在不遠處一小段破裂牆壁下的陰影中隱藏着一個不甚清晰的投影影像,霎時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個投影上了——它看上去跟剛纔我們遇上的阿賴耶舊日幻影是一種東西!
那是一個很矮的人形幻影,身材嬌小,模模糊糊能看出穿着筆挺的軍裝,已經看不出這個幻影的面容,它就和之前阿賴耶的幻影一樣。已經模糊到失去全部細節,但我還是一下子就猜到了這個投影的身份。然後順手把潘多拉拽過來摁在投影前:嚴絲合縫。
“根據身高判斷。是潘多拉無誤。”我擡起頭,嚴肅地說道。
林雪呼了口氣:“我剛纔下了半天決心都沒敢明說,你膽兒夠肥的。”
“砰!”基本上是林大小姐話音剛落,我就感覺肚子上捱了狠狠的一個頭槌,是潘多拉滿臉木然地撞了過來,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她撞之前還專門仰着頭蓄了半天力……
“咳咳。總之……我們也遇上一樣的情況,只不過那個投影是阿賴耶的……”我彎着腰。一邊按住仍然面無表情企圖繼續撞過來的潘多拉的小腦袋,一邊把之前自己遇上的事情大致描述了一遍。“當時就是這樣,不過我們開始的時候還能看清對方的容貌來着。”
“突然感覺怎麼跟鬼故事裡一樣,”林雪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古代石磚牆皮之類的玩意兒裡封存着多少多少年前的影像,遇上颳風下雨打雷的天就蹦出鬼影來嚇唬人……”
我也深有同感,只不過那些故事裡的鬼影蹦出來的時候影子裡的人早死不知道多少年了,而這片扭曲空間裡的影子蹦出來的時候當事人還活蹦亂跳的,而且有個當事人從剛纔開始就一直試圖以三百多公里的時速用腦袋撞我的肚子……
帶上潘多拉姐妹和林大小姐之後,就只有冰蒂斯、淺淺和琳三人小組還沒和衆人匯合,其他人都在集結之廳外面等着——哦,對了,還有個叮噹,那小東西目前仍然是失蹤狀態。不過現在我的心情已經大好,至少現在已然有很多好消息,首先所有人已經確定都是在統一的空間內,沒有被分散到平行空間就免去了很多麻煩,其次這個空間確認有限,叮噹也肯定就在這裡的某個地方,要找到那小東西也就是時間問題,最後,我們至今沒有遇到守衛——遇敵機率可以判斷是零了。只可惜珊多拉釋放出去的探針都被空間內混亂的信息流衝的無影無蹤,否則我們早應該找到叮噹那小不點了。
即使周圍這些破碎殘骸數量再多也有窮盡,在繼續前進了不知道多久之後,我們終於看到了目標中的最高處:頭頂上那深沉的黑暗中,所有的扭曲長廊和階梯以及懸臺數量都已經銳減,視線盡頭只有一個巨大的圓形平臺懸浮在最高處,周圍是零星分佈的五六條殘破浮橋的碎塊,終點近在眼前了。
“我們已經看到終點了!”我在精神連接的公共頻道說道,“是一個很大的圓形平臺。”
“很遺憾我們還沒到,大概路上錯開了,”冰蒂斯的聲音有些鬱悶,“你老婆破壞公物啊先給你說好,她攛掇那條小龍敲了好幾塊水晶下來,說要給你做禮物,妾身管不了她,你自己看着辦吧。”
“阿俊阿俊,我們看到兩次潘多拉留下的錄像!”淺淺嘰嘰喳喳地搶麥,“我還以爲跟你們匯合了呢,結果是當年留下的錄像,也不知道是用什麼錄的,看不到投影儀誒——你們看見了沒?”
我和珊多拉不由自主地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在精神連接裡問道:“能看清臉麼!?”
我們這是一下子想到一起去了,因爲之前看到阿賴耶的舊日幻影的時候。一開始對方是相當清晰的,幾乎讓我誤以爲真人,但等阿賴耶真的過來之後,投影就變成了模糊一片,而潘多拉姐妹遇上的自己的投影則從一開始就無法看清面目,當時我們沒想到這其中有什麼蹊蹺,現在再想回去確認好像有些不值當,而淺淺那組果然也遇上了一樣的情況。因此我和珊多拉纔有此一問。
“臉?”淺淺愣了一下,然後她那特有的歡快聲線響了起來,“當然!要不我怎麼會誤以爲是跟潘多拉匯合了呢!特別清楚,兩個投影有一個在聽誰說話的樣子,有一個在看着自己的武器發呆,身上還穿着那身特別熟悉的軍裝,啊對了。果然潘多拉那麼多萬年前就是一米二哦……”
我:“……潘多拉快哭了,你回來自己安慰這丫頭吧。”
暫時結束了和淺淺的通訊之後。珊多拉看着我:“我猜。當那些舊日幻影的正體出現的時候會干擾到信號,所以發生了咱們遇上的情況。阿賴耶看不清自己的影像,潘多拉也是。”
“一會可以回去確認一下,”我點點頭,看向上方的平臺,“先上去吧。”
最高處的平臺四周有許多已經斷裂成一段一段的巨石浮橋,這些浮橋中有一座正好和我們腳下的階梯搭在一起。衆人沿着這條飄蕩在虛無中的險路來到平臺上,發現這裡是個面積巨大的圓形廣場。
“呀!阿俊!你來啦?”
剛一站到廣場上。還沒來得及看清周圍的環境,耳邊就傳來一聲細細小小的。格外熟悉的歡叫,我一扭頭,只見一小團模模糊糊的綠色身影已經直衝過來,pia嘰一聲貼在自己鼻子上,這種在臉上蹭來蹭去的觸覺簡直是太熟悉不過了——
“叮噹!你怎麼在這兒?!”我按捺不住巨大的驚喜,伸手抓住小東西在臉上用力蹭起來,心中一塊巨石怦然落地,太好了,這小傢伙沒事,虧自己一路擔心到現在啊!
雖然之前也不擔心叮噹的安危,可是畢竟這小東西是失蹤了,說一點都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只不過不得不鎮定而已,現在真的看到叮噹完好無缺地飄在自己面前,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大爲鬆氣的神色,而小東西則被我抓着蹭了半天,終於大聲抗議起來:“阿俊!太大力啦!叮噹快被捏扁啦!”
我趕緊把這小不點放開,幫着她整理那小小的衣裙和翅膀:“還沒說呢,你怎麼會在這兒?之前跟你精神連接好幾次都不管用,到底出什麼情況了?”
“精神連接哦,在這個平臺上好像被幹擾了,”叮噹伸出牙籤一樣的小手指着周圍,“而且平臺周圍有一層屏障的樣子,叮噹不太擅長對付這個,被傳送到這兒之後就困住了。”
在叮噹的指點下,我這才注意到這片相當於好幾個足球場連在一起的大型圓形廣場周圍有一圈極爲暗淡的護罩,然而剛纔我們上來的時候完全沒碰上這東西,看樣子這還是一層單向屏障?
珊多拉皺着眉頭用手試探了那護罩一下,似乎遇上不小的阻力,護罩和她的手接觸的地方盪漾出一圈圈淡藍色的波紋,僅僅探出數釐米之後,珊多拉就不得存進了。
“好像被困在這裡面了,”珊多拉回頭看了我一眼,“但用強力攻擊的話,應該能突破這個,一個對內的護盾,看樣子不是防護用的,可能僅僅是用於分割場地——現在關不上了而已。”
就這麼個護盾都能把叮噹關起來,這小東西的戰鬥力啊……不過想想平常自己偶爾把她關在櫃子裡面,這小傢伙都只能自己咬一個洞出來,一切也就沒什麼奇怪的了。唯一沒想到的是,叮噹被一個人傳送到這裡,還被護罩困了起來,竟然一點都沒害怕,我原本還以爲自己要迎接一個哭天抹淚的小不點來着,現在看來叮噹在這裡還挺怡然自得的。
“因爲阿俊肯定會來找叮噹的,”小東西看着我,臉上是十足的安心信任和高興,“雖然一開始是有點害怕啦,但吃了塊糖之後就不怕了。別看叮噹個子小,叮噹也是戰鬥過的哦!而且叮噹是個大人哦,叮噹都到了換葉子的年紀了!”
小東西的心情看上去有點亢奮,在我手上不斷蹦來蹦去一邊興高采烈地炫耀着自己已經是個大人,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露出了會心的微笑:小東西說的這麼了不起,實際上還是狠狠害怕了一陣子吧,否則見到我們之後爲什麼會如此興奮?這種上躥下跳的盡頭,一半是高興,另外一半恐怕就是爲了驅散心中那點陰影了。不過我也沒說破這點,而且叮噹說的也沒錯:她畢竟是戰鬥過的,平常只看見這個小豆丁賣萌打滾犯迷糊,我幾乎都要忘了她是一個參加過星域遠征軍的女神,甚至是一個戰鬥小隊的正牌隊長,三寸丁也是征戰沙場一路過來的啊。
“到了這裡也沒看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嘛。”
維斯卡蹲在地上扣了半天,擡起頭的時候臉上帶着失望的神色。
“啊,有價值的東西!有哦!這裡有的!”叮噹卻好像纔想起什麼事一樣,撲棱着翅膀拽起我的頭髮,“這邊,這邊有一把看上去很有年頭的指揮刀!好像是當年撤離的人留下的!”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