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出想看看碧藍之星土着們信仰的神明是什麼樣——或者參觀一下他們的教堂那就更好了,聽到“外星訪客”提出這個要求,在場的一票專家學者領導幹部和接待人員全都表現的非常高興——嗯,基本上是意料之中的,既然這個世界發展到如此高的技術水平之後仍然保持着宗教至上主義,甚至連“科學家”(或者在這裡應該叫魔法學家?)都是在神明的指導下研究出太空船的,那麼我有理由相信,這些土着會非常樂於向“天外來客”介紹他們的神明。
他們甚至會考慮向我和珊多拉傳教?我想到了這個有趣的猜測,於是跟珊多拉對視一笑,看樣子女王陛下也跟我想到一塊去了。
“我們很高興貴方會對我們的神明如此有興趣,我們也樂於讓更多種族知道神明的偉大,”坐在稍微靠後一點的一個老人眉飛色舞起來,有點情不自禁地開口,“在貴方出現的時候,我們已經舉行了祝禱,不過神明暫時還沒有迴應,我想神明一定也是很高興知道自己的孩子在文明進化之旅上踏出了這關鍵性的一步……哦,貴方希望看看我們的神明,這當然可以,不過或許需要稍等一會,我已經通知了神殿,但一場持續時間較長的儀式還沒有結束,希望客人們可以等等。”
“這位是我們星球上最德高望重的戰神司祭之一。雷,”立刻有人爲我和珊多拉介紹起那邊那位眉飛色舞的老人,“他致力於宣揚神的教誨,同時也是各種空間探測項目的極大支持者……”
“哦,哦,你好。”我對被稱作“雷”的大司祭點頭致意,經過剛纔的一陣交流,自己已經對這個世界的社會形態稍微有了一些瞭解。如表面上看到的那樣。碧藍之星是一個以魔法,或者說神秘學技術爲道路發展起來的開化文明,魔法方面的力量被應用在方方面面,在這個星球上,魔法師和奧術學者大概就相當於地球上的工程師和科學家一類人,並且享有很高的榮譽。而在這同時,整個世界又有一個唯一宗教。這個宗教沒有名字,人們將其直接稱作“教會”。教會所信仰的是戰神。這位神明擁有至高無上的威信,全世界男女老幼皆堅信戰神的存在,並且確定是戰神保護了整個世界,才讓自己有了今天的和平生活。而很讓人驚奇的是,這個世界的宗教非但沒有阻礙技術發展,甚至恰恰相反:在碧藍之星上,教會纔是各項技術的忠實維護者和推動者。他們宣稱神明降下旨意。讓凡人可以自由使用自己的創造力,並且鼓勵凡人追求世間的真理。這個世界絕大部分尖端技術實際上都是教會在出人出力出錢進行推進的。甚至之前那位有點奇奇怪怪的浪漫主義外星人愛好者,喬老爺子。本身也是一名二級司祭——好吧,最後這條我之前是真沒看出來。
碧藍之星曾經也有過紛爭不斷戰火滔天的“矇昧時代”,但在其中一個勢力獲得了戰神的啓示,一年內日翻全球之後,這顆星球現在已經處於統一政權的領導下,領導碧藍之星全人類的是名爲“議會”的團體,這個議會由四部分組成:平民競選議員;科農工商諸行業代表;教會高級神職人員;傳統黨派輪換,以上四個部分擁有完全對等的投票權,而議會的最高議長則由教會最高領導人:戰神教皇兼任。這是一種比較常見的,而且相對穩定的政權結構,很多世界都有類似的“理論上共和”政府。而議會的最高議長由教皇兼任看上去是整個環節最不公平的一部分,卻是得到了全世界民衆的支持:因爲他們堅信直接與戰神對話的教皇是絕對不會說謊以及偏袒的,不論任何決定,這位教皇以議長身份做出決斷的時候都不會刻意偏向教會的議員們。
“是的,教皇是人類中唯一一個無法說謊和偏頗的人,”負責爲我們講解當地風土人情的中年男子臉上帶着敬畏的神色,“他在宣佈議會決斷時需手執戰神權杖,若有違背神明戒律則會當場遭受神罰。而這恰恰是確保碧藍之星政治穩定的‘最後死線’。”
對方沒有提具體是不是真的有某個倒黴的教皇當衆挨雷劈,但看現場所有人臉上那堅定的神色,恐怕所謂的神罰是真的。此刻我和珊多拉忍不住對視,互相從對方的眼睛中看到了一樣的東西:
難道這個世界信仰的神明……是星域的真神?
“我們在這裡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現在應該是時候讓我們去你們的城市中看看了吧?”在相互建立了初步的信任,看上去對方已經不像一開始那樣如臨大敵之後,我終於忍不住開口了,這地方是個偏僻的着陸場,根據掃描,它距離最近的城市也有上百公里,如此安排顯然是因爲當局希望暫時將“外星人”隔離在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好有緩衝的時間來研究天外來客是否安全。我和珊多拉對這些行動統統可以表示理解,但耽擱的時間太長的話畢竟還是有些厭煩的——我已經開始考慮,如果對方實在太磨蹭的話,自己和珊多拉就乾脆閃現跑路,換身當地服裝自己溜達去……
反正外星人登陸的戲碼也已經沒什麼可演的了,後半段又沒有切片研究,也沒有特工大戰小綠人——而且我和珊多拉還指望着在當地買一堆小玩意兒回去給家裡那幫小丫頭片子們分呢。
“額……”一名議會代表張嘴稍微遲疑了一下,而正好在這時,有兩個工作人員推門走了進來(他們之前應該是在和某些更高級別的領導人交流。實時彙報我們這邊的現場進度),議會代表看到這兩人之後才放心地點點頭,“當然,後續的接待活動已經準備好了,現在我們就可以出發……”
“不要接待活動,”我皺着眉頭說道,“我說了,我們下來就是想到處溜溜看看。你們弄的這麼麻煩,小心以後真的沒辦法融入到星際文明裡去——異文明交流守則第六條:禮節越多越麻煩,在雙方完全瞭解對方的文化形態之前,任何與直接交流無關的禮節和規矩都可能引發重大誤解。”
於是一幫專家學者頓時一愣,又紛紛拿出小本子趕緊記筆記,喬老大爺還擡頭認真地問道:“那請問前面還有五條是什麼?這個知識對我們這樣稚嫩的文明而言至關重要!”
我:“……”
尼瑪第六條都是現編的我上哪給你找前五條去!
珊多拉憋着笑在後面用力捅我的腰,臉上卻還帶着冷淡凌然的表情。對有些相顧愕然的政界人士——也就是除了專家學者之外的那撥——擡了擡下巴:“我們希望你們準備低調的嚮導,我們對當地的軍事。科技。政治等一切敏感因素都不感興趣,你們可以按接待旅遊團的規格對我們提供幫助。如果聽明白了,就照着這個辦吧。至於所謂的歡迎活動和接待會,以及跟你們的政治家見面……嗯,暫時沒有時間,但假如他願意陪着我們逛街的話,我無所謂。”
現場諸位頓時更加愣神。但最後那名德高望重的戰神司祭還是比較果斷的,他拍拍身邊一人的肩膀:“照着做吧。當前情況,我們纔是一無所知的孩童。”
預期的迎接隊伍和護送軍隊被換成了一輛不怎麼起眼的懸浮車。看上去應該是這個世界比較常見的交通工具,在珊多拉的直接要求和強硬態度下,跟我們一起走的只有幾個人,其中就包括興奮不已像個孩子的喬老爺子——老大爺還在研究我掉不掉頭皮屑的問題。而剩下那幫大人物則不得不因任務突然變化而苦逼地留在荒原上,就着尾氣對我們揮手告別,然後等二十分鐘後的下一趟班機……
“我猜一路上肯定會有成噸的人馬跟蹤,而且都會自以爲沒有被咱們發現,”這種懸浮車的內部空間很大,但珊多拉還是和我擠在一個座位上,並且以一個舒服的姿勢靠上我的肩膀,臉上帶着饒有興致的表情,通過精神連接跟我交流着她的小小惡趣味,“你說如果咱們這時候突然空間傳送消失掉,他們會亂成什麼樣?”
我看了她一眼:“不如咱們考慮一下這時候衝出來幾個外星人陰謀論者和堅定的人類保護主義者,衝擊這輛懸浮車並且叫囂要從外星人手中奪回星球,兩撥人打的不可開交,最終第五艦隊和碧藍之星誤會深重爆發大戰,最後一片焦土的世界上留下了一個傳說,關於大魔王降臨的……”
說到這兒我就感覺自己和珊多拉恐怕都是讓淺淺附體了。
正在這時,我注意到外面的景象已經有了變化,在經過一個類似收費站但沒看見人的道路入口之後,懸浮車外的建築物密集起來,而且變得高大、美觀、整齊,這顯然是進入了市區。一個高度發達(以地球人的標準)的魔法文明所建造起來的城市。不過可能是因爲見過的各種稀奇古怪的異世界實在太多,這裡獨特的建築物和城市風格也沒有太讓我感覺新奇的,這座城市要說最大的特點,那就是大部分建築物都接近圓柱形——碧藍之星的土着居民似乎對“圓”和與之相關的幾何體相當青睞,他們的單人飛行器是圓盤,大飛船是橢球,建築物是圓柱或者半球,這是個充斥着平滑拋物線的星球,而且建築物的對稱方式也按照圓環來排布。在和地球上比起來顯得有點異常寬闊的城市主幹道兩旁看不到路燈,事實上到處都看不到類似公共照明的設備,不知道他們是如何解決城市夜間照明問題的。還有讓人想不通的則是,這座城市規模明顯相當大,但我們一路上並沒有看到太多行人,街道上顯得十分冷清——我不由想到,或許當局已經疏散了所有民衆。
想到這。我擡頭看了看天空:這種橢圓形懸浮車的車頂上有一大塊是透明的。
澄淨而無雲的穹頂,可以看到幾乎佈滿了整個天空的、灰白色的陰影,影影綽綽,無法計數,而且一些陰影正在快速移動。那是位於軌道上的第五艦隊,由於其位置原因,第五艦隊遮擋了部分陽光,但因爲艦隊已經疏散。這個比碧藍之星還要大上十幾倍的聚合體沒有讓行星的這一面徹底進入黑夜,只是在天空中留下了大片大片的陰影。這些飛船應該是比較靠近行星的那一部分,艦隊另外一側的飛船現在已經離開地表肉眼可以觀察的範圍了。
“不久前,整個行星的晝半球陷入了黃昏一樣的景色,引起很大恐慌,然後我們才知道太空中出現了艦隊,”喬老爺子注意到我的視線。也跟着看向天空,“有人認爲入侵者來了。不過我很鄙視那些傢伙的想象力——用這種規模的艦隊入侵一個石頭子一樣大小的星球?簡直和派十萬大軍攻打一個在齋戒日開葷的單身漢一樣可笑。我計算了一下,將整個碧藍之星融化成液體都不夠給那支艦隊洗個澡的,所以我覺得你們應該不是侵略軍,於是領着自己的人去查看情況。嘿,果然和老頭子我想的一樣,你們還挺好說話的,我甚至沒想到你們那麼爽快就答應把飛船轉移出恆星系——我原以爲交涉會很困難來着。”
所以出發之前你還帶上了自己研究的外星人交流手冊是麼?
“前面聚集了好多人!”珊多拉突然指着車窗外低聲說道。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我這才注意到。在經過了一段異常冷清的街區之後,我們終於遇上了這座城市繁華的一面——繁華過頭了!
成羣結隊的普通市民聚集在寬闊的街道和路邊廣場上。每個人都穿着稀奇古怪的衣服,手中舉着巨大而醒目的標牌,我折騰了半天才打開懸浮車的車窗,頓時一陣聲浪險些把我嗆暈過去,外面沸反盈天的聲音簡直和風暴一樣。路邊有很多高臺——或許是臨時搭建的——高臺上大多站着一個或一羣貌似很有煽動力的角色,距離我們最近的高臺上站着一個身穿魔法師長袍,鬚髮皆白的老爺子,這個比甘道夫還甘道夫的老魔法師高高揮舞着手中的法杖,渾身纏繞着閃電在那大聲疾呼:“以魔法的名義!外星人是存在的!”
然後下面一羣彷彿從達拉然跑出來的法師們跟着振臂高呼:“公民有權知道真相!與外星人的交流必須全部公開!”
而在另外一邊遙遙相對的臺子上則站着一羣年輕點有限的魔法師,同樣是用奧術閃電吸引着民衆的注意力,他們舉着手中奇奇怪怪的小綠人模型,一個比一個嗓門大:“與外星人的交流必須謹慎!而且是全人類的事情!我們呼籲公開這個過程!”
下面的市民則更是有着五花八門的口號:
“應該立即向戰神彙報!我們現在需要神的指示才能行動!”
“這正是神給我們的考驗,驗證人類文明是否已經可以走出搖籃星球!我們必須獨立解決一切,才能讓神滿意!”
“我十年前曾經被外星人綁架,在我身邊聚集了大量有相同命運的人!多年來我們得不到重視,現在我們要求一個可以公開親身經歷的途徑,同時歡迎更多命運相同的同胞加入團隊,我們的聯繫方式是……”
“占星通靈者組織在此呼籲!所有具備特殊能力,可以用電波直接和外星人交談的人應該聯合起來,我們應該成爲和外星人交流的關鍵橋樑——相信我們,我們聽得懂他們的語言……我趕緊捅捅喬老爺子:“剛纔那句感覺就是你研究的那什麼外星人語言啊?”
喬老爺子滿面通紅:“我積極推廣自己的研究,看樣子終於是有了民間版本……”
我無語望天,這奇葩老頭真是害人不淺……
外面的景象實在是讓我心情無法平靜,一口槽卡在喉嚨裡上不來下不去,你說要是在美國科幻大片裡看見這樣的市民集會或許還沒什麼,可是現在外面卻有一個穿着法師袍的甘道夫老大爺在振臂高呼“外星人是存在的”,我再一次深深地意識到了神秘和科技最終走向大一統的強烈趨勢,並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影子城那幫騎着重型摩托街頭飆車的血精靈飛車黨,以及牛頭人機槍兵和幽暗城死亡金屬搖滾樂團……
一想到影子城我就終於無法抑制地捂住了腦袋:我TM究竟打造了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喬老爺子和名爲“雷”的戰神司祭向我和珊多拉尷尬地致歉,他們覺得讓外星人看到碧藍之星民衆如此失態的舉動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而且看樣子雷老爺子已經準備下令疏散這裡的民衆了,不過我和珊多拉立即表示了對此事的不在意以及理解態度——其實這在很多案例中都是正常現象,無需大驚小怪,我和珊多拉也不會有任何不滿。
並且聽到我的講解之後,喬老爺子還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看樣子那個叫好萊塢的地方確實經常與外星人接觸,不過都接觸那麼多次了,現在他們還每次都把總統塞進防空洞裡麼?”
我:“呵呵……呵呵呵……”
就在這時,我們的懸浮車繞過一個街角,前面突然出現了一大片寬闊清靜的空地。
儘管不到幾十米的地方就是市民集會的現場,熱鬧的像打仗一樣,但這裡卻竟然沒有一個閒雜人等敢大聲喧譁,整片區域都籠罩在一片寧靜祥和的氛圍中,甚至彷彿聲音都被過濾了,只留下四十分貝的標準環境音——兩個區域天壤之別,彷彿有一道無形的牆壁阻隔開了雙方一樣。
因爲這片空地中央有一座雕像,對當地人而言,是寧死也不可冒犯的神聖雕像:他們至高無上的戰神像就站在這裡。
我探出窗外凝視着那座十米高,栩栩如生的石像,想了半天,只有一句話能形容自己此刻心中的激盪之情:
你大爺的123!
(果然被不少人猜中了呢……一說戰神就都想到是誰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