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父神千里迢迢(當然大概就這麼個意思,從影子城到神界實在不能用千里迢迢來形容)把自己從一個世界叫到自己家,肯定是有重大事件相商,但萬沒想到這事件竟然重大到這個份上,顯而易見他告訴我的東西已經不能用驚悚來形容——我堅持認爲他的主要目的是來看我臉上各種表情滾屏播出的,這樣自己還能稍微恢復鎮定點。
相對鎮定點。
“虛空大災變……”我咂摸着嘴巴,將父神剛剛說到的這個詞彙顛來倒去地回味了一遍,然後一腦門子白毛汗,“全部世界都完蛋了?”
不能怪我往這個方面聯想,大災變三個字實在太有衝擊力了,而且這仨字後面這次還接上了“虛空”,我都不敢想象虛空這樣的東西一旦大災變起來是個什麼模樣,話說從各種理論上都永恆不朽,無始無終,無從更改的絕對虛空竟然也能週期性地大災變?這不管怎麼想都是一件無從探討的事。
這時候我多麼希望父神跟我說一句愚人節快樂啊。
父神沉吟了一下,微微搖頭:“不,那是另一種東西,虛空的重置……與我們理解中的災難不同,或許它什麼也不會破壞,或許世界仍然在自己的軌道上正常運轉,也有可能所有的深淵會瞬間消失,然後重新開始演化,任何一種結果都是有可能的,虛空大災變這幾個字和它可能引發的事件其實並沒有關係。目前我和休倫那邊能確定的只有一件事,銜接虛空兩個週期的是一種非常宏大的變化,但這種宏大變化並不一定影響每個世界——也有可能你睡一覺,災變就結束了,除了全世界每個人都少了根頭髮之外,一切都毫無變化。”
我讓父神說的越來越迷糊,我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神神叨叨好幾個自然段到最後還啥結論沒有的純理論東西,要不當年政治考試早及格了——父神就不能給我說點正常人能理解的東西?
“那你們怎麼就確定會發生這麼件事呢?”
我一邊說着。一邊偏頭看了看就在自己屁股下面,卻被一層“湖水”鎮壓着的深淵之門老祖宗,現在自己好像稍微適應了附近的環境,這個深淵之門顯然已經風燭殘年,除了膈應人之外已經不具備任何威脅性,父神不讓普通神族接近恐怕只是出於謹慎考慮,反正我覺着假如這東西僅僅是讓人心裡不舒服的話。那但凡從精神病院隨便找個重症患者到這裡都能怡然自得。
“一些耗時漫長的記錄,還有和休倫方面交換大量情報得到的推論。”父神肯定地說道。“虛空一定具備這種屬性,儘管它在整體上屬於無法描述的存在,但這並不意味着它不能在短時間內出現失衡,然而由於虛空中不存在時間和歷史,也沒有因果的前後之分,所以誰都不敢確定大災變是否發生以及是否已經發生,或許現在你看到的萬事萬物就已經是災變之後的東西。而它們只不過是幾秒鐘前剛剛出現的,包括你面前的這個水晶叢林。還有我,說不定都只有幾秒鐘的歷史而已——這些都有可能。只不過作爲生存在虛空中的一員,你無法察覺這一切,總之我想說的是,我們不敢確定是否有事情要發生,但它肯定有發生的基礎。當然,也和我剛纔說的一樣,或許我們並不用擔心,‘災變’這兩個字在不同的視角下是不一樣的,一次波及整個虛空的洗牌過程,或許對每個世界造成的影響還不如一陣微風。”
“你別開導了,再說下去我被害妄想症該犯了,”我趕緊揮揮手讓父神在這個話題上暫停,其實說到這個份上我已經不怎麼操心了,自己這個人最大的優點除了樂天之外就是特別能給自己省內存,想不通以及想通了也沒用的東西一般我壓根就不想,比如這個說不定什麼時候發生以及說不定怎麼發生甚至說不定是不是已經發生的虛空大災變——光把這句話理順就需要至少漢語四級你說我想這破事兒多費腦筋啊,“吶,這事情現在只有包括休倫神王在內的三個虛空生物知道啊?”
我想既然父神現在才突然急吼吼地告訴自己這件事,而且之前珊多拉也從未提起過相關的東西,那肯定知道此事的人極少,說不定這還是隻有虛空生物能察覺的東西呢。
果然,父神很快就點了點頭:“此事是我在前不久纔剛剛想明白的……”
頓時我就感覺可能要坑爹,果不其然,父神接下來就說了一句:“大概二十多萬年前吧……”
我又想起了冰蒂斯跟自己聊天的時候最常用的一個句式,那就是“這事兒距今不太久”,然後緊接着一句“兩千三百萬年前啊……”,每一個字符都透露着一股子令人髮指的無節操風味,這羣壓根不知道時間是什麼東西的富二代!
“你二十萬年前就想到這個了,怎麼到現在纔跟別人說呢?”我扯着嘴角嘀咕起來,“珊多拉可從來沒提起虛空大災變的事。”
“因爲沒有意義,”父神看了我一眼,“這是一種連虛空生物自己理解起來都費勁的事態,不管是你的希靈使徒還是我的神族,在這種事情上都無能爲力,對虛空生物之外的生命而言,他們甚至沒辦法接觸跟虛空大災變相關的任何證據,就相當於單純給他們一個名詞,讓他們研究所有的背景知識一樣不現實,所以我沒有把這些告訴其他人,起碼在能更多地確定虛空大災變的本質之前是這樣。當然,你回去之後倒是可以和別人提起這件事,不過那應該沒什麼意義。”
我表示理解。但也表示不管有用沒用回去之後都得把這事兒說出來:這跟人的性格及所處環境有關,回去之後我要面對的是可以預見的各種轟炸,以淺淺的性格她就是動用滿清十大酷刑都要滿足自己的八卦心理的,家裡一幫姑娘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從這方面父神跟我就不一樣了,我敢肯定的是他再平易近人,那一般情況下也沒人會拿着根雙匯火腿腸頂着他腦袋嚷嚷“你說還是不說”的……
到這裡我突然感覺有點好奇了,按照父神的說法。虛空大災變只是一個理論上應該產生,但目前完全沒有證據能解釋的事件,就連父神本人都不知道這東西是個什麼模樣,只能確定在某個時間點整個虛空會發生一次同步變動,那這樣的話,他跟我說這個有什麼用呢?
這麼急急忙忙地叫人過來,此事應該事關重大才對。
父神聽到我的疑問。愣愣地想了一會,說道:“因爲你比較閒。”
然後又補充一句:“然後我也比較閒……”
我:“……”
“好了不開玩笑。”父神特無良地笑了起來。拍着我的肩膀,“只是我覺得這件事情既然是虛空生物發現,那我就有義務讓全族另外三分之一人口共享這個情報……”
我:“……”
看來自從虛空生物一族的人口暴增一半以來,父神已經有點過於亢奮了,你說我們這總人口三人的種族平常是有多寂寞啊。
“另外,告訴你虛空大災變的事情只是給你鋪墊個背景資料,這次我找你來。真正要談的是跟這相關的另外一件事:看見眼前這個深淵之門了吧,我說過。假如虛空大災變真的發生過的話,這扇門就可能是從上一次週期遺留下來的。因爲這東西和已知的任何深淵都截然不同,在我創造神界之前它就已經人畜無害地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然後呢?”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跟父神說話時間長了我有種頭暈腦脹的感覺,對方知道的東西太多了,以至於跟人說話的時候你忍不住會感覺話題一直在跳躍,而且每次跳躍的落點都是你聞所未聞的東西,交談到現在我發現自己最常說的幾個詞已經非常單調,分別是“然後呢”以及“爲啥啊”,這給我的自尊心造成了巨大傷害。
“本來這個深淵之門已經有好多億年沒有過動靜了,但前幾天,它突然打開了一次,”父神伸出手在半空中輕輕一點,瞬間,在深淵之門上空幾十米的空氣中出現了一道黑色的空間裂縫,從裡面慢慢飄出一樣東西,“孩子們冒險進去,結果打撈上來這個。”
從空間裂縫中飄出來的是一大塊不規則的金屬團,表面已經半熔融化,金屬團中能看到一些閃亮的藍色水晶簇,這些東西怎麼看怎麼眼熟。
父神摸着下巴說道:“我研究三天了,覺得除了你們,還真想不到這是誰製造的。”
我仰着頭,目瞪口呆。
這尼瑪是一帝國飛船上的零件!!剛纔這一大團金屬在半空中翻了個身,上面還有希靈的軍徽呢!話說父神研究三天才得出結論我是不是應該吐槽一下?
“你確認這東西是從……這地方撈出來的?”我有些組織不清語言了,伸手指了指腳下一水之隔的深淵之門,“不是,我怎麼就想不明白,帝國飛船的零件怎麼會掉在你們神界最底層的深淵之門裡面——話說你不至於多年前還邀請過一帝國飛船來水晶叢林裡面觀光吧?”
父神白了我一眼:“你看這地方,你們那些特大號的東西能進來麼?”
我頓時無言以對。
父神把半空中那個巨大的金屬疙瘩慢慢放下來,就擱在那個已經老實巴交的深淵之門上面,反正有一層水晶湖擋着,不擔心這東西會掉下去,然後我倆就繞着這一大坨金屬轉來轉去地研究起來,這時候我算是明白了,其實父神叫我過來的主要目的還真不是那個說不準是理論還是現實的虛空大災變,而是這個突然從神界底層的深淵之門裡冒出來的帝國飛船殘片,只不過要講這個飛船殘片就得先讓我看看神界的老古董深淵之門。而看到那個老古董深淵之門,父神就忍不住把話題扯到了他自己的研究項目上,我發現自己跟父神還真的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我們倆幹啥都跑題,而且每次至少跑三千字……
“我看不出這是幹什麼的,要是珊多拉在就好了,她一準認識。”
繞着那個半徑至少十多米的不規則金屬疙瘩轉了幾分鐘,我一攤手無能爲力地說道,要是這東西還完整的話。那以我這兩年成天跟各種飛船打交道積累下來的半吊子知識,說不定至少能看出這是哪種星艦上的,可是現在這貨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毀容程度要擱在人身上那就是屬於扔到韓國花三百萬都整不出人樣的,那就非一般的專家不能解決了。
“這樣啊,那你回去的時候順便把這個帶回去好了。”
父神點點頭表示理解,我則好奇地接了一句:“我直接帶回去?你們不留着研究一下?其實我派幾個專家來神界協助你們研究也行的。”
我這麼說主要是有點不好意思。顯然這又是一次帝國經常乾的隨意亂丟不可燃垃圾造成的事件,而且這次的不可燃垃圾還扔在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地方:父神家的地下室。別的不說。你一足球踢進別人家客廳裡那也不能過去大大咧咧地把球拿走就完事兒啊,至少還得給賠塊玻璃是不。父神也說了,這個深淵之門是最近纔開始活躍的,雖然他輕描淡寫而且繞開了這件事情,可聯想到之前那羣明顯新近增援過來的神族哨兵,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這事兒跟我眼前這堆鐵疙瘩有關係:十有八九是深淵之門因爲丫吃壞肚子了。
不過父神跟我一點都不客氣,一指那足有房子般大小的金屬坨說道:“你就拿回去吧。我們留着一點用沒有,我還得操心哪個調皮搗蛋的給你偷偷拆了。”
聽到父神用“調皮搗蛋”四個字來高度概括星域的滿天神明我就有點無言以對。只能說自己眼前這位恐怕真的是奶爸屆的一代宗師,不管星域多少神明。其中有多少長得跟甘道夫似的白鬍子老頭,在父神眼裡都只是一羣特能鬧騰的孩子而已,就光憑這個心態我都覺得“父神”倆字可能並不只是一個稱謂,還很有可能壓根就是個職位,通俗來講叫“奶爸之神”……
想到這裡我就又想起父神一家子了,然後再次混亂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取走那塊飛船碎片之後,周圍的環境一下子變好了挺多,雖然深淵的壓抑感還在,但水面下的深淵之門的影像明顯變淺了點,而且空氣中的紫色薄霧也在消散,給人的感覺就好像這個深淵之門被憋了好些天終於大便通暢了一樣——嗯,這個比喻有點噁心,大家領會精神就好。
離開水晶叢林的時候我還回頭望了望,被深淵力量籠罩的水晶湖已經只剩下林間的一點亮線,從外面看過去全然看不到湖面上紫黑色的霧靄,我好奇地問父神:“你就沒有想過把那個深淵之門解決掉?雖然無害吧,但放那麼個東西在自己家我總覺得不保險,而且看上去你留着它也沒什麼用——話說你不會有收藏癖吧?”
“摧毀這個深淵之門可沒那麼容易,基本上整個神界都有可能要搬家,”父神一句話就嚇了我一跳,“別看它的規模很小,而且幾乎已經沒什麼力量,但作爲和神界一同存在至今的東西,總有點特殊之處的。”
具體還有什麼特殊之處父神沒說,看得出來這已經有點屬於機密了,當然我也並不是個十分八卦的人,反正這事兒跟自己沒多大關係,我也就沒再多問。
我們原路返回,最後還是從空中廣場出來的,出來的時候我發現周圍的哨兵正在一批批地撤離,原本就極爲廣闊的廣場現在看起來更加空曠了,而在廣場邊緣,一些明亮的線條正在逐漸向平臺內部蔓延,廣場也隨之從四邊開始慢慢消散在空氣中。
“其實從孩子們將那塊碎片從深淵之門裡面打撈出來之後,水晶叢林裡就已經趨於穩定了,”父神解釋說,“這最後駐守的哨兵就是爲了看管碎片同時防止別人進入水晶叢林的,現在東西你拿走,這個臨時通道也可以關閉了。”
看上去我來神界要處理的事也就這個,跟父神聊聊天,聽他講講虛空大災變的事情,(用他老人家的話說就是和全族另外三分之一的族民共享情報,看把他激動的),然後最主要的是把那個不知道爲什麼會從神界底層的深淵之門裡浮上來的飛船碎片帶回去給人研究,接着就可以回家了,不過在回去之前還要等兩個人,一個叮噹正在生命女神殿裡交待工作,還有個冰蒂斯現在正被她爹押送着給每一個被放鴿子的神界領導人賠禮道歉。
貌似自己一下子就進入了無所事事的狀態啊。
我想去找那倆活寶,於是在輝煌神庭的中央廣場上跟父神告了別,一個人溜達起來。一般情況下輝煌神庭這種地方是不可能讓人隨便走動的,但顯然我是個例外,“友邦領袖”這個身份先扔一邊,光自己虛空生物的戶籍就能帶來很多特權了,在邁步往生命神殿進發的時候我還努力給自己營造氛圍來着,我就催眠自己,這是虛空生物一族整整三分之一的人口在向人家神殿進發呢……
(開始加班……更新估計會順延一到兩個小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