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風平浪靜的,唯一不同的是大寒、大滿雙雙墜入愛河。晚上不再去蘇老家,只有我一個人習慣性的去坐坐。
“蘇老,您覺得一個人的經驗對於別人很有價值嗎?”我問。
“當然有了,生產力的提高不都是建立在經驗的基礎上的嗎?”
“那麼自從我與筱青在一起生活,我感覺比較我一個人生活時身心更自在,靈魂更自由。我把自己的經驗告訴了大寒、大滿,希望他們找個朝夕相處的女人陪伴,可是他們倆對我的忠告怎麼會一直無動於衷,只纏綿於情愛之間,不再向前邁步呢?”
蘇老沉默一會兒,說:“可能是因爲他們倆都沒找到適合自己婚姻的姑娘,適合做情人和適合做一生的伴侶對於一個男人的要求是不一樣的。傾向於個人性格、能力以及社會環境等因素的經驗對於其他人就未必有價值了。比如說像你家筱青的性格就比較適合在家縫縫補補,舂米做飯,並且感到很享受。如果她把自己的經驗傳授給你,讓你做她日常做的工作,你恐怕就找不到自由自在的感覺了。像大寒這樣的工作你也做不來。爲什麼很多交易都通過他,因爲他不但有能力使自己得到好處,還會讓交易雙方都感覺到自己撿了便宜。大寒把這種經驗傳授給你,你恐怕再怎麼努力也幹不好這活。再比如說我們年輕的時候,當時生存的環境太差,山上的水還沒有引到菜院子和大田裡。都是靠天吃飯,吃的水也不像現在這樣方便,觸手可及,而是挑着扁擔走很遠的路到山澗去擔水。我們那個時候取得的生活經驗對於你們就沒有價值,因爲社會環境已經變了。我們那個時代天天跟水打交道,不是祈雨就是擔着扁擔去山上挑水。現在山水都引到院子裡這多年了,我看到水還是從內心裡感到恐懼。我害怕失去水,甚至比死亡更恐懼。你可以想象,我拿自己一生之中最寶貴的經驗天天掛在嘴邊跟你們嘮叨。我是舒服了,但對你們而言,不是一種災難嗎?”
“嗯,我好像明白點了。您不在我們生活的這片土地上立志是不是也是因爲這個。”
“也不盡然,我覺得歷史記錄的都是表面現象。每一個歷史事件發生的背後都有着錯綜複雜,暗潮洶涌歷史環境,本來也都是由一些微不足道的瑣事引起。然後由於各種因素一步步發展起來的,而這些細枝末節歷史並不會詳述。有誰會相信甲午中日戰爭的導火索是‘長崎事件’呢?重現歷史的真實性最重要的是第一手材料,而掌握第一首材料的人未必有資格寫歷史。我認爲歷史有偏差,有誤導人的嫌疑。再有就是一個人的一生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沒有文字記錄,會給每個人更多的新鮮感,嘗試嘗試這件事,嘗試嘗試另外一件事,不知不覺一個人的一生就過去了。難道還有比一生都充滿新鮮感的人更幸福人生的嗎?最重要的是,我們不屑提高生產力和科技進步。還有一個原因,不立志也是我們這裡自古以來的傳統。”
“這樣呀。那麼蘇老,您的意思是生產力的提高對人類沒有益處嗎?”
“益處很多,可以使人的飲食起居變化的更舒適。但是任何事物都有兩個面,有利就有弊。至於弊端也很多,人的舒適感都是一時的。人適應了這種變化之後,很快就恢復到自然狀態,從而感覺不到原來的舒適感了。而這種舒適感我們這裡也可以找到,並且感覺都是一樣的。生活便捷帶給人更多的是無所適從。一步跨過水渠;一步跨過一條大河;一步跨過一座山;一步跨過一個國家;一步跨過一個星球;即使達到一步跨過宇宙軸心的能力,難道一步跨過宇宙軸心的人比較一步跨過水渠的人更快樂嗎?科技發展到最理想狀態無非就是:足夠多的智能設施照顧一個人的飲食起居,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想去哪裡瞬間就到哪裡。過這種生活的人就會很幸福嗎?這樣生活久了,不僅沒有幸福感,恐怕連人性都消失殆盡了吧?當一個人的意志始終遇不到抵抗的時候,人性不是就消失了嗎?你覺得這種最理想的生活狀態比較我們現在的生活狀態,你選擇哪一種呢?”
“也就是說,適度的放慢腳步一
個人一生的總體幸福感纔會最多。人類也是一樣,不是這樣的嗎,蘇老?”
“我認爲是這樣的。可以毀滅地球無數次的核武器是放在哪裡安全呢,還是沒有製造出來對人類更安全?人與人之間有時候談感情,國家與國家之間談的除了利益,還是利益。當一個國家爲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不顧一切的時候會怎樣?當所有的國家爲了自己的利益全都不顧一切的時候,世界會怎樣呢?但是爲了本國的安全和利益,惡性的競爭是不可避免的。所以說,國家可以保護本國人民免遭外夷的侵害和騷擾,但是國家的存在也是人類幸福最大化的桎楛。”
“當外星人入侵地球的時候,國家就消失了。”我有感而發。“如果宇宙中存在外星人的活。”
“如果外星人存在,並且外星人的科技高度發達的話,外星人也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毀滅地球。茫茫宇宙中能遇到有智慧的生命,擁抱還來不及呢,人類之外的智慧生命怎麼可能對人類產生威脅。產生威脅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利益衝突。地球中存在的物質其他星球也存在,所以地球會很安全。人與人之間的爭鬥,國家與國家之間的衝突,包括人類歷史上所有的爭戰,不都是利益之間的衝突引起的嗎。項羽自刎之後,爲了爭奪項王的軀體而被殺死的就有幾十個人,其中有五人各得項王一體,之後這五個人都被封了侯。爲了利益,不顧性命的人有很多,但是爲真理而獻身的又有幾人呢?從某種意義上說,利益就是真理,利益高於真理。這終究纔是人類之間相互殺戮的根源。”蘇老又是一番感慨。
“您的意思是,人類的價值觀出問題了嗎?人類的主流價值觀應該傾向於真理,而非利益嗎?但是,蘇老,恕我直言。一個民族不發展生產力,這個民族朝不保夕;一個國家不發展生產力,這個國家的存在也只能是靠運氣。僅長平之戰一次戰役,趙軍就被秦軍坑殺了四十餘萬人呢,國家不發展生產力能行嗎?如果人類的主流價值觀傾向於真理:要麼弱化國家,讓地球變成真正意義上的村落;要麼每一個人都追求真理。但這些假設不過是一個追求真理者的一廂情願而已。還是您那句話:不論是一個人還是整個人類,他們的命運,除了自然宿命之外,還包括自作自受的部分。一個人屈命於生死,人類也跳不出自然法則,整個宇宙都在既定的包括不確定性原理在內的遊戲規則中誕生、成長、‘繁衍’、消失。一個人如果有足夠大的胸襟,站在足夠高的智慧之上俯瞰人世間,所看到的無非是浮生若夢的驚鴻一瞥。什麼此起彼伏的宗教信仰了、什麼像衣服上的補丁一樣隨時脫落的理論了,那都是人類一時的衝動。說什麼人類進化論,真是幼稚的很吶。雞生蛋,蛋孵雞,難道是一代一代的在進化嗎?一粒種子包含了樹的全部遺產信息和力量,種子的成長不過是把內在的精神一步步的展現給這個世界;一個受精卵細胞同樣包含了人的本能、思維、慾望、意志、自由、衝動等包括人的肉體和精神在內的全部內容,她的成長也不過是通過時間向空間擴展出來。只有個體的死亡才能保證新的個體誕生;同樣,只有種類的死亡才能保證另一類物種的誕生,當然人類也不例外。就是說,包括人類在內的所有物種都是通過時間在不斷的向外部展開,不斷向外展開的都是宇宙的智慧。進化的理論不是很無聊嗎?明明有些物種在不間斷的滅絕,居然說在進化。都是宇宙在自我展開,自我實現,同時展開的是每個人的人生和每個人的自我實現。您覺時間和空間到底是一個什麼概念,蘇老?”
“永遠不要取笑一個人所堅守的理論和信仰。既然像你認爲的一樣,理論和信仰都是在不斷的重複生死、都是在否定其他理論或者信仰之後又被其它理論或者信仰的否定之中不斷的產生和消失,都具備一個否定之否定的,或者說是都具備一個揚棄和被揚棄的過程,甚至宇宙中新的較重元素都是在星球的不斷產生和死亡的過程之中產生的,我們身體的構成元素也都是星球在更迭生死的過程中產生的,原子都可以被改變,那麼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不能被改變的呢?就理論和信仰
而言,到底哪個理論或者信仰是最終的呢?既然大家所堅守的理論或者信仰都不是最終的,那麼你有什麼資格取笑他人所堅守的理論或者信仰呢?況且人自身的觀念都在不斷的產生和消失,在一個人的思維還存在之前,誰也不能肯定哪個理論就是自己所堅守的最後的理論。至於時間和空間這兩個概念問題,我覺得時間、空間以及物質是一個整體,不可分割的。雖然我們人爲的把這個整體根據不同的表象割裂出三個不同的概念,其實這三個概念是渾然一體的一個事物。就構成物質的基本單位原子而言,如果是電子繞原子核運動產生了時間和空間,而時間和空間同時成就了這種運動着的物質成分,這三個要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缺一就不是‘一’了。”
“那麼蘇老,如果給地球上的生物提供能量的太陽都是上一代恆星生命終結時摔回到星系中的原料產生的,同時被摔回到宇宙中的還有一些重元素。然而像太陽這一代的恆星也有死亡的時候,它們死亡的時候也同樣會產生爲下一代恆星提供的燃料以及一些新的元素。那麼下一代太陽系中如果有機緣再次在諸如地球這樣的行星上誕生生命的話,這種新生命體內的元素肯定會比我們體內存在的元素有所增減。新一代生命體會以什麼樣的模樣和姿態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呢?他們的智慧會不會有所增減呢?這裡可是有無限可以想象的空間。如果未來產生出更有靈性元素的話,憑宇宙的智慧,完全可以演化出能在極寒狀態以及烈火中生存的生命。既然宇宙中存在暗物質,那宇宙中會不會存在以暗物質形式存在並繁衍的生命呢?但無論怎樣,他們構成身體的材料當然會受制於當時宇宙中存在的元素,他們的智慧也受制於宇宙的智慧。我在反覆思考宇宙產生的原因和目的時,我的腦海裡總是浮現出一個很猥瑣的想法:創造宇宙的神祇創造宇宙的目的是爲了種植她們自己的蔬菜和糧食,在茫茫宇宙中在地球上開闢了一處良田。由於某種我們目前或者永遠不可知的原因,我們賴以生存的這個有界無限的宇宙僅有幾處甚至僅僅我們唯一一處能夠存在生命體,然後神祇在開墾的良田上撒下她們需要的種子,所施用肥料就是除了人類之外的所有的生命體,種子發芽,生長,最終收割的是人的靈魂。也許我們的靈魂是我們在另一個存在裡的我們的休息之處,誰知道呢?”
“宇宙存在的原因存在於無限的可能性之中。我在對宇宙的認識中認識到幾點對我們每個人都有用處的地方:平面內兩點之間的距離最短,但是從北極到南極的距離就是地球的半圓,而不是穿過地心的直線。因爲我們生存在三維空間中,三維空間中存在的時空是彎曲的,所以空間中存在的所有最短的距離都是曲線。不僅僅是距離,現實世界中存在的所有事物都是彎曲的,比如你想辦成一件事,你不用點小技巧繞個小彎,你辦起來就相對麻煩些。即使你去抓一隻落在地上的小鳥,你直接用手去抓它肯定很困難,除非你另想辦法。那些性格耿直的人總是比不上那些性格相對圓滑的人在社會上吃的開,原因就是那些性格棱角分明、直來直去的人總是有意無意的刺傷別人。直到把自己的棱角磨去,慢慢學會圓融貫通的本事,處起社會來就遊刃有餘了。”
“我才知道我爲什麼再怎麼努力總還是達不到自己目的原因了,原來我一直在走直線。你不是有幾點認識嗎?其他的呢?”我問蘇老。
“既然宇宙的總能量爲零,我認爲人類的總的幸福指數與痛苦指數相抵消也爲零。就是說,人類不管是生存在哪個主義,哪個制度下,總體的幸福程度都是守恆的,因爲總有一些人不適應當前的社會環境。”
跟蘇老漫無邊際的閒聊,閒聊的唯一目的就是打發無聊,消磨時間。對於我們而言,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供揮霍,我們所做的就是想方設法把這些時間填滿。聊着聊着,我突然莫名其妙的開始想念燕子,一會兒就難受的坐不住了。我有氣無力的回到家裡,趴在牀上很久才緩過神來,這種思念一直持續到入睡,一覺醒來,思念燕子的感覺就消失了,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