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在空氣中蔓延,覆蓋大地。廚房裡,布萊克抱着星辰,一遍一遍地說:“沒事的,沒事的,沒事的......”像是在說服星辰,又像是在說服自己。看着星辰腹部的匕首,理智告訴他晚了,情感卻叫囂着不可能。他移開視線,緊了緊手臂。
他們的衣裳一半已被染紅,如殘陽,如彩霞。“萊克,對,對不起......”懷中佳人伸出手來,撫摸着布萊克蒼白的臉頰。布萊克張張嘴,卻是發不出一絲聲響。“這,也許就是宿命吧。”星辰精神了一些,悽慘地勾起嘴角,眸子間閃現出落寞與解脫。
“不--”沙啞的聲音剛響就沒入無力之中。布萊克不再說話,只是又緊了緊手臂,用盡全力去抱她。“不要怪小具,她,只是一時衝動。我--”話未完,精靈卻逝去。
望着周圍的點點星光,布萊克想挽留,可已無力伸手。“叮噹”一聲,匕首跌落在地上,原本銀色的刀刃變爲鮮紅。血液還在他撐地手掌的指尖流動,散發着微微熱量。身體卻是冷到麻木。
布萊克像是失了魂,眼睛昏暗,沒有焦距。
星兒走了......是星兒嗎?星兒走了?他腦海中一片空白,突又是萬千思緒掠過。
這些天,她的一顰一蹙,他都看在眼裡,印在心底;這些天,他沒有絲毫逾越,只是擁她入睡,這樣他已是滿足;這些天,他盡最大努力微笑,想把快樂留下,帶去悲傷。
他以爲,他們可以回到過去,一起賞花打鬧,相伴相依;他以爲,他們可以共訴美好,一起戲水嬉笑,看盡繁華;他以爲,他們可以展望未來,一起牽手行走,直到夕陽。
他以爲,他可以用所剩不多的餘生,全心全意地陪她;他以爲,只要他撐下去,這樣的生活就不會停止;他以爲,他會先走,而她會活得好好的,直到兩鬢斑白;他以爲,他的付出有意義,即使是逆天而行,他也在所不辭。
可是,可是一切都是他以爲,他以爲。爲什麼會如此短?還有很多很多事情沒有做。纔剛剛開始爲什麼就如此急促的被截斷了?他還未倒下,她卻先行一步。
宿命嗎?什麼宿命,他不信,他不信!可是,不信又如何?他依然無力迴天......
絲絲溫暖蔓入身體,原本已麻木的感覺重新回來,讓他深深打了個冷顫。隨之而來的,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原來,不知何時血攀出了嘴角,緩緩流着。
這溫暖的、熟悉的感覺......
“星兒!”布萊克猛地一扭頭,在看清是小具後,欣喜蕩然無存。他回過頭去,再扭頭時,湛藍的眼眸裡已多了幾絲紅。
夜魔之球毫不留情地砸向小具,她沒有抵抗。於是,在衝擊力的作用下她被迫後退,直至撞到牆壁才停下。幾個黑團從牆壁間鑽出來,牢牢地固定住了她。
布萊克握住匕首,驀地起身,眼中泛着滔天的殺意。他一步一步的向小具走來,每走一步,地上便多一個血腳印。“我,不怪你。我,恨你。”沙啞的聲音宛如刀劍,又像是死神的催命符。此時的他,彷彿地獄的修羅。
小具直視着布萊克,蘊含星輝的右眼掠過各樣的情感,有驚訝,有不甘,有希望,有絕望,卻獨沒捕捉到恐懼。
望着那眼,不知怎麼,布萊克有了絲猶豫,但馬上被恨意所覆蓋、深埋。他揮舞起帶鮮血的匕首,向小具砍去。小具終是閉上眼睛,嘴脣無意識的啓合了兩下,就如同深陷沼澤時無助的喊着心心念唸的精靈的名字。
布萊克瞳孔縮了又張,攻勢急收,可仍劃過小具的手臂。儘管只是個口型,他卻清清楚楚的知道那是什麼--萊克。
這世上只有星兒可以叫他萊克,也只有星兒可以叫得那麼自然。可是,怎麼可能?
布萊克視線一移,正撞上剛剛他劃得傷口,不由又是一驚。那是藍色的血液,是很純粹的藍,遠勝於一塵不染的天空,遠勝於最純淨的水晶。只是才流出就有半點豔紅的血融入其中,宛若潔淨的綢緞沾染上了污穢。
目光再移,對上小具那雙一隻黯淡無光,一隻大放光芒的詭異眼睛,他脫口道:“你到底是誰?”眸子中的殺意未來得及消,聲音裡的恨意未來得及減,還是惡魔般的發音。
片刻,不等小具做出反應,他便一把摘下了小具臉上的面具。
只見,臉的右側是無數條像蚯蚓似的疤痕,左半邊則爲如火燎過般猙獰的傷疤。額頭交織着刀傷與火痕,雜亂排列,只能隱約看出原本的面貌。
小具一陣恐慌,咬着脣,低垂下頭,迴避着布萊克。稀疏的黃髮半掩她的兩頰,竟顯出些許楚楚可憐。
“叮噹”匕首墜地。“啪”面具掉落,出現了條條裂痕。“剪不斷,理還亂”的思緒佔據布萊克的大腦。他向後退着,忽是奪門而出。
黑團消散,小具順着牆壁軟軟的癱坐在地,胳膊上的傷已不再流血,卻還有絲絲疼痛傳來。
他看見了,他看見了......他看見了這張醜陋的面孔......他,被嚇跑了嗎?
小具用手捂着臉,身體不住地顫抖着。銀蓮花的香氣從門扉中飄入,裹着她喘不過氣來。可知,銀蓮花的又一花語--失去希望......
布萊克捧起溪水,潤溼自己的臉。水珠滑落,他慢慢冷靜了下來。思路開始清晰,他也開始整理、思索。
藍色的血液、無聲的萊克......這些天,每晚溫暖的感覺和剛剛那一樣的溫暖,採花的怪異......星辰眼中時不時的促狹與笑意。還有,那個匕首插入的方向,是從上而下,還是用左手......不對不對,惟一的可能是,星兒自己捅了自己一刀!那個匕首他也偶然間在星兒腰間見過。可是,這......
他竟是現在才發現,星兒的習慣和以前有了些許的不同......舞劍時,小具曾使用過水系技能,可她也會冰系,難道是超神系?還有太多太多的疑點......又怎麼會都是巧合?
一一分析,最可能的事實呈現出來--那個星辰不是星兒。那麼,星兒是,星兒最可能是......可是,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推斷和直覺之上的......
布萊克緊鎖雙眉,即使答案呼之欲出,即使有什麼漏掉的地方,他也不可能摸索到。無法正常的思考,他像是跌入深淵的孤雁,不知所措......
夕陽漸漸沉淪。他突然站起,向庭院奔去。回到廚房,精靈不在,只留下了血跡與一張紙。布萊克拿起一看,趕忙將披風下的一張已泛黃的紙攤開,放在新紙的旁邊。
上面分別寫着“對不起。但至少,我曾經愛你。”與“抱歉,失手殺了她。”儘管新紙上的字刻意改變,但細節是改不了的。如果沒有意外,這出自一精靈之手。
那麼,那麼,星兒=小具?未有百分百的確定,可機率很大。如果,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他,他,這些天,他都做了什麼?
他到底幹了什麼?她臉上的、肩頭上的傷疤,她黯淡的左眼,不能說話的痛苦,她稀疏的頭髮,開裂的手掌,最重要的是他一直在不斷地傷她......如果,如果小具就是星兒,那他簡直罪不可赦。
是復活的話,血液改變沒什麼。那其他的改變又怎麼不可能?可以肯定的是,那個星辰絕對,絕對不是星兒。那麼,星兒就是小具嗎?
布萊克衝出廚房,環顧四周,只他一個。他捂住胸口,“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染紅了眼前不知何時綻放的荼蘼花。
荼蘼花開,春天盡頭,感情終結。愛到荼靡,便將失去。
原來,他布萊克也有被騙得如此徹底的一天。
心像是被無數針扎過一般,痛得千瘡百孔。荼蘼花從俯視變爲了平視。眼前忽然之間皆是黑白,再無一縷其他的顏色。頭很沉,很難受。
倏忽,以黑色爲底,白色線條勾勒出一個人形精靈。那精靈向他奔來,卻是模糊不清,最終全化爲漆黑。
是誰?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腦海裡,只有一句話:星兒,對不起......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