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問過李蘭博,問他怕不怕失敗,問他在失敗一次心態變差的時候,究竟是怎麼處理這個問題的,可得到的卻是對方詫異的挑眉。
“心態差?我不會的。”
“啊?”當時的他傻了眼,“失敗了不會覺得難過嗎?下次也會怕對自己抱有期待的人失望,爲什麼不會呢?”
李蘭博反問他:“你失敗的原因是什麼,你自己弄清楚了嗎?”
“我……”宋知陸說不出話來。
時間過了很久,大概是久到了李蘭博失去耐心的程度。他於是不再期待宋知陸的答案了,而是直接開了口:“所有我要登上的舞臺,在賽前我都做過無數次完美無瑕的彩排,用來保證我在舞臺上的表現無可指摘。如果我做到了這些,但我依然輸了,那就是我個人能力不足,我只需要下來繼續練習,重複。如果是在臺上出現了受傷之類的意外情況,那也是我極力控制下難以避免的事情,我不需要把這些責任大包大攬到讓我內疚的程度——至於緊張,我不會讓這種情緒影響我在舞臺上的發揮。無數個日日夜夜,我是怎麼訓練的,我就會原原本本的,將它帶上舞臺。這是我早已經做好的成果,並不是臨時抱佛腳。”
宋知陸於是明白了,李蘭博和他並不是一類人。如果非要說的話,他和阮空星太相似了。這兩個擁有着堅韌靈魂的人,有着讓人驚歎的力量。
他忍不住呼了一口氣。
不僅僅是今天,之前吳敏帶他們的時候,也會下意識避免直接提出自己對他們的期待。他像大部分長輩一樣,只會說“下一次加油,你一定可以的”,以此避免選手們的心態糟糕,但現在看來,收效甚微。
正是因爲教練包容的過了頭,他才被內疚不安侵蝕的更加徹底。
倒也不是說吳敏不好的意思,只是今天李蘭博說的話,更多的,並不是真的要求他們在賽場上必須做到什麼成績,而是一種變相的認可。
因爲在他的心中,他們已經是具有了拿到第一名的實力的。
……但說歸說,宋知陸也可以料想到,如果他跟阮空星的成績真的不太好的話,他一定會極盡刻薄之詞,好好的將他們罵上一頓——說起來並不是什麼值得人高興的事情。
想到這裡,宋知陸忍不住咳嗽了一聲,然後露出一個笑來。
他摸出手機,本來想發消息問問阮空星有沒有睡,今天打電話是有什麼事來着,但發了個表情包過去,對方久久沒有回覆,他於是也差不多猜到了阮空星已經睡了,就沒有再消息轟炸了。
他也加快了腳步,迅速回了自己的宿舍,
他也得早點回去好好休息了,最近他們的訓練強度很大,雖然說肌肉已經適應了,不會再像最開始疼的那麼厲害,但身體上的疲憊還是實打實的。
明天早晨要去熱身,然後去舞蹈教室進行基訓,下午還要上冰,再晚一點是力量訓練……
一整天上下來,真的把人累的夠嗆。
他得好好休息,好迎接明天新的挑戰了。
傅江沅第二天也起了個大早。
她最近的狀態恢復的很快,精神頭竟然是意料之外的好,除了偶爾會腿抽筋以外,身體和肌肉都差不多已經回到了原本的程度。
而且她的訓練強度也在這段時間裡慢慢加強了——在此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她認爲自己的基本功已經夠好了,因此一直在尋求其他方面的提升,什麼藝術感知力啦、什麼對音樂的詮釋啦……但直到這次受傷,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好,只是限於這個隊裡,而非在國際性的賽場上。
她抱着自己已經練成的成果洋洋得意,並沒有再去攻克新的難關,學習掌握新的跳躍。她一直覺得把自己已經會的做好就行,而沒必要再去冒險那些在賽場上根本沒有百分之百完成度的跳躍。
——她一向對阮空星在賽場上做並沒有掌握的跳躍的這種行爲嗤之以鼻。
想要戰勝自己的對手,那就要對她有足夠的瞭解。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因此她一早就翻過了阮空星的比賽視頻,也看出來了她的進步和她的缺陷。
動作沒有做到百分之百標準,速度不夠快,圈數不夠恰到好處不夠完美,因此雖然基礎分算是高,但在完成度上又會扣掉不少。
在她眼裡,阮空星這種行爲完全是在做無用功。
但現在看來,不是這樣的。這些完成過一次的跳躍,在經過成百上千次的練習之後,總會更上一層樓的。動作的準確度可以提高,技巧可以得到提升,這都是通過努力可以改變的東西。
她於是,終於認識到了自己的短板,然後開始認真的訓練了。
這無疑也加重了陳興的負擔。
陳興並不是在花滑上具有天賦的那種人:也許放在花樣滑冰的愛好這種,他的確算是有那麼一星半點的天賦,但放在普遍不錯的專業運動員中,他的天賦就有些不夠看了。
標準線提高了,他頂多是踩在標準線上來回晃悠的人。
但在一個隊裡,也有世界冠軍,也有平平無奇能力有限的運動員。
陳興,他究竟應該歸類在什麼樣的人裡面呢!
傅江沅覺得有些心累。在她想要再往上走一步的時候,陳興已經沒有再陪她往上走的那種能力了。
就像很多年前,他們一起去西藏玩。她自己可以去的很遠很遠,換個人也能走的很遠很遠。但因爲陳興有高原反應,所以他們沒法上的更高、走得更遠。
雙人滑,除了捻轉託舉之類的固定動作,還有要求同步的單人滑動作,但是陳興,當他們練習到新的跳躍的時候,他顯得力不從心,並不能很好的完成這些動作。
在那些需要一點點天賦的動作上,他總是吃力的過了頭。這讓傅江沅覺得很失望,很失望。
她不知道,這個跟自己一起長大的、一直跟隨着自己的腳步的人,現在到底還能不能跟上,還能不能再陪着她繼續往前走。
但就眼前的情形看來,難度實在是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