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怕。”她說,“不要再想那麼多了,只要鐵了心一個勁往前走,結局總不會太差的。況且,就算這次拿不到好的名次,我們還有下一場比賽,下下一場比賽……這只不過是我們職業生涯的開端罷了,”說到這裡,阮空星吐了吐舌頭,才又繼續說道:“或者說,是我們榮耀的開端。”
她看上去,像是已經對拿到金牌或者終有一天拿到金牌十拿九穩了。
宋知陸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背過她去,苦笑了一下。
阮空星的這番話並沒有安慰到他。
他畢竟不再年輕了,他還能度過幾個賽季呢?花滑運動員的職業生涯本就短暫,他還能滑幾年呢?如果這次拿不到奧運會的入場券,恐怕他在退役前,就一次機會都沒有了。
他畢竟比阮空星大——他比她大的太多了,他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了。
“好吧。”許久之後,他才聽到自己嗓子眼裡冒出這麼幾個字,“那就這樣,心無旁騖的勇往直前吧,阮空星。”
這句話是說給她還是說給自己的,宋知陸自己也不知道。但沒想到阮空星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她輕輕拍拍他的手背,帶着某種安撫的意味。她放輕了聲音,說道:“別緊張了,別爲未來擔心。你很優秀,我也不差,我們一定會在一起,手牽着手登上冠軍的領獎臺的。”
宋知陸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他其實心裡很清楚這些不過是安慰人的話,賽前他們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給自己加油打氣,好讓自己的心態不要崩的太厲害。他於是心不在焉的走到了一邊去練力量。
可還沒等他調整好啞鈴,他的手機就“嗡嗡”震動起來。打電話的人,赫然是吳敏。他緩慢的起身走過去,鈴聲不屈不撓地響着。他慢吞吞的接起電話,連個招呼都來不及打,就聽到了吳敏的聲音。
“來冰場,”他說,“錄一下作品吧,只有這樣你們才能更直觀的看到自己的問題在哪裡。”
“好。”他回答。宋知陸看向阮空星。他們離得並不遠,他在打電話的時候又開了擴音,於是阮空星一字不漏的聽到了吳敏的話。她衝着宋知陸點了點頭,兩人這才收拾了一下東西一起出了門。
可阮空星沒想到傅江沅和陳興兩人也在這裡。
他們大概已經滑了有一會了,兩個人的脖子上都搭着一條毛巾。他們穿着再普通不過的訓練服,長袖長褲將他們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卻能看出他們漂亮的體態。阮空星抿了抿嘴。
她本來不想打招呼的,可他們跟吳敏站在一起,她只好硬着頭皮跟三個人都問了好——畢竟是前輩,最基本的禮貌和教養還是要有。
“教練,不是說要錄像嗎?”阮空星問道。她看向吳敏,又後撤兩步,坐在條凳上給自己穿冰鞋。她用力緊了緊鞋帶,一邊做着手上的事一邊一心二用的聽吳敏找傅江沅和陳興的問題在哪裡。
“跳躍不夠乾淨利落……傅江沅,你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會在原地踏步呢?後輩……”吳敏壓低了聲音,他還說了些什麼,阮空星聽不清了。許久之後,她對上傅江沅一雙冷冷的眼睛,那雙眼睛裡竟然難得的除了不屑還裝了一些憤怒。
她悄悄用自己的胳膊肘扛了扛宋知陸,她露出一個莫名其妙的表情,壓低聲音問宋知陸:“這是怎麼回事啊?今天我又沒招惹她,她幹嘛這樣看着我?”
宋知陸不說話,他好像還在發呆。阮空星站在原地等了幾秒沒得到他的迴應,她一回頭,這纔看見宋知陸也是一臉的莫名其妙,而他對面的陳興臉色不太好。
阮空星這才意識到了什麼,她的眼睛在陳興、傅江沅和宋知陸之前滴溜溜地打轉轉,直到被吳敏打斷。
“看什麼看?熱身去,自己滑兩圈。”
阮空星隨口應了一聲,自己走遠了。宋知陸跟在她後面,兩個人滑了一圈才發現吳敏帶着那兩個人已經站在了電腦前面,吳敏對着屏幕指指點點,阮空星也想過去看一眼,可還沒走兩步就被宋知陸一把抓住了。
“別去。”他說,“那是陳興跟傅江沅剛剛的錄製,你現在過去看不是自己去撞槍口嗎?”
阮空星不知所以:“什麼撞槍口?我就過去看一眼也能撞槍口?教練還在那呢,她也不能拿我怎麼樣啊。”
少女的神經粗的不得了,到現在都還沒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麼。宋知陸沒忍住,曲了曲手指,一個暴慄敲在她腦袋上。他收着力道,可阮空星還是“哎呦”一聲,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腦門。她仰頭看着他,眼圈紅紅的,像是在無聲斥責他。
宋知陸忍不住呼吸一窒,頓了兩秒才分析給她聽:“傅江沅停留在這個水平已經很久了,她沒有什麼進步,這幾年也沒翻起水花——不是她不厲害,只是她停留在這裡沒法更進一步了。可現在在隊內,你就是她最大的競爭對手,你現在也有了和她競爭的實力,她看你不順眼是肯定的,再加上你們之間本來就有矛盾,你還是不要湊上去的好。”
阮空星隨口應了一聲,下一秒就又開始興高采烈起來,她輕輕戳了戳他,擠眉弄眼的:“你說這個話的意思,是不是我進步很大、我前途無量、我……”
“不。”她自誇的話被宋知陸無情打斷,“吳敏教練說了什麼,你自己心裡是清楚的,戒驕戒躁,繼續往前走就好了。她把你當競爭對手是她的想法,可你到底有沒有與之匹配的能力,那是你自己的事情。阮空星,不要因爲別人影響你自己對自己實力的判斷。”
他這句話說的不留情面,但他想,他有必要讓阮空星清醒一些。
大概是爲了調整狀態,從之前就可以看出來她會在賽前出現很不穩定的情緒。她一會自視甚高覺得自己一定可以,一會又妄自菲薄覺得自己一定做不到。她大概這幾天這麼亢奮,就是又到了這個階段。
然而這種心理的出現,歸根結底還是自己對自己的實力還不夠自信。
“好了。”眼看阮空星應了聲,慢慢蔫了下來,他也放輕了口吻:“我就是隨口一說,繼續訓練吧。”
在他們的搭檔中,尤其是從他們漸漸熟悉起來之後,他幾乎就完全充當了阮空星生活中一個哥哥、老師甚至是父親的形象,他真是爲阮空星操碎了心——從某些方面上來說。
這讓他有些摸不清自己對阮空星的感情。而他必須摸清:只有這樣,他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對待阮空星,繼續跟她搭檔和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