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本該開誠佈公繼續下去的談話並沒有繼續下去——如果繼續下去他們可能會在第一場比賽的時候取得更好的成績。
後來的阮空星如是想到。
但在這一刻他們還是重複着以往的動作,將同一個動作練的爐火純青,將個人能力發揮到極致。
如果說個人能力滿分是一百分,他們各自站在賽場上能拿八十五分的話,那麼當他們組合的時候就只有六十分。堪堪踩着及格線馬馬虎虎過關。
吳敏並不滿意,但配合度畢竟是需要時間去磨的,並不是說一遍就能改變的事情。因此他只是叫來了老師,讓他們聽這次比賽的選曲。
他們的選曲是原創曲,基於阮空星以往個人比賽的特點,他們在第一場比賽舞蹈的編舞選擇上仍然用了芭蕾舞,但服裝和編曲上採用了中國風元素,阮空星穿白色,宋知陸穿黑色,曲子的名字叫做《影子》,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古代帝王和暗衛、驕縱的大小姐和保鏢之類的人設……
總之還算是有意思,中間部分調子很緊,很能帶氣氛,選曲上沒有任何問題,只要宋知陸和阮空星能滑得出來。
編舞老師示範了幾遍,宋知陸和阮空星基本心裡就有底了。兩個人打開曲子滑了一遍,勉勉強強完成,但也就到此爲止了。
兩個人都像提線木偶似的,一個比一個別扭一個比一個放不開,力求完成動作反而忘記了曲子本身的故事感。也就是說他們滑出了技巧,但是讓人一點代入感都沒有。
很可惜,花滑並不是只依靠技術高超就能得分的。音樂、情緒、甚至表情都是評判選手分數的重要標準,可阮空星全程齜牙咧嘴,好像別人欠她十萬塊錢一樣。
吳敏終於忍不住了。
“阮空星,你怎麼回事?你這個表情是要吃虧的,以前你也沒這個毛病啊!”吳敏有些着急,阮空星以前選的是芭蕾,雖然說表情就是全程端着,關鍵詞就一個“優雅”,還是很單調無趣且面癱,但也真的比現在這副模樣強太多了。
他看着這個表情,感覺自己簡直要氣暈過去,血壓都要升高了。
可阮空星仍是齜牙咧嘴的。宋知陸還扶着她,她稍稍朝後退了一步,讓自己可以站穩,這纔回答吳敏的問題:“不是……是這幾天腰疼,碰傷了,做託舉的時候碰到容易疼。”
剛開始用硬紙板的幾天她還在沾沾自喜,覺得自己想了個好辦法,可時間越靠後,這個辦法就顯得越餿。這纔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她的腰上已經多了一堆青的紫的印子,多重疼痛層層疊加,雖然可以忍耐,但是也着實超出了她可以管理表情的範圍。
“腰?”吳敏還沒說話,宋知陸就接過了話頭。前幾天他沒有問,但他自己也知道,要克服腰上的反應並不是靠着意志力就能簡簡單單做到的。她一定是用了什麼特殊手法。他於是繼續問道:“”你在腰上墊了東西嗎?
“墊了東西?”吳敏也愣了,這事阮空星也從來沒給他說過,訓練的時候他也沒與時時刻刻都守在這兩個人身邊,一時間還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阮空星正準備解釋,她旁邊的宋知陸就接過了話頭。
“是這樣的,”他說,“阮空星是單轉雙,有點不適應跟人肢體接觸,託舉時候碰到她的腰,她就會笑,一笑就沒力氣,就要摔倒。”
他解釋的很認真,但阮空星也真的是很認真的想笑。他這個人總是在一些沒有必要那麼認真的事情上認真過頭,看起來就沒有平時那麼精明瞭。
她於是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下可好,腰上的肌肉被一牽動,變本加厲的疼起來。她彎了一下腰,捂着肚子“嘶嘶”直喘氣。
宋知陸不明所以,還以爲她是嗆住了,直接上手幫她輕輕排後背。
阮空星連忙制止:“別拍別拍別拍!會疼。”
“你在腰上墊了什麼?”吳敏問。
她一時間沒有說話。她總覺得這個主意有點顯得,不那麼聰明,於是乾笑了兩聲,準備打着哈哈混過去,但到底沒能逃過吳敏的監視。
“好吧,”她舉雙手投降:“我在腰上墊了硬紙板,覺得疼一點就可以克服掉了。”
“傻不傻!”卻是宋知陸反駁她,“哪有人這樣的!”
哪有人這樣的?
阮空星彎彎眉眼,她頓了頓才找到迴應的話。一直以來,她跟他嗆口都很厲害,她實在是很難不帶戾氣地跟宋知陸說話,她在腦子裡搜刮了半天,終於找到合適的話。
“可不這樣的話,又能怎麼辦呢?”她回道,“因爲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
她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比起不能滑好雙人滑,只是受點傷這種問題,簡直稱得上是微不足道。
而就是這些微不足道、甚至說出口都讓人覺得可笑的問題,此刻正如此真實的困擾着她。她看向宋知陸,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不一樣的表情,可他仍維持着那張面癱臉。既不覺得這樣的操作可笑,也不見多少同情。
許久之後,這陣沉默才被吳敏打破。
“阮空星,”他叫,“你並不是個例,之前並不是沒有選手出現過類似的問題,你爲什麼沒有告訴我呢?”
“我……”她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不是一個習慣求助的人,專業技術上的問題撇去不談,在生活上她一向是自己能解決的問題絕不麻煩別人。
一是她人緣不好,並沒有可以求助的人;二是覺得給人添麻煩終究不是什麼好事。
她並不擅長依賴別人和信任別人,這一點在轉雙人滑時也體現的淋漓盡致,嚴重影響了她和宋知陸的合作。
至於訓練中受的傷,除了實在是遮無可遮被吳敏發現的,她甚至沒有主動說過一次。
逞強。
阮空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乾脆低下頭擺出一副認錯的態度,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沒聽到。這是她應付吳敏的一貫的辦法,並且十分管用。
果然,吳敏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她就站在他對面,低垂着頭,並不去看他,宋知陸也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沒有吭聲。
許久之後,吳敏終於乾咳兩聲叫他們:“快訓練吧……要加大訓練強度了,這種問題最終還是要面對和剋制 阮空星。”
阮空星擡起頭來,她輕輕應了一聲“嗯”後,吳敏轉身離開了。臨走時,他留下一句話。
“你們只剩下六個月不到的時間了。”他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