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他本人,儘管從吳敏那裡得到的消息是就算不是他,也會想辦法讓阮空星先轉雙人的,可現在看隊裡這個情況,並沒有可以調用給她的搭檔。
也就是說如果沒有他,她十有八九是會繼續滑雙人滑的——儘管從客觀條件上看,她並不適合在這個階段繼續走這條路。
他不能理直氣壯的說自己跟這件事無關。
因此他面對阮空星時總覺得怪怪的。
但要說討厭,其實也談不上。
他所聽到的阮空星,刻苦訓練,是花滑隊出了名的拼命三娘,不怕吃苦不怕摔跤,也有天賦,很少給人添麻煩……這樣的人,誰會無緣無故討厭呢?
情商低一點這事,他當然也不會介意,畢竟他自己的情商也高不到哪去,更何況他的年齡比她大了好幾歲,看她還是個小姑娘呢。
小姑娘發起脾氣來,張牙舞爪的,看起來很兇,其實不過是虛張聲勢,沒什麼好值得人生氣的。
尤其是這樣一段時間相處下來,他們一起訓練,他見到了阮空星的努力和狀態之後,對她更是沒有意見。
吳敏私下裡跟他說過讓他注意和阮空星相處,可他真的就是單純的不太會跟女生相處,於是到今天爲止都還不知道怎麼辦。
這個問題倒是讓他很頭疼……他心裡很清楚,他必須要和阮空星有足夠的交流,他們必須對對方有足夠的瞭解和信任感才能滑出默契,在比賽時,纔能有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
於是他鼓起勇氣對阮空星說了“你很棒,如果是這樣的你,我想,我們一定可以站在最高處”這樣的話。
這已經是他到目前爲止可以敞開心扉的極限了。
是他自己的問題。
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讓他已經無法再正視自己的滑冰水平,更不能再信心滿滿的說出“我要拿冠軍、我要拿金牌、我要站在領獎臺上”這樣的話了。
他不像阮空星。
她是堅韌的、強大的,而他敏感脆弱的過了頭,甚至還被前一任搭檔調侃過是“嬌花男孩”。
他心態奇差無比,比賽之前會感到緊張不安,贏了比賽就開始擔心下一場比賽,輸了比賽就開始愧疚不安。這些見了鬼的情緒如蛆附骨,讓他變成了現在的這副模樣。
但不知道是不是阮空星對他也有了些許的影響,讓他重新有了力量,讓他可以說出這句話。
他想,如果是阮空星的話,說不定真的可以。
說不定可以將墜入深淵的他一起拉起來,然後兩個人一起登上冠軍的領獎臺。
“宋知陸?”
卻是阮空星打斷了他的思緒。他還沒反應過來,朝着她的方向看過去。
小姑娘大概是睡熱了,一張臉紅撲撲的。她衝他露出一個笑來,眉眼彎彎的,突然少了一些攻擊性,多了些討人喜歡的嬌憨。
他忽然想起他曾看過的哪一本書中的形象吻合了。
阮空星。
她是在十二橡樹莊園裡對着白瑞德摔碎了花瓶的斯嘉麗,是南北戰爭時回到塔拉莊園後那個堅韌有力量的斯嘉麗奧哈拉,是那個生氣勃勃的、有力量的、又有野性的姑娘。
他時常覺得自己在看向阮空星的眼睛時能汲取到一些力量,但他並不明白爲什麼,但一旦將阮空星的形象和斯嘉麗奧哈拉重合起來,他就懂了。
她們都是那種不會被任何事打敗的那種人,永遠有從頭再來的勇氣,永遠勇敢有力量。
他對上阮空星的臉,忽然覺得自己心裡的某個地方被觸動了,讓他短暫地被刺痛了一下。他於是吸了一口氣,也衝她露出了一個僵硬的笑來。
他本想說些什麼,卻被阮空星露出的一個更加燦爛的笑打斷了。
“宋知陸,”她叫,“我想明白了,我們一定可以的。從今天開始,讓我們更加努力,一起站在領獎臺上吧。”
她的眼神那麼堅定、那麼野心勃勃,像一束光、一把火,或者隨便什麼能將他燃燒殆盡的東西,幾乎讓他的血液也燃燒起來。
好半晌,他聽到從自己的嗓子眼裡溢出的一句話。
“好啊,讓我們一起站在冠軍的領獎臺上吧!”
但很快他們就迎來了新的問題。
阮空星的生理反應剋制住了,但宋知陸的問題又出現了。
隨着比賽時間的臨近,他開始整夜整夜失眠,完全影響到了訓練。
休息時間的無法保證導致他體力跟不上,精力也隨之減退,甚至在做託舉的時候難以集中注意力。
他深吸一口氣,發力,可胳膊卻不合時宜地開始發軟。宋知陸微閉着眼,他只覺得自己的耳朵都在轟鳴,吵得讓人頭昏腦脹,他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動作,他忍不住叫了一聲。
“阮空星,小心……”
緊跟着就是“噔”的一聲,阮空星落了冰。由於宋知陸的託舉出現了失誤,她一個踉蹌栽倒在地上,但順着宋知陸拉她的力道,她又很快站了起來。
雖然說動作的完成度並沒有提高,但總算是沒有在這樣的緊要關頭受傷。
阮空星忍不住鬆了一口氣。她仰頭去看宋知陸——他的狀態顯然相當的不好。
宋知陸的黑眼圈很重,整個眼周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青的讓人害怕。此時他出了滿腦門的汗,氣喘吁吁的,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宋知陸?”阮空星忍不住叫了他一聲:“你還可以嗎?有沒有事?”
宋知陸沒有回覆。
這次他並不是不想回復或是沒有話說,他是實在張不開嘴。
他的心跳快的不得了,幾乎要從喉嚨口裡蹦出來。他的眼前一陣一陣發黑,四肢也彷彿在軟掉。他看向地,可就連白的晃眼的冰面也彷彿在打轉,這讓他有種想要嘔吐的慾望。
可他早晨什麼都沒吃。
他鐵青着一張臉,努力向阮空星揮了揮手示意她不要擔心,可胃裡的不舒服卻再次涌了上來。他終於忍不住加快速度滑離了冰面,直到場地邊緣,這才扶着欄杆開始乾嘔起來。
可他什麼都吐不出來。
這股令人難受的感覺糾纏了他很久。時間不知道多了多長,也許是十幾秒,也或許有幾分鐘,他終於看到了眼前的一瓶礦泉水,又對上一雙裝滿了擔憂的眼睛。
是阮空星。
他的狀態不對的實在是太明顯了,讓他一點藉口都找不出來。他只好沉默着接過了阮空星手裡的礦泉水,仰起頭“咕咚咕咚”灌了好幾大口,直到那股噁心感被壓下去了,他才叫住她。
“對不起。”他說,“你看到了……我的狀態並不好。”
緊接着是長久的沉默。
“爲什麼會這樣呢?”阮空星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