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準備走,可陳興已經先一步開始趕客。
病房裡或陌生或熟悉的人一個接一個的離開,甚至最後的最後陳興自己都出了這扇門。偌大的病房裡只剩下他和傅江沅兩個人。
傅江沅終於有些彆扭的開了口,也不再裝出那副帶笑的臉了:“江由,隊裡準備怎麼處理這件事?”
他定定地看着傅江沅,試圖在她臉上看出些什麼來,但沒有。
他很疑惑爲什麼傅江沅最關心的爲什麼不是自己的職業生涯,而是隊裡怎麼處理傅江沅。
這種本末倒置的做法,給了人一種奇怪的錯位感。但他什麼都沒法問。
眼前的這個人畢竟是他血脈相連的姐姐,他不能在這個時間裡問出這個問題。
傅江由於是放平了語氣,回道:“暫時沒說怎麼處理,要等到總決賽結束之後再通知。”
“暫時不處理?正常參賽?”傅江沅猛地提高了聲音,她的表情一下變得難看起來:“我都傷成這樣了,憑什麼她還能毫髮無傷的去參加比賽?隊裡怎麼能這麼對我,我……”
傅江沅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可傅江由居然仍然沒有一絲心疼。他只是覺得不耐煩,他依靠着那點血脈親情過來看望她,可這點血脈親情並不能讓他看她發瘋。
關心傅江沅的人太多了,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都不缺他一個。於是他連招呼都沒有打,就徑直出了門。直到人都走到了門口,和正準備進門的陳興對上,兩個人面面相覷,他這才問了一句:“姐姐覺得是阮空星故意這樣做,就是爲了害你不能參加總決賽的嗎?”
傅江沅的眉頭皺起來,像一隻被踩到了尾巴的貓,聲音突然尖銳起來:“當然是!她這麼多年,一直想要超過我,對我懷恨在心,當然是她做出了這種事情害我,不然我怎麼可能會變成現在這樣!”
傅江由得到了答案,走出了門去。
傅江沅的表現很不對勁,但他無法深究,也不願深究。依照他對傅江沅的瞭解,他清晰的判斷出這件事有鬼,但他沒法直接去問陳興或者問她。
這兩個人沒一個會告訴他答案。
而且就算是知道了答案,他又能怎麼辦呢?
他什麼都做不了。
阮空星的傷不算重,因此休息了一天就直接恢復訓練了。
她的腳踝隱隱作痛,但勉強還在可以忍受的程度,不過宋知陸倒是一路上都借了她力,輕輕的託了她一把,好讓她不至於那麼累。
她跟着宋知陸進入休息室,換好冰鞋,又在訓練服的外面套上衛衣,然後出了門。
現在冰場裡仍然有人在訓練,她從進門時就看到他們在竊竊私語,甚至等她出來後仍然明目張膽的說些什麼。
阮空星咬緊了嘴脣,跟在宋知陸的身後,假裝看不到那些針扎似的目光。
她已經完全做好了心理準備,完全可以承受眼前的這些事情,不論如何——不論如何,她都不會讓自己的情緒影響接下來的比賽的。
這個機會因爲這件事的發生而更顯得來之不易了,更何況,作爲宋知陸的同伴,她絕不能拉他的後腿。
倒是宋知陸,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似的,回了下頭,又拉住了她的手,向冰場邊緣滑去。
他的手掌寬大而溫熱,像無數次將她託舉起來一樣,讓人覺得安心,成功的安撫到了逞強的阮空星。
阮空星也捏緊了他的手。她咬緊了嘴脣。
由於上一場的比賽結果是肉眼可見的好,因此接下來的比賽,他們並不會做出重大改變,而是繼續採用拉丁的編舞。
唯一值得人擔心的是阮空星的腳腕能不能承受這麼大的力量。
雖然一切滑冰動作都是依靠腿腳的力量去完成的,但快節奏的音樂和複雜的編舞本來就給腳踝施加了更加重的壓力。
他有此擔心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那麼,我們要降低動作難度嗎?”宋知陸問道。
他潛意識裡並不想這樣做,作爲一個運動員,他想呈現出自己最好的作品,將自己最好的狀態和才能展現在冰場上,可作爲同伴,他更擔心阮空星的傷勢。
他等待着阮空星的答案。
回答他的是阮空星直接牽過來的手。
她的手落在他的手心裡,一句話都沒有回答。有音樂從音響裡播放出來,他們開始動作,開始滑行。
開頭就是捻轉加託舉,這個動作相對來說,對腳腕的壓力還在可以忍受的額範圍內,阮空星也沒感覺太疼。直到接下來的落地,她才感覺到有股肌肉被撕裂的那種火辣辣的痛,和酸脹一起混合在腳腕中,讓人難受的渾身都想起雞皮疙瘩。
但她什麼都沒有表現出來,她繼續跟着宋知陸做動作——兩週跳、跳接蹲轉、雙人聯合旋轉……
這支曲子的難度說的上大,強度更是大,尤其是當初爲了在賽場上贏得更高的分,他們將更多的跳躍放在了音樂的後半段。
前半段人的體力充沛,可以完成的動作放在後半段時,難度就明顯加大了很多。阮空星忍着痛,咬牙堅持下去。
終於,音樂停了下來。她落地,做完最後一個動作,然後謝幕。
強忍的疼痛終於在她的所有動作都結束之後,爆發出來。她險些站不穩,但她身邊的宋知陸及時的扶了她一把,讓她得以站直身子。
她重重的呼了兩口氣,說道:“不用改,我們就維持原來的動作難度,我可以堅持。”
阮空星並不想因爲這點小傷而改變整體的難度,這場比賽的結果對他們來說至關重要,怎麼能就因爲這麼一點小傷就直接改變難度?
以前並不是沒有帶傷訓練過,並不是沒有咬牙堅持完成比賽過,沒有什麼是不能忍的。
她稍微仰了一下頭,對上宋知陸那雙黑沉沉的眸子:“不用改,我們一定要好好比這場比賽——不管怎麼說,我們的榮光,纔剛剛開始,我們要繼續往前走。”
她看到宋知陸眼底的光一點一點的亮了起來,然後他重重的點了一下頭:“嗯!”
阮空星終於也露出了一個笑來。這兩天,她自己精神緊繃,連帶着宋知陸的精神也沒有放鬆。
他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同伴,她的狀態無疑會影響到兩個人作品的質量,她要讓他安心。
他們要一起完成當初說過的話,要一起走向榮光,不論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