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再容忍阮空星繼續走下去,尤其是在她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已經達到過巔峰,並且正在從巔峰走下來之後。
她再也沒有機會勝過阮空星了,以前別人說起她和阮空星,會說他們是真假公主,可以後他們再也不會這樣說了,他們只會說阮空星爲國爭光,阮空星是花樣滑冰界的天才選手,而她不過是曇花一現的平庸的、在天才的人生中扮演過墊腳石的一個破石頭。
所以她放任一切,甚至想在放任一切的基礎上,再給這個破茅草屋放一把火,好讓它徹底燃燒殆盡,最好什麼都留不下。
阮空星作爲花樣滑冰運動員存在的意義,應該就止於被說真假公主的那一刻,應該就到此爲止了。
傅江沅看着傅江由走出病房的門。
傅江由的到來,讓她生了一肚子的氣,讓她現在甚至無法僞裝出一個體面的表情來。
這個弟弟到底是爲什麼而存在的?難道就是爲了讓她難堪、爲了讓她生氣嗎?她看着那扇被關上的門,胸脯起起伏伏。
傅江沅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讓自己平靜下來。
她幾乎被傅江由氣的頭暈——真是個讓人鬧心的弟弟。
倒是傅江由一推開門,就迎上了大包小包提了不少東西過來的陳興。
他提的東西看起來很重,以至於他稍微低下頭就能看出陳興受傷被塑料袋勒出的青色痕跡。他不知道在這裡站了多久了,臉上露出傅江由看不懂的神色來,像是驚訝,也像是難過。
但他對這個自家姐姐的搭檔沒有什麼過深的印象,也沒怎麼打過交道,因此也不會多嘴問一句他到底是怎麼了。
他於是點了點頭,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男聲突然在身後響起,帶着強行僞裝出來的笑意:“你也來看你姐姐呀?”
“嗯,”傅江由應了一聲,“這就走了。”
“哦哦,好的。”陳興回道。傅江由重新邁動腳步,繼續朝前走去。
走了很久,直到拐彎處,他纔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似的,回過頭看了一眼。
按理說這麼久了,陳興應該已經進了門,可現在他卻看到他仍然站在門口,不知道在幹什麼,遲遲沒有進去。
傅江由站在原地看了兩秒,然後轉身離開了。
傅江由其實是發現了自家姐姐到底做了什麼事的。
這件事發生後,他自己想了很久。他很早以前就在關注阮空星了,儘管兩個人打交道的次數屈指可數,但他還是對這個人抱有極好的印象,並沒有因爲自己的姐姐不喜歡她而有什麼特殊的看法。
在他眼裡的阮空星,踏實、勤奮、沉默寡言,不怎麼會說話,也不擅長和人交往,甚至有的時候會被人欺負,被逼急了會直接嗆口回去,但沒有什麼壞心眼,甚至沒有跟自己的教練告過狀。
一年多前,大概是阮空星和宋知陸剛剛組隊的時候,他去食堂吃飯,剛好碰到了阮空星被那麼一羣人打趣,她臉上帶着那麼明顯的憤怒和難堪,他們這一桌甚至都已經做好了看好戲的準備,甚至還有人商量着如果阮空星跟對桌打起來了他們要怎麼勸、幫誰。
但最終什麼都沒有發生。
她只是飛快地吃完了那頓飯,然後轉身離開了。
飯後他有事,要回一趟宿舍,因此沒有和朋友們一起走,可卻在路上碰到了阮空星。她的眼圈紅紅,步伐很慢的朝前走着。
他從她身邊經過,本來也沒有打招呼的打算,甚至沒有專門端詳她一眼,可女生卻偏偏敏感的將自己衛衣的帽子拉了上來,然後重重的扣在頭上。
他走在她前面,聽到她已經努力剋制的吸鼻子的聲音。傅江由猶豫再三,還是從自己的包裡摸出了一包紙,塞到了她手裡,然後落荒而逃。
他多慶幸那天他吃飯時帶了一包嶄新的、未開封的“心相印”。
此後他們就再也沒能這樣巧遇過,不過他倒是從朋友的嘴裡聽說了她的奇葩事蹟,居然在腰上墊硬紙板,搞得自己渾身傷痕累累。
男生聚在一起開的玩笑總少不了一些顏色,但他躺在牀上,滿腦子只覺得,這個姑娘真是……膽子真是大,真是不一樣。
他在冰場上無數次碰到她刻苦訓練,他無數次在五點半的操場上看到扎着馬尾的她跑步,他……他甚至在舞蹈教室裡看到吊着腰的她。
傅江由不知道她有沒有在那樣的姿勢下,看到一張倒過來的臉,但他卻再清晰不過的將那張因爲憋氣而變得通紅的臉印在了腦海裡。
事情一開始發生的時候,他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可事後他才發現不是那麼回事,驕傲如阮空星——是的,他毫不懷疑,阮空星有着比傅江沅更加真實的驕傲的心和強大的自尊心,她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這件事也許真的和她有關,但就算是和她又那麼一星半點的關係,也絕對是因爲意外而非她策劃已久故意爲之。
他去問了阮空星,但沒有得到那一句對不起,她甚至沒有表露出一絲覺得抱歉的情緒,他先是覺得失望,但接下來又覺得不是那麼回事。
她如果真的不感到一絲抱歉的話,那麼她可能真的沒有這樣做。尤其是再他把胸章交給了教練之後,去探望傅江沅時,看到傅江沅臉上一閃而過的緊張神色。
儘管他是傅江沅的親弟弟,但他不得不說,他對阮空星的信任度真的是高於傅江沅的。
傅江沅的自尊心是這樣的:她要做最強的,最漂亮的,成績最好的,最優秀的,她不在乎是她讓更優秀的那個人從她眼前消失了還是她真的戰勝了那個人,總之最後的結果是她贏了就可以,不擇手段也可以,壞心眼也可以,只要別人眼中的她不是這樣就可以。
所以他想起了那天,隊裡看過的監控。
那天的監控裡,只有傅江沅的胸口上戴着胸章。事後他們確認過,陳興的胸章別再自己的領口上,宋知陸的胸章在他的包裡,而傅江沅的在她的櫃子裡,只有掉在冰面上的胸章無人認領。
後來他自己也沒想明白,聽了隊裡的推斷,確認了這是誰的胸章後,稀裡糊塗的就去找阮空星對峙了。
可不對。
將他們雙雙送往醫院後,爲什麼傅江沅的胸章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了櫃子裡,而且她原本戴在胸前的那枚胸章反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