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遠處的屠格、邊角的汪勇,當然還有圓椅上的黑獅,立刻就辨認出來:
這玩意兒,正是此前用作血液轉化關鍵樞紐的那個血紅肉瘤!
它先是被羅南“附身”,後被屠格捏爆,隨即又滲透到塔卡爾體內。如今,竟然又抽離出來,重塑還原。
一旦抽離,塔卡爾身上的氣機聚合運轉模式,立刻崩盤。
期間,塔卡爾確實也拼命按記憶中的樣子去維持,希望能夠讓這個模式留存下來。
問題是,看似深刻的記憶,在缺失了一系列關鍵細節之後,只不過就是多種神經遞質刺激拼湊而成的臆想;所謂的模式,也只是羽毛搭起的建築,都不用什麼風吹草動,便自發地崩塌下去。
“啊啊啊啊!”
突破超凡之門的通天大路在眼前垮掉,塔卡爾徹底失態,身體猛地彈起,想去抓住那化入虛無的力量。
一聲悶響,萬流花嫌他太吵,直接擊昏了事。
塔卡爾後腦勺砸在桌子腿上,又拍到了地面,知覺全無。
至於那團剛剛抽離出來的“鮮紅肉瘤”,還是穩定地懸浮在半空中,持續進行外表的微調,且還小幅度地抽搐跳動,恰如妖異的生靈……或是生靈的臟器。
“嘖嘖,他這些年,野心也壓抑得很辛苦吧。”血妖用腳尖戳了戳塔卡爾的腰胯部位,沒看到反應,就聳聳肩,“看來,沙卡爾給他的壓力太大了,還攤上那麼個老爹。”
在場的超凡種,沒有誰對別人家的狗血劇感興趣,大家的注意力,已經自然而然地轉移到那團“鮮紅肉瘤”之上。
星巫還貌似好奇地問了句:“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哎呦,羅老弟這是要物歸原主啊!”
黑獅利落地跳起,叫起了“老弟”,也用力以拳擊掌,哈哈大笑:“失而復得的感覺有多麼美妙,你們都體會不到!”
說着,他便搶上前去,要把那團懸空的肉瘤拿到手中。
可惜,半途就有血妖伸手,毫不客氣地把他攔下。
“你說是你的,叫一聲,它答應嗎?”
黑獅呵呵兩聲:“你都這麼大人了,就不要難爲它了好吧。”
兩人在這裡脣槍舌劍,互不相讓,可事態的發展,卻並不以他們的意志爲轉移。
就在他們唾沫橫飛的時候,懸停在池圈的“鮮紅肉瘤”,已經開始向游泳池中心飄飛,朝羅南的位置趨近。
“哎哎!”
黑獅忍不住了,一把撥開了血妖的手,就往泳池裡跳……
當然,不至於搞得太難看,因爲池畔正停着一張水上浮墊,嗯,兒童或女士選用的白天鵝造型。
黑獅肥碩的身軀踩上去,還挾着天鵝脖子,那小小的浮墊竟然沒有直接沉底,只搖晃顛簸不休。
“我擦?”
見黑獅這麼放得開,血妖罕見不忍心去攔了,任黑獅腳下發力,鼓盪着水波,晃晃悠悠地往泳池中心去。
羅南開始並沒有關注池畔那幾位的反應,他的大半心思,還是留在了牛鬼這邊,把導致塔卡爾瘋魔的“鮮紅肉瘤”收回來,也就罷了。
可很快,他也像血妖那樣,多多少少讓黑獅的做派給給驚到了。
作爲一個超凡種,黑獅雖不至於飛天遁地,無所不能,但要到泳池中心來,還是有成百上千種方法,擺出更有體面的方式。
他之所以像一個普通人,乃至於拿出近於荒誕的模樣,應該就是想表明一種“不爲敵”的態度。
包括他此前的做法,特別是主動出手擊殺老埃爾斯,即便那只是一個克.隆體……
話又說回來,黑獅先前擊殺老埃爾斯的行爲,除了表明了超凡種的特殊地位以外,也等於是間接證實,這傢伙與老埃爾斯的關係應當非同尋常。
畢竟,老埃爾斯並不是真正死掉的;汪勇和屠格也終究是頂着保鏢身份,職責所在,竟然沒有說什麼。
幾個事情堆積在一起,羅南怎麼都要對黑獅另眼相看。而越是這樣,羅南便有更多的問題,想從這裡得到答案。
他揮手拂去剛開了個頭的構形設計圖,正眼看向不斷接近的黑獅,黑獅也看向他。
兩人對視。
從旁觀者視角來看,羅南是佔便宜的,他所處位置居高臨下,另外,新近凝就的雲氣假身模糊,眼神細節不好把握,不確定性更高。
羅南本人則不在乎誰高誰低,只想得到有用的信息。
“鮮紅肉瘤”比黑獅更早一步到來,羅南伸手,垂落的觸鬚如有靈性,纏向他半虛無的手臂。且是保持搏動的頻率,並與羅南的雲氣假身頻繁互動,彷彿可以從中汲取營養,又或者將裡面存儲的東西,滲到雲氣中去。
黑獅擡頭看過來,毫不掩飾羨慕之情,無論真僞。他遙遙喊出聲:
“羅老弟,怎麼玩出這些花樣的?”
幾乎同步,羅南問他:“你拿到這東西的時候,那邊就沒有配套說明書嗎?”
黑獅咧開嘴,滿口黑金尖齒,在陰雲下似也閃着光:“你說……哪邊?”
羅南看他一眼,微微搖頭,對這份習慣性的狡獪不太滿意。如果接下來都是這種雲裡霧裡的對話,還真不如抓緊時間,把牛鬼的事情搞定。
嗯,反躬自省一下,他的表述也不夠明確。
那麼……
羅南稍稍回臂,扣住仍在搏動不休的“鮮紅肉瘤”,再伸展出去,讓它更清晰地展示在黑獅眼前:
“我是說,這種反應爐,雖說是比照着殘骸所做的毫無誠意的複製品,可整個地球上,應該也只有那個李維,才能拿出手。”
羅南話說到半途,周邊七位超凡種,正集註在他身上的視線,就有明顯的升溫。到了後來,其中幾位甚至是灼熱如火,幾乎要把他的雲氣假身引燃。
游泳池這裡,一時間陷入某種怪異的靜默中,就像密封容器裡滾沸的溶液。誰也不知道,到最後是在無聲無息中熬幹,還是冷不防地轟然炸裂開來。
黑獅開始是陷在沉默中,保持着已經有些僵硬的笑容。眼神卻非常靈活,不放過羅南掌心中,那搏動的“鮮紅肉瘤”一絲一毫的細節。
隔了快十秒鐘,幾乎快有人忍不住替他發聲的時候,黑獅磨了下滿口金牙,給僵硬笑臉注入了近於猙獰的活性:
“大約,人家是覺得,連路都看不清的沒頭蒼蠅,也就看不懂說明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