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撞,是“戰場時空”實現與外界交流的最主要的形式之一。
一部分情形下,“碰撞”是溫和的、可控的。羅南很樂於往這個地方,主動引入一些“外來元素”。
此前所說的“血意環堡壘”,就是在一次刻意引導的“碰撞”中,將那邊的規則架構映射進來,甚至一度主導了“戰場時空”的構造進程;
血焰教團的“血魂寺”架構,是這裡的常客,由它帶動模擬的“火獄暴君”,時不時就要來一個突然襲擊;
還有時刻飄浮在天空的“雲團”,貌似也是在外界很活躍的,也經常會將外界的一些“感受”傳導進來,造成很多異外的效果。
包括蛇語,她同樣是“外來戶”,是羅南丟在這裡的工具人。
嗯,還有一個“工具人”,是羅南在阪城時抓到的俘虜,不過那哥們兒在這邊折騰幾回就意志崩潰了,目前還在恢復期……倒是他穿戴的深藍行者外骨骼,被羅南丟進這裡,這時候已經在持續不斷的崩解、重塑過程中,變成了無意義的殘骸。但也有一部分信息元素,融入到“戰場時空”細節建構中去。
除了這些常駐或半常駐的外來元素,邊緣混沌的夢境迷障,也是“吐故納新”的運輸通道。
最近蛇語印象比較深刻的,除了那位傳說中的“地獄城主”、“黑基督”亞波倫,就是一幅來自於公正教團的“夢境地圖”——由於它獨特的架構,得以穿透邊緣的混沌迷障,滲透過來一些。
那一刻,蛇語差點兒以爲“戰場時空”與地球本地時空接壤了。
雖然很快,那幾可亂真的“夢境地圖”結構投影,就被這邊惡劣的環境腐蝕破壞掉,但作爲對地球時空環境的特殊採樣,它消解在這裡,等於是平白給了一套珍貴的環境數據信息,使得“戰場時空”的實感,又有了明顯提升,算是營養劑般的存在。
總體來說,這種由羅南主動接入的元素,對於“戰場時空”的建構,都有着非常明顯的正向作用,每一次介入,都有明確的目的性。
然而,“手搓時空”這樣宏偉又神奇的工程,又怎麼可能每一個環節都在掌握之中呢?
事實上,不可控的元素,纔是“碰撞”的主角。
嚴格意義上講,霧氣迷宮的沙塵暴,時時刻刻都與“戰場時空”發生着碰撞,這也是最常見、最具規模的碰撞形式。那些幾乎已經磨損殆盡的規則碎片,也正在幹着“磨損”霧氣迷宮其他一切有意義結構的“勾當”。
太複雜的原理蛇語不懂,但從她早前和宮啓進來這處絕地的經歷來看,若沒有一套完整的“自我邏輯”,支不開“超凡領域”,任何形式的存在,在這兒都找不到規則支點,只能在衝擊磨損和架構崩盤的雙重作用下,快速消亡。
放大到“戰場時空”,以它龐大、周備又格外細緻的存在形式,所承受的內外壓力……道理相近,可蛇語當初所經歷的級別,幾乎沒有可比性。
而且,很重要的一點是,羅南的恢宏架構,現階段不可能僅僅滿足於抗衡“磨損”,達到某種平衡——這處“手搓時空”,明顯有快速成長的需求。
無論是時空架構本身的存在性、空間需求,還有精細度、真實度,每推進一小步,都需要有天文數字的物質基礎,進行補充。
所以,蛇語能夠感覺到,羅南的“戰場時空”,是有一套極其高效的模式,對那些呼嘯而來的“沙塵”,進行滾雪球一般的吞噬和利用的。
恍若宇宙中,天體形成的吸積過程。
只不過,天體吸積成形,自有宇宙天然的規則作用。而在這幾乎喪失一切規則的破滅之地,羅南必須拿出一套自備自洽的、從無到有、不斷修正,又必然與宇宙真實規則隱然對應相合的“高仿規則體系”。
按照羅南(或者是他轉述某個成熟理論)的說法:
自備自洽的設計成分就是“構形”;
對應相合的宏觀體系方向則是“超構形”。
二者充分結合,不能出現嚴重背離的情況。
這大約就是“戰場時空”的存在規則和成長需求。
到目前爲止,從成果來看,羅南基本算是做到了——如果霧氣迷宮中只有那些幾乎磨損殆盡的“沙塵”的話。
說了只是如果。
也是到“戰場時空”中時間長了,蛇語才知道:原來霧氣迷宮漫無邊際的“沙塵暴”裡面,還存在一些“大塊頭”。
勉強可算是物理意義上的“大”。
恍如“飛沙走石”裡的“走石”……可在霧氣迷宮中,可沒有“走”這一說,照樣是劈頭蓋臉砸過來。
做個比喻:“沙塵”撲打在臉上只是痛,“大石頭”砸過來,那就是要命了。
大多數時候,大概就相當“隕石”墜落的程度吧,感官印象也類似。蛇語就不止一次看到,“戰場時空”的天空中,有燃燒的隕石,曳尾流光,轟然飛落……
然後就是撕裂天空、炸穿大地的災難到來!
這類詞彙毫無誇張成分。
“戰場時空”建構早期,後果就是這麼嚴重。
直接導致全面崩盤的情況,也有三兩回。
就好像是華麗又逼真的舞臺幕景,被一個不講道理的觀衆,強行衝上臺來,三拉五扯,順便還放了把火。
什麼穩固、什麼真實,統統都在那粗暴的手段下崩潰掉。
於是,蛇語就知道了,能夠在霧氣迷宮億兆沙塵磨銷中,仍能保持一定規模的“大塊頭”,會是怎樣恐怖的存在。
要說,隨着“戰場時空”的存在性越來越強,承受力其實也在持續增強的。早期“隕石”一擊,就給打穿的情況,幾乎已經不會再出現了,在“戰場時空”的“大氣層”燃燒殆盡的情景倒是越來越多。
可詭異的是,這地方與“大塊頭”迎頭“碰撞”的頻率,也明顯在增加。
而且,“碰撞”的形式,也開始花樣翻新。
蛇語就曾經碰到過一回——其實也就是幾天前。當天空中的“隕石”燃燒殆盡,“戰場時空”突然下起了腥臭的黑雨,腐蝕性的液滴瞬間將整個位面搞得面目全非。
而就在這樣的惡劣環境中,大量從未有過的巨大植株,從地面瘋長起來,幾個呼吸的功夫,就覆蓋了可以目見的一切區域,空氣中都被憑空穿梭的劇毒菌絲覆蓋。
然後,就有不可計數的妖孽異形,從這些快速成熟的巨大植株中跳出來,掃蕩可見的——包括可移動的、不可移動的一切,務必讓這裡所有的存在,都被那種骯髒形態侵蝕、烙印。
“戰場時空”差點兒就那麼淪陷掉了。
蛇語差不多是被後期掃蕩的妖孽異形肢解掉的,不過就在她軀體崩解的剎那,看到了位面中那始終飄浮的“雲團”,持續擴散蔓延,遮蔽天空,放射出無窮盡的電火;還有疑似雲端世界那些爛嘴猿們扭曲團縮而成的“火球炮彈”,密集如雨,瘋狂轟炸下來。
然後,蛇語的視界與“戰場時空”的常規形態一起,扭曲撕裂,又進行了恐怖無序的拼接。
再然後……
等蛇語重新恢復意識的時候,“戰場時空”已經基本恢復了原貌。不過那種可以在一切惡劣環境上快速生長、會生產出“異形”的恐怖植株,卻還是在這裡留下了痕跡——現在燃燒的火場中,就有它們格外活躍的“菌絲”結構,以及製造的異形妖孽存在。
唯一不同的是,天空中的“雲團”似乎掌握了它們的生殺大權,隨時可能一道電光下來,把它們撳扁揉圓,強行變化出其他的古怪生命形態。
對這件事,羅南也在梳理總結的時候,有過片言隻語的表述。大約是什麼“規則性增強並相似,導致與‘輻射區’快速趨近”,還有什麼“強者領域殘留”之類……
不管怎麼說,那是一次蛇語很難忘懷的經歷。
也就是從那一次驚險的經歷後,這個從無到有的“位面”,其對於“碰撞”的處置模式明顯在轉變。
而蛇語這個好像隨意擺放進來的“工具人”,也有了更加明確的任務。
“碰撞預備。”
羅南的明確指令,已經變成了身後基地廢墟里含糊破碎的機械音。這轉換有點兒多此一舉,可從直觀的感受上,卻多了一份很順滑的“儀式感”。
蛇語坐起身,對照指令規定的方位,將視線投向遠端模糊的混沌邊界處。
戰場上,火煙中,剛剛經過一輪“檢視”,灰灰或殘缺至少半數,卻還在激烈廝殺的妖魔、異形、戰鬥機器,不知什麼時候起,停下了彷彿刻在他們基因裡的宿命對決,將各自的視線、感知、傳感設備指向了同一個方向。
在那裡,灰暗混濁的迷霧中,巍然的陰影,如同深夜大霧海面上,擦舷而過的冰山……
事實上,擦撞已經發生了,“戰場時空”形成了輕微的地震,有部分區域發生了撕裂變形,最顯眼的一處是撞擊區域的天空,出現清晰的暗色條帶,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細密的後續震盪傳遞過來。
蛇語卻覺得,那更像是一頭巨型齧齒動物,通過前方的異物,磨動它快速成長的尖牙。
“碰撞進行中!”
基地傳遞出來的機械音變得更清晰了些。同時,有更清晰的金石撞擊聲在腦後響起。
蛇語往後看,基地廢墟中,不知什麼時候又集結了一輪戰鬥機器。它們散佈在各處,形態各異,有突擊戰車、有獸型戰甲、有工程載具,但好像都是剛從斷壁殘垣中掙扎、發掘出來,有些甚至還存在着致命的破損,暴露出內裡乘員的模糊輪廓。
但純粹明透的焰光,將它們連接在一起,形成了緊密堅固的領域,甚至浸透到蛇語的臨時軀殼之內,還原成明確的信息:
“戰鬥組集合完畢,請指示。”
蛇語並非發號施令者,但有一個意志,正通過她,進行儀式性的轉達:
“登陸準備……作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