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尼爾大主祭話中多有貶義,顯然是認出了來人身份,也在頭疼這人魯莽的行徑。
強勢干擾源的介入,對於實驗人員投送環境來說,實在不怎麼友好。
那傢伙應該是想着卡位卡進來,他也確實掌握了進入雷池試驗場的通行口令,只是被羅南這位系統管理員及時踢了出去。
有必要嗎?
那傢伙與雜貨輪的實際距離,也就是二十公里左右,作得什麼妖啊!
真叫強湊熱鬧。
不過,那傢伙是真正有水平的。
在大規模投送行爲開始之前,他很好的將自身的氣機,隱藏在紛雜混亂的荒野中,混同於那些畸變的野獸之屬,也沒有暴露出對羅南任何的敵意乃至額外關注,竟然沒有引起羅南的警覺。
之前那些灑出去的獵殺者,也沒有發現。
只這一手潛行匿跡的功夫,就要讓羅南道聲佩服。1
而就在投送開始之後,這個人才開始快速接近,速度極快,節奏感也非常棒,就卡在羅南即將終結相關傳送流程之前,才猛地發動,將超凡種級別的衝擊力,一股腦的迸發出來。
這傢伙如果不是具有非常敏銳的時空感應能力,也必然會有超人一等的直覺。
大概是……後者?
虧得最近在情報工作上所做的努力,在這傢伙發動之際,羅南也已經辨認出了他的身份。
雖然之前並沒有見過。
“哦吼,我來也!”
“是耿懷吧?”
羅南仍眯着眼睛,看南岸上游方向,大呼小叫疾奔過來的粗壯漢子。看上去咋咋呼呼,全無心機的樣子,好像前面那一記只是純粹的打招呼……
如果羅南真認爲如此,揮手迴應,那傢伙會不會再送一記拳頭,直轟到他臉上來?
耿懷的速度非常快,是羅南認證的快。
投送剛開始的時候,他與雜貨輪二十公里的距離,氣機迸發時已經縮短到了十公里不到。等羅南和拉尼爾這麼一兩句對話的功夫,他已經衝到了正常人的視野範圍之內,而且還在快速接近中。
寬闊平原之上,似乎都能聽到他的身體與空氣砰然撞擊的殷殷雷鳴。
也由於他奔過來的方向和角度問題,身後當真是金光萬道,就好像是肩膀上扛着太陽在奔跑……那種方式與其說是奔跑,還不如說是陸地飛行。
超凡種的身體強度,真是讓人又驚又羨。
“這是個很難溝通的人,務實如安百戰,到最後也只能把他驅逐了事。”拉尼爾大主祭給出還算含蓄的評價。
“看出來了……而且也算和他打過交道。”
羅南所說的“打交道”,其實就是指在六月底雜貨輪那場直播期間。要說耿懷介入的時間點,其實還遠在拉尼爾之前。
當時,耿懷、血妖、鋼鏽以及路易,四個超凡種在直播間裡玩起了版聊。雖然羅南並沒有和他們直接互動,但也承接了他們不少的吐槽。
事後整理有關資料的時候,就有人提醒過他:
耿懷這傢伙多少有些一根筋,版聊的時候提過要稱量羅南的斤量,後續基本上就免不了要過來折騰一番。
果然一語成讖。
拉尼爾大主祭也是類似的看法,只不過綿軟溫和中,也會埋根針:“他這人真的耿,但不介意、也希望人們這樣看待……待會兒和他打交道,要注意一下。”
羅南聽出了拉尼爾的言外之意:耿懷這人的人設立的很穩。今天這出,可能是單純好奇心驅使之下,不請自來;但也可能是受人攛掇……乃至順水推舟。
指不定就能從中撈些好處呢?
說到底,拉尼爾大主祭對耿懷精準的干擾切入,還是耿耿於懷啊。
要麼說凡事怕比較呢!
同樣是“介入”,拉尼爾和耿懷就不是一路。
拉尼爾大主祭肯定是在實驗人員身上做了些手腳,所以能夠相隔上千公里,對現場以及時空傳送的細節瞭若指掌。可是人家不搞破壞呀,老老實實在一邊觀察研究。
相之下,耿懷那是真的莽。
要是這種“介入”方式都能擠進來,又置拉尼爾於何地?
羅南沒再回應,只是抓了抓頭髮。有段時間沒打理了,髒倒不髒,就是能把整隻手給埋進去……
他心裡也和這無序生長的頭髮一樣,揪動的時候有些癢,還有些煩。
耿懷在快速接近,羅南卻難以集中注意力。
外接神經元彈出的彈窗,他已經選擇了確定,然後才確認,所謂的外源信息,其實就是指他一手繪製的通靈圖。
內宇宙模擬器,來自於虛腦APP的解析界面,是飛艦和外骨骼兩大類解析對象中,飛艦一類。現在基本上可以確定,是日輪絕獄邊緣那艘破爛飛艦,在外接神經元中的映射。
而早在去年,繪圖軟件和虛腦APP的底層就已經互通了,二者實現信息交流,其實並不奇怪。
奇怪的是,羅南發現內宇宙模擬器,還在他做出那兩幅通靈圖之後。它早不提示,晚不提示,到這時候才又姍姍來遲……
就是嫌羅南之前的作品不夠水平唄。
非要等到羅南用禮祭古字和天淵通用語兩種語言工具,對通靈圖進行了初步整頓之後,纔給予認可。
要知道,之前它對遊民交易所的存儲數據可是敏感的很。
想想就很煩。
嗯,這個是開玩笑的。
其實羅南煩躁,主要還是因爲剛剛生出來的思路和靈感,被“彈窗”和“耿懷”兩個意外硬生生打斷。
而且不是一次……
隨着耿懷進入到人類正常視野範圍的距離之內,羅南看到了他,他也鎖定了羅南,對着這邊呲牙一樂,揮手高呼:
“姓羅的小子,我來湊個熱鬧!”
在超凡力量的加持下,他和雜貨輪之間這段距離,空氣性質有所變異,以至於聲音傳播的速度,超過了在正常空氣中的水準。轟擊在雜貨輪的上空,多少有些變形,以至於尾聲都已經化爲了鬱郁雷鳴。
羅南“嘖”了聲,拉尼爾大主祭還在提醒:“今天難免要被他纏上,除非不得已,最好還是別結下仇怨。他雖然是被安百戰驅逐,也實在是性格讓人頭疼,對於北線戰事,是個大變數,兩人之間的關係還是可以的,在軍方也有些能量……”
這是勸說呢,還是拱火?
羅南默默聽着,不說話。
此時耿懷距離江面上的雜貨輪越來越近,而且絲毫沒有減速的跡象。以他肉身轟破音障的速度,這麼撞上來,可不只是被纏上的結果。
羅南嘆了口氣,視線再度低垂,去看陽光照射下有些透明的虛擬工作區。最早時候突然觸動的靈感,這時候起碼已經消失了兩三成。
眼下,耿懷距離雜貨輪最多也就是兩公里左右左右,五六秒可達。也不用再幹涉空氣成分,愈發清晰的粗嗓門兒就響在羅南耳邊:
“明人不說暗話,有人請我來測一測你的實驗場,究竟有多少含金……”
最後一個字兒還在喉嚨眼兒裡,就在耿懷和雜貨輪之間,忽然有一道微帶弧度的透明薄膜橫在那裡,
說是薄膜都是擡舉了,那種單只是將結構支撐起來,就顫巍巍隨時可能破滅掉的脆弱感,更像是突然吹起來的肥皂泡。
耿懷的速度實在太快,剛動了這個念頭,也根本剎不住車,一頭撞了上去。
他下意識做了一個氣機內收聚合的反應,爲下一步可能出現的撞擊和隱藏的威脅做準備。
問題是,沒有撞擊。
他甚至懷疑在衝撞一瞬間,就已經把那個肥皂泡給碾碎了。
他保持着可攻可守的衝擊姿勢,視線從擡起的前臂下方穿過去,看既定的目標——江面上的雜貨輪,還有已經鎖定的艉樓上的那個年輕人。
數百米的距離,兩秒時間都用不到……
下一剎那,他瞳孔收縮。
江面上橫擺的貨輪仍在,然而距離根本就沒有縮短,艉樓上的年輕人,也不見了。
耿懷很清楚,他前進的速度絲毫未減。
可是前方的雜貨輪以及在其後鋪開的江景、平原,再也沒有給他提供任何距離變動的直感。
好像那就是一個巨大幕布上的影像,看着觸手可及,其實不過是投影的結果。就算把幕布撞爛了,也不可能……
不,不對!
就算是耿懷要撞,也要能撞得到才行。
現在最核心的問題是,前面並沒有幕布也沒有牆,他確鑿無疑的速度衝擊,才更像是無意義的投影幻相。
耿懷猛地剎車,看似一根筋的腦袋,卻在超級豐富戰鬥經驗的支持下,瞬間做出了判斷:
“這是……空間斷層?”
下一秒,他不驚反喜:“早就想試試歐陽辰的邏輯界了,先拿你來試手也不錯。據說邏輯界到現在,也沒有真正把超凡種困在裡面打一架,這種花裡胡哨的玩意兒,承重怎麼樣?
“來啊!”
隨着耿懷亢奮的吼聲,超凡種級別的強悍肉身,以及千錘百煉的意志力共同作用,強行轟開了一切阻礙,與淵區湍流形成了最直接的干涉關係。
剎那間,這個看似生動其實僵硬的空間斷層,就大幅扭曲,有崩潰之勢。1
“羅教授,這……”拉尼爾大主祭語氣微妙。
不管當事人如何亢奮,在觀察者看來,此時的江面之上的情形多少有些詭異。
那邊正飄浮着一個大約單間大小,且在大幅扭曲的不規則形狀的巨型“肥皂泡”。它有那份專屬於“肥皂泡”的質感,此時還折射着太陽的光芒,散化七色油光,在看上去隨時可能崩滅的透明表層搖動。
在其邊緣區域,還有個巴掌大小的人影,是耿懷的樣子。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