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補給點之後,這位絕大多數時間都諱莫如深的大BOSS,不知怎地來了談興,糾正了趙汐後,還扭頭和老藥說話:
“這裡你最熟。”
老藥道了聲“是”。
羅南接着又問弗里斯:“以前你也來過?”
弗里斯呵呵笑:“跟以前不大一樣。”
“不一樣在哪?”
這就難住了弗里斯。
十多年前的記憶,又能清晰到哪兒去?他只能說變化巨大,但要形之於口,一時間真不知道從哪兒開始。
還是老藥給他解圍:“這裡的變化,其實主要在田地。”
“哦?”
“以前長尾河這邊,算是山區裡面我們這些遊民很重要的一處種植區,水田、旱田、梯田之類,能塞多少就塞多少。如今麼,大概就是周圍那些田地都荒了,變成了場站、倉庫。”
有老藥頂着,弗里斯鬆了口氣,又見一行人馬上要進入補給點主樓,披甲着實不便,就落在後面,與趙汐脫卸外骨骼裝甲,準備跟進去。
但同時,他又讓謹慎細心的劉峰明繼續披甲,在外保持警戒狀態。
這裡與鷹頭場不同,除了那幾位至少有C級水準的能力者以外,一路上偵測模塊還掃描到不少軍用致命武器。他甚至還發現了幾處軍事化暗堡,想來是用來應對荒野畸變種侵襲的,但落在有心人手裡,也會成爲重大威脅。
坦白講,進入到補給點區域後,弗里斯的感覺不太好。這種出乎意料的規整佈局,出
現在荒野山區,出現在百峰君“活化區”的邊緣地帶,一般來說,必須要有超乎尋常的力量做支撐。
但弗里斯目前還沒有找到,這就讓他的應對邏輯出現了很大一塊缺失——簡而言之就是心裡沒譜。
不知道羅老闆又是怎樣的感受。
相對於弗里斯,老藥在自己的專業領域,正愈發地進入狀態。
雖然已經很多年沒到長尾河補給點這麼深入的位置,但憑他在嚮導領域的見識和經驗,還有像小金這樣的徒弟,常年走動時提供的信息,對這邊的情況還是有譜的。
而且,他也很聰明地繞開了當下的一些具體信息,一邊引着大夥兒往補給點的三層鋼結構主樓去,一邊繼續爲羅南描述當年的情景:
“其實,當年種糧食也並不是完全爲了餬口,也不可能靠這個實現自給自足。我們和城裡面是有合作項目的,通過對土地作物的生長、種子繁育和變異研究,估計動植物大範圍畸變,對土壤環境的影響。
“那些年,我們可種出不少稀奇古怪的東西。同樣的種子,同樣的播育技術,就是會生長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來。比如那個停機坪的位置,記得以前就是個果園,這個季節收的是葡萄,個頭那叫一個小,只能打成汁喝;另外就是黃桃,我是真不想吃那個,別看個頭大,根本就沒味道,但做成罐頭,猛往裡面加糖,意外還不錯。”
說着說着,老藥
有點兒收不住嘴。幸好這時候,在主樓前面,應該是湖城近防軍的軍官迎上,讓他警醒過來,忙閉嘴不言。
那個近防軍軍官,也只是過來搞接待的。姓洪,軍銜也是少校,和劉峰明同級,卻是標準的後勤部門人員,負責羅南一行在補給點的開銷用度,算是對羅南的“幫助”表示感謝。
這樣的安排多少有點小兒科,看起來,湖城方面對如何應對羅南這樣的特殊人物,還沒有形成完整思路。
又或者,他們覺得,有文慧蘭這位極關鍵的人物在旁邊,再安排什麼“大人物”過來,完全是走形式,沒有任何實際意義。
在洪少校的引導下,一行人進入主樓。總共三層的大樓,上面兩層主要都是辦公室和設備間,並不對外開放。可以說,一樓大廳就是功能區的所有了。
這裡完全是商務接待場所的佈局。存在業務窗口,但又隱藏在不顯眼的角落,主打的是設計感和私密性。非常有生活氣息的紅、藍、黃、棕色沙發和圓凳看似隨意散落,又圈出了一個個半獨立的等待區和休閒區。
大廳人不多,卻不顯得空蕩,偶爾就是有些人說話聲音大一些,經過幾度區隔、緩衝,也不覺得喧嚷。
弗里斯大致打量一番,問老藥:“以前沒有這個吧?”
老藥點頭:“那是真沒有。不過長期在荒野上討生活,神經緊繃,能夠在一個安全、舒適的地方,放鬆一下
,是非常有必要的……這種變化,我倒覺得挺好的。包括外邊那些沒了的田地果園,畢竟現在有種植大廈,不需要在土裡刨食吃了,再怎麼畸變,也影響不到那些人工營養土。”
趙汐對什麼畸變和營養土不感興趣,那不是他的專業領域,不過這個設計感不俗的功能大廳,倒是挺對他口味兒的。
“確實是走高端哈。”
他逃過了在外站崗放哨的悲慘命運,又有點過於興奮了,環顧四周環境,嘖嘖點評:
“在這兒喝杯咖啡,品點兒小酒應該不錯。要是有一位英姿颯爽的女冒險家聊聊天,就更好了……哇噢,美腿,咳,我是說有人在打牌。”
“你剛剛攢下來的一千名女粉,現在能剩一百人就不錯了。”
龍七一邊嘲笑,一邊也朝趙汐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然後他就挑了挑眉毛,與之同步的,還有直播間裡一幫LSP的嗷嗷嘶吼:
“好長好白好細!”
“真·美腿!”
“這線條絕了。”
“馬丁靴+大長腿,一下子戳中我的XP!”
“趙工,好兄弟!別擔心,你的男粉已經在路上了!”
“女冒險家這不是來了嗎?”
“夏天誰穿馬丁靴啊!”
“現在冒險媛也出來了?這打扮進山的話,腿上不得讓螞蟥給貼滿?”
“看正面看正面大家都要看正面!”
“七哥,你的價值就體現在這兒了。”
龍七的視線,亦即直播鏡頭,在那個方位停留了幾秒鐘。
桔
紅色的沙發,擋住了目標人物的身影,只有那對雪白長腿,在黑色馬丁靴的映襯下,以更具衝擊力的姿態,暴露在鏡頭裡。
那位正翹着二郎腿,輕輕搖晃,姿態給人的感覺就是閒適從容。也許她抓了一把好牌,佔盡了上風,以至於對家中年男性臉上都冒出黃豆粒大小的汗珠,臉白脣青,好像下一秒就是傾家蕩產、妻離子散。
龍七的視線在那個馬上就要崩潰的中年男性臉上,又停留了一秒,轉而就對趙汐發笑:
“喏,不去品點小酒聊聊天?”
趙汐本能也笑了一下,忽然又覺得不太對,在原地猶豫。
這時,另一邊的羅南,倒與老藥就種植大廈的事兒深聊起來,好像是問起了種植大廈出現前後的變化。
老藥對於“種植大廈”可是讚不絕口:“當初在荒野上討生活的時候,別的不說,就是種植大廈,那是真羨慕。早年種植大廈不見影兒的時候,這邊旮旯縫道都恨不能種上糧食,就那還不夠。大人們靠着採集打獵還能過日子,孩子們可就遭了罪了,早早攝入畸變食材,那還有好?那時候和城裡面的交易,主要就是糧食、純淨水、日用品,無論如何買不夠。
“可城裡面又能寬敞到哪去?爲啥會有衛星城,不就是要在主城和衛星城之間的土地上種糧食麼?那時候的黑汛、奔潮、流血季,可是真流血啊,不流血哪能護得住糧食?就這也
要一堆人造澱粉、人造肉啥的補窟窿,我們這些遊民的狩獵、採集,其實也有相當一部分填裡面去了。
“可種植大廈一出來,乖乖可不得了,一下子就是綽綽有餘,城裡就沒有聽說誰是爲了一口飯去拼命的。不是都說麼,70年戰後第一波嬰兒潮的回聲潮指數級爆炸,就和種植大廈的出現密切相關嘛。”
“對啊,那時你們的狩獵採集就沒什麼用了。所以後來遊民回城政策一出,日常交易一斷,任你什麼英雄豪傑都要乖乖回去。”
龍七冷笑着插話進來,譏諷兩句猶自不足,乾脆又去懟SCA:“種植大廈好是好,可老藥你可不能砍掉SCA的功勞。你可以一輩子吃白食,但只要不想一輩子活在回收層,靠基本保障過日子,生養、領養、寄養,昇天三養……你總要選一種吧?”
老藥屢經歲月磋磨,終究少了些棱角,聞言只是苦笑。
不過,有龍七衝在前面帶節奏,直播間裡不免也有一番討論:
“回收層爬出來的渣渣表示,‘昇天三養’太特麼真實了。不是你的階層昇天,就是你靈魂昇天,SCA允許你選一個。”
“生不能養,養不願生,要生要養,別想養生。”
“種植大廈是很偉大,可我就是想不明白,爲啥要這麼多人呢?三戰前也沒有這麼誇張吧?”
“感覺並沒有那麼多值得用人的地方。”
“政策調整滯後吧,反正我們這
邊選區已經在醞釀終止議案了。”
相較於當下的生養政策,更多網友還是對當年舊事,以及遊民這個特殊標籤更感興趣些:
“老藥這些遊民過得也很苦啊。”
“等一下,我怎麼聽說遊民都是打家劫舍?”
“大哥,城與城之間大宗貨物從來都是飛艇運輸,高來高去他們劫個毛啊?”
“搶糧食?”
“呵呵,攻打衛星城、主城什麼的,是想被炮決嗎?”
“肯定有,當年潛入到衛星城裡面偷盜行竊搶劫什麼的案子不要太多!”
“好像城裡面的人就不幹這些事了?大哥你要不要到回收層去看一看?”
“贊同,記得手上拎點東西,遭遇親切問候的時候及時跪地奉上,否則我怕你沒法囫圇着出來。”
“非要當二極管是不是?”
“‘都是打家劫舍’這句話,真當老子不會截屏啊!”
直播間裡面,因爲遊民屬性問題,漸起爭執。現實層面,羅南卻是對老藥所說有感而發。
他忽略了龍七的諷刺,只說:“每說到種植大廈,我就覺得李維還是有他可取之處的。當然,能及時消失就更理想了。”
“……”
這大約算是冷笑話吧?
問題是,從羅南口中吐出那個敏感的姓名,只讓周圍的知情人背脊發冷。而且,他們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Get到了羅南的點。
在這微妙的冷場時段,有人笑語迴應:
“如果你是說種植大廈技術,或者是它前置的聚變
堆技術的話,誇獎那位,就大可不必。”
聲音源頭要遠一些。
趙汐循聲望去,卻是在剛剛他還感嘆過的美腿……呃,牌局那邊。
有沙發擋住,看不清是誰。但大家聽得都很清楚,聲音清透悅耳,應該是位女性。
那位也沒有故弄玄虛,說話間,便擰身從沙發邊緣探出半邊身子,向羅南露出燦爛笑容:
“呦,師弟,你來得可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