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一半人生在地外空間度過的緣故,相較於母星的天然以及大型空間站的人造重力環境,袁無畏莫名更喜歡自由懸浮的無重力狀態。
特別是在一輪消耗生命、燃燒腦細胞的冒險之旅過後,空天戰艦在軌飛行的無重力環境,讓他有一種“迴歸式”的安全感。
如果有可能,他真不想再回到地球上去了。至少最近這段時間,絕對不要!
然而,事態進展,往往不以他的意志爲轉移,他所在的這處四層環形艦橋,包括指揮平臺、操控平臺、作戰中心、情報中心近百號人,正在持續的機械噪音環境中緊張工作,基本上已經算是進入到戰時狀態。
而其生成的信息流,至少有七成,都在爲不久之後,選擇性介入地球舊大陸湖城區域的事態做準備。
另外兩成九,則是與星聯委、空天軍指揮部以及地球其他軍政勢力,做一些必要的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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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那一分,則被角落裡的袁無畏切割了一小點,開個了臨時線路,和遠在地球淮城區域的頌堪文字聊天。
“來,先給你補點兒血。”
袁無畏調轉鏡頭,居高臨下,給位於環形艦橋中段的戰棋推演區域拍了個快照,恰到好處地攝入了某位少女……的半邊側影。
照片的主體其實是沒什麼意義的機械框架結構,主要是起到支撐固定作用,方便無重力環境下的艦員攀緣,偶爾走一走線。少女側影就在最不起眼的
邊角處,能夠佔整張畫幅的十分之一就可以偷笑了。
可就算這樣,就可以讓頌堪這種狂粉心滿意足!
袁無畏還大言不慚地講:“厚道吧,我選的角度,這種程度的話,發到公共平臺上,最多就是訓誡+罰款+社區勞動,被刑拘的可能性小之又小,上軍事法庭可能性也不大。你現在就是第一手消息的發佈者了,去那什麼半位面報喜吧!”
“我謝謝你了。”頌堪苦笑回覆,還是老老實實將照片刪除粉碎,“知道瑞雯小姐一切安好就行了,現在半位面那裡,最好還是不要再給他們添麻煩……更不要刺激他們了。”
“啊哈哈哈,我看到了,那個‘吸血鬼瘋了?’的置頂貼在天街主頁掛到現在,真是無知者無畏啊!”
“想想你的名字。”
“我說的就包括我自己。”袁無畏答得理所當然,“我只希望回頭睡覺的時候,不要做太久噩夢。”
頌堪回覆:“半位面這邊,已經有人做了噩夢來哭訴了。”
隨即他就發過來一個鏈接。
語無倫次的主題之下,一位被噩夢驚嚇到哭的小可憐,繪聲繪色形容她的遭遇。
“啊啊啊我就是受驚嚇以後吃了點藥睡覺,結果被拽過去玩那牌局,連敗了上千場……就是一個白板屬性,我怎麼贏那些見鬼的超凡種啊!
“……中途強行脫戰想找地方做任務升級,結果仇恨爆了,然後整座主城都炸飛了太過分了嗚嗚嗚
……”
下方,看在是妹子的面子上,半安撫半湊趣的回覆逐個排列:
“這個,屬實是噩夢了。”
“起碼代入個英雄模板吧,關卡設計……啊不,夢境生成有問題啊。”
“感覺自代入對戰遊戲實在太殘忍了。”
“所以ARPG會好一些嗎?”
“荒野十日的冒險模式參考一下?”
“話說,LZ就沒想到立刻誦唸神名,召請羅神來救命嗎?(狗頭)”
樓主在後面回覆:“我真想到了,然後就給嚇醒了啊!”
袁無畏笑得差點兒滾到下一層作戰中心去。然而轉瞬又想到,在雷池實驗場看到的那些地圖、角色之類,分明是與羅南展示的“卡牌遊戲”遙相呼應……雙重作用下,他的下場未必能好看到哪兒去。
一時間癱在那裡,都不想起來。
說到底,這只是一個小插曲,頌堪還是更關心瑞雯下一步的行程。此前他聽袁無畏提了一嘴,接下來好像又有不小的麻煩,難免會關心。
“只看直播,斷線之前,局面就挺緊張了。你們還要去那邊,不會激化矛盾什麼的吧?”
袁無畏就保持癱瘓的姿態,好像漂在戰艦裡的一具浮屍,有氣無力打字迴應:“你說呢,這邊約瑟的保密線路快給打爆了。”
“是因爲羅先生那邊的事兒?”
“一部分,還有就是,目前我們正下方那個位置,狀態很微妙。”
袁無畏勉強振作精神,轉給頌堪一份剛製作完成的動圖。
由於是草率製作,像素丟失嚴重,比較模糊,可這種從空天戰艦情報中心轉過來的信息,頌堪接得還是頭痛欲裂。
他想第一時間拒收,卻又忍不住瞥了好幾眼。
動圖第一幀,明顯是由專業儀器生成的測繪圖像,顯示的是一片如葉脈般交錯舒展的山脈地形。中間有一塊形似馬蹄鐵的U形區域,被虛線專門圈了出來。
後面就是測繪圖像幾個角度切換,頌堪只看到這裡的山峰高度,大都在一千五百米上下,個別到了一千七百米以上。在湖城北邊的山區,應該已經是最拔尖的那批了。
聯想到袁無畏之前透露的消息,頌堪做出了合理猜測:
“這片山域的主峰區?”
“對的,也是百峰君的核心活化區。整片區域排名前三的山峰,都在這裡,主峰與次峰相距不過數百米,最遠的第三峰與它們相隔也就是十公里不到,三峰遙對,共處在一個U型山脈上。”
袁無畏隨手標了三個點,又發過去。
而在頌堪那邊,動圖跳到下一個關鍵幀,顯示出實時圖像中的黑沉山區。
那裡似乎是起了大風,吹卷層疊山脊之上茂密樹林……呃,這樹是不是有點兒太長、太綿軟了些?
努力去看,越看越不像是正常樹木,倒像是海中那些極長的海草、海帶,生長在山脈之上,空氣之中,迎風飛舞;又好像千萬條破土而出的根鬚,四面八方,密密麻麻一片,努力伸展
着、抽搐着,在夜色中奪取虛無的養份。
周邊原本還算清晰的疊屏山脈,此刻張牙舞爪,恍如一頭望空咆哮的巨大妖魔,貪婪又飢餓,好像下一刻就要撲到夜空中,吞噬能夠觸碰到的一切。
“百峰君?”
“對的,這就是百峰君……的主體部分。非常狂躁,據說下面已經在晃了。我就想知道,某人說百峰君慷慨好講話,看到這場面之後,還會不會那麼講。”
稍頓,袁無畏加了一句看上去氣虛力弱,又完全沒必要的話:
“當然,這也決定不了什麼。”
“對那位沒必要嘴硬。”
頌堪笑着回一句,以爲袁無畏接下來又會嘴硬地辯解幾句,可下一波信息,就是文字也掩不住那邊的困惑:
“咦?他不是讓百峰君給震住了吧?”
飄在空天戰艦上的疑惑,暫時無法沉降到山區。目前補給點功能大廳裡的節奏,仍然被羅南完全把持。
“看樣子,百峰君今晚上不太想見客的樣子。”
羅南收回投向窗外的視線,又投向桌面上搭建完成的“基礎環境”。這處基於現實的超現實重構,此刻也忠實映射了遠方山脈的暴躁動態,而且隨着羅南指尖捏合滑動,還有更加精準的細節呈現出來。
包括那些山峰上飄舞飛動的茂密“根鬚”,以及對於周邊大氣的狂暴擾動。
與之相對應的,山間真的颳起了大風,雖然從下午到晚上,陰雨不斷,地面溼潤,不至於飛
沙走石,卻也吹得功能大廳的落地窗嘩啦啦震動。
哪怕是周圍地面硬化做得很好,還是有一些飛濺的泥點,打在強化玻璃上,如同一張張大小不等的鬼臉,向大廳裡面衆人猙獰示威。
羅南扭頭又問老藥:“看這情況,咱們現在離活化區差不多就是一步之遙了。”
老藥小心翼翼答道:“是這樣。”
“我記得你說過,如果必須徒步行進,又要搶時間的話,其實從補給點到主峰區有一條近路……是這樣嗎?”
看着羅南指尖在光影結構中划動,標示出對應的線路,老藥點頭不迭:“是的,這其實就是通向三尖頂的南坡路,可以抵達第三峰,直線距離也就是七八公里……其實從這邊都能看到。”
老藥伸手在光影結構中點了點,又指向落地窗外面。茫茫夜色中,他指尖遙指處,可見一條山脊蜿蜒而走,幾乎是平直橫在半天空。
隱隱綽綽的,可以見到其中段,似乎還有一個比較明顯的尖端。要到羅南鋪設的“基礎環境”中放大來看,才能看出,那好像是孤零零的一株大樹,在隨風狂舞的“根鬚”之中,有着異乎尋常的剛度。
“南邊的第三峰。”羅南摸着光滑的下巴,沉吟道,“我記得你說過,這座山峰實際高度爲山區之最,只是人文底蘊不足,自古以來,都屈居第三。”
“沒錯。不過說它是山峰不太
準確,嚴格來講是一條綿延好幾公
裡的山脊,上面還挺平坦,早年間開車都能上去。在那上面看星空,是真的漂亮。當然現在肯定是不行了。”
龍七眨眨眼,下意識想開口,卻又強行控制住了。
老藥則看着羅南的臉色,繼續往下講:“如今南坡路全段都極其兇險,補給點這邊的明哨暗堡,倒有一大半,是專門針對那邊的。看今晚這情況,指不定還會有畸變種成羣結隊漫過來,呼應百峰君的情緒……”
羅南頷首,大略估計一下:“七八公里,那也是幾步路的事兒。”
聽他這麼說,大家都以爲,羅南是要趁熱打鐵,一口氣衝到主峰區。哪知他緊接着便道:
“都說客隨主便,這樣吧,反正也不考慮乘車的事,徒步行進要更快。我們也不用着急往主峰區趕,晚上在這兒休息一下好了。明天看看百峰君情緒好點兒沒,再去拜訪。”
此話一出,龍七便爲之側目:
這是百峰君的事兒嗎?大哥,你真不擔心那些超凡種,有更多時間,從容集結,然後給你來一記狠的?
龍七又看向墨拉,後者好像也挺意外,明顯是想鬆口氣,卻又驚疑不定的樣子。隔了一秒,墨拉終還是忍不住發問:
“你不往前去了?”
“當然要去,不過是明天去。”
墨拉這才相信,羅南今晚上真要留宿長尾河補給點。雖然還不明白究竟是什麼讓他改了主意,但堵在胸口那口氣終於可以暫時舒出來一些,便
展顏而笑:
“緩一緩也是好的,有些事情可以慢慢聊。”
“我可不想和你聊。”羅南也吐出一口長氣,“我晚課時間到了,還有一堆作業沒有寫,你們安排房間吧,我在外面找個清淨地兒,先把該做的做完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