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中,那些“眼睛”恍惚中總是微瞑着,似乎小憩,似乎冥想,又似乎從容觀照這個世界。
哪怕是在夢中,注視那些“眼睛”久了,羅南精神層面也有些動盪。
隱隱中,他感覺到,自家靈魂力量本身真的被那些“眼睛”吸附過去,作用滋潤培育的養份。也許到了一定階段,它們就有可能睜開、活化,變成某些神明、神孽隔空投射過來的視線,根據其特有的規則框架,倒溯而回,與千億光年外的本體相連接。
羅南難免心驚,卻也由此得到驗證:
他從“夢神孽”處得到的“歷史錄像”、以“禮祭古字”描述的片段文本中,對諸天神明、六天神孽某些特質的捕捉和描繪,還是有點兒譜的。考慮到羅南並沒有在這上面着墨太多,那基本可以證明,是他所描繪的“孽劫世”以來含光星系與地球本地時空交互關係的整體框架,確實與現實宇宙的歷史發展、與底層規則法度的演化遙相對應。
大方向是正確的、整體框架能夠相對穩定運轉,相應的條帶和齒輪,哪怕有些錯謬,也是在可以允許的誤差範圍內。
所以,他剛纔的分析和判斷,並沒有太大的差池?
樑廬的“愚行”,確實如他所想?
可爲什麼啊?
羅南的思緒太過複雜,以至於擠佔了“清醒夢”的資源,再加上“深空眼睛”製造的波盪,終於是維持不住,自然退出。
睜開眼睛,羅南看到的卻還是一片幽暗。
禮祭古字符號錯落,自成組別,具現在空氣中,相當一部分殘缺不全,只有湛和之主、冥寂之主等寥寥幾組相對齊整。但無論是哪個,它們都在大幅吸聚周邊的光線、能量,哪怕現在仍是白日,透窗而入的光線也被瓜分殆盡。
這些符號並非是以正常“文本”的排序分佈,而是恍若虛空星辰,環繞一個無形天穹,高下起落,懸浮排列。而且懸浮間,每組字符都自然盤轉,有時一個轉動,抽象符號就突然模糊,彷彿幻化爲一個具體的形象,虛懸“天穹”之上,可惜總體上模糊扭曲,難以看清細節。
它們整體上是動態的,彷彿自有日升月落的一定之規,彼此之間的距離忽遠忽近,有時直接碰撞在一起,使得虛無“天穹”大幅扭曲,空氣亦爲之震盪,以至於臥室裡的窗簾飛拂飄動、筆記本上活頁嘩嘩作響。到後來,便是牀榻、書桌這些大物件,也是喀喀顫動。
這是……“禮祭古字”的靈應外顯!
羅南可沒有使出“真文字術”,這是他這幾日琢磨拼接的“禮祭古字”文本,承載了過多大能的力量烙印,又與他精神層面互通,通過形神框架自然流泄形成的靈壓,也是精神層面干涉物質世界的初步。
目前只侷限於臥室之內,可後續就不好說了……
羅南可不敢讓自家姑父姑媽仍在還貸階段的雙層別墅小樓就此崩塌,心念一轉,左肩上處於隱匿形態的“鏡鑑”投向這圈“幽暗深空”的中央,嘗試以“演義時空”進行收攝。
“鏡鑑”剛剛就位,所化明光圓輪就驟然扭曲,轉化爲《人神關係簡史》的文本真身,嘗試將“幽暗深空”中分佈的禮祭古字符號收入其間。
可哪會這麼容易。
幾秒鐘後,倒是《人神關係簡史》的文本,持續扭曲變形,感覺隨時可能讓“幽暗深空”中沉浮的“湛和之主”“冥寂之主”等相對完整或殘缺的禮祭古字符號拉爆。
以至於內層的“淵照”機關、樑廬的頭骨都暴露出來。
羅南見勢不妙,彈身站起,身形驟然扭曲虛化,扯着“鏡鑑”“淵照”,還有“幽暗深空”的靈應場景,一併從臥室中消失。
再出現時,已經是夏城外海高空中。
今日夏城周邊天氣尚好,卷積雲如水紋般鋪滿天空,在七千米左右高空排布。
羅南就出現在層層雲氣之中,“幽暗深空”的場景持續作用,瞬間吸聚了周邊幾十、上百米直徑的光線,而在其中央,“鏡鑑”圓光幾乎要徹底崩壞,需要根據羅南最近推演出來的歷史脈絡,進行重構。
重構便重構吧,工作量其實也不算大。
羅南這幾日往復琢磨,早有腹稿,也不嫌麻煩,便逐一進行調整。
隨着他持續調節,“幽暗深空”的作用範圍不減反增,不只是光線,周邊構成卷積雲的細小冰晶也被碾碎、蒸發,雲氣形態支離破碎,偏偏又有一層晦暗陰影持續擴張,漸漸的本來稀薄雲氣也遮攔不住,使得夏城一些人窺見了異常。
接下來幾分鐘,羅南連接了好幾個電話,他只說是做實驗,便已足夠。
稍有分心,想要再全神貫注就挺困難了。
反正框架已經搭好,羅南也不再管進度快慢,眼神遊離,最終還是聚焦在身畔,也是“幽暗深空”中央、由支離破碎文本符號遮護的頭骨之上。
此時,樑廬的森白頭骨正映射“星辰”和“文本”的光芒,黑洞洞的眼眶又似與幽暗深空混同,以至於這顆頭骨,似也呈現出複雜的表情。
羅南伸出手,稍稍猶豫一下,還是按在這顆頭骨表層,微幅摩挲,好像在相鄰的工位上,與它一起“觀睹”周圍“幽暗深空”的種種變化。
樑廬公士,你可是差點兒就徹底終結了天淵帝國的一切。
6000多年前,在“中繼站”裡,剛入伍的你可曾想到這個局面?
坦白說,真夠蠢的。
之所以沒有徹底崩盤,甚至要多虧李維的私心,使局面有了緩衝;也要慶幸有人借“夢神孽”揮起了披風,挽救了局面。
這些事情,你知道麼?你又會給自己怎樣的評價?
或許……知道吧。
可能評價也不怎樣。
否則,你怎會那般極端封閉,死死藏匿有關“孽劫世”的一切?
又怎會在幾千年掙扎頑抗之後,給自己安排這樣一個潦草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