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光雲都177層,某房間。
前幾秒鐘,供電系統莫名有些不穩,燈光明滅間,空氣中又傳出細密的“噼波”聲響,就像是氣泡膜上的小泡泡被逐個捻破。很快,架設在房間內的幻術屏障,真的破碎掉了。
公正教團兩位祭司霍然起身,而門外站崗的幾位祭騎士也都一臉緊張地衝進來,以爲裡間發生了什麼變故。
兩邊人馬面面相覷,又過了兩秒鐘,李泰勝鐵青着臉,對着空氣喊:“羅南你搞什麼!”
這句話來得沒頭沒尾,可在場的都是能力者,都能明白他的意思。此時這片區域中,瀰漫着恍如雷雲的靈魂力量,所形成的無形壓迫力,彷彿是隨時可以撕裂虛空的電火,將出未出,只在雲後遊走明滅,卻又隨時可能殛傷人命,真真讓人神經緊繃。
能造成這幕情境的傢伙,數遍夏城都沒幾個……算了,這都是廢話,那邊明明白白地昭示其氣機特質,絕對就是晚上才和他們見面的羅南沒錯!
李泰勝剛剛還在與鄭曉商議,如何解決掉這個威脅到教團根本的傢伙,冷不防碰到這種情況,不免緊張。以爲事情暴露,那位直接殺上門來。
可是喝聲過去,久無迴音——這就比較尷尬了。
旁邊鄭曉多了一層心思,覺得精神層面的雷雲,壓迫範圍似乎太廣了些,且欠缺一點兒針對性。
“查一下是怎麼回事。”
像他們這種層次的人物,從來不缺消息渠道,加上公正教團在夏城幾十年經營,也不是白給的,即便夏城分會和軍政部門仍在做着保密工作,短短几分鐘後,有關羅南這兩個小時的行程,便都陳列在眼前。
“也就是說,那位也是,唔,想發泄?”
很快李泰勝和鄭曉都知道了事情來龍去脈。其實說不上覆雜,就是少年人遇到挫折之後要排解,其他人罵娘罵街,他直接在精神層面橫掃……
呃,也就是說,現在仍在周邊涌動的精神雷雲,並非是羅南針對性的手段?
這就更尷尬了。
等想通了裡面的道道兒,李泰勝的麪皮便在紅白顏色裡來回變換。鄭曉見狀,忙讓幾位祭騎士都退出房間,扭頭見李泰勝又想說氣話,忙打手勢制止,指向手環,通過內部加密渠道,發了訊息過來:
“羅南丟了面子在發泄,咱們看熱鬧就好,沒必要爲了某些非親非故的人物,平白給他們轉移壓力。再說了,如今這節點、這謀劃,也要小心爲上。”
李泰勝面上的顏色,一時半會兒是消不下去了,他知道鄭曉說的是實話,面對一個放飛自我的感知大師,在其精神感應範圍內,不想被人把底.褲扒個底掉,最好還是謹慎些。
可是他更知道,特麼這根子上還是慫啊!堂堂公正教團主祭,在自己房間說話,竟然被逼得必須面對面用秘密頻道,傳出去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李泰勝從來都是個心高氣傲的人物,這幾年故意搞崩的交涉談判,可能比別人一輩子談成的買賣都多。道理是那道理,可他咽不下這口氣!
鄭曉看得出,李泰勝眼下有些心理失衡,一半是因爲早前的誤判丟人,一半是現在被壓得憋屈,歸根結底還是精神層面的雷雲持續的壓迫作用……
“噝,說話的時間也不短了,羅南那邊怎麼就沒個消停?”
鄭曉把握到了最本質的問題。目前這無形無聲之雷雲,其壓迫力比開始或許是降低了些,卻始終流連在虛空中,與物質層面保持着若有若無的干涉。
別說他們這些能力者,就是一些比較敏感的正常人,這時候恐怕都要心神壓抑,吐息不勻——這小子是不是瘋了?而且,這是多大的消耗!
鄭曉試圖做一個定量分析:“咱們在這兒都能感覺到,恐怕極光雲都整個給罩了進去……”
李泰勝一直沒有迴應,但心裡的計較也沒停過。他自忖在公正教團一幫主祭中,實力縱然比不過已經是超凡種的幾位大能,怎麼說也是位列上游,B級的精神側,還有教團體系的加成,天下大可去得。
可把他放在羅南目前的位置上,學羅南一樣,恐怕連相應的感知範圍都擴不出來,更別說對物質層面干涉施壓了。
羅南這廝,真的是“生而知之者”,還是說原版“格式論”具備了人們所無法想象的優勢?又或者,真理之門……
這邊李泰勝的心思紛亂,那裡鄭曉統合了各方面的情報之後,“定量分析”的進程反而是耽擱了下來,又猶豫了下才道:
“李主祭。”
“嗯?”
“從最新情報來看,不只是極光雲都,整個雲都水邑區域,恐怕都受到了影響。”
“什麼意思?”
“到現爲止,這片區域的電力、無線通訊出現了大面積故障,說是電磁輻射超標了。可那個輻射源,我想應該是……”
鄭曉沒把話說完,李泰勝也沒催促,幾秒鐘的時間內,竟然再沒說出話來。
李泰勝沉默良久,乾脆自己動手,利用教團精神層面測量秘術,嘗試探查把握當前周邊區域的狀況,鄭曉默默地給他打下手。
精神層面的測量,有關結果還需要自己判斷把握。鄭曉不知道李泰勝是什麼結論,他自己的看法是:
人心浮動!
正有一種名曰“恐懼感”的情緒,在他所能感知測量的區域內,緩慢而持續地增長。更細節的東西他無法掌握,可總體的性狀,便像是秋雨下無聲漫漲的湖水……
真的是就是湖水!
鄭曉掐了掐眉頭,這就好比原本波平浪靜的湖面,突然間冒出一頭巨獸,帶起驚濤駭浪。就算它很快又下潛,湖面重新恢復平靜,可這時的湖水,給人的感覺再不會和以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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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很多人不知道,羅南這位感知大師能夠做到什麼,他更多是以一位理論家的身份出現。但從這個跨年夜開始,大家就必須修正印象,考慮到有這位的存在,會給既往的習慣帶來怎樣的影響。
“我會和主祭大人聯繫,請教下步的方向。”李泰勝在秘密頻道發言,幾乎等於是把以前的考慮,徹底推倒重來。
鄭曉垂下眉眼,低低應聲。
毫無疑問,李泰勝的做法,是理智戰勝了情緒;但從另一個角度看,又何不是恐懼戰勝了尊嚴?
也許從這一刻起,地球上的各個勢力,就不得不把那頭潛藏在水下的巨獸,作爲最大的變數之一,納入有關模型之中。
在公正教團兩位主祭,被“水下的巨獸”弄得神經衰弱之時,在之前所在警局的辦公室裡,那位“巨獸”正支着肘子,坐在辦公桌後面。
羅南開始習慣這種姿勢了:十指交叉,擋住口鼻,只讓人看到他半張臉,再加上眼皮垂落,面無表情,可以擋下太多外來的窺伺和觀察。
他保持安靜,不言不動。可是身外扭曲的光線,讓這份“安靜”不太具備說服力。
誰也不知道,羅南究竟是怎麼個意思。
竹竿和章瑩瑩先追着羅南過來的,卻被屋裡的低氣壓給“推”到外面。何閱音在處理了有關事項後,也趕過來。
而這時候,來自於雲都水邑各個方向的情報,雪花般飛至,層層堆積——這個形容超恰當的,情報不但量大,而且同質化嚴重,全部都是與某人激烈的發泄相關。
等到靈波網技術維護組也發來信息問詢,並提供了一系列靈波網干涉率下降的數據,事態簡直已經到了失控的邊緣。
章瑩瑩和竹竿面面相覷,一方面是拿不準該怎麼勸解,另一方面也是結結實實地被羅南此刻展現出的恐怖力量給嚇到。
此時,何閱音輕聲道:“大家別在這兒等了,讓他靜一靜吧。雖然設計失敗,可逼得對手不得不下狠手,切斷有關線索,就證明方向是正確的,實證與否,反而不重要了。”
竹竿呵呵地笑兩聲:“你這樣說直的好麼……”
“外交一道,本就是如此。坦白說吧,這樣的結果倒讓我鬆了口氣。”
“嗯哼?”
“現在對方沒有準備好,我們更沒準備好,真要勢如破竹,打穿秘密,和對方撕破臉,恐怕歐陽會長和武皇陛下也要多想兩層……倒是單純交涉的話,我們已經是毫無疑問的主動方。”
外間何閱音的聲音,羅南當然聽到了。名義上何閱音是與竹竿、章瑩瑩討論,可實際意圖是什麼,羅南心裡清楚得很。
但他仍沒有反應,靜靜地坐在辦公桌後,直到外面何閱音把竹竿、章瑩瑩都支走,她本人也靜靜離開,只留下秦一坤和高德把門。
此時,羅南才鬆開手指,口鼻間略有腥熱感,有血跡從鼻孔中沁出來,他隨手抽出一張紙巾擦掉。
剛纔那一輪爆發,靈魂力量強行干涉物質層面,神輪身輪劇烈地摩擦,以至於一些微細血管承受不了強壓,破裂出血。
但這沒什麼。剛纔數秒的爆發期,干涉力的功率放射,肯定超過20千瓦——事實上由於對自己改動結構的信心不足,爲了保證放射功率,那一輪輸出恐怕要超出十倍以上。
就是現在,他也保持着20千瓦的功率輸出,使他與外接神經元形成的干涉波,在靈魂披風的引導之下,跨越兩千公里的距離,嘗試與目標對接。
羅南保持着雙肘架桌的姿勢,現在他需要做的,只是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