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琳:
你們離開了聖迭戈,不知道現在身在哪裡,是還在聖迭戈,還是在美國其它地方遊歷散心,或是已經回國了,回廣州,回珠城。
我只知道,你最後給我發來了短信,你說,阿城,李珊然是個很好的女孩,要珍惜,失去過,才知道眼前人的珍貴,一定要懂得珍惜。
我懂你的心情,詩琳。
既然我們已經不能再回到從前,你寧願衷心地祝福我。我,也一樣。
至於李珊然,我現在倒是在努力地忘卻呢。
寫這封信的時候,鐵人三項比賽已經結束。那是上午的事了。你不在現場,那我就賣個關子,先不說我們的總成績,將比賽過程慢慢地向你說吧。
賽事是以成績名次計分的,三項比賽每項滿分爲一百分,第一名一百分滿分,第二名扣去十分爲九十分,第三名爲八十分,以此類推。最後的總成績,只取前三名。
有三十多個國家的海軍學院代表隊參賽,只取三個名額,這對於首次參賽的我們來說,是一個不小的壓力。
我們事前制定了比賽策略。歐美海軍學院的學員們,特長是爆發力強,以及在鐵人三項比賽方面的經驗比較豐富,但長時間的體能優勢並不明顯,持續戰鬥能力一般。亞洲和非洲國家的學員,耐力倒是不錯,缺點是爆發力和力量不如歐美,且除了日本外其他國家參加這類國際學院間鐵人三項比賽次數較少,經驗不足。
換句話說,十公里的長跑項目,倒是我們的優勢,一定要在這裡拿到最佳名次。
就在比賽準備開始的時候,詹森少將給我們加料了。他皺着眉頭看着起跑線上的我們在做準備運動,突然轉過頭對翻譯官海利文說,海利文,我怎麼老覺得這些年輕的軍人們,身上缺了些什麼。
海利文說道,將軍閣下,他們太嚴肅太認真了,缺乏笑容。其實,這場比賽,本應是很有趣的。
NO,NO.詹森少將搖頭,不是,不是。我想起來了。然後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我想起來了,他們這副打扮,一副短衫短褲的,五顏六色,背後貼着平民用的號碼牌,跟平民百姓有什麼區別?我需要他們,穿上各自國家海軍的海洋迷彩和作戰靴,然後大賽組委會會給他們發一個揹包,揹包裡裝着重量爲二十公斤的戰備用品,然後每人發一把沒有子彈的M16步槍,來完成這次比試!
這樣,纔是海軍軍人的比試!
詹森少將離我們的起跑線很近,說話的聲音又大,這些話讓我們全愣住了。不少國家的海軍學員們議論紛紛,紛紛抗議。
就連海利文也非常吃驚,急忙勸阻:將軍閣下,雖然您是此次大賽的主負責人,可是,這樣的比賽,國防部是會過問的,這樣做,不符合傳統。而且,對於年輕人的挑戰難度增強很多。
詹森少將說道:海利文,我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見,你只需要服從就好。
那畢振東上校也走了過來,拍拍尷尬地愣在當場的海利文,說,去通知吧。海利文只得去向比賽組織委員會通知去了。
畢振東向詹森敬了禮,微笑道:這真是個殘酷的決定。
詹森少將說道:我向來如此。
畢振東說道:你要當心海軍部長知道這事後,把你叫去臭罵一頓。
詹森雙手一攤,他罵他的,誰在乎呢。
他們的對話,我們聯訓大隊的學員們都聽在耳中。中國人是善於打有準備之仗的,爲了這次聖迭戈之行,我們已經準備良久,每一個環節幾乎都考慮得周全周到。可是,事到臨頭,還有出乎我們意料的周折,完全出乎意料。
換了海軍作戰迷彩服和作戰靴,對於長距離游泳來說,是極不方便的。背上二十公斤以上的戰備揹包,加上重達3.2公斤的槍身,不容易掌握平衡,對於體能的消耗將更加嚴重。而划動舢板的時間,突然增加的重量和空間,也將對我們的力量和技巧,提出更加嚴峻的挑戰。
將軍閣下,我們是印尼海軍參謀學院的代表隊。一名身着土黃色軍裝的黑瘦青年軍人站了出來,我們反對這種臨時更改比賽強度的做法,這讓我們沒有任何準備,也是違反國際海軍周鐵人三項大賽的慣例的。
其他各國海軍代表隊原本準備離場準備,聽到有人質疑,紛紛停下來靜觀。很多國家的代表隊隊員們連連點頭,印尼代表隊的說法說出了他們的心聲。
我沒有去理會他們,大步地往更衣室走去。大將緊追上來,小江,你怎麼不等等,說不定他會在壓力之下改變主意。我們先看看。
改變主意後,他會來通知我們的。我說着,仍是繼續大步往更衣室走去,因爲原定的比賽後要進行頒獎式,所以迷彩服大家都是隨身攜帶的。方旭也緊跟了過來,接着,其他隊員們都跟在了身後。
身後,我們只聽到詹森少將似乎非常開心地對那名印尼海軍參謀學院的學員說道:很好!既然你們沒有準備,那就肯定是輸定了。爲了不給你們的國家丟臉,我允許你們放棄比賽,光榮地放棄!
四下裡轟然,我們迅速前行着,沒有人回頭看一眼。到了更衣室,迅速更換迷彩服,再沒有人說一句廢話。
方教練跟了過來,臉色嚴肅地說了些注意事項。然後對着方旭和我說,方旭,江城,你們一個是帶隊的,另一個是副帶隊的,按美方主辦方這意思,1000米游泳的項目,實際上已經更改爲了武裝泅渡,十公里長跑等同於武裝越野,這些我們都不陌生。只是國際上的海軍舢板比賽,還沒聽說過帶着槍全副武裝的,這對於舢板的承載能力,還有互相間的協作,還有空間,要求都很嚴格,我們從來也沒訓練過,這個,大家一定要十分留神。
最後,他說,去吧,我對你們,有信心。
中國海軍M城艦艇學院的學員代表隊,是頭一支穿戴整齊的代表隊,來到海灘上,我們從美軍助理手上一一接過揹包和M16步槍,背好整理好後,就安靜地排在原本的起跑線上。這讓周圍的觀衆們籲聲不斷,加油喝彩聲不絕於耳。
畢竟,東道主美國隊,安迪米勒帶領的那支隊伍,也是過了三分多鐘後,才穿戴整齊回到賽場起點的。
足足用了十幾分鍾,三十來支隊伍才全部重新集結完畢,全部換成了各自國家海軍的迷彩服。而那些印尼海軍參謀學院的學員們,則垂頭喪氣地坐在邊上的草地上,羨慕地看着我們的整裝備戰。
他們的眼睛中流露出深深的悔意。詩琳,看得出來,他們是真的後悔了。就像當初,在聯訓大隊中,那些僅僅因爲一句質疑而被驅逐的參訓學員們一樣。
美國人常說,WIN OR GO HOME,他們現在確實是可以GOHOME了。
HOME,多麼好的一個詞,有父母照顧,有美麗的女友,有好吃好喝的,隨便玩電腦打遊戲看電視,不需要拿命去拼,不需要承受痛苦與拼搏。多好的地方啊。
可是,我們這些年輕人軍人們,對於這多好的地方,心中卻充滿敬畏。
我們,戰場在前,我們絕對不想GO HOME。
那是恥辱。
詹森少將站在各支代表隊前,如鷹隼一般的眼光逐個掠過每個人的面容。然後,他笑了,雖然看上去很溫和的笑,我總覺得身上有些發冷。
還有三十五支代表隊。詹森少將說,太多了。太平洋這個舞臺雖然寬廣,卻容不下這麼多的表演者,主角永遠只會是寥寥幾個強者,其它的人,不過是甘爲配角,很快銷聲匿跡罷了。我們,還是要把舞臺,留給最有潛力的表演者,這樣的舞臺劇,才足夠精彩!這樣吧,從我剛纔下達命令開始,到現在更衣集合時間超過十分鐘的代表隊,自動棄權吧。
也就是說,你們已經在這樣競賽中失敗了。他補充。
場中喧然。有代表隊高聲抗議:將軍閣下,這不公平,你之前並沒有說這集合的時間也算入淘汰條件之中!我們並不知道!
作爲軍人,你們應該知道!詹森少將冷冷地說,你們國家的軍紀,沒有告訴你們服從命令要迅速,軍隊集結要迅速,執行任務要迅速嗎!
在計時間的點名後,十幾支代表隊怏怏地退出了起點,鬱悶地退到觀衆席上。他們都是從剛纔下達命令後到集合時間超過十分鐘的。
畢振東站出來補充,來自世界各國的青年朋友們,你們不需要埋怨比賽組織者的不公平,只需要試想一下,在現代社會,一場戰爭甚至可以在幾天,或是幾個小時內完成的時代,迅速的行動,或許真的會影響一場戰爭的勝負。這對於你們來說,或許是個教訓,或者在日後,迅速這兩個字,對你們大有幫助。
一句話,考驗,無處不在。他狡黠地一笑。
我分明看他饒有意味地往我們代表隊這邊看了一眼,眼光中有着說不清的意味。
呵,這封信也寫長了,我們下封信繼續聊比賽的事。
不知道你現在在哪,不管在哪,都要開心。詩琳。
此致
敬禮
2003年6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