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那兩人親暱的交談聲,兩人的身影轉過山凹,也清晰可見起來。
一人自然是芬朵,另外一人,卻讓半池靜水跟淺遊都不動聲色的微微擰了擰眉頭。
正是這次“尋找芬朵”任務的發佈人,冷月城城主冷月。
只是眼前這個鴉發如瀑,眉眼中蘊含中濃濃情意的年輕男子,與他們所見的白髮蕭瑟城主,氣質實在是天地之差!
若不是五官沒有多少變化,謹慎如半池靜水、淺遊,幾乎都有些不能斷言這個充滿了勃勃生機的年輕人,是那個無論語氣還是神態都帶着幾分遊離世外的感覺的冷月。
繆倫卻一副平靜的有些異常的樣子,十分冷靜的看着芬朵跟冷月兩人說說笑笑的走了過來。
芬朵不經意間擡頭,便看到了她的哥哥正站在不遠處的雪地裡,面無表情的望着她。
少女十分欣喜的叫出了聲,用力揮着手:“哥哥!”
至此,繆倫的嘴角才擠出一點點笑容。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少女芬朵輕盈的踩着雪跑向許久未見的兄長,在雪地之中留下一串延伸的腳印。
繆倫嘴角彎了彎:“剛到,只是回來看看。”
芬朵便笑彎了眉眼,少女生機勃勃的臉上煥發着幸福的神色。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回身向緩步而來的冷月用力揮着胳膊:“冷哥哥,你來,我給你介紹一下……”
繆倫的臉上驀然顯現出幾分難以描述的表情。
只是芬朵背對着他,並沒有發現。
半池靜水低聲道:“他是不是在緊張,他的妹妹要怎麼向別人介紹他?”
淺遊近乎冷漠的抿了下脣:“誰知道呢。”
冷月有些拘謹的微微衝着繆倫行了個禮,看樣子他在下意識裡是將自己與芬朵擺在一起的。既然是芬朵的兄長,那便是需要對之行禮。
芬朵笑眯眯的拉着冷月,轉身對着繆倫,笑靨如花中,又帶了幾分少女獨有的羞澀:“哥哥,這是我的朋友冷月……冷哥哥,這位,是我的兄長,繆倫。”
繆倫眼波如死水,不錯眼的直直盯了冷月數分鐘。
冷月倒也鎮靜,但彷彿還是有些拘謹,一開始還能坦然與繆倫相視,後來卻垂下了眼眸。
繆倫便輕輕的哼了一聲。
芬朵像朵怒放在天山之巔的火焰蓮花,她笑眯眯的嗔道:“哥哥,不要這麼爲難冷哥哥。他的傷剛好沒多久。”
似乎一點都不爲繆倫對冷月的冷待而生氣。
有芬朵在,氣氛總算是和諧了幾分。
少女的聲音帶着股清澈的純真,乾乾脆脆,卻又甜美可人。在她的敘述中,繆倫,以及在冷眼旁觀的半池靜水淺遊,明白了冷月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冷月是受傷昏迷在了多摩湖旁的石灘上,被清早起來打獵的芬朵發現了他,帶回去救治。
至於冷月爲什麼會出現在雪山環繞的多摩湖中,說來卻有幾分奇特。
據冷月自己說,他是在海上航行,爲他病重的母親尋藥,在海上遇到大風浪,被海中突然出現的巨大漩渦給吸了進去,等他醒來,人已經躺在了多摩族的部落中。
只是,多摩湖是內陸湖,怎麼會與大海相連?
芬朵倒是開朗的很,她眨着大大的眼睛,猜測道:“這是我們多摩族的神湖,發生再奇怪的事情,都不奇怪。”
冷月聞言也釋然的笑笑,並沒有說些什麼。
繆倫卻沒有說話,只是以審視的眼神打量着冷月。他突然出聲問道:“你母親需要什麼藥?”
冷月有些苦惱道:“需要天山雪蓮,我們那邊背靠着沙漠,哪裡有什麼天山雪蓮啊……”
芬朵安慰道:“所以多摩神將你送到了我們這裡來。我們這裡雪蓮雖然也難找,但還是有的。冷哥哥,我陪你找便是。”
冷月笑了笑,看向芬朵的眼神中的濃濃情愫,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
“不對勁。”半池靜水低聲道。
淺遊“哦?”了一聲,饒有興味的看着身邊的半池靜水,低聲笑道:“你說說看,哪裡不對勁?”
“冷月沒有說實話。”半池靜水平靜道,“最起碼,他隱瞞了一些什麼。他在說藥的時候,氣息的節奏,雖然他極力隱藏,但是明顯與之前的不同。”
淺遊如黑夜般靜謐的眼眸中便露出了幾分笑意:“所見略同。”
半池靜水還以微微一笑。
默契不言而明。
不多時,天上便飄起了細細的雪花。
芬朵歡呼一聲,虔誠的雙手合十閉目作起了祈禱。繆倫嘴邊浮起一絲嘲諷的意味。
他是不信什麼多摩神的。
天咒……呵呵,如果真有神,那這是神給予他最大的恥辱。
“哥哥,你去看看阿孃吧。這些年阿孃一直很想你。”芬朵握着繆倫的手,真摯道,“你看,今天多摩神也爲你降下了福兆,你回去的話阿孃一定會很開心的。”
繆倫神色古怪,任由芬朵握着自己的雙手:“你……不怕我?”
他走的時候,用咒術,將在場所有的人都定了身,更何況,他還當着所有人的面,踏波而去。
他不信,芬朵沒聽說過這些。
芬朵卻有些堅定的搖了搖頭:“你是我的哥哥,我怎麼會怕你?”
少女向來明朗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憂傷。
她或許是想到了哥哥這些年來的境遇,或許是想到了阿孃夜晚時默默流下的清淚。
漫天的雪,由鹽粒般大小,變成了鵝毛大雪。
繆倫慢慢的,慢慢的,從少女緊握的雙手中抽出了手,臉色無波無浪:“你們快去尋藥吧。”
芬朵默了默,然後努力的露出一個笑:“沒事,只要哥哥好好的。我跟阿孃,就很開心了。”
這一段記憶的末端,是繆倫站在漫天的大雪中,遙遙的看着芬朵與冷月的背影越來越遠,逐漸變成了一片純白中的兩個小小的黑點。
繆倫仰頭看着飄落的雪,嘴角勾着笑,聲音帶着屬於成年男子的喑啞:“我也是。”
然而此時場景再是一轉,半池靜水與淺遊二人已然是置身一處枝葉繁茂的樹林中。
地上橫七豎八的躺着多摩族族人的屍體,血蜿蜒的流了出來,匯聚成一條血色的小溪。
而繆倫,站在這遍地的屍體中,神色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