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狂嘯嗚咽,愈發猙獰,一峰廢墟激起漫天飛石,煙塵大作,大地豁口縱橫交錯,參差不齊。
異象生,狂風起。
濃稠的黑霧彷彿如沸騰的油鍋徒然接觸到了水滴,爆炸飛濺,狂暴無匹,一股滔天的氣機瞬間散發而出,充斥全場,森寒之極。
那黑霧傳出高遠憤怒之極的聲音,他呵呵怪笑,聲音悲愴道:“哥,你說的都是真的嗎?告訴我真相!”
高氏族長嘶啞大笑,沒有一絲一毫的害怕與驚懼,異常平穩地譏諷道:“真相?呵呵。我還說得不夠清楚?這便是你要的真相。”
話落,高氏族長就轉過身來,盯着黑霧嘆息道:“老弟,你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說的話?”
“哥哥教誨磅礴如海,小弟怎會知曉,還請兄長明示!”
高氏族長嗤笑一聲:“你看你那酸腐樣子,我這樣害你,你都不發泄一下?哎呀哎呀,你真是不可救藥,看來這一甲子你並沒有學到什麼東西啊!”
一聲喟然長嘆,高氏族長徒然揭開了面龐,一頭潑墨黑髮肆意狂舞,全身肌肉虯結,上面的斑斕血跡更顯威勢非凡。
高氏族長語氣冷漠道:“老弟,我來告訴你,那句話便是:真相往往會付出生命的代價。沒想到你如今仍是懵懵懂懂,不可教也。”
話落,他便擡起右手,再度拍在了高遠的肩膀上。手掌印在肩上的剎那,那濃稠如實質的黑霧開始止住沸騰,黑霧雖仍在蒸騰,卻是數量減少了倍餘。
一拍之後,接連三下。
響聲沉悶,三拍過後,那濃霧雖沒散去,卻是光華不再流轉,沉靜了下來,絲毫不起波瀾。
做完這些,那高氏族長轉過身來,神情悠閒般看着場上遭受沉重打擊的老嫗霓霞。
他竟是長着一張縹緲夢幻俊逸之極的面容,薄脣淡眉,臉頰消瘦,卻絲毫不顯皺紋,若不是他那雙好看的丹鳳眸子上的白眉打破了這個唯美的境界,恐怕他將是一位徹底的老少通殺的美男子。
他面容顯露場間時,那老嫗霓霞慢慢從廢墟上做起,緩緩支起身軀,一搖兩晃間站起,她擡首看向高氏族長。
那雙飽經人情世故滄桑之極的眸子開始猛地噗閃,似乎要瞧出明晰,端詳其中紋理,緊接着,她眸中瞳孔開始不由自主跳動,大小變換,一張一收。
她張嘴喃喃,看着一臉笑意的高氏族長,她語氣顫抖語無倫次道:“你…你…你這是作孽啊。竟然……竟然!”
最後話沒有說完,霞衣老嫗開始泣不成聲,身軀搖擺晃動,如微風中的弱柳,漂浮不定。顯然是受不了這接二連三的打擊。
看到老嫗此番作態,高氏族長呵呵一笑,語氣不再張揚,相反竟是有了些唏噓,他幫着解釋道:“哎,被你看出來了,對,這就是我那弟弟的面孔。”
“不不,應該準確來說是我弟弟的麪皮,你也不想想,僅僅因爲他毀容的方式能逃去我高氏強人的追擊圍捕?
當然不行,所以啊,我就跟他出了一個主意,臉皮交換,嘖嘖,你還別說,他這張臉還挺受用,再他逃離家族時,我戴着這張麪皮招搖過市爲他爭取時間,可謂風光無限。”
頓了頓,高氏族長賣了一個關子,輕笑道:“也許你會有疑問,既然身份替換,那家族影子誰來做?”
“影子啊,我可有的是方法,傀儡還不容易找?”
“先前是不是有一位以書籍當武器的黑袍人?”
這話卻是對着禁星問的,面無人色的禁星神色一動,緩緩點頭。
如此一來,所有的環節都說得過去了。
老嫗徒然發問,語氣平靜,不溫不火,“那高遠甘願做一甲子的細作,以你當時的地位肯定不能一手遮天,難道上一代高氏族長,你父親默許了?”
高氏族長拍掌叫好,一雙丹鳳眸子好看之極,他只是輕笑點頭,卻不說話。
徒然,場間大風狂起。
高氏族長悍然出手,先發制人,竟是率先對心神搖曳的老嫗霓霞出手。
狂風見裹挾着森寒無匹的劍氣,散發出來的氣息讓人感到窒息。
出手很快,又是攻其不備,老嫗還來不及做出較好的應對,只是側了側身子,一把黑劍透右肩而出,使得老嫗霞衣上更顯斑斕多彩,絢爛至極。
禁星因爲受傷在身,又是精疲力竭的狀態,所以只看到一抹淡色的流光,流光止住的時候,禁星纔看出場間的動態。
他睜大了眼眸,眼中盡是憤怒,憤怒與高氏族長的出手下作,不講究。可搖搖欲墜的他也只能幹看着,敢言不能動。
聽着身後屬於禁星小兒的嘶吼聲,高氏族長臉色猙獰,右腳向前一踏,插在了老嫗站立的兩腳間,握劍的右手手腕微轉,欲抖動間傷上加傷。
手段狠辣可見一斑!
強烈的疼痛侵襲這老嫗的識海,雖然她已經回過神來,也可以在這瞬間做出相應的舉動,但她卻是沒有動作的意願。
眼角的淚水不斷涌出,似乎在用這種方式來贖罪,從而使得自己的心靈得以慰藉。
“噗嗤——”
一遞一抽,老嫗的右肩已是血肉模糊,鮮血汩汩流下,慘不忍睹。
如此觸目驚心的場面在心思變態之極的高氏族長看來,只不過是獵物在搖尾乞憐,祈求原諒。
一甲子的忍氣吞聲,隱忍了這般久,心中大志不得展,可以說內心深處早已積壓了六十年的憤懣。
他大笑,一頭濃密的黑髮狂舞如鮮活的小蛇,煞氣噴涌,兩撇不長的白眉更是跳動不止,述說着自己的喜悅,大口呼吸之中。
這還不止,抽劍而出的黑袍身軀後仰,單手變雙手,緊握着劍柄,勁氣噴涌,大地以長劍爲軸心,霎時被豁開幾道裂紋。
裂紋不清不深,只是鍥刻在大地密佈的豁開上,看起來僅是錦上添花,用以點綴!
一劍斜撩,劍氣狂猛,嗜血無邊。
顯然高氏族長赫然便是想一舉殲敵,以絕後患,如此霸道威猛的一擊若如實落在老嫗的身上,那麼一切都將塵埃落定。
“砰——”
徒然,一聲爆響傳來。
一道黑色龍捲橫亙在場間,呲吟劍鳴聲響起,高氏族長蓄勢待發的一擊被擋了下來,黑霧中傳來一聲嘆息。
“何苦!”
聲音滄桑,卻情緒飽滿。
高遠突破了禁錮,強勢攪局。
嘆息跌宕迴旋,餘音不止,一股寂寥的氣息瞬間噴涌而出。
黑色龍捲一甩尾,能量鼓盪間,只一擊便將高氏族長擊退,一步一坑,後退十丈。
緊接着,這位被黑龍捲裹挾身軀的男子看向十丈遠的高氏族長,嘆道:“霓霞,苦了你!哎,怪我,我放棄了應該堅持的東西,現在我才明曉書中情比金堅這詞,放手不帶表放下,僅僅是退縮,如此而已。”
他身前只有高氏族長,他身後有右肩血肉模糊的老嫗霓霞。
他在以自己的方式來捍衛青春,守衛年少的愛戀,生死保護甲子中不曾消弭的情感。
老嫗霓霞渾濁眼淚簌簌落,看向黑霧中的背影,傾聽着他的話語,默默感受着這濃烈無比的情感。
望着這位六十年前叱吒兩地三族的男人,她心裡彷彿被一塊磐石給堵住,抽噎間身體不由自主散出五色的真氣。
現在她才知道以前那個月下少年的承諾,猶記得尚且年少的他對着她道:“以後,我會給你看我的堅強背影。”
那是在她謝絕高遠愛意的那個夜晚,也是那個月下的夜晚。
這之後,她和他分別六十載。
黑龍捲中的高遠柔聲道:“我做到了。”
語氣之中有着遮掩不住的笑意與釋懷,聽着他的聲音,彷彿是撒手人寰時的交代語,蕭索寂寥。
他看着前方,語氣縹緲。
下一刻,黑色龍捲成了真正的龍捲,咆哮聲充斥全場,他大聲道:“哥,我不怪你!”
“哥”字話語剛一落下,他便攜帶這黑龍捲衝到了高氏族長的身邊。須臾間便將高氏族長吞噬,其間夾雜有不間斷的怒喝哼哈聲。
“我不怪你”四字落下,黑龍捲中的呼喊少了。
不多時,打鬥聲消失,只有呼嘯的風聲,以及那地面被捲起的石屑土石的碰撞聲。
片刻後,黑龍捲消失,場間一個黑色能量球瞬間形成,猶自旋轉間越來越大,看得禁星瞠目結舌,不知所以。
最後,能量球擴張趨於飽和,形成了一個直徑四丈的黑球,翻滾間黑氣瀰漫,恐怖的威壓緩緩溢出。
“吼——”
一聲嘶吼傳出,黑球上面光芒大熾,耀眼無比,吼聲不清,好似一頭睥睨天下擁有蓋世大能的兇獸。
嗜血邪惡,仿若死神降臨。
吼聲平復後,以黑球爲圓心,場間八丈地面瞬間拔地而起,激起漫天石屑灰塵,一聲之威恐怖如斯。
光芒漸斂,煙塵漸消。
霧靄散去,顯露出了場面,只見地上下陷形成了一個八丈長的大坑,周圍先前那些豁口早已碎成了殘渣。
而禁星距離高氏族長十丈遠,他便是離大坑只有兩丈遠。
從遠處看就像是兩個毗鄰的圓,緊緊依偎在一起,四周細小濃煙瀰漫,焦黑處處。
禁星低呼出聲,只見那高氏族長竟是面相大變。
蓋因其脖頸間竟是有兩個頭顱,一前一後。
最前面的便是兔脣高原的面相,正呲牙咧嘴大笑中。
禁星看了老嫗一眼。
老嫗卻是看着那兔脣面相,眼角流淌出兩行血淚。
寒風嗚咽,不再盤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