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了林杏一眼:“小林子倒是位君子。”
林杏咳嗽了一聲:“小林子是萬歲爺的奴才,伺候好主子就是奴才的本分了。”
皇上笑了一聲:“知道本分就是好奴才。”
林杏心裡一跳,琢磨變態不是拐彎抹角的敲打自己吧,仔細想了想,自己沒幹什麼出格的事兒啊,忽聽皇上道:“聽說令尊病了些日子,如今可好了?”
林杏一愣看向杜庭蘭,心說,這問的是誰?
杜庭蘭忙道:“勞萬歲爺垂問,開了春家父常去河營巡視,想是着了些風寒才病了幾日,前兒接着家信,已經大好了。”
皇上點點頭:“若朕之臣子都如杜愛卿這般愛民如子,何愁盛世不臨,只杜愛卿畢竟有了年紀,也當着重保養,小林子把前兒貢上高麗蔘賜給杜愛卿補補身子。”
林杏應一聲,出去叫小太監去御藥房取,不大會兒功夫,小鼎子捧了一個朱漆鏤花的盒子過來,遞給林杏的時候,小聲說了句:“二總管說,萬歲爺只說賜下,卻沒示下賜多少,便記了兩棵,一棵賜下,另一棵送到了公公屋裡,讓公公留着補身子。”
林興笑眯眯的拍了他一下:“回去跟萬老哥說,兄弟謝他惦記着了,回頭請他吃酒。”捧着參盒進了裡頭交給杜庭蘭。杜庭蘭跪下謝了恩,方退了出去。
林杏換了新茶遞到皇上手裡。
皇上扣了扣案几:“小林子,你說文志達此人可堪大用嗎?”說着看了他一眼:“不可因你與他吵過架,就有所記恨,此是國家大事,輕忽不得。”
林杏臉抽了抽,這不擺明了不讓自己說不好嗎:“萬歲爺,您都這麼說了,讓奴才還說什麼啊。”
皇上笑了一聲:“朕不過是提醒你,你的性子朕還是知道的,朕只是想聽你說句實話。”
林杏:“此等國家大事,奴才不敢妄言,要說文進士這個人,奴才倒是有些看法,文大人算不得才高八斗,卻於治水一道上有偏才,有道是一招鮮吃遍天,又趕上這兩年水大,兩淮不安,文大人這一招就更鮮了,雖此人有些不通世俗,萬歲爺又不想他立在朝堂上奏對,有治水的能耐不就得了,物盡其用唄。”
噗……皇上一口茶噴了出來:“怎麼說話呢,什麼物盡其用,文愛卿乃我大齊的棟樑之才。”
林杏嘿嘿一笑:“奴才這是話糙理兒不糙,這好鋼得用在刀刃上不是。”
皇上瞥了他一眼:“那小林子說說,你這塊鋼得用在哪兒?”
林杏眨眨眼:“奴才可不是好鋼,倒是能做個鋼珠子,在萬歲爺腳底下墊着,當個風火輪使喚
。”
皇上笑了起來:“你這張嘴最是油滑,什麼話兒都說得出來,就不知心是如何了,朕昨兒有些慌亂倒未細想,如今想來卻有些不對頭,朕記得你說過那曼陀羅粉輕則致幻,重則致死,馮國安當日吞了,得你救的及時,過後也丟了性命,怎麼你一點兒事兒都沒有呢,莫非小林子有什麼避毒之術,還是說,昨兒你往嘴裡塞的根本是別的東西?”
林杏撲通跪在地上:“奴才有幾條命,敢糊弄萬歲爺,昨兒那的確是曼陀羅粉,只是不大精純,一開春,奴才不知怎麼染了腳氣,癢的難受,曼陀羅粉雖有毒,對寒溼腳氣最爲對症,奴才就斗膽自己配了些藥,昨兒情急之下,萬念俱灰,着實是不想活了,才吞了,萬歲爺若有懷疑,可叫太醫過來校驗,若萬歲爺實在覺着奴才欺君,乾脆就賜死奴才算了。”
皇上見她泫然欲泣,極爲傷心,忙道:“朕不過與你說笑罷了,並非疑心。”說着伸手扶起她,把她的手攥在掌間,那滑潤細膩的手感,竟有些不捨放開。
林杏由他拉着,還趁機撓了撓他的手心,皇上彷彿燙着了一般,急忙放開她:“你,先下去歇着吧,朕瞧會兒摺子。”
林杏暗暗好笑,調戲這麼個有色心沒色膽的變態,還挺有樂趣的,哼着歌回了自己的小院,給韭菜苗澆了一遍水,想起順子交給自己的荷包,拿出來看了看。
猛然想起來,這不就是當初自己從衣裳裡頭翻出來的那個嗎,扔下水瓢,幾步進了屋,插上門,上炕,一通翻找,終在炕櫃最底下的舊包袱裡翻了出來,比了比,一模一樣。在荷包裡頭掏了掏,果然,掏出一塊鴛鴦佩來,跟自己原先的那個對在一起,嚴絲合縫。
林杏摸了摸下巴,這事兒越來越蹊蹺了,莫非自己外頭還有個指腹爲婚的男人,這丫頭爲了那男的才進宮幹這種事兒,不對,說不通,記得劉玉說過,自己一生下來就註定了,別人都能過太平日子,就自己不行,這意思明明就是跟自己的身世有關,自己一度懷疑跟皇上有什麼深仇大恨,進宮是爲了禍害變態,這個理由就還算合情合理。
那麼這塊鴛鴦佩的主人到底是誰?是男是女?跟自己到底有什麼關係?那些人讓順子送來一塊鴛鴦玉,又是爲了什麼?想讓自己給變態下毒?還是勾引變態,無論哪一件,自己都不幹,倒是想看看他們下一步怎麼做。
正想着,張三跑了來,一臉興奮:“林哥哥,萬歲爺剛下了口諭,各宮從今兒起可以自由出入了,御藥房的二總管剛遣人送了信兒來,說今兒晚上攢了個局兒,少了林哥哥可不成。”
林杏樂了:“你倒是一天都不落空,萬歲爺只說讓自由出入,可沒說讓賭錢,你就不怕給值事的太監抓個正着,拿你問罪。”
張三嘿嘿直樂:“林哥哥可別嚇唬奴才了,奴才可聽御前的小太監說了,昨兒萬歲爺親自應了林哥哥,由着林哥哥想幹什麼幹什麼,賭錢吃酒都成,昨兒剛應的,今兒就下了口諭,還用想嗎,肯定是給林哥哥的恩典,知道林哥哥喜歡吃酒賭錢,才撤了禁賭令,便是奴才理解錯了,那些掌事公公們可是人精,賭局這麼快就攢了起來,可見跟奴才想的一樣。”
林杏正好有事兒掃聽,便道:“成,等落晚兒咱家去湊湊熱鬧。”
得了準信兒,張三眉開眼笑的跑了,這些日子可憋壞了,他們當奴才的不就這點兒樂子,好容易萬歲爺開恩,得好好玩他個通宵,心說還是林哥哥有本事啊,雖說幾起幾落,可這起落之間卻節節攀高,如今都成御前的二總管了,就比成貴矮一個肩,這往後還不知怎麼升呢。
想到這兒,又不禁搖頭,他們當太監的,到了大總管那個位置上就算到頭了,林杏如今就當上了二總管,再邁一步就到頭了,還能怎麼升,說起來真冤枉,要是個姑娘,這前程不用想了,妥妥的娘娘啊。
林杏把兩個荷包都藏到了炕櫃下頭,這東西是禍根,不說別的,就是這雲錦的荷包,就不是常人能用的東西,也就萬歲爺能使喚,故此,這丫頭的身世還真有些讓人心驚肉跳,這處境忒他娘複雜了
。
宮裡一掌燈,張三生怕林杏反悔似的就來了,拖着林杏去了前頭值房。
寒暄了一陣就支開了桌子賭上了,林杏玩了兩把,就讓給了底下的小太監們,這總贏也沒什麼意思,跟幾個老哥們坐在一邊兒的圈椅上喝茶說話兒。
說起今科大比,萬升笑道:“今年的幾位新貴,可都是難得的青年才俊,尤其狀元郎,那俊的,咱家伺候恩榮宴的時候,老遠的瞄了一眼心裡都直撲騰。”
旁邊的翟大用笑了起來:“你又不是姑娘家,人家狀元郎生的再俊,也輪不上你這老瓜瓤子撲騰吧。”
司禮監的掌事王仁也笑道:“你們可別小瞧了這位狀元郎,這是個有大來頭的,你們只知道他高中狀元,卻不知他爹正是南河總督杜方興,妥妥的封疆大吏,朝廷的能臣,要真倒起來杜家的家譜,能把老哥幾個羨慕死,那可真稱得上滿門朱紫,祖上雖是前朝的舊臣,卻並未獲罪,反而得了聖恩。”
前朝的舊臣?林杏心裡一動:“王老哥倒是消息靈通。”
王仁:“咱家不是消息靈,這事兒本就不是什麼秘密,前些年,咱家在前頭朝房裡頭當過幾年差,專門伺候那些大臣們上朝之前的茶水點心,別瞧那些大臣們在朝上正兒八經的奏對,私底下也是蛤蟆爛吵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的急了動手的都有,八百年的老黃曆都能翻出來,倒是聽了不少老時年間的事兒,那時候,杜方興可還沒任南河總督呢,在工部任職,就因爲杜家前朝這點兒事兒跟兵部左侍郎在值房裡吵了起來,哎呦,吵的那個熱鬧,最後動起手打了鼻青臉腫,還是萬歲爺出面方纔勸住,那個熱鬧勁兒,咱家今兒想起來還想樂呢。”
林杏:“怪不得王老哥知道這麼多事兒呢,兄弟天天在乾清宮當差都當傻了,什麼都不知道,別說大臣們的老黃曆,就是萬歲爺近處的事兒都迷糊,就知道有個寧王殿下是萬歲爺的兄弟還有個逍遙郡王是萬歲爺的伴讀,其他的可是一個都不知道。”
王仁:“這可正是林兄弟的造化,得了萬歲爺恩典,升的快,沒在底下當幾年差,就成了二總管,這些事兒自然不清楚,咱們大齊皇嗣雖不算旺,先帝爺卻也有個兄弟,當年封了福王,親孃是當年宮裡有名兒的美人兒,故此,這福王生的極俊美,滿大齊都有名兒,要說起來,當了個太平王爺,吃喝玩樂,這一輩子也享不完的福,偏生動了別的心思,瞄上了那張龍椅,趁着先帝萬壽之日,刺殺先帝,餵了毒的匕首,直接就往先帝身上招呼了過去,不是先皇后用身子擋了,如今真不知是怎麼個天下了。”
林杏愣了愣,怪不得太后這麼重的心機手段之下,變態依然保住了皇位,原來是用親孃的命換來的,只要先帝有一絲人性,太子沒有太大過錯的前提下,皇位必不可能易主,哪怕再寵新人,也不可能廢了太子,這裡頭除了夫妻之情,還有深深的感激與愧疚,變態的皇位有一大半是來自於先帝的補償心理。
當然,變態也的確是個有道的明君,所以,太后老妖婆挺倒黴的,簡直就是生不逢時啊,除非太后豁出去,也替先帝擋一回刀子,不然,她兒子永遠就是寧王。
聽見王仁道:“福王事敗被當場斬殺,福王的兩個兒子也殺了頭,舉凡牽連在內的官員,皆誅九族,哎呦,那一年殺的人數都數不清,聽見外頭的老百姓說,好幾個月都還能聞見血腥氣呢,其實當個太平王爺多好,非折騰,把一家老小的命折騰沒了,也就消停了,何苦來呢。”
林杏:“這麼說福王這一枝絕了?”
王仁:“可不絕了嗎,本來咱們大齊皇族血脈就不旺,這一下更單薄了,到了咱們萬歲爺這兒,更艱難了,到如今宮裡還沒皇子落生呢,寧王殿下哪兒妻妾倒是不少,可也沒聽見一個有生子的,這麼下去真不得了。”
林杏心裡琢磨,太后老妖婆一心盼着自己的兒子當皇帝,無奈命不濟,把先帝哄的再好,人家念着擋刀子的情分,也沒動搖,便想了損招兒,想絕了皇上的後,奈何變態也不是省油的燈
。
林杏如今十分確定,寧王之所以沒有子嗣,絕對是變態下的黑手,這娘倆雖說不是親的,心思倒差不多,一個比一個黑。
只這福王一枝既然絕了,就等於除了寧王,不可能再有繼承人,那包避子的藥,就有些奇怪了,這背後之人到底是誰?難道福王在外頭還有私生子?
林杏覺着這是最大的可能,如果福王還有個私生子,一旦皇上跟寧王有個閃失,即便出身不正,好歹是皇室血脈,沒得選的前提下,也只能是他了。
當然,這是林杏想的,並不知真假,但目前來看,也只有這個能說得通,那這件事怎麼跟前朝舊臣有了關聯,杜庭蘭到底是個什麼角色?如果杜家真是自己身後的黑手,他們手裡攥着的,自認能挾持自己的籌碼到底是什麼?
這件事真是越來越複雜了,林杏想的腦瓜仁都疼,索性不想了,車到山前必有路,自己這會兒愁死也沒用,且過一天樂一天吧。
天放了明,大傢伙才散了,林興回自己的小院補覺。
過後幾天,林杏還等着那些人出招兒呢,誰知送了個荷包來之後就沒音了,彷彿忘了有林杏這個人。
林杏也樂得輕鬆,如今的日子真過的挺順當,皇上貌似想通了,不再糾結幸不幸自己的事兒,倒也不見召新人侍寢,林杏非常懷疑,變態是憋過勁兒了,以至於變成了哪方面無能,不然,這麼多美人,光看着也眼饞啊,怎麼一個都不睡。
也許是天太熱的緣故,懶得跟美人膩乎,太后老妖婆也消停了不少,聽說正給寧王找老婆呢,相中了江南總督府的千金。
那位千金林杏可見過,長得甭提多磕磣了,從那位小姐的臉上完全能想到她爹是什麼德行,林杏不免擔心洞房花燭夜,對着這麼一位極品,寧王會不會不舉。
太后明着是相中了這位,其實相中的是這位後頭的親爹,寧王在江南,這位的親爹是江南總督,這兩下里一聯合,就離着謀反不遠了,皇上這睜隻眼閉隻眼的讓這檔子婚事成了,絕對沒按好心,要不然皇上也不會這麼忙,忙着部署,忙着賑災,忙政務。
去年冬天連着幾場大雪,一開春,雪水消融,淮水氾濫,堤壩決了口子,沖毀了無數良田,別說莊稼了,毛兒都沒剩下,水過去就是瘟疫,趕上這樣的災年,就是老百姓的潑天之禍,能保住命的都是上輩子修橋鋪路,做了不知多少好事的結果。
朝廷的賑災糧款一車車的運過去,也不過杯水車薪,這個暑天過的,老百姓朝不保夕,皇上大臣們也格外糟心。
朝政忙起來,皇上也就顧不得別的了,連後宮的美人都顧不上,自己這個編外的太監,倒得了閒,當值也不過點點卯,都知道自己這個御前二總管是個擺設,幹活的時候別找她,有好處的時候別忘了她,拿準了這兩點準沒錯。
皇上都不管,成貴自然也睜隻眼閉隻眼,整個宮裡就數着林杏閒在,天天這兒晃晃,那兒溜溜,兼或賭賭錢,吃吃酒,一個暑天就這麼混過去了。
一進八月就涼快多了,災民也差不多安置妥當,林杏聽說,此次賑災安家捐了二十萬兩銀子,這還不算安家商鋪在災區設粥棚的花銷,林杏聽了暗暗咂舌,這纔是有錢人啊,幾十萬銀子花出去,眼都不帶眨一下的,就自己這點兒銀子,還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呢。
怪不得皇上一個勁兒說安家是良善之家,自己要是皇上,也不會對安家如何,真要是找個藉口辦了安家,便再多的家產,也不過一錘子買賣,哪像現在,簡直就是個隨時都可提款的國家銀行,這安家買賣越大,賺的越多,對國家越是有利,安家肥了,國家也有了保障,雙贏的事兒,誰不幹啊。
不過,能把買賣做到這份兒上,林杏着實佩服安家那位大老爺,不知是怎麼個腦滿肥腸的奸商呢
。
林杏跟萬升提起來的時候,萬升笑了起來:“林老弟這話可差了,安家這位大老爺可是個人物呢,爹孃死的早,安家就是他一個人撐起來的,還教的兩個兄弟都成了才,這份能耐,可着大齊也找不出第二位了,論長相也不是腦滿肥腸的奸商,生的可俊了,老弟不是見過安侍郎嗎,他們兄弟長得像,說起來,侍郎大人難免有些古板,大老爺比侍郎大人可要風流倜儻的多。”
林杏挑挑眉,風流倜儻的代名詞就是色狼,看起來這位也是個風月場上的高手,不禁道:”萬二哥跟這位大老爺倒是相熟。“
萬升低聲道:“不瞞老弟,這宮裡有幾個沒拿過大老爺的好處的,尤其咱們這御膳房,年年的御廚大比都是這位大老爺掏的銀子,咱們萬歲爺廣有天下,可這天下大了,東邊好了,西邊不定就鬧災,國庫裡的銀子再多,也不夠使喚的,要不然能一再提倡節儉嗎,便是萬歲爺跟後宮的娘娘們的份例,如今也是一減再減,不是安家掏銀子,這御廚大比可辦不成,這不,等過些日子,太后千秋也是今年的御廚大比的日子了。”
林杏:“不說今年的御廚大比停了嗎,怎麼又比?”
萬升笑道:“這事兒咱們當奴才的哪弄的明白,辦不辦還不是萬歲爺一句話,林老弟天天在萬歲爺跟前兒,怎這消息倒不如咱家靈通了,聽說這回可熱鬧,萬歲爺特意下旨,召各地名廚來京,這名廚薈萃,今年的御廚大比不定多精彩呢,對了,這回還有一件新鮮事兒,咱大齊出來個女神廚,聽說一身廚藝出神入化,把一等御廚韓子章那幾個徒弟都給比下去了,這丫頭可有大來頭,是天下第一廚的關門弟子,先頭還是安府的使喚丫頭,後來不知怎麼就成了安家的大夫人就,名兒也怪,聽說叫安然。”
林杏蹭的站了起來,以爲自己聽差了:“叫什麼?”
萬升給她唬了一跳:“叫安然,老弟這是怎麼了?”
林杏忽的笑了起來,她有預感,這個所謂的女神廚十有*就是她家安然丫頭,不行,自己得去確定一下,要不然,睡覺都不踏實。
想起皇上說過,自己想出宮得先說明去哪兒才行,便直接來了南書房。
成貴看見她過來,不禁擡頭望了望天,心說,這日頭沒打西邊出來啊,這位祖宗來幹什麼,如今林杏在乾清宮真跟祖宗差不多,差事想當就當,不想當也沒人管得着,萬歲爺如今忙,三五天得了閒,纔會把她叫到跟前兒來說兩句話,問她都做了什麼,過的快不快活?
成貴在一邊兒聽着,心都抽抽兒,皇上對這小子可真是疼到心坎兒裡頭去了,忙的時候連着好幾天都睡不了覺,倒還有心思問林杏過的好不好,可見心裡時時都想着呢。
這話問了也白問,這位天天除了吃酒賭錢,玩玩樂樂,嘮嗑打屁,撈好處,就沒別的事兒,林杏這日子要是還不快活,他們這些人死去得了。
而且,這小子是個沒心的,萬歲爺不叫他,絕不會往跟前湊,這忽然來了指定就是有事兒。
林杏看見門口有兩個眼生的小太監,隔着檻窗聽見裡頭的笑聲,頗有些意外,皇上極少這般開懷大笑啊,尤其,今年南邊又是澇又是瘟疫的不消停,皇上天天愁眉緊鎖,哪有笑模樣啊,不禁問了句:“今兒召的哪位大臣?“
成貴:“今兒可不是外臣,是逍遙郡王。”
林杏挑挑眉,嶽錦堂?竟是他。要說過年的時候,嶽錦堂也沒少進宮,卻趕上那陣子,林杏不在乾清宮當值,錯過了見面的機會,林杏可是聽說過這位,因跟皇上關係好,常留宿宮中抵足而眠,還傳兩人有斷袖之好。
後來通過林杏自己的親身體會,確認這絕對是謠言,變態要是真有這喜好,自己還能全須全影兒的在這兒站着嗎,聽說這位郡王殿下生的極俊美,不免想看看怎麼個俊美法兒,順手接過小太監手裡的茶盤子端了進去
。
嶽錦堂正跟皇上說着話兒呢,忽發現皇上往門口看了過去,臉色目光都柔和了許多,順着看過去,不免愣了愣,只見進來一個模樣清俊的小太監,年紀瞧着也就十三四的樣兒,卻穿着一身總管太監的服飾,什麼時候奴才的差事這麼好混了,這才進宮幾年就混成了總管太監?這讓那些年紀一大把,還打雜的老太監活不活了。
而且,皇上對這小太監是不是太好了點兒,瞧那目光柔的都彷彿能滴出水來,看的嶽錦堂一陣陣的起雞皮疙瘩。
猛然想起年上進宮的時候,聽見的一個傳聞,說皇上瞧上了小太監,自己沒當一回事兒,宮裡的謠言能信嗎,還傳過自己跟皇上斷袖呢,這不沒影兒的胡說嗎,可這個小太監跟皇上的確不大對。
林杏一進來就瞥見下首的圈椅上坐着個男人,看着跟皇上年紀差不多,的確長得不差,尤其生了一對桃花眼,手裡的摺扇一扇,頗有幾分風流倜儻之態,跟皇上的中規中矩不大一樣,當然,皇上也是個假正經,她可是見識過變態無恥的時候什麼德行,不是自己出了個邪招兒對付,這會兒不定早讓變態吃幹抹淨了。
“小林子,這就是朕跟你提過的逍遙郡王嶽錦堂,年上他回來,你不再,今兒正好見見。”
林杏躬身:“奴才給郡王殿下請安。”
嶽錦堂咂摸皇上的話怎麼彆扭,透着十分的親近:“微臣這一年總在外頭,倒不知皇上什麼時候得了這麼個機靈的奴才。”
皇上看了林杏一眼:“機靈是機靈就是心眼子太多,一不注意連朕都能被他算計了去。”
嶽錦堂有些傻眼,這怎麼越聽越曖昧呢,敢算計皇上的奴才,那不是找死嗎,可聽皇上的語氣,還挺自得其樂的,莫非這奴才真是皇上的相好?自己打小陪着皇上唸書,雖說皇上不大熱衷女色,卻也不記得有好男風的毛病啊,這怎麼對個小太監稀罕上了,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林杏把茶遞過來,嶽錦堂剛喝到嘴,猛然瞥見這奴才給皇上遞茶的時候,竟趁機摸了皇上的手一把,驚的一口茶猛的噴了出來,咳嗽的上氣不接下氣。
這麼好的機會,林杏怎麼能放過,剛要過去給嶽錦堂胡擼胡擼,卻被皇上眼裡的冷光止住,變態病的不輕,雖說對自己不錯,卻喜歡吃味兒,每次召見安侍郎杜庭蘭這樣的青年才俊的時候,絕不會召自己伺候,即便自己碰巧在跟前兒,也會尋個藉口把自己趕出去,防自己跟防賊似的。
就算跟自己賭錢吃酒的幾個老哥們,玩的再高興,也會時刻注意跟自己保持距離,就怕跟自己太近乎了,引的皇上吃醋,丟了差事是小事兒,丟了吃飯的傢伙可就徹底交代了。
身邊清俊的小太監也越來越少,唯一能算得上美男的就是皇上,可皇上再有姿色,這天天看,日日看,看上幾個月也審美疲勞了,自然想見點兒新鮮的,這乍一見嶽錦堂,心裡真有些癢癢。
本來想吃點兒豆腐,卻被死變態看了出來,不過,林杏還是知道變態是萬不能得罪的,能過上如今的消停日子可不易,因爲一個嶽錦堂攪合黃了,不值當,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皇上又不能時時刻刻看着自己。
想到此,便老實的站在皇上身邊,打算等嶽錦堂走了,再跟皇上提出宮的事兒。
嶽錦堂剛從江南迴來,本來還想跟皇上好好說說江南的事兒,林杏這一來,真把嶽錦堂驚着了,一想到皇上跟這奴才的曖昧關係,渾身寒毛直豎,忙尋了個藉口走了。
皇上也未挽留,見林杏想送出去,瞪了她一眼,叫了成貴送了嶽錦堂出去,還揮揮手把書房站規矩的小太監遣了出去。
一時間,書房裡就剩下林杏跟皇上,皇上的臉色有些陰沉:“小林子覺得逍遙郡王如何?”
林杏哪裡不知道他的心思,嘿嘿一笑:“奴才瞧着比萬歲爺差多了
。”
皇上哼了一聲:“這話聽着假,剛朕瞧着,小林子盯着錦堂眼都直了,莫不是瞧上逍遙郡王了?”
林杏眨了眨眼:“奴才要是說實話,萬歲爺可不能降罪。”見皇上點了頭才道:“奴才剛之所以盯着郡王殿下瞧,是覺得殿下跟萬歲爺有幾分相似,只不過,郡王殿下有些過於陰柔,不如萬歲爺生的英武。”
皇上臉色緩了緩:“老郡王妃是朕的親姨,朕跟錦堂是表兄弟,長得有幾分像有什麼奇怪的。”忽然打量林杏兩眼:“這陣子小林子倒是長高了不少。”
這正是林杏最近的愁事兒,這幾個月自己的身子跟抽了條的柳樹似的,一個勁兒的竄個頭兒,不是林杏吃了點兒養陰的藥,不定得長成什麼樣兒呢,這也提醒林杏,宮裡再好也不能待下去了,如今勉強還能糊弄過去,再過個一年半載,自己這模樣絕不可能瞞得過去。
就算能瞞得過皇上也瞞不過那些宮裡的老嬤嬤,前兒碰上柳樹嬤嬤,那婆子的目光若有若無的繞着自己打轉,看的自己直慎得慌。
所以,無論如何得出宮瞅瞅,那個女神廚到底是不是安然,如果是就太好了,兩人就着伴兒遊歷天下,也是不錯的主意。
想到此,低聲道:“奴才之前幾年在灑掃處差事累,吃喝不上,纔沒怎麼長個兒,進了乾清宮有萬歲爺照應,吃的好,穿的暖,這個頭也就竄了起來。”
皇上很是受用林杏的馬屁,皇上如今想開了,這麼着也不錯,她在自己身邊兒,隨時想見就能見着,即便沒有那層親密,就跟老百姓家裡的夫妻一般,細水長流的過日子也不錯。
如果林杏知道皇上的想法,肯定覺得變態神經錯亂了,誰跟誰夫妻啊,皇上心裡溫情流淌,便覺世事靜好,連剛林杏盯着嶽錦堂看的不快也過去了。
林杏見他臉色和緩,脣角微翹,心情極好,便道:“萬歲爺奴才想出宮走走。”
皇上眉頭一皺:“怎麼,想你那幾個小廝了?”
林杏翻了白眼,多早晚的舊賬了,這位還提:“萬歲爺不是讓奴才把他們幾個安置在回春堂了嗎。”說起這個,林杏還鬱悶呢,自己好容易挑出來的人,本打算調,教好了,伺候自己的,不想,卻成了回春堂的管事。
自己再捨不得,爲了那幾個小子的小命着想,也不得不這麼幹,變態吃起醋來,可是沒什麼道理可講的。
眼珠轉了轉:“太后的千秋過去,就是萬壽節了,雖說普天同慶,可奴才自己也想爲萬歲爺準備一樣兒壽禮,大小是奴才的一點兒心意,聽說珍寶齋的好玩意多,這纔想出宮找找,本來還想給萬歲爺一個驚喜,如今倒白費了。”
林杏研究了許久皇上的心理,最後得出的結論是,皇上想跟自己談一場柏拉圖式的戀愛,從根本上說,在皇上眼裡自己還是個女的,除了沒有那層親密關係,皇上的各種表現都跟男女戀愛的時候差不多。
既然是戀愛,這心思就容易掌握了,男女之間戀愛的時候,最感動的就是對方把自己的一切都放在心上,諸如生日禮物,相愛紀念日等等,一切繁瑣沒屁用的日子,都希望對方能記得,並且給自己驚喜。
皇上雖然是個古代人到底也是個男的,自然不能免俗,故此林杏一擊即中。
果然,皇上定定望着自己,眸光裡盪出的柔情,看的林杏直起雞皮疙瘩……
“倒是朕的不是,辜負了小林子的一番好意,不如就當朕不知道好了,準你出宮走走,不過,得叫人跟着,你一個人朕可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