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爺,這麼熱的天,要不買些清涼解暑的藕粉喝喝清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三個人轉過身來,只見一個穿着藍色衣裙的女子,大概十四五歲的樣子,腰間繫一條寬邊碎花圍裙,頭上包着一條同色的頭巾,手上端着一個小的箕,上面放了一些小碗,小碗上用紗布蓋着,大概擔心落了灰塵。奇怪的是半邊臉用一個類似面具一樣的東西遮掩着,露出的半邊臉,猜不出長相來,就身材來看,還是個窈窕女子。
司馬儒皺了皺眉頭,揮揮手,不耐煩地說道:“走,走,走,怎麼着聚賢樓還有這樣買東西的人,也不擔心食客們吃了這樣的東西乾淨還是不乾淨了,吃壞了肚子誰負責啊?”
“客官,您不吃我的東西,也沒有必要這麼大聲地說小女子的東西不乾淨吧。”還沒有看出來這個女子還挺厲害。
徐渭道:“我們不吃,你走吧。”
孟天楚見徐渭和司馬儒都說不要,其實自己是很喜歡吃的,再說這麼熱的天,一會兒上了桌子誰有心思吃東西,不都喝酒嘛,先吃點用冰碾碎後放點冰糖粉子做的冰藕粉,那就真的不錯了。
“小姑娘給我來一碗吧,我是真的熱了。”
那女子正要離開,見孟天楚掏出幾個銅板,說要吃自己的藕粉,便笑了,雖然孟天楚看不見她的長相,但發現這女子的皮膚還很白皙。
那女子麻利地將銅板接過,小心地放入懷中。然後揭開紗布,孟天楚見旁邊還放了一個罐子,便問道:“裡面是玫瑰蜜嗎?”
女子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說道:“小女子做地是小本生意,若是再放些玫瑰蜜,那我就不要賺錢了。”
孟天楚見小女子說話倒也真誠坦白,便道:“那麼那個罐子裡裝的是什麼?”
小女子笑了笑,說道:“也就是自己釀的一些荷花蜜罷了。一些熟客會要了拌在藕粉裡吃。”
孟天楚好奇地問道:“荷花也是釀蜜的嗎?”
小女子點點頭。道:“自然是可以的。客官要不要來點?”
徐渭和司馬儒在一旁看稀奇,也不說話。
孟天楚趕緊點頭,說道:“給我來點,我倒想嚐嚐。”
小女子有些爲難地說道:“那……那還要一文錢纔可以。”
司馬儒奚落道:“還看不出來,你還真會做生意啊!”
小女子咬了咬嘴脣,小聲地說道:“那荷花蜜也是要用糖纔可以釀的。”
孟天楚趕緊掏出幾個銅板,交給那小女子。那小女子裝好後,正要給孟天楚打開罐子盛荷花蜜,徐渭道:“不是就一文錢嗎?你怎麼毫不客氣地都收下了?”
小女子也不惱,只笑着說道:“我知道,等這位客官吃了我的藕粉,一定會讚不絕口,那個時候你們兩位客官大概也忍不住想要嚐嚐,所以也不用退還給這位客官了。”
司馬儒被這小女子給說笑了。說道:“你還真是適合做生意。真是伶牙俐齒。”
小女子笑了,將箕小心放在石桌上,說道:“那就都來點吧。我不會騙你們的,真地很好吃,你們出去隨便問一問,杭州地藕粉就知道是我四妹地最好吃了。”
孟天楚他們三個笑了,都點點頭,徐渭揶揄道:“不會還要加幾文錢吧。”
小女子搖了搖頭,看着孟天楚說道:“這位客官出手大方,不用了,你們覺得好吃,我四妹再一人白送一碗,你們出去後多說說我四妹的藕粉好吃就成。”
四妹說完,熟練地迅速地調好了三碗藕粉,在裡面放了些芝麻和荷花蜜,然後一一遞給他們三個。
孟天楚先是習慣地放在鼻子上一聞,因爲以前飛燕給他做的時候,都要告訴他,好的食物是要先聞再小口的品嚐,方纔可以知道其中滋味,那些大吃大嚼之人只是爲填飽肚子而活,不算真正懂得美食的人。
孟天楚果然聞到一股荷花的清香夾雜着炒芝麻地味道,很是誘人,他先是輕輕地舀了一小勺,放入口中,頓時清涼無比,入口即化。
孟天楚道:“四妹,你是不是還放了一些薄荷?”
小女子趕緊點了點頭,如同找到了知音一般,笑着說道:“這位客官真是厲害,我怕薄荷的味道太沖,很多人不喜歡,只是少許地加了一些,爲的只是藕粉入喉時有格外清涼的感覺,您竟然吃出來了,您真是厲害。”
孟天楚三兩口吃完,將碗遞給小女子,小女子笑着又給孟天楚盛了一碗,還是放了相同的料。徐渭和司馬儒也是再要了一碗,對着藕粉連連稱道,說的那小女子高興不已,一直咯咯地笑着,開心得很。
三個人吃完之後,小女子收拾好東西,正要離開,徐渭將那小女子叫住,從懷裡掏出些散碎銀子,交給那女子,那女子趕緊擺手,說道:“客官,我想您大概誤會四妹的意思了,其實,這藕粉三文錢一碗,我收了剛纔那位客官十二文錢,其實也就請你們吃了兩碗,我說請就是真的要請,不會多要你們一文錢地,您這是什麼意思?”
徐渭見女子很鄭重其事地樣子,趕緊笑着說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這麼大熱的天,你一個姑娘家出來賣點藕粉賺幾文錢實在不易,你別多想,是我一點心意。”
孟天楚道:“是啊,我大哥一點心意,你就不要客氣了,若我們今天不來聚賢樓也遇不到你,也吃不到這麼可口解暑地藕粉,算是你我有緣,收下吧。”
小女子正在猶豫,那店小二疾步走了過來。對徐渭說道:“徐大人,成大人和簡大人還有宋大人他們一起來了。”
徐
,趕緊站起身來,走到女子身邊將手中的銀子放在她說道:“收下吧。”然後匆匆離去。
司馬儒和孟天楚也趕緊跟隨其後,孟天楚走到那女子跟前,說道:“不要多想,我們沒有別的意思。”
那女子看着孟天楚他們匆匆下樓的身影。然後低頭看了看那些散碎的銀子。久久站立在那裡沒有離開。
孟天楚等三人走下樓去。已經見簡麒和柯乾走進門來,在他們的前面走着左布政使宋遠橋和一個高瘦的男子,年過四旬,精神也是極好,腰板直挺,生得面圓耳大,鼻直口方。一臉貉貔鬍鬚,身長足有七尺,一件青灰長衫穿在此人身上,這才方顯出衣服的感覺來。活脫脫一個極好的衣服架子。
徐渭上前一步,幾乎衝上前去,走到那男子面前,拱手施禮,恭敬地喊了一聲總督大人。那男子也是笑着回禮。然後說道:“徐大人。不過一個月不見,好像胖了些了,氣色也較從前好些。看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一旁地宋遠橋也趕緊點了點頭。
徐渭趕緊躬身答道:“徐渭有得今日,定不敢忘記大人您地提攜之恩和諄諄教導。”
成梓義微笑着點了點頭,並未開口說話。
這時孟天楚和司馬儒也走上前來,徐渭趕緊介紹道:“這位是閩浙總督成梓義,成大人,也是在下地恩師。”
孟天楚和司馬儒趕緊上前拱手施禮。
成梓義看了看司馬儒和孟天楚,然後略微點了點頭,慢悠悠地說道:“徐大人,這兩位看着面生得很,你也不給介紹介紹?”
徐渭趕緊指着司馬儒說道:“這位是京城鴻臚寺少卿司馬儒大人。”
成梓義眉梢一擡,嘴角咧到一邊,看似並不象微笑,拱手說道:“原來是司馬大人,久仰久仰。”
司馬儒自然看到了成梓義的表情,也是淡然一笑,這成年累月在皇宮貴族身邊做事的人,什麼人沒有見過,這種人大概比那些阿諛奉承、溜鬚拍馬的人倒好相處些,至少算是個耿直之人,不象有些人喜歡與否都會裝出一副笑臉,那纔是最可怕的。
成梓義看了看孟天楚,見這個男人不過也二十出頭,脣紅齒白,容貌俊俏,年齡和徐渭相仿,眉宇間比這個司馬儒多了幾分堅毅和單純,少了幾許官場上的媚俗和世故,眼眸裡至少還可以看見一些清澈的東西,跟隨在徐渭身邊地人,成梓義多少還是瞭解的,大多和徐渭一樣,有着錚錚鐵骨和剛直不阿的脾性,當然也有一些巧言獻媚之人,不過眼前這個年輕人,雖說性格沒有徐渭那樣張揚外露,但也絕非那種沾水帶油的牆頭草。
“這位是?”
徐渭趕緊說道:“這位是卑職的小弟,是仁和縣蔡釗蔡大人的師爺,名叫……”
成梓義打斷徐渭的話,微笑着說道:“孟天楚,對嗎?”
徐渭和孟天楚都覺得很驚訝,這時簡麒走上前來,笑着說道:“別驚訝,是我和柯乾柯大人給成大人說的,我想徐大人今天一定會將孟師爺帶來,於是事先給成大人說了一些孟天楚地事情給成大人,孟師爺不會介意吧。”
孟天楚趕緊躬身謙卑地說道:“簡大人千萬別這麼說,晚生豈敢,晚生見過成大人、簡大人、宋大人和柯大人。”
成大人明顯對孟天楚地感覺不錯,頗有深意地看了看孟天楚一眼,點了點頭。
徐渭趕緊說道:“幾位大人,我們還是樓上說話吧。”
這時方纔那賣藕粉的女子側身從他們身邊經過,成大人走了兩步,見那女子匆忙的樣子,不禁轉過身去好奇地看了看,嘴裡喃喃自語,那女子誰也不看,快步消失在成大人地視線裡了。
徐渭見成梓義還在邊走邊回頭看,便說道:“那是一個賣藕粉的女子,方纔我與司馬大人還有賢弟在樓上,賢弟禁不住那女子巧言勸說,還請我和司馬大人吃了兩碗。”
成大人:“哦?味道如何啊?”
徐渭沒有想到成梓義居然也對這種街邊小攤的東西感興趣,連忙說道:“不過是些街頭小攤的零嘴,可以入嘴而已。”
成梓義看了看孟天楚,道:“孟師爺以爲呢?既然是你請他們兩位大人吃的,那一定對這藕粉是有發言權的啦。”
孟天楚拱手說道:“大概晚生習慣吃這樣的零嘴了,在家中晚生的夫人也常常給我做些類似的小吃,吃習慣了便覺得十分好吃。”
成梓義點了點頭,道:“孟師爺成親了?”
徐渭道:“賢弟已經有四房夫人了,前幾日才喜得貴子,當了爹。”
成梓義眉頭盡展,笑着說道:“好啊!成家立業,就是要先成家後立業嘛!看來孟師爺的小日子過的還不錯嘛,你這麼說,倒是勾起我的饞蟲了,我也是個好吃的主兒,什麼時候能否讓我也嚐嚐尊夫人的手藝啊?”
孟天楚趕緊說道:“成大人願意到晚生舍下小坐,是晚生的榮幸,隨時歡迎成大人和幾位大人一同到舍下做客,拙荊做的不過是些家常小菜,自然是不能比聚賢樓這樣的酒樓的飯菜可口,但大人既然喜歡,晚生也是非常歡迎的。”
成梓義高興地笑了,親暱地拍了拍孟天楚,然後對徐渭說道:“徐大人啊,你這個把弟和我有緣,我喜歡。”
徐渭見成梓義對孟天楚頗有好感,自然也替孟天楚高興,趕緊說道:“卑職的這位兄弟也是個聰慧睿智之人,在杭州府可是鼎鼎大名的破案神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