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那時候我本來是完全可以制服她的,結果看在對手是女人的份上稍稍心軟了一下,然後才被扔出來的!”謙行很是激動地揮舞着左手,以頗爲亢奮的聲音辯白着。
“我一開始就沒有對你的說法表示任何懷疑啊……”天空以疑惑的目光注視着這位幾分鐘前還一付重傷垂危模樣的友人。雖然不知道謙行的武力現在究竟達到何種程度,不過單以這蟑螂般旺盛的生命力來說,他就自認望塵莫及。
“沒錯,但也完全沒有相信的意思呢?”謙行對他投以質疑的目光。
“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不好?我從來都是言而由衷的。”天空稍稍皺起眉頭,顯出受冤枉般的不甘心表情。
“君子?在哪裡啊?”謙行間始舉目四望,然後露出一幅失望的表情,對天空無奈地聳聳肩膀,“我沒看到誒?”
“……如果是小人的話,我倒是剛好知道一位哦?”天空彎腰從地上拾起一塊玻璃碎片,然後將它舉到謙行的眼前,“看,這就是那位恬不知恥偷襲女性的無賴,被灰頭土臉地踢出來的狼狽模樣……”
“嗯,先前被那位女性打得吐血三升,不得不靠這位無賴的援手才得以逃出生天的傢伙……”謙行一臉認真的比較後,得出如此結論,“我覺得好像更遜一點哦?”
“我也剛剛現,”天空眨眨眼睛,“藉着援手的大義以掩蓋自己丑惡的**,畏懼正面挑戰、反而從背後對女性施以無恥偷襲……的這類卑鄙小人,在世界上其實也不是那麼罕見的啊……”
“在友人生命如風中殘燭般搖搖欲滅的時候,毅然放下視愈生命的驕傲而斷然援手,對如此高貴的覺悟不但沒有絲毫理解,反而在旁不斷冷嘲熱諷……”謙行以悲傷的目光注視着天空,並輕輕搖了搖頭,“從雲啊,你的個性究竟是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彆扭了啊?”
“呃,抱歉……”天空彷彿很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雖然我不太想潑你冷水,易人,不過自我意識過剩到這種程度,實在是相當危險哦?而且,所謂的‘援手’,從頭到尾都是你的自作多情吧?至少受害者一方從來沒有提出過這種請求。”
“至少從結果上來說,我是救了你沒錯吧?”謙行間始退而求次道。
“這個嘛,如果你不是從一開始抱着看好戲的念頭躲在旁邊觀戰的話,我倒是也不介意向你直率地表示出感激之情……”天空露出稍稍躊躇的模樣。
“天空,差不多就好了。”這時旁邊的夏音向前一步,就像要終結這段毫無營養的對話似地攔在了他和謙行之間,“如果不是這位先生出現,並給對方造成一定傷害的話,那個女的也不會這麼輕易地放棄,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確實是救了我們沒錯,你就不要再倔強下去。”
“看吧!果然還是這位夏蘭小姐更明白事理,”謙行瞬間笑遂頗開,而天空恍然間則似乎看到友人背後正搖晃着一根透明的狗尾巴。
“高貴的小姐啊,小生複姓南宮,名謙行,表字易人。雖然目前尚未有家室,不過卻絕對是認真負責的好男人。”
謙行依着康定的禮儀,彬彬有禮地朝着夏音拱手問候,然而配合着那身殘破的衣衫,卻很難讓人聯想到“滑稽”以外的東西,只不過他本人似乎未有這樣的自覺,“我有這榮幸得知你的芳名嗎?”
“嗯,你好,謙行先生。”看得出來,夏音正在辛苦地壓抑着笑意,不過還是以標準的動作向謙行致上軍禮,“我的名字是夏音,亞諾萊維涅-晉-菲恩伯德-羅斯-夏音。對於此前施以援手一事,在此致上十二萬分的感激。”
“原來是夏音小姐,多麼高雅的名字啊……呃?亞、亞亞亞亞諾萊維涅!”從謙行一瞬間陷入呆滯狀態的情況看來,他顯然比前四年前的天空要更富有羣星世界的常識,“你好像成功地把他嚇住了哦,夏音。”天空以頗爲同情的目光注視着臉上開始淌下汗珠的友人,然而心中卻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暢快感。“看起來,‘緋炎之怒’的威名就算在同盟這邊也是如雷貫耳啊……”
“我並沒有嚇他的意思,只是依照禮節報上氏名而已。”夏音顯出不滿的模樣,並向天空解釋着。“而且我們初次見面的時候,我也是同樣報上了氏名的,因爲你沒有表現出任何失態,所以我還以爲康定人都是這麼鎮靜呢……”
“……呃,你說得沒錯,只是這傢伙比較喜歡大驚小怪而已。”在強化個人形象和維護故鄉名譽中,天空稍稍猶豫後選擇了後者,也因此聲音中少了許多心虛的意味。
“是這樣的啊,我還以爲他應該是更勇敢一些的人了……”夏音以有些失望的目光看向謙行——已將百口莫辯的後者此刻正一臉沮喪,不過卻在這位殿下看不到的地方對天空狠狠豎起中指。
“不過,我認爲你還是應該向他表示感謝纔對。”夏音接着向天空建議道。
“這個嘛,也許你說得沒錯……”天空聳了聳肩膀。
“應該向您表示感謝的或許是我這邊哦,殿下。”當這樣的聲音從後方傅來時,正待說些什麼的天空立即閉緊了嘴巴,對正走過來的那人投以警惕的視線,不過對方卻一如既往般將這份敵意忽視了過去。
“從警察方面調查的情況看,那名彼安刺客似乎本來是以我爲目標的。如果不是殿下您攔截下她的話,或許我就沒有機會在這裡向您道謝了。”林恆朝着夏音鞠了一躬,“持接受我的謝意。”
“我其實沒有救助你的意思,子揚公。”大概是受到海特蘭德公子以及根源氏族諸長老潛移默化的影響,夏音並沒有對這位成功聚齊了帝國十三根源氏族的反感,然而直到現在卻依舊活蹦亂跳的絕世奸商表示出任何熱情。
“如果不是對方突然向海特蘭德公子閣下攻擊的話,那我們肯定不會介入這場戰鬥中的,所以如果你要道謝的話,還是向公子閣下道謝好了。”夏音順手將天空拉了過來,似乎要結束這場頗耗精力的談話般。
“啊,這個我想就不必了。”林恆輕輕搖了搖頭,以眼角的餘光瞄向兒子,“畢竟孝順父母本來就是爲人子女的責任,而且若認真追究事件根源的話,罪魁禍還是這傢伙……所謂的‘自作自受’,也就是別人完全不必同情的意思。”
“……嗯,這確實是我的失策。”天空沉穩地點了點頭,“雖然是到事到如今不能拿來作藉口,但如果我早一點注意到那名刺客存在的話,我絕對會在第一時間避到不會對她構成任何干涉的地方去。”
“看來我們父子間的羈絆還真是越來越深厚了啊……”林恆稍稍皺起眉頭,凝視着天空,露出認真反省的模樣,“爲什麼會這樣呢?”
“這還用說!當然是……”天空顯得稍稍有些激動,然而在他把話說完前,林恆這邊卻已經得出了結論。
“嗯,果然還是因爲反抗期的關係吧?”林氏統帥貌似頭疼般地搔了搔頭,彷彿悲傷般地嘆息着。“真是令人頭疼誒……如果讓你就這麼成長下去的話,個性說不定會越來越扭曲的,那向雅承諾把你撫養成堂堂男子漠的我,豈不是沒有再見她的顏面了嗎……”
“哦,原來你還答應過母親這樣的事情啊?”天空冷笑起來,“不過我倒覺得這並不是需要憂慮的問題。畢竟此前七年中你也從來沒有看望過她,就算今後就這麼繼續下去,我也不會覺得特別奇怪的。”
“至少在你去帝都留學的期間,我可是每年都有抽空回去陪她的。”林恆開始顯出一付志高氣昂的模樣。“而且,整整四年沒有爲母親獻過一束花的你,也沒什麼責難我的立場吧?”
“這究竟是誰造成的!”天空終於先沉不住氣地吼了出來,而林恆則像完全沒有感受到這份怒氣般,以彷彿疑惑的語氣向他確認道,“最後,不是你自己決定去帝都的嗎?”
“可、可惡……”天空咬牙切齒,顯得頗爲暴躁。
“說起來啊,兒子,”就像突然想起來什麼事情一般,林恆對他投以責難的視線,“兩年前我曾經寄過一封信給你,不過好像至今沒有受到你的回信哦?”
“信?”天空顯出努力回憶的模樣,好一陣後才恍然大悟般輕錘兩手,“說起來,好像真有過這麼一件事情,不過當時我正在廁所,所以就順手拿來用了。”
“……真有你的啊,兒子。”林恆愣愣地望着他,語氣則頗爲關切,“就是因爲顧慮到會生這種意外,所以我才特意用硬質纖維紙寫的那封信誒?沒想到你居然還是……沒有受傷吧?”
“……讓你失望了,我其實是打開之後才現完全派不上用場,所以就順手丟給旺財磨牙齒了。”天空的聲音中有着些許挫敗的因子。
“唔,那還真是遺憾啊……”林恆聳聳了肩膀,“不過既然你已經收到那封信,並且沒有回覆拒絕,我們這邊可是已經當成你默認的情況了,所以就算有什麼不滿要抱怨也已經太遲了。”
“……什麼事情?”此時天空不論表情或語氣都充滿了警惕和拒絕的味道。
“艾琉雅……難道她什麼也沒告訴你嗎?”林恆這次的苦笑倒像出自真心,不過天空卻也沒有了嘲諷的心情,沉聲回答道,“沒錯,從頭到尾我都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等等!該不會……”林恆突然露出恐懼的表情,額頭上亦浮現出斗大的汗珠,以微微顫抖的聲音詢問道,“她其實連諸位眷族都沒有告知吧?”
“好像是這樣……”天空越來越不安了,“可惡!到底是什麼事情!”
“……唔,還是讓我們忘掉這件事好了,兒子。”林恆像是下定某種決心般搖了搖頭,“雖然我認爲那孩子會是位很好的賢內助,不過考慮到根源氏族的干涉,現在大概也只能對她說抱歉了。稍後有空的時候我會親自登門替你向她謝罪,趁什麼都沒有生的現在,你們還是趕緊回去帝國吧,殿下?”
“……呃?”雖然曾經體驗過這對父子間的脣槍舌戰的謙行依舊維持着清醒的神志,不過尚未經歷毒舌洗禮的夏音,卻早巳露出頭暈腦脹的表情,此刻被叫到時,反應亦不由自主地慢了一拍。
“啊,這方面我們已經有所計劃,所以不勞子揚公多慮。”
“……嗯。果然還是打算看到結果後再走嗎?”林恆聞言顯出一付苦惱的模樣。
“雖然我也許應該勸您對同盟軍多抱持一些信心,不過這個國家已經習慣長久以來的和平卻是無法否認的事實。儘管同盟艦隊有着數量上的優勢,但其實建我也無法判斷最後的勝利會屬於哪一方……而若從最壞的情況考慮,殿下您留在這裡可是非常危險的。”
“子揚公,你難道不打算作些什麼來避免那種最壞的情況嗎?”夏音凝視着他,以認真的語氣確認道。
“凱撒克家族正在着手這樣的工作了,殿下。”林恆輕輕迴避了夏音的問題,“戰爭方面他們可是比林氏要精通得多,而且考慮到那個家族和林氏向來不合的事實,如果我擅自作些什麼的話,恐怕只會對戰爭結果產生負面影響吧?”
“你該不會等着投資勝利的一方吧?”天空冷冷地言道,而伴隨着這唐突的提問,現場的氣溫則驟然間彷彿下降了幾度。
“唔,雖然這的確是很有魅力的提議……”林恆稍稍沉吟了一下,隨即苦笑了出來,“不過如果我真的這樣作的話,艾琉雅可是會把我大卸八塊的哦,兒子。雖然我確是很懷念雅的文靜和溫柔,不過也還沒有打算這麼早就去見她。”
“……可以相信這句話嗎?”天空凝視着他,再度確認道。
“啊,以生我育我的康定大地起誓,我剛纔的話絕無半句虛言。”林恆右手撫胸,以最誠摯的語氣說出了誓言。
“嗯,原來如此,我確實瞭解你對母親的眷戀。”天空沉穩地點了點頭,而林恆的表情則一下子慌亂了起來。
“夏蘭人對愛情可是很專一的,我想艾琉雅媽媽知道你的期待後,在感動之餘應該會變得更溫柔一些吧……哎喲!”
樂極生悲的海特蘭德之子,被身旁的公主殿下施以沉重的一腳,於是立即陷入了不得不以一支腳支撐體重的悲慘窘境。
“天空!不許一直把話題帶入奇怪的方向!”
以雷霆手段震懾了不安分的部下,夏音才轉而看向林恆,露出歉意的表情。“我代替部下向你致上歉意,子揚公,不過我還是不打算就這麼回到帝國去……子揚公?”
“啊,啊!”從目睹剛纔一幕的驚訝中清醒過來時,林恆看向夏音的目光已經變得趣味盎然了,“……原來如此,就是因爲這個緣故,所以她纔沒有把那件事告訴眷族嗎?”
需要說明的是,基於某種奇妙的戒備心理,海特蘭德家對這位由林氏爭奪來的繼承者採取了嚴格情報封鎖,因此林恆其實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升級爲祖父的事實,所以也難免產生了如此誤解。
“看來您是無論如何都打算留在這裡了……”林恆輕輕嘆了口氣,“這座府星系目前還駐守着三萬同盟艦隊,所以我想您的部隊在這裡其實揮不了多大作用。而且,考慮到同盟議長大人對林氏相關者的徹底敵視態度,‘蒼炎’的處境實在不算充滿希望呢?殿下。”
“是這樣的嗎……”夏音回頭看了參謀長一眼,然後沉思起來。
“要不這樣吧?我聽說您的分艦隊在遠離帝國的現在,正以僱傭軍的方式維持着運營,不知接不接受林氏商會的委託呢?”林恆提議道。
“那要看委託的內容而定。”夏音以淡然的語調回應着。
“嗯,其實在靠近帝國邊境的阿蘭特星系,一直都有着彼安海盜的出沒,不過自從彼安軍入侵同盟以來,同盟境內的其餘海盜勢力就好像呼應它們似的,開始朝那座星系聚集。事實上,那裡已經聚集了過八百艘的彼安海盜艦,而且林氏商會的交易船也曾遭到多次洗劫。”
說到這裡,林恆突然苦笑了起來,“雖然阿爾法恩家的那位笨兒子此刻正統率着他家的私人艦隊圍剿那些海盜,不過我實在不認爲他能逮到那些狡猾如狐的傢伙……如果讓彼安海盜繼續聚集下去的話,將直接威脅到同盟腹地的安全,所以能拜託‘蒼炎’討伐那些傢伙嗎?當然,我會支付足夠的報酬。”
“……好的,我接受你的委託,子揚公。”沉吟片刻後,夏音點了點頭,“至於報酬問題,就請你和我艦隊參謀長直接交涉好了,這對磨練他的談判技巧想必很有幫助。”
“呃?”父子兩人同時一愣。
“那麼我這就去準備討伐事宜,先告辭了。”在轉身離去前,夏音忍不住再看了這對父子一眼——只見兩人視線交匯處近似隱隱有雷光進出,於是又追加了一句。
“總之,我期待你們能儘早達成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