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們猛然醒悟——褚素珍是什麼,海州女明星,是海州所有青年男子仰望的偶像,如今她被一羣趁火打劫的無賴侮辱……大將們齊齊發出如野獸受傷般的吼叫,不等時穿再催促,他們赤紅着眼睛,衝了上去。
大將是什麼,賞金獵手也。他們是與罪犯打交道,並能戰而勝之的人。
時穿一路疾行,能跟上來的大將都是戰馬優良、馬術精湛的精銳騎兵,四條腿的戰馬追殺兩條腿的盜匪,武裝到牙齒的“大將”攻擊身穿布衣手持農具的盜匪……勝負還用猜測嗎?
爲了褚姑娘的名聲,這羣盜匪確實應當一個不留。
時穿一直騎在馬上,眼看着這場沒有懸念的屠殺繼續着——大將們的戰鬥風格很狂放,他們狂嘶吶喊、怪叫長嘯,自動的組成獵殺組合,一部分人驅馬在盜匪周邊來回奔馳,受到恐嚇的盜匪來不及辨認方向,不知不覺按照大將們的驅逐,走向了屠殺陷阱。而主管撞陣的屠手則揮舞大刀大斧,每一次衝陣都帶起一片血腥……
圍在茶舍門口的盜匪已經跑光了,時穿舉止緩慢的下了戰馬,而後用同樣緩慢的動作,一步步走向茶舍門口,他輕輕的推開門——雖然他推門的動作很輕,但生澀的門軸卻依然發出沉重的吱吱聲。因爲門後面堆滿了大桌案,這些桌案緊緊頂着門,卻沒能讓時穿的動作有絲毫變形。
當門被推成60度左右時,從門裡飛出來幾柄刀劍,但這並沒有妨礙時穿腳步,他毫不停頓的走進茶舍。
這間茶舍是大宋朝最平常的茶館,它設立在路邊,專供旅客休息。茶舍內除了一間大廳,還有幾間供休息的客房,以及一個燒水間。如今,大多數客房房門已經打壞,唯有一間客房緊閉着門,但那扇大門上留着刀砍斧鑿的痕跡,門板已被掏了個大窟窿,門栓已經露出……時穿再晚到一會,估計歹徒們就會破門而入。
茶舍內被翻得亂糟糟的,有幾具男性的屍體倒落在茶舍中,看裝束打扮似乎是茶舍原來的老闆。除了這幾具男性屍體外,還有幾名赤luo的女子,她們有的神智癡呆,坐在那裡不管不顧,有的則躲在桌子下面哀哭,恨不得有什麼東西能遮擋住她們。
茶舍一張桌子上堆滿了女子的衣服,衣服當中還有金銀頭飾的閃光,地面上散落了一些銅板,以及大量的碎瓷片。
時穿的目光從幾名女子身上掃過,他輕輕的鬆了口氣,把目光轉到茶舍中幾名男子身上。
十餘名男子衣衫不整,如今他們手上拿什麼的都有,既有刀劍,桌子板凳,還有拿算盤、拿硯臺、拿掃帚……甚至還有一位手裡只捏着一個茶碗。
時穿將目光凝集在唯一手持刀劍的兩個人身上,那兩個人手有點哆嗦,擺出一個旗鼓,但姿勢已經走形了,指着時穿的刀劍不停的顫抖,總是偏移目標。
時穿輕輕搖搖頭:“殺人的手,不應該抖成這樣子。你們的心腸還不夠硬,不配做個暴徒。哦,大約你們也是臨時起意……可是,每個人都要爲自己的行爲承擔後果”
話音剛落,時穿動了。他的動作讓歹徒明白,心硬如鐵的大將,平常是怎麼履行本職工作的。
時穿一動,他的身影便不再是慢騰騰的,只一晃眼的工夫,茶舍內詭異地同時出現六七個時穿,每一個時穿都快速的擦過一位歹徒身旁,那掠動的影像快的,讓人感覺不到時穿的移動,彷彿他本來就在他們身邊。
同一時間,十餘名歹徒同時倒下,每個人都是相同的傷勢:喉嚨破碎,胯下遭到重擊。
其實,倒地的時候他們還沒有斃命,身體上下同時傳來的疼痛讓他們蜷着身子,但他們喊叫不出來,他們的喉嚨發出咯咯的聲音,但卻因爲喉嚨破碎而無法喘息。
只那麼一眨眼工夫,茶舍內恢復平靜,只餘下歹徒的垂死喘息和地上幾位女人的弱弱哭泣。稍傾,時穿神色如常的拔出腰刀,擺了個漂亮的姿勢,這個姿勢剛剛做出,茶舍大門被轟然撞開,三名渾身是血大將衝了進來,高聲喊叫:“褚姑娘,褚姑娘,你沒事吧。”
喊完這句話,施氏家丁也開始魚貫衝入。施二十一郎領先,他看了看茶舍內的情景,脫口而出:“長卿哥哥,你手腳真快,我就知道有你出手,一切沒問題。”
那扇門上有大洞的房間內,傳出褚姑娘試探的聲音:“門外是誰?”
時穿趕緊收起刀,當然,也收起他擺的姿勢,隨口喊了一嗓子:“我乃時長卿,褚姑娘沒事吧。”
門內頓時拖着哭腔回答:“時兄,你再晚來一會……”
緊接着是嚎啕大哭。
跟來的都是男人,不好進去照料,大將們急的抓耳撓腮,門內褚素珍哭了一會,收住哭聲問:“長卿,給我打一盆水來。”
大將們如夢方醒,爭先恐後的吆喝:“趕緊,把房子收拾收拾,別讓褚姑娘出來見到腌臢物。”
門開了個小縫,水盆毛巾遞進去,門內傳來褚素珍的問話:“時兄帶胭脂了嗎?”
大將們滿頭黑線,一個大男人誰會隨身攜帶娘們的玩意……啊,時穿坦然的從懷裡掏出胭脂以及雪花膏,順着門縫遞進去,回身跟驚詫的大將們解釋:“都我家作坊出產的。”
理解,這小子身邊圍着十好幾名女人,隨時隨地身上攜帶一些女人的化妝品……理解。
過了一會,屋裡又問:“有綾羅嗎?”
大將們一起望着時穿,後者不負衆望的從懷中摸出一塊青色的綾羅,順着門縫遞了進去,等時穿回身,大將們異口同聲地回答:“我們就知道,這又是你家作坊的新產品。”
時穿很不好意思:“這個,我家作坊不生產。”
一名大將打斷時穿的話:“別解釋,你自家出去,順便查看一下外面的情況就行。”
衆大將一起點頭:“沒錯,把這個獻殷勤的機會交給我們,我們就原諒你了。”
時穿背起手,指了指屋裡留的受辱女人,幾名大將異口同聲喊:“快取我的鞍袋來,那裡有換洗衣服,給這幾位小娘子披上。”
稍停,又幾位大將舔着臉,衝門裡說:“褚姑娘,你還需要換洗衣物嗎?”
一羣沒義氣的傢伙
時穿背起手走出了茶舍,茶舍外的戰鬥已基本結束,三十名匪徒投降,還有五六位大將以及施氏家丁四處追逐着東躲西藏的歹徒們,他們用戰馬把這些人撞翻在地,用馬蹄來回的踐踏着他們的身體……
時穿衝自己的家僕打了個手勢,那些家僕立刻分散開來,圍成一個圓圈,圍住了投降的歹徒,時穿轉過身去,對施氏家丁頭目輕聲說:“哦,褚姑娘的名聲……”
家丁立刻明悟,他喚過來幾名同伴低聲吩咐幾句,那羣家丁馬上衝入歹徒羣中,揪出六七名歹徒,一邊叫罵着,一邊隨意找些爛藉口辱罵着歹徒,等他們毆打歹徒幾拳後,彷彿依然無法控制住怒氣,便飛快的從腰間摸出匕首,而後快速的在對方喉嚨上一抹……
施氏家丁戲演得不錯,等所有的歹徒都踏上不歸路,他們還沒有覺察這裡斬盡殺絕的心思,只是滿口的討饒,根本興不起拼死一搏的心思。
等褚素珍姑娘頭戴着用來遮擋面部的綾羅走出茶舍的時候,三十餘名投降的歹徒已經變成屍體,時穿正揹着手,監督施氏家丁們打掃戰場。他故意裝作沒看到褚姑娘,誰知褚姑娘真是……很傻很天真,似乎覺得這樣上馬車有點慢待了救命恩人,褚姑娘特意走上前去衝時穿背影福了一禮,嘴裡說着感謝的話。
時穿嘆了一口氣……瞞不過去了,本想褚姑娘能什麼話也不說,悄悄溜上馬車,而後時穿把她往崔莊一送,讓後者神不知鬼不覺的在崔莊呆上幾天,等事情消停了再出現,但褚素珍熱情答謝了諸位大將,還特意來感謝時穿……讓一羣莽夫保密,那根本是妄想,他們參與拯救褚姑娘的事蹟,對他們來說是天大的榮耀。喝兩盅酒後,肯定拿出來炫一番,尤其是他們確確實實得到了褚素珍的感謝。
時穿正在哀嘆褚素珍待人全不設防的天真,她的女使哭哭悽悽交代事情的經過:
褚素珍是去杜莊做客的,聽到城中亂起來的消息,她掛念城中的老母,不顧杜莊女伴的挽留,連夜往城裡趕路,準備回城照料自己的母親,走到半路上,發覺左右有不懷好意的人尾隨,迫不得已,褚素珍只好躲入茶舍。
沒想到施家馬車的華麗引起了歹徒的貪慾,知道駕車的是女人之後,歹徒越聚越多,捱到中午歹徒耐不住性子開始衝擊茶舍,意圖攔阻的茶舍老闆被殺後,歹徒無所顧忌,開始搶劫茶舍內躲避的旅客……幸好褚素珍機靈,搶先躲入茶舍的燒水間,並緊緊地頂上門,這才拖延到了時穿等人的趕來。
可是,褚姑在這場動盪中未受絲毫侵害,有誰相信吶?滿地都是受辱的婦女,雖然大將們可以替褚素珍作證,但這種涉及名聲的事情,閒人們總是寧願從最壞處猜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