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舒輕輕的放下筷子——直到此刻他心中終於有了底:自己的生命得到保障了。
腦海中整理了一下思路,王舒回答:“上國貴人,金人去年佔了三京……”
王舒稍稍停頓了一下,時穿立刻接過對方的話:“東京府、上京府、西京府,中京府——金國佔據的應該是四京。”
“上京府已經沒人了”,王舒長長一聲嘆息:“近年來天氣越來越嚴寒,上京府的冬季越來越長,原本上京府遷移到中京的人數便越來越多,金國取了四京之後,立刻將其餘上京全部遷移至中京……嘻嘻,所謂上京,不過是一座帳篷城,人走*了,原先的上京只留下一片垃圾。”
時穿也不說話,沉默地等待王舒繼續發揮,王舒稍停了片刻,見到時穿再無問話,繼續補充說:“遼人盡遷上京府人口,爲的是什麼?上國貴人且猜測一下?……哦,貴人心中有數,卻不願說出來……那麼,更蹊蹺的是:金人將西京府的人口也遷至中京,如今中京府一帶人口密集,牙帳密佈,甲士磨刀霍霍。貴人,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金人偏居一地,驟然取得富饒的遼國四京,光是消化這片地域,恐怕要‘花’十數年工夫吧。但金人大勝之後居然不驕不躁,兵將未曾解散,得勝之師未曾放下刀槍,反而集重兵與與毗鄰南京府的中京,磨刀霍霍的,爲的什麼?”
王舒說完,意味深長的看着時穿。時穿沉默片刻,答:“童貫是蠢貨。”
這句話沒頭沒腦,趙師俠皺眉想了想,以爲時穿說的是童貫與金國密約滅遼,未能識別金人的狼子野心——但實際上時穿說的是:我們的軍事最高統帥,對軍事一竅不通。
一支軍隊要集結起來,是需要時間的。大宋尚有運河可以快速調動軍隊,但遼東這片地方,一年有半年時間道路被極雪覆蓋,有的地方甚至沒有路。在這種‘交’通狀況下,籌備一場戰爭是很‘花’時間的,且不說軍事物資的積累多麼麻煩,就是一個部落一個部落通知牧民帶上武器加入軍隊,至少需要一年時間——21世紀,在深山老林裡搞選民統計,尚且‘花’了數年時間,在12世紀想籌備一場戰爭,更得提前數年準備。
高麗王舒告訴時穿的是:金人連續佔據了遼國三京之後,並不想就此息兵,他們沒有解散軍隊刀槍入庫,反而把其餘兩京的優勢資源與人口聚集起來——這很明顯:他們在籌備下一場戰爭。
童貫自己曾指揮過數場大戰,比如在南方征討方臘,當時朝廷光是爲此集結兵力,就‘花’去了半年時間。但親身經歷於此的童貫,在這次北伐失敗後立即向金國借兵,而金國人一點不眨眼的立刻拿出一支大軍,這說明什麼?說明金國軍隊從來不曾解散,而此時遼國分明已虛弱不堪,所以,金國軍隊不解散的目標分明不是殘遼。
對這種詭異情況,童貫依舊毫無所覺,反而對金人的一求必應沾沾自喜,與此相對應的是:島國高麗上不怎麼聰明的王叔都覺得不對勁——童貫之蠢,簡直令人找不到一個形容詞。
稍停,時穿直截了當地問:“你需要什麼?”
王舒風輕雲淡的笑了,拖長語調說:“金國使節——”
時穿擺擺手:“那個白癡不值得當做條件——我可以把他當作額外贈品。”
王舒輕鬆地一笑:“他可曾要求對我嚴加處置?”
時穿點頭:“他說你可能是假冒的密使,所以要求我斬殺你,作爲對盟約的支持。”
王舒解釋:“我們在上國理藩院碰過面。小使入京之後遞‘交’國書,隨後要求禮部人員幫助約見某些官員,對於小使入京的事,小使曾要求上國保密,但上國禮部官員隨後要求我與金使對質,迫不得已,在下只好出逃……但在下來上國,除了提醒上國之外,還有些其他食物想懇請上國幫助,走投無路之下,只好來大人這裡尋找‘門’路了。”
沒想到在‘門’口遇到一路追來的金國使者。
王舒解釋完自己的行程後,靜靜等待一會兒,時穿顯得‘波’瀾不驚,屋內四名武官與一個幕僚也不開口圓場,王舒只好繼續說:“金國前不久向敝國勒索五十萬石糧草,這些糧草要求明‘春’‘交’付。金使之所以追殺我,怕我告之金人動態倒在其次,爲這批糧草能安全‘交’接則是最主要的。”
時穿依舊不語,王舒(王叔)沉默片刻,坦然揭示自己的身份:“我乃高麗肅宗之子、睿宗之弟,當今王叔,通義侯王僑。”
時穿扭身瞥了一眼地圖,突兀的說:“一百萬貫”
“什麼?”,王僑張嘴結舌。
時穿指點着地圖,說:“睿宗只有一子,就是高麗當今,當今不死,誰都無法繼位。你來皇宋出使,恐怕高麗仁宗真的不知情,我懷疑那份國書都是僞造的。權臣李資謙本是王之外祖父,如今他又把三‘女’與四‘女’進獻仁宗爲后妃,王宮之內他已經把持住了。
李資謙及其黨羽拓俊京扶植仁宗即位,仁宗信任並重用他,如今後宮全是李姓黨羽,李資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沒必要火中取栗不是嗎?但如果這二人不起內訌,高麗政權鐵桶江山,少了魂水‘摸’魚的機會……現在突然傳出‘十八子(李)將王’,這謠言不會是你散播的吧?
王宮若起內‘亂’,王族盡喪的話,或者你有了出頭之日。但這些是慢工細活——新君剛立,現在兩人彼此信任,突然跑來一個人說李資謙不可信,要殺了他,恐怕滿朝大臣都不信。唯有等到李資謙反績彰顯再動手,才能樹立威望,乘機取而代之。不過,李資謙雖然被謠言所‘惑’,但謀權篡位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肯定要佈置一番……時間拖下去,就不知道需多久了。所以,一百萬貫,這價格很合適。”
王僑張了半天嘴,答:“沒,沒想到上國貴人如此直接”
時穿豎起指頭,盤點說:“我可以提供數名死士近距離刺殺,也可以提供數只軍隊——當然,如果你想訓練自己的莊丁家奴,我也可以在海外孤島上進行秘密訓練,而後藉助通商船隻將他們秘密運入高麗。”
王僑嚥了口吐沫,答:“敝國窮困,整個國家不見得能拿出一百萬貫。”
“那麼就‘交’換——我需要用你的身份做一點事,比如……忘了問一聲,高麗現在的國土都包含那裡,我是說最北邊。”
“我高麗南接遼海,西接遼水,北接契丹舊地,東接大金……(也就是鴨綠江以南全部領土,以及遼河以東,鬆‘花’江以南,圖們江以西的地區)”
“誇張了吧?鴨綠江之北是原契丹西京府,我不信你們敢跟遼國人打……嗯,現在,金人都搬遷到中京,或許你們乘虛而入進入了原遼國西京道,所以你們才知道金國的動態。而我正想利用你們這點,用你們的身份與金人打‘交’道,藉此刺探金人情報,作爲‘交’換,我可以派出貼身衛士保護你的安全,並協助你行動。”
王僑腦海中電閃雷鳴——原本這趟只是探探路子的下意識行爲,竟然獲得瞭如此大的收穫,讓他不禁驚喜‘交’加。
但只要稍稍衡量,他立馬覺得此事可行:對方是上國高官,只聽說高麗大臣、富豪羨慕宋人的生活,想移居宋國居住並獲得宋人身份,沒聽說宋人貪圖高麗身份的。高麗的官位對對方毫無吸引力,對方只是求財,如此一來,藉助對方的勢力暗中行事,高麗國內不可能將密談派到宋國來,隱秘不說,事後,無論對方喊多麼高的價,事後自己總有辦法還清債務,不是嗎?
王僑望了望這間屋子,屋內除了他總共六人,據說其餘人都是時穿親信。
“大人剛纔說到‘交’換……具體細節呢?”
“你先給我一處莊子,再給我百餘人”,時穿沉‘吟’着說。這時候高麗日本與宋國沒有語言障礙文字障礙,兩國宮廷流行的都是宋語、漢字。“其中一般人我要訓練作爲探子,深入金國探查情報——金國人對宋商監督比較嚴,所以我需要藉助你的身份。
另外,你那處莊子我要當做情報總站,安置部分武裝人員,方便就近採取行動,當然,必要時也可武力支持你的行動。等到你真正行動時,我可以調派三千人馬支持你,這三千人包你橫掃國內。但我要求封鎖鴨綠江,絕不給金人一草一粒糧食。”
王僑想了想,搖頭:“金人強大,我們拒絕輸送糧食,那麼萬一挑起戰爭……”
時穿截斷對方的話:“有戰爭纔好——有戰爭你纔可以領兵,取得勝利你就威望大增,而後才能順利取得王位。你放心,到時候我可用耽羅島李星主的名義,支援你五千僱傭兵。這五千人都裝備雷火槍,包你守住鴨綠江……其實守不住也好,金人進入國內,你更好魂水‘摸’魚。”
王僑越琢磨越覺得這筆‘交’易划算,他試探的問:“那麼,一百萬貫……敝國物產貧乏,這一百萬貫……”
“那就用糧食抵扣,嗯,再加上一點貿易權,比如我登州船隻到貴國‘交’易,原本需要‘交’納市易稅、市舶稅,現在把這份稅收讓我們收取——我從蓬萊基金會借錢,換上這筆僱傭兵錢,以後凡是‘蓬萊基金會’發放的船引,都可以免稅,雙方以五十年爲期,到期,稅權‘交’回高麗,如何?”
“有意思,很有意思……”王僑喃喃:“上國做生意的手段真是聞所未聞……”
這番會談直進行到半夜時分,蓬萊基金會的幾位大股東被秘密叫入府中,在發誓保密後見到了王僑,雙方徹夜談判,並簽署了密約……等時穿送走王僑,轉身對親信們說:“各炮壘要安裝大炮,恰好需要一百萬貫,如今高麗人給我們支付了這筆錢,哈哈……
我早就擔心北方嚴寒,軍隊可能不適應,如今年好了,諸位,王僑回去後一定竭力鼓動戰爭,咱們的人可以打着王僑的名義進入鴨綠江以南,分批鍛鍊隊伍,適應騎兵作戰——放心,金國的主要‘精’力在於皇宋,高麗地勢狹窄,那裡發生的戰爭註定是小規模戰爭,我們每次用一個廂過去鍛鍊,每個廂駐防一個月,爭取挑起一些小規模戰鬥,等一年之後,全軍都輪換一遍,真遇到金兵,那就不會手忙腳‘亂’了。”
十一月,高麗王僑登船離開登州,身邊增加了兩百宋人警衛,與此同時,在燕京良鄉與遼人對峙的劉延慶繼續在軍帳中玩‘女’人。
其實,上陣攜帶姬妾,在宋軍中並不罕見,中興四將中除了岳飛,連韓世忠都喜歡攜帶姬妾上陣,據說這顯示了儒雅風範,但韓世忠風流而不下流,玩‘女’人不誤打仗。劉延慶則不同了,坐擁十萬大軍與遼軍對峙月餘,啥事都不幹,連郭‘藥’師都急了,他找到劉延慶勸諫:“大人,遼軍只有一萬人,我軍有十萬,對峙月餘遼人遲遲不敢進攻,說明他們已失去了進攻的勇氣……”
劉延慶緩緩搖頭,似乎想反駁。郭‘藥’師嘆了口氣,要讓劉延慶去進攻別人,似乎太難,他趕緊轉移話題:“大人,如今燕京城就在眼前,城裡的炊煙我們都能看得到,遼人所有的兵力都在跟我們對峙,我們哪怕分出五千人,繞過遼人大營,遼人兵少,恐怕也不敢攔擊。這五千人直撲燕京,燕京城無一兵一卒守衛,只要魂進城去……大人,取燕京者王。王位就在眼前啊”
劉延慶還在猶豫,郭‘藥’師一咬牙:“大人,蕭幹兵不過一萬餘人,月餘未曾添兵,這說明燕京已經拿不出其餘兵將了——我願意率領奇兵五千,繞道夜襲燕京,請光世(劉延慶之子劉光世)將軍爲後援!”
劉延慶又在思索,楊可世憋不住了,跳出來大呼:”大人,請以常勝軍爲嚮導,可世願替大人取燕京。”
劉延慶終於點頭,他兒子,“中興四將”之一劉光世急忙‘插’嘴:“父親,讓我出戰也可以,你帳中窈娘、細娘我覺得可愛,你把她倆與我,我就出戰。“
劉延慶爽快答應。郭‘藥’師率常勝軍千人立刻整隊出發,楊可世率‘精’兵五千人隨後,兩軍夜渡盧溝河,銜枚疾進。郭‘藥’師領常勝軍易服魂入迎‘春’‘門’,楊軍隨後跟進,順利進入燕京。
燕京城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