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登基(四)

對於劉闞想要在開春決戰的決定。蕭何感覺有此突然。

休養生息半載,待來年秋後決戰的方針,從一開始就決定下來。突然間做出改變,肯定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這其中牽扯到徵召兵役。籌集糧草等一系列的事情,絕非一件易事。

但蕭何之所以爲蕭何,絕不會莽撞的站出來反對。

相反,他回到家中以後,徹夜未眠,從綜合關中各方面的優勢,進行統籌分析,得出的結論是:未嘗不可一戰。

當然了,如果此戰失利,關中將元氣大傷,非十載不可恢復。

也就是說,開春決戰,需以傾國之力。

值得慶幸的是,即便是失敗了,唐國依舊可以關中爲根基,阻擋楚國。但河北之地,怕就要做出一些捨棄。但是,如果獲勝了,唐國將再現大秦橫掃關東,一統天下的局面。值得一搏。

蕭何是一個謹慎的人,心知此事關係重大。

在作出了判斷之後,他並不急於向劉闞報告,而是擴大範圈,加以

甚至請來了一些老秦臣子,商討相關事宜。三日後,蕭何再次來到丞相府,已經做出決斷口

“大王想要提前發動攻勢,倒也未嘗不可。”

蕭何對劉闞說:“如今北疆戰事已趨於穩定態勢,可儘早將之結束。令涉間將軍駐守東烏孫。

但是有一點,提前發動攻勢,需出其不意。

一俟行動,務必要在旬月之內解決河洛之地的戰事,唯有如此,纔可令關中百姓爲之放心。

河洛之戰,不可拖延過久。久則生變,於民心不利。”

劉闞微笑着點頭,表示贊同蕭何的意見。

他沉吟片刻,而後說:“王子秦爲公叔先生守陵一載,已盡師生之誼。

正春後,他將抵達咸陽……我會安排他在丞相身邊歷練一番,不知丞相對此安排以爲如何?”

劉秦入咸陽?

這也表明了劉闞本人的態度。

從話語上看,劉闞是向蕭何徵求意見,但實際上呢,劉闞則是在詢問:他入主咸陽宮,時機可成熟?

爲上位者,說話自然不能太過露骨。

蕭何身爲丞相,更需要揣摩主上的心思。

故而,劉闞話一出口,蕭何就明白了劉闞的意思。

“李潁兄弟如今,想必已抵達漢中。”

蕭何回答:“以臣之推測,這一兩日間當會有消息傳來。臣已命人推算黃道吉日,可成大事。”

何爲大事?榮登九五之尊!

劉闞點了點頭,而後笑道:“昨日,母親和我商議,要我早日和曼兒成親。

我思忖許久,成婚之事當早而不當晚,最好一起置辦。否則勞民傷財,興師動衆,太過奢華。我已命人着手休整興樂宮已只是興樂宮昔日遭秦二世焚燬,這名字有些不太吉祥,所以我想將之更名做安樂宮。以應‘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之意。無需大興土木,只小小休整即可。”

劉闞的意思,非常清楚。

登基,大婚,兩件喜事一起操辦,可以減少很多麻煩。

和蕭何商議這些事情,從某種程度上,也是表示親近之意。這是劉闞自己的事情,和蕭何說這些,就是像蕭何表明了一種態度:你是我心腹之人,否則我也不用把這些事拿出來說。

前世,劉闞不是一個很有心計的人。

但是來到這個時代,他已經學會了一些拉攏人的小手段。

蕭何果然很激動,匍匐在地說:“臣定將此事辦理妥當,絕不會辜負大王的厚愛。”

劉闞微微一笑,點頭不語……

十二月中,魏豹攻佔彭城,殺楚王羋心。

他佔領了彭城之後,將彭城的財富洗劫一空,自稱魏文王,聲勢大振。

不過,魏豹也非常清楚,彭城終究不是他的根基。項羽在臨淄和田榮交手,一旦抽出身來,定然會予以報復。所以,彭城不可久留,魏豹在佔領彭城之後,重新啓用了丞相周市,命他率兵奪取大梁……畢竟。大梁纔是魏國的根基所在,奪取大梁之後,可乘勝佔領河內,與唐國毗鄰。

魏豹貪婪好色,卻不是傻子。

他清楚的認識到,能阻擋項羽的。只有唐國兵馬。

既然已經達成了盟約,怎可能棄而不用?

魏豹認爲,項羽的大軍被齊國拖住。而且又正是關鍵時刻,不可能立刻作出反應。等項羽行動起來的時候,他已經拿下了大梁,遷都而去。佔居了大梁,微薄可不會害怕楚國兵馬。

只是,魏貂錯了……

十二月二十二日清晨,咸陽城張燈結綵,熱鬧元比。

雖然還是冬季,可春天的氣息。已灑遍關中。

霸上的垂柳,青青,隨風舞動。

劉闞帶領文武百官,登車而行,從咸陽駛出。

他停車在官道上,靜靜的等候。

身後,八百百辟銳士,和肅立馳道兩旁的中尉軍,一個個盔甲鮮明,刀槍劍戟,格外閃亮。

辰時剛過,從大路的盡頭,出現了一支人馬。

矢都着奇裝異服,清一色的寶馬良駒。

大纛隨風舞動,上書斗大的金字:唐國典客,內史廷尉,正中間是一個‘陳’字。

在大纛下,一個看上去有三十多歲,黑瘦精壯的男子,跨坐一匹雄駿的黑色烏孫天馬,身着黑袍,腰胯鋼刀,精神抖擻。

在距離劉闞車仗還有十里之遙的時候,兵馬戛然止步。

男子催馬向前,身後跟隨十幾個人。與此同時,劉闞也馭車而行。雙方還有一里地的距離時,只見馬上男子勒住戰馬,甩蹬離鞍,雙膝跪地,匍匐在官道之上,“臣陳平,奉命出使北疆,三載而功成……今日率東烏孫國使者前來複命。恭祝我王萬歲萬歲萬萬歲……”身後的隨員,也紛紛下馬。

其中有一個人,仔細看,竟然是一個身材高挑,相貌秀美的女子。

高顴骨,眼窩略略凹陷,皮膚格外的白皙。

她站在陳平身後,頗有些好奇的瞪着車上的劉闞。

爲劉闞駕車的是劉信,他勒住了戰馬,瞪大眼睛,警惕的看着那女子,下意識的把手放在腰間。

“蓮花,不得無禮,還不快叩見大王?”

陳平低聲喝道,那女子這纔有些不大情願的跪下。

“道子,快快起來。”

劉闞上前,將陳平攙扶,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而後輕輕道了一句:“道子,你可是瘦了不少。”

陳平的體型原本有些肥胖,可是三年下來,竟變得精瘦。

聞聽劉闞的話,陳平心中一暖。“平終爲辜負大王信任,即便是吃點苦楚,也算不得什麼。

這是東烏孫國女王茉莉之女,此次奉命隨我一同前來,拜見大王。”

劉闞點點頭,“好啦,都起來吧。”

說完,他蓬的攫住陳平的手臂,“道子,你這三年來,攪動塞北風雲了令我得以安心發展,勞苦功高。今漠北平定,你當爲首功。從此以後,漠北平靖……道子,你功在社稷啊。來來來,隨我一同登城,咱們進城。”

陳平嚇了一跳,連忙說:“臣不過是做了本份的事情,有何德行,與大王共乘?”

“我說你有,你就有!”

劉闞二話不說,拉着陳平就登上了車仗。

別看陳平瘦了一些,可是這力氣卻沒有減弱。但即便如此,劉闞毫不費力的就把他拉上了車。

隨着劉信驅車而行,剎那間鑼鼓喧天,呼喊聲此起彼伏。

這也是劉闞特地命人安排,爲陳平接風。

站在劉闞的身邊,陳平顯得格外激動。好半天,他才輕聲道:“大王,未知平可回來晚了?”

劉闞笑了笑,“好戲纔剛剛開始。”

這無話,陳平的隨行人馬,自有人妥善安排。

倒是那蓮花,緊跟在陳平的身邊,隨着劉闞,一同來到了丞相府。

相府門口,蕭何笑呵呵的站在臺階上。他和陳平也是老相識,但此次並沒有出城,迎接陳平。

劉闞吩咐人,帶蓮花去後宅。

而後在庭上落座,詫異的問道:“道子,你帶着那異邦女子,又是何意?”

陳平化名原平,與月氏王后私通。密謀月氏國的事情,劉闞倒是知道一些。

朝中也有人私下裡議論,陳平德行又虧。

但劉闞並不在意,反而任命陳平爲典客,掌廷尉。

典客是掌管歸化的蠻夷,廷尉則是執掌刑律和律法,權利極大。不過呢,陳平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東烏孫國的王夫,右丞相。

隨着漠北戰事的平息,涉間率右護軍駐紮山陽。

陳平在烏孫國的職責主要就包括了和唐國的外交事宜,以及和右護軍的聯絡。從表面上看,陳平無意控制烏孫國的軍事。可實際上,東烏孫國在經歷了幾次動盪之後,已經有些疲憊。

遊牧民族,大都是臨戰集結,平時散在各方。

所以,東烏孫國能稱得上軍隊的,也只有駐守在月氏王城的一萬人

陳平笑道:“此乃烏孫女王茉莉的意思。涉間將軍的右護軍戰鬥力。令漠北三十六部九十八族爲之恐懼。迫切希望能與大王達成永久的和平。茉莉希望能與大王聯姻。所以才讓臣帶着蓮花,前來咸陽。”

和親?

對劉闞而言,這是一個非常敏感的詞句。

歷史上,中原爲獲得和平,不斷通過和親的方式,向異族妥協。

大名鼎鼎的王昭君,還有被後世傳唱各所的文成公主……說穿了。就是用女人,來獲取和平。

這,是一種恥辱。

但如果是異族用女人來和親的話,卻是另一種感覺。

劉闞不由得笑了,對陳平說:“和親的事情,先放一放……過些時日,我將要和曼兒成親,哪有精神考慮這個?不過,你可以派人告訴東烏孫女王,只要她聽話,我保她世代在漠北稱王。”

話有些粗糙,但意思已經表達明白。

相信陳平會以婉轉的言語,將劉闞的意思傳遞給茉莉,這不是劉闞考慮的事情。

“道子,漠北局勢如何?”

蕭何在一旁開口詢問。

陳平說:“涉間將軍佔領山陽之後,匈奴冒頓立刻後撤三百里,顯然有些畏懼。

只要守住山陽之地,就等於抓住了冒頓的肋部,隨時可以給予打擊。冒頓也看了出來,觀其狀況。似是要向東擴張。東胡匈奴在入秋後,出現了一場內鬥。阿利鞮殺死了東胡王,如今已掌控住了東胡……只是如今,東胡的元氣大傷,觀阿利鞮的動態,似不想與冒頓直接衝突。

我出發之前,已安排人手,挑動冒頓和阿利鞮的矛盾。

但效果……如今還看不出來。涉間將軍在我臨行前委託我向大王稟報,請給予他伺機之便。”

所謂伺機之便,就是專擅之權。

戰機是稍縱即逝,一旦錯過,就難以彌補。

涉間所說的專擅之權,是指發現戰機,可以先斬後奏,無需請示咸陽。

這等於是要完全掌控軍隊,甚至可以指揮東烏孫國與幷州。這需要很大的信任,如果換做鍾離昧或者灌嬰,當然沒有問題。可涉間是秦國降將,要專擅之權,不免會讓人產生疑慮。

劉闞一蹙眉,這倒是一個挺麻煩的事情。

專擅之權,豈能輕與?

可問題是,他也知道涉間的這個要求,倒也不算是無理。

陳平接着說:“此次臣回咸陽,涉間將軍命其三子一併隨行。”

唔,看起來,涉間倒也不是個莽撞之人。劉闞知道,涉間一共就一個兒子,這次委派隨行,只怕是要他這三個兒子,充當人質,表明他的心意:我把兒子都給你了,絕不會反叛。

“丞相,你以爲如何?”

蕭何眯着眼睛,“大王倒不必急於做決定,不妨先,然後再說。”

“如此,也只好這樣了。”

劉闞輕輕點頭……

“道子,大王意欲提起發動決戰,你以爲如何?”

蕭何突然間向陳平發問,陳平一怔,卻沒有急於回答,而是詳細的詢問了一番關東的局勢。

好半天,他擡起頭輕聲道:“大王,可是擔心南海校尉?”

“啊?”

劉闞詫異的看着陳平。這件事。他原本想等過兩天再和陳平說,可沒想到,陳平一下子就猜到了其中的緣由。而蕭何更是有些好奇,忍不住問道:“道子,你又怎知大王是擔心嶺南?”

陳平說:“我知大王不是莽撞之人,突然改變既定的策略,定然是有個中緣由。

如今河北平靖,只要不出太大的破綻,就不會有問題。李少君如何?臣尚不太清楚。但是鍾離老灌,卻是穩妥之人,再加上小豬和老蒯輔佐,河北大局已定。雖有彭越在。可想必……”

陳平驀地一笑,“老剻最喜歡鼓動他那三寸不爛之舌,呵呵,大好機會,怎可能放過?”

劉闞,不知可否。

但也不由得對陳平的反應,感到驚訝。

沒錯,蒯徹的確是要勸降彭越,並且劉闞也已經同意,還寫了一封書信,讓蒯徹轉交彭越。

不出意外,鉅鹿指日可得。

這件事,進行的非常隱秘……除了劉闞和蕭何知道以外,就只有鍾離昧灌嬰李左車和剻徹四人清楚。甚至連呂釋之,都不知道鍾離昧他們已經開始了針對鉅鹿郡的行動,前兩日還寫信抱怨,說鍾離昧等人不思進取,放任彭越而不理……劉闞爲此。更寫信怒斥了呂釋之。

沒想到,陳平竟然已猜到了。

陳平接着說:“魏王豹,不足爲慮;河洛章邯……我以爲大王也早有謀劃。項籍此人,勇猛剛烈,倒是一個人物,但也無需緊張。而大王急於解決關東戰事,恐怕是擔心出現變數。

臣恩來想去,能稱之爲變數者,恐只有嶺南任囂。

臣曾在沛縣生活過,任囂此人胸懷大志,不可等閒視之。”

“那若依道子之見,當如何防備?”

“若臣是任囂,當會趁大王與項籍決戰關頭,突然出兵,奪取江南之地,而後順勢渡江。

這樣一來,大王的佈局必然會出現變化。

所以,當務之急,大王必須要立足江南,方可抵抗。臣思之,可奪取荊襄,立足於長沙郡。”

劉闞,怔怔的看着陳平,久久不語。

蕭何道:“今聞道子一言,實乃幸事……恭喜大王,道子歸來,則太尉之職,已無需再做計較。”

這一句話,陳平懵了。

他從漠北返回時,得知被委任爲典客,廷尉之職,感覺已經是極限了。

畢竟在劉闞最關鍵的一段時間中,他不在劉闞身邊。獨佔九卿之中的兩席,已經出乎他的預料。

可未曾想……

劉闞點點頭,“當初,我曾希望老唐出任太尉之取,可惜他……

道子,如今大戰將至,可太尉之職。卻依舊空缺。張良雖然有運籌帷幄之能,但卻非合適人選。得知你回來,我就和丞相商議此事。丞相提議,由你來出任,但不知道,你可願意?”

陳平心情激盪,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

他站起身,剛要回答,卻聽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大王,大王……漢中傳來急件,有大事發生。”

賈紹匆匆忙,衝進了大廳。

劉闞心裡一咯噔,難道說,是贏果那邊出現了問題?

“賈紹,漢中有何急事?”

“李潁派人,以六百里加急送來書信。”

賈紹說着話,將一封書信和一個錦盒奉到劉闞的面前。

抖開書信,劉闞一目十行,迅速看過,臉上流露出一種古怪而複雜的表情。

蕭何連忙問:“大王,李潁信中寫的什麼?”

劉闞把信遞給了蕭何,默默的打開了面前的錦盒,卻見錦盒中擺放着一方玉璽,正是當年贏果帶走的傳國玉璽。劉闞手裡,也有一方玉璽。是贏胡亥留下來。當初,嬴胡亥登基,可傳國玉璽並不在手裡,於是李斯和趙高密謀,又僞造了一方玉璽。傳國玉璽,原本就是李斯監造,他自然非常清楚。所以,贏胡亥在位的時候,一直是用假玉、璽。以混淆視聽。

而今,真的傳國玉璽,就在劉闞面前。

可劉闞卻沒有感到開心,相反有些沉甸甸的……

“贏果走了?”

看完書信,蕭何先是有些詫異。但隨即如釋重負一般,長出了一口氣。“這樣也好,也是這小公主識的進退,知道輕重。她這樣一走,倒也省卻了許多尷尬,有這方玉璽,大王可稱得上是名正言順的天命。”

是的,贏果走了!

在李潁兄弟抵達的頭一天,她帶着哈無良,還有三百名忠於贏氏的護衛,偷偷的離開了漢中,不知所蹤。

“王上,李潁詢問,否是追擊贏秦果?”

到闞沉吟許久,輕聲道:“既然走了,就不要再追了!

告訴李潁,讓他回來吧……,其實追不追,意義不大。如果我做的不好,就算殺了她,也會有人取而代之。

好了,此事就到此爲止吧,接下來的事情,還請丞相費心。”

陳平原本想勸說劉闞,追殺贏果。

但聽了劉闞後面的那一番言語。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了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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