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兒其實早已經發現了站在亭子外的軒轅耀辰,早在他出書房去迎接洛九卿的時候她就知道他走出了書房。
但是,她並不知道他是去迎接洛九卿的。
她在亭子裡準備的是一套茶具,還有一個紅色的泥爐,這些東西都讓丫環備好了就等她吩咐一聲拿出來。
她知道軒轅耀辰走出書房後就開始準備,只是她遠遠的看到軒轅耀辰那急匆匆的腳步和臉上洋溢的喜悅時,心頭就是一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壓住了她心中的喜悅。
她讓丫環退了下去,把東西也都撤走,隻身一人在那裡等待,終於,看到他笑着走來,而他的笑意,對着的是他身邊的女子。
她期待已久的笑意在他的臉上出現,可惜,他卻不是在爲她笑。
那一刻,秋風都變得涼而透骨,吹透了她的身體。
夜色將至,丫環終於忍不住走過來,低聲說道:“小姐,時候不早了,風也涼了,奴婢扶您回去吧。”
宛兒沒有動,只是依舊站在那裡,目光落在虛空處,看着遠方,丫環有些急了,“小姐,您別這樣,您的身子剛剛好轉,還沒有好利索呢,可不能再吹風着涼了……”
宛兒無聲的笑了笑,笑意在臉上綻放,如一朵悽美的花,病?怕是心病吧。她的病從來都是在心裡。
半晌無言,她點了點頭,終於轉身向着院中走去。
軒轅耀辰到了她的院子中時,她剛剛回來不久,手腳還冰着,寒意還未散去,但她心頭仍舊十分欣喜。
推開桌子上的熱茶,她起身施了禮道:“宛兒見過王爺。”
軒轅耀辰點了點頭,“起來罷,不用多禮。”
“謝王爺。”宛兒起身,轉頭對丫環說道:“快,去拿我燉着的百合蓮子湯來,讓王爺嘗一嘗。”
“不必了,”軒轅耀辰對丫環說道:“你先退下,把門關好,本王有話要對宛兒說。”
“是。”
丫環抿嘴脣退了出去,輕輕關上房門,屋子裡的燈光明亮,映着宛兒清秀美麗的容顏。
軒轅耀辰看着她,語氣平靜道:“宛兒,你今年多大了?”
“回王爺的話,宛兒今年十九歲了。”宛兒回答道,不知道怎麼的,她的心裡有些緊張,像是揣着一隻活潑的兔子,總是安靜不下來。
軒轅耀辰點了點頭,“已經十九歲了……本王疏忽了,你已經是大姑娘了。”
宛兒的心頭一跳,喜悅和不安同時襲來,這種矛盾的感覺讓她覺得自己的手心都在冒汗,她抿住嘴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錯過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他是……終於要給自己一個名份了嗎?
宛兒激動的心尖都在顫抖,她緊緊的絞着雙手,垂着頭仔細的聽着軒轅耀辰接下來說的每一個字。
“京兆司新上任的大人吳重光,今年二十八歲,一直沒有娶妻,他爲人正直,爲官清廉,長相俊朗,依本王看來,這實在算是良配,這樣吧,本王明日下朝之時和吳大人說一下,到時候請他到府中來,你相看一下,如何?”
軒轅耀辰聲音平靜,無波無瀾,可宛兒卻覺得,他的話像是無邊無際的海水,平靜卻冷漠的涌過來,不留給她一絲生機。
她霍然擡起頭,兩眼直盯着軒轅耀辰,他目光平靜的回望着她,眼眸幽深,嘴脣緊抿,完全沒有和那個女子在一起時的溫暖笑意。
她深吸了一口氣,手腳剎那間又恢復了冰涼,彷彿尋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王爺,您的意思是……要把宛兒嫁給別人嗎?”
軒轅耀辰聲音淡淡,“是本王的疏忽,這一日應該早就到來了,如今你已經十九歲了,本王府中也沒有當家的主母,你的事情……本王早該爲你想到,只盼着此時還不是太晚。”
“王爺!”宛兒的聲音一銳,喊完之後,閉上了嘴,極慢的綻放出一個笑意,“王爺,你當真……不明白嗎?”
軒轅耀辰微微側首,目光轉向別處,屋中的燭光落在他的臉上,半邊溫柔半邊冷漠,讓人看不真切。
宛兒貪婪的看着他,這個對於她來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這個讓她從小愛到大的男人,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會把她嫁給別人!
宛兒聲音微顫,一雙眼睛裡的淚光閃動,她卻不曾擡手擦拭,眼睛將流不流,看起來楚楚可憐。
“王爺,宛兒不想做什麼官夫人,更不敢奢望王妃之位,宛兒只想……留在府中,伺候王爺生活起居,不求錦衣玉食,只要三餐溫飽,此生足矣,不知王爺可否答應?”
她聲聲顫抖,字字動情,當真是惹人憐愛。
只是,軒轅耀辰卻道:“本王的生活起居將來自有王妃照顧,最不濟還有丫環婆子,宛兒你是本王救命恩人的女兒,本王感念亡人,怎麼能讓你做這些?給你找一個良人,有一個好歸宿,本王也算對得起劉嬤嬤在天之靈。”
“王爺!”宛兒眼睛圓睜,眼白漸漸的泛起紅色,方纔的溫柔可憐消失不見,眉眼間浮上幾分戾色,“您是因爲她,才這樣做的吧?”
軒轅耀辰微眯了眼睛看向她。
“爲了那個女子您要把我送出府去,我身子不適,現在剛好一些,因爲她今天來了,您就又想把我嫁出去?是嗎?”
宛兒說罷,嘴脣緊抿,胸膛一起一伏,她完全被怒意和嫉妒左右,一眨不眨的盯住軒轅耀辰。
軒轅耀辰輕聲一笑,臉上卻不見笑意,“你看見了?其實你說得對,本王就是因爲她,本王與她早有婚約,她就是本王將來的王妃,而本王的府中也只會有這一個女主子,本王決心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絕不再娶,哪怕是侍妾也不會再有。”
宛兒的臉色瞬間一白,她的指尖微微顫抖,渾身一片冰涼。
“所以,之前跟你提起,要送你出府去,爲你安排一個宅子,今日本王倒是覺得,爲你尋一個良配,爲你找一個歸宿,倒是更好的選擇。就這樣罷,”軒轅耀辰語氣堅決,“明日下朝之後,本王會對吳大人提起此事。管家也開始爲你準備嫁妝,你放心,本王定會讓你風光大嫁。”
他說罷,也不再多作停留,轉身快步就要往外走,宛兒完全呆住,她沒有想到,事情的發殿竟然是這樣快,軒轅耀辰完全不是在和她商量,聽這個意思,只是知會她一聲。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王爺!你當真要如此嗎?”
“對你來說,這是最好的選擇。”軒轅耀辰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你還要更好的法子嗎?”
宛兒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遲愣的功夫,軒轅耀辰已經邁步走了出去。
洛九卿此時已經沐浴完畢,冬靈爲她絞乾了頭髮,她換了一身寬鬆的便衣,正在燈下斜靠着大引枕看書。
白溫竹臨走的時候告訴她一個取書的地方,那裡有許多的醫書,定期還會更新一下,她每每憑着白溫竹留下的令牌,可以隨意取閱。
除了醫書之外,還有一些雜談遊記,這對於無法經常出門的她來說,無異於是開闊視野知道天下事的最好方法。
冬靈爲她撥了撥燈芯,光線更亮了些,“小姐,沒事早些睡吧,總這樣看書,會傷眼睛的。”
洛九卿淡淡一笑,“哪裡就那麼容易傷了?那些十年寒窗的秀才,哪一個不是苦讀到深夜的?”
冬靈鼓着腮幫子說道:“他們看書是爲了前程,將來是想着做官的,小姐又不用,幹嘛這麼辛苦?若是不給他們官做,看誰他們還會讀書?”
洛九卿聞言,不由得擡起頭看着她,問道:“你這個話說得倒是新鮮,是誰告訴你的?聽着不像是你說的。”
“是……張培忠說的,”冬靈的臉色微微一紅,完全沒有了方纔的氣勢,“他說那些官員爲富不仁,一旦當了官之後,就忘記了自己之前的苦日子,那樣的人更壞,他們窮怕了,不想再窮,就一味的想着撈錢,不管百姓的死活。”
洛九卿的眼神微微一跳,沒有再答言,冬靈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她小心的問道:“小姐,奴婢是不是說得太多了?”
“沒事,”洛九卿搖了搖頭,“你出去能學到一些東西也是好的,只是你之前並不會說這些,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罷了。”
“那小姐……以後奴婢不說了。”冬靈垂下頭說道。
“沒事,你說得這些……我很喜歡聽,以後回來了沒事就跟我說一說那些百姓中發生的事兒,我不能親自去,聽你說說也挺有意思的。”洛九卿淡淡一笑說道。
冬靈一聽這話又來了精神,點了點頭說道:“嗯,奴婢記下了。”
“好了,你也下去休息吧,時間不早了。”洛九卿把書放在一旁,“你現在每天都很忙,也很累,就不用天天夜裡守夜了。”
“那怎麼行?”冬靈瞪大了眼睛,“奴婢最重要的差事還是伺候小姐您,若是因爲其它的事顧不上小姐,那豈不是……本末倒置了?”
洛九卿輕聲一笑,“好啊,連這種話也會說了。行了,沒事,去睡吧,有事我會叫你的。”
“那……”冬靈看她堅決,便點了頭說道:“小姐,奴婢不會睡得太沉,您有事一定要叫奴婢。”
“去吧。”
看着冬靈退了出去,洛九卿吹滅了牀頭上的燈,房間裡的光線暗了下來,窗子裡流泄進來的星光和月光更清晰了些。
淡淡的星光落入她的眼底,照亮她眼底深處閃過的一絲擔憂。
她慢慢躺下去,微合了眼睛,腦海裡浮現今天在安王府發生的那些事,不知道現在軒轅耀辰處理得怎麼樣了。
正在此時,忽然夜空中有聲音一響,她立即睜開了眼睛。
窗口處人影一晃,窗子被人推開,一條影子輕輕一躍,悄無聲息的落在了榻上,那人小心的合上了窗子,慢慢轉身,卻意外的對上一雙明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