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之後我就沒怎麼見過我媽,倒是老爸,變成了一個酒鬼。”東柏說到這裡就停了下來,咬着脣沉默着。
蒲萱不禁問道,“然後呢?”
“就是這件事了,還能有什麼然後?”東柏看了蒲萱一眼,“之後老爸也相過幾次親,不過她們都嫌我這個拖油瓶太大……我就一直和老爸兩個人一起過着,直到我考上了大學。”
之後又來了這裡……倒是再也沒法一起過了。
“這是你第一次和我說起你以前的事情。”蒲萱道。
東柏點頭,“這是我第一次和別人說起這事。”
“是嗎?”一聽這話,蒲萱猛然間顯得很亢奮,“然後呢?”
“……你到底要什麼然後?你以爲這是在聽故事嗎?”東柏表示了不滿。
“我這是在關心你。”蒲萱乾笑,“要真是故事,我倒是已經聽厭了。”
東柏斜眼看她。
對於蒲萱而言,老媽跟着別的男人跑了,或是老爸跟着別的女人跑了,這種事情確實是不稀奇,活過這麼多世,就算自己尚未親身經歷過,身旁也總有人經歷。
但是對於東柏而言,這是他所活過的唯一一世,唯一的一對父母,少年時的全部歲月。
曾經溫暖的三口之家,唯一的家。
“其實我媽偶爾也會跑來看我,不過大部分時候都被老爸發現,然後就被趕出去了。”東柏嘆了口氣,繼續道,“那個男人的女兒知道之後,也跑來找過幾次茬,故意開車壓水窪濺得我一身泥,還有花錢買幾個人把我堵在巷子裡訓話什麼的,倒是從沒動過手……我幾次都沒有理她,她也就厭了。”
總的來說,還是很平凡的一生,平凡地讀完初中升高中,讀完高中考大學。
“不過就算是那個丫頭,現在居然也覺得有些懷戀。”東柏苦笑。
“……這樣,你還一直想要回去?”蒲萱問。
“我還差一年就拿畢業證了。”東柏攤手,迎上蒲萱的視線,又道,“也不知道老爸現在怎樣了。以前總覺得他每天都要喝酒,喝醉了就大鬧,煩得很,就算是大學住校的時候,每次回家也總能看到他爛醉在地上……我一直想着以後有錢了要自己買房子自己住,所以拼命學習……但是……”
但是,等到真的已經見不到了,才發現原來自己對那些是這麼地依戀。
“你還是想要回去嗎?”蒲萱又問。
東柏點頭,“當然。”
活過二十一年的地方,自己的故鄉自己的家,還有自己的親人。
蒲萱沉默了片刻,然後擡手拍了拍東柏的後背,“會有辦法的。”
東柏笑着卻沒有迴應,只是將這話當成了單純的安慰。
“藥冷了。”蒲萱突然開口道,然後不滿地朝牀上安青望了一眼,“他居然在這個時候睡着。”
“藥很貴……”東柏道。
“……直接灌吧。”
“算了。”東柏嘆了口氣,“還是等他醒了之後再熱一熱吧。”說完便轉身朝外走去。
“你真的還想回去?”蒲萱再次問了一遍。
東柏回頭,同一個問題被問了三次,他現在看着蒲萱的眼中滿是詫異,“怎麼了?”
“沒事。”蒲萱只是搖頭。
不過是捨不得而已。
兩個時辰之後安青被踹起了牀。
“還想睡到什麼時候?再睡下去就到明天了,今天的藥就斷了!”蒲萱邊踹邊咆哮。
安青趕忙朝內一滾躲過幾腳,“你又虐待傷患!”
“虐待你又怎樣?”蒲萱陰着臉道,“我現在心情不好。”
“……”女人的心情比六月的天氣還要令人難以琢磨,安青只能自認倒黴。
“你現在沒事了吧?”蒲萱問。
安青愣了愣,這纔回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望了自己左臂一眼,沉默片刻,開口卻是問道,“真的會沒事?”
“放心吧。”蒲萱將雙臂環抱在胸前,得意地哼哼,“我技術這麼高超,你還怕什麼?有我獨門秘方,每天堅持醫治,只要過個三五年,保準能好得完美如初。”
三五年……
安青抽了抽嘴角,“我突然覺得:果然還是直接砍掉比較好。”
“你要是敢砍,我就把你的脖子也一起砍掉。”
“……”
“不要嫌時間久。”威脅過後,蒲萱又開始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你想想,你現在才十五歲,就算再過個三五年,那也只有十八歲多,連二十歲都不到,前途還光明得很。但是一旦你砍了,嘖,別說三五年,就算三五十年也只能有一支胳膊盪來盪去。你想想啊,等到你三十歲四十歲五十歲的時候,每次看到你那少了一支的胳膊,你都會想到‘哎呀,如果當初沒有砍,現在都已經治好了’,但是再怎麼後悔,胳膊也不會再長出來……你想想這該是多麼憋屈的一件事情!”
安青沉默,蒲萱這斷話其實還是威脅。
“怎麼樣,要治嗎?”蒲萱又笑着問道。
安青繼續沉默,他懷疑如果現在還說不治,蒲萱會把他給扒皮抽筋。
“那麼就這樣了,這三五年你就在我身邊好好治胳膊,不準亂跑!”
安青現在懷疑,這個搞不好只是爲了留下他而施的計策,蒲萱搞不好是故意說有三五年的。
“你怎麼老不說話?”蒲萱問。
安青終於嘆了口氣,“我怕你又虐待傷患啊,你這個女人實在太野蠻了。”
於是,蒲萱又虐待傷患了。
“這……”東柏聽到響動衝進屋,望着滿地翻箱倒櫃的狼藉瞠目結舌,“你們纔打了多大一會,怎麼就這樣了?”
“還不都是因爲他到處躲!”蒲萱說着掄起把椅子就往對面砸去。
安青極熟練地朝旁一閃,邊閃還邊嘆着氣,“果然野蠻,這種打法我能不躲嗎?”說話間椅子就把他身後的桌子給砸翻了。
東柏被這陣仗給嚇得一愣,望向蒲萱道,“你怎麼能這樣打?萬一真砸中了怎麼辦?”說罷衝進戰營,關切地跑到安青身邊,“有沒有哪傷着了?”
安青搖頭。
蒲萱哀怨地看着東柏,“我從剛纔起……一下也沒打中過。”不然她也不敢掄椅子。
“少來。”安青揉着胸口,“你明明揍了我一拳。”
“我指的是從你開始躲之後。”蒲萱繼續哀怨。
安青的閃避能力已經到了一個境界。
安青扶回牀上坐着嘆氣,“這是從常年的追殺中磨練出來的,多少次孤身一人身陷敵營啊……唉……”往事不堪回首。
另兩人想了想舒言之前的那種行爲模式,心有慼慼焉。
東柏問,“那你上次,怎麼就被捉了?”
安青看着東柏,“因爲我上次不是孤身一人。”
東柏默。
安青想到了從前的事情,也開始沉默。
蒲萱見狀,趕緊開口扯開話題,“你剛纔跑得很利索啊,已經好了嗎?”
“我剛纔在逃命呀……能不利索嗎?”安青斜眼望着蒲萱,“託你的福,現在軟得快趴下去了。”
蒲萱點着頭道,“既然你已經好了,我們就別再呆着這了吧,這地方太不方便了,賣個東西都要跑幾個時辰。”
安青道,“你沒聽我說話啊?”
東柏道,“那要去哪裡?”
“我想先在城裡買間房子,最好還能有店面。”蒲萱無視安青,嘆氣道,“可惜錢不夠。”
這個事情蒲萱考慮過很多天了,但每次都被現實的殘酷性給打擊了回來。
要想買一個足夠三個人住的房子,大概就需要五百多兩,加上店面,可能又需要再加個幾百兩,而且蒲萱還想要住着舒坦,想要房子夠大,想要店面位置夠好,最好還能有個花園……
最後蒲萱仰天長嘆,“老天啊,掉五千兩銀子下來吧。”
“我們賺錢吧。”蒲萱一掌拍到安青肩上,“你考不考慮擺個測字攤?”
安青道,“這是對我職業的侮辱。”
蒲萱斜眼看向東柏,“看到沒有,別人專業的都是這種態度!”
東柏羞愧地將頭扭向了一邊,“過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蒲萱攤手,“那你們再想點其他你們能幹的吧,反正我要賺錢,賺了錢買房子。”她這次放過安青,主要是因爲測字攤的收入實在渺小。
不管哪個世界,房價都是一個令人困擾的問題,買房都是一個現實而遠大的目標。
安青埋頭思索了一會,開口道,“打劫去吧。”
“……”
“……”
“以前言子沒帶夠錢的時候,經常讓我去打劫。”
“……不要把我們和那個混蛋相提並論。”蒲萱默然地看着窗外,“天吶,天下真的快要交到這樣一個混蛋的手中了嗎?”
東柏也陰着臉,“搶來的錢,用着都不安心啊。”
“錢不好賺啊,打劫是最快的辦法。”安青攤手,“那你們再想其他的吧。”
蒲萱沉默,看了東柏一眼,繼續沉默。
只要想想自己最開始是怎麼遇到東柏的,就能知道,指望他賺錢完全不現實。
最後蒲萱憤憤然道,“你們兩個,關鍵時刻都一點用也沒有!”
這種論調自然惹得安青不滿,安青皺着眉頭道,“不要老想着使喚我們,你怎麼不自己想辦法去賺錢?你之前不是說可以開醫館嗎?”頓了頓,又道,“不對,我爲什麼要聽你使喚!”
蒲萱聳肩,“開醫館多累,你看,單救你一個人,就這麼麻煩。”
“想賺錢還嫌累?”安青嗤之以鼻。
蒲萱道,“開醫館難道不需要店面?說來你不是會很多玩意嗎?你難道就找不到一點活幹?”
“我現在手不夠。”
“……”
東柏從剛纔開始就一直在一旁沉默着,聽着那兩人在那裡你一言我一語,自己埋着頭思索考慮了半晌,然後纔開口向蒲萱道,“你真的這麼想買房子?”
蒲萱哼了聲,“廢話。”
“不是一時衝動?”
蒲萱看向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東柏再度猶豫了一會,再度問道,“你要店面,以後真的會開醫館?不會只是一時興趣,買了之後就放着不管了?”
蒲萱詫異地將東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你怎麼了?問這些東西?”
“你先回答……”
“要是能買到手,誰會放着不管呀,你問這些到底幹什麼?”
“其實……我有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