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凱擺擺手,示意不要再說了,他就不應該提起這個話題。股票的事自己也損失慘重,整個北洋軍沒了軍費,要不是英國人硬着頭皮再次提供貸款,北洋早已崩潰,絕不是現在的樣子。即使如此,袁世凱也是苦苦支撐罷了,他在等一個時機,這個時機就是呂梁開啓南北和談,這樣一來不但能保全北洋,還可以將爛攤子拋給呂梁。
“無論如何,這是一個好機會,一定要讓崧生辦好此事,最好能借容閎直接見到呂梁,通過容閎表達我們的意思也算是第二個選擇。總之,我們不能再等了。”袁世凱說出此話後,屋內一陣沉默,所有人都知道現在北方爛成什麼樣子,朝廷從上到下,從王爺到縣令,都在拼命撈錢,試圖挽回股票的損失。民間用民不聊生來形容再恰當不過,至於河南旱災,這件事根本沒有擺上議程。
“大人,依我看,咱們也不能幹等着呂梁發出信號,也得主動做些什麼,好讓呂梁明白!”楊度賊兮兮的說道。
“哦,咱們不是派出樑敦彥活動嘛,難道讓我公開說明願意和談?那與投降何異,到真正談判的時候我們拿什麼來爭取利益?”
“非也,大人,我指的是朝廷。太后去世後朝廷一盤散沙,那些滿人只不過是等死罷了,爲什麼我們不去推他一把,乾脆讓他退出去呢?”楊度語出驚人,這種想法在每個人的鬧好中都浮現過,但立刻又被“大逆不道”之類的詞趕走,文人最重視氣節,即使屬於北洋集團,口頭上也會說忠於朝廷。
沒想到最後這句話竟然被所謂的“國學大師”楊度說出來,不能不讓人驚訝。在暫時的沉默後,有人發現了袁世凱微妙的表情,頓時反應過來,這個楊度纔是聰明人!他根本就是替袁世凱說出這話!
於是第二個幕僚開口了:“皙子所言極是。我們一旦迫使清廷退位,那麼北方就有大人完全做主,再也沒有其他人在背後指手畫腳。之前南方顧忌的,無非是與我們和談後朝廷的態度罷了。如此看來,此舉大大有利於國家之和平,乃是惠利萬民的舉動,請大人一定要同意啊!”
此後屋內立刻熱鬧起來,有人從戰略全局的角度分析。有人從歷史的角度分析,更多的老學究則咬文嚼字、搖頭晃腦、引經據典,綜合起來就會發現,清廷不退位就是罪大惡極,甚至有人用“從龍”這個詞來試探袁世凱的態度,立即被袁世凱阻止。
當皇帝啊,誰不願意,袁世凱當然也想,不過也就是想想罷了,自己願意、手下願意管個屁用。怎麼不問問南方五十萬大軍願不願意?
“老夫乃是國之棟樑,以毅勇侯(曾國藩)、李中堂爲榜樣,從朝鮮開始,朝廷就待我不薄,爾等這不是陷我於不仁不義境地?此事休得再提!”雖然嘴上這麼說,但眼角的笑意誰都看得出來。
“大人忠孝仁義舉世無雙,我等佩服。不過識時務者爲俊傑,滿清早已沒有統領天下之能力,爲了萬民,還請大人深思啊!”說着楊度跪倒在地。就差沒說出“皇上”來了。
其餘人也隨之跪倒,袁世凱笑着一一扶起,說道:“此事事關重大,爾等先盤算一下。等樑敦彥那邊的酒會結束,看看南方到底是什麼態度後再作打算。”
這就是讓手下們開始制定計劃,準備滿清退位之事了,衆人大喜。到時候滿清退位,國家不能一日無主,還得有皇帝啊。袁世凱是皇帝,自己等人不就是身邊的親信大臣嘛!至於總統,那玩意是洋人叫的,跟皇帝有什麼區別,還是皇帝好,咱們華夏幾千年來都叫皇帝,傳統怎麼能輕易改變?
三日後,樑敦彥帶着袁世凱殷切囑託,欣然前往上海自強連鎖大酒店。在袁世凱的密電中,稍稍透露出逼迫滿清退位之意,此事樑敦彥是同意的,不過一同發來的楊度的密電就讓樑敦彥無法贊同,楊度的意思雖然隱晦,但也能明白,那就是滿清退位後,必須再有一個帝王領導國家。
狗屁!白日做夢的國學大師,整天就做着皇帝夢,現在這個時代是皇帝的時代嗎?看看上海滿大街的高樓大廈、滿地跑的汽車電車、江裡遊的巨型輪船、郊外數不清的大型工廠,那些人就像是井底之蛙,閉着眼睛不管外邊世界的變化,沉醉在自己編織的世界裡,坐着皇帝大臣的美夢!
讓人悲觀的是,似乎自己的主子,袁世凱也有這樣的打算,這讓樑敦彥覺得自己是明珠暗投,自己的前途一片黑暗,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成了華國的階下囚。回想自己從1904年九月和楊度到武漢並於章臺炎交談,無功而返後袁世凱命自己常駐南方,最好與華國上層、甚至直接與呂梁接觸,尋求保住北洋集團的方法。但是在這裡呆的時間越長,越覺得這是件不可能辦到的事,越覺得這裡纔是國家的希望所在。
甩開亂七八糟的想法,現在最重要的是參加那個酒會,看看有沒有機會向華國上層傳達和談的方法。自己畢竟跟隨袁世凱多年,要不是他,自己可能和許多留美幼童一樣失去未來,不要說身居高位,就連吃飯都很艱難。
“崧生,歡迎歡迎,就等你了!”張康仁早已在門口迎接,見到樑敦彥後立即將其引到舉行酒會的大廳。
一路寒暄,抵達大廳門口後,兩名服務員爲其推開大門,裡面的景象讓樑敦彥有些花眼,恍惚間,他被許多人一把拉住,各種問候的話語縈繞在耳邊。
都是當年的留美幼童,滿大廳估計七十多人,多年不見,不少人已經滿頭華髮,雖是中年的年紀,仍可看出生存的艱辛。當一名七十多歲的老者走過來後,樑敦彥終於從恍惚中清醒,趕忙上去彎腰問候,正是所有人的先生——容閎。
“先生,身體一向可好?多年不見,崧生甚是想念。”
“過來坐下吧,幾十年了,老夫也很想念你們這些娃娃。心想趁着這把老骨頭還能活動,讓康仁組織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你們都找來,再讓老頭子我看上一眼,心裡就滿足了。哎,說起來還是老夫對不起你們,沒能擋住朝廷將你們遣送回國,學業未成不說,還沒有妥善安置,耽誤了你們的將來,想起這件事來我就感到痛心。”容閎說道,當年的留美幼童在光緒七年的時候因爲某些政治原因被迫中斷學業,回國後飽受輕視,像詹天佑這樣學習工程的,卻被派往廣州教英語。
“先生不必自責,崧生一直非常感謝先生。”
從激動中恢復過來,酒會隨之開始,自助形式的酒會讓樑敦彥可以與大家隨意走動交流,這種自由自在的方式讓他想起了在美國的時候,幾十年頗受約束的官場生涯,讓他忘記了這種感覺,現在看來,感覺很不錯!
不過,有一點讓他非常彆扭,那就是除了他之外所有的人都沒有留辮子,在美國時同學們也是剪去辮子的,不過回國後大部分順應形勢又留了起來。那麼他們,都是爲華國工作嗎?
“怎麼樣,崧生,感覺還好吧!”張康仁忙活一陣後來到樑敦彥身邊問道。
“康仁,這個酒會是你組織的,我問你一句,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是留美幼童?他們都爲華國服務嗎?”
“呵呵,崧生有所不知,當年我們被迫中斷學業,抵達上海後被關在一所學堂裡,連中秋節都不許外出,最終的工作安排讓人感覺匪夷所思。廟堂上的爭鬥使我們成了受害者,後來我在我哥的幫助下再次出國,只是結局也不怎麼好。在國內的人你應該清楚,像你、詹天佑、唐紹儀、蔡邵基等人學有所用、身居高位之外,大部分在社會底層苦苦掙扎,就算是在朝廷鐵路部門、礦務部門、交通、外交、軍隊等部門做事的,也很難一展所長,大部分在官場鬥爭中跌宕起伏。”
“事情在1901年末發生變化,現任華國總統呂梁先生當時派出一支秘密小組,接觸我們這些人,後來北伐後華國建立,許多身在南方的留美幼童隨之進入華國系統,並在各自領域開展工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