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謹歡有些侷促,她其實無所謂的,就是怕別人連帶的看輕了慕巖。可她扭頭去看慕巖,他一點也不在意侍應生的目光,在衆人的目光下安然徐行,那樣的光華氣度,一時竟讓她閃了神。
她漸漸釋懷,也不再感到拘謹。
進了雅間,秦知禮脫下外套,侍應生殷勤的接過去掛在衣架上,樑念初不習慣這樣的排場,輕輕說了聲謝謝,自己去把衣服掛上,從始至終都沒有在意過任何人的目光。
盧謹歡很羨慕她,一個人可以做到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實在很難。
菜上了桌,各自照顧自己身邊的寶貝,卡米爾跟慕巖說起許多商場上的事,盧謹歡靜靜聽着,幫他剝了蝦放進他盤子裡,一擡頭,就見秦知禮正盯着她笑,她突然就不好意思起來。
再看旁邊,景辰熙吃基圍蝦時沾的醬料沾在脣邊上了,樑念初指了指自己的脣,他沒有反應過來,她拿起紙巾微微欠身給他擦乾淨,動作一氣呵成。
盧謹歡突然很羨慕他們之間旁若無人的親密,這纔是真正的正室風範吧。
慕巖見她一雙眼睛都落在了景辰熙夫婦身上,心裡有些吃味,他也故意把醬料弄到嘴邊,然後偏頭示意她,結果某人不知道是心不在焉,還是根本沒有看到他脣邊上的醬料,任他擠眉弄眼險些抽筋了,都沒理會他。
秦知禮在一旁看着,十分不給面子的捂嘴笑起來,卡米爾一直關注着她,見她突然笑了,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就看到了慕巖那副悲催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
盧謹歡這才後知後覺,轉過頭去看他,他卻已經拿了紙巾擦了擦嘴角,然後一聲不吭的吃飯,搞得她莫名其妙的。
吃完飯,秦知禮提議去唱歌,景辰熙第一個舉手反對,說:“我們要回去了,我老婆明天要去上班,今晚要早點睡。”景辰熙自己的作息時間亂七八糟,卻將樑念初的作息時間安排得很好,絕不讓她熬夜,打亂身體秩序。
秦知禮已經跟景辰熙混熟了,覺得他很掃興,“嗤”了一聲,說:“就你掃興。”
卡米爾也不想去,瞥眼看向慕巖,等着他反對。慕巖還在鬱悶,偏還不讓他們如意了,說:“去,誰不去的,下次就別想叫我出來。”
景辰熙愁眉苦臉,其實他最近在跟樑念初研究造人計劃,所以要她養好身體,絕不對熬夜,他希望這個寶寶是在健康的環境下成長的。可看慕巖一副誰不去就跟誰絕交的熊樣,他左右爲難啊。
樑念初不想因爲她掃了大家的興,推了推景辰熙說:“去吧,我不礙事的,明天可以晚到一會兒。”
於是,大隊人馬不得不轉戰到離這裡最近的名典ktv,點了歌后,就秦知禮一個人在唱,盧謹歡被她拉去硬合唱了一首《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唱到最後,秦知禮竟然流淚了,於是現場的氣氛就有些詭異了。
秦知禮將麥克風塞給盧謹歡,掩着臉跑出了包房,盧謹歡剛要去追,就被卡米爾止住了,他自己追了出去,獨留衆人面面相覷。
景辰熙去點了幾首情意綿綿的歌,讓樑念初陪他唱,兩人你來我往,默契十足。對望時,眼裡的情意關都關不住。盧謹歡心生羨慕,偏着頭看着他們。樑念初的嗓音屬於小清新那種,聽着就像一股清泉流淌在心間,而景辰熙的聲音像高山流水,兩人配合的十分好,竟比演唱會那些男女對唱更有感覺。
慕巖冷眼看着她一副陶醉的樣子,見她眼睛盯着景辰熙看得失神,他心裡就煩躁。大手一攬,將她攬進懷裡,不讓她去看別的男人。
盧謹歡臉一紅,掙了掙,沒掙開,就由着他去了。
過了好一陣子,秦知禮他們都沒有回來,眼見快到12點了,樑念初坐在景辰熙旁邊都在打瞌睡了,慕巖打電話給卡米爾,過了許久,他才接電話,說了句什麼,慕巖低咒一聲,把電話掛了,對景辰熙說:“我們散了。”
出去時,慕巖讓盧謹歡跟樑念初在大門口等,他跟景辰熙去停車場拿車。此時夜深人靜,寒風凜冽。兩人剛從空調房裡出來,一接觸到外面的冷空氣,風吹在臉上,感覺像刀子在剜,割開了一道道看不見的細小傷痕。
盧謹歡站在門口,她跟樑念初是初次見面,也不知道說什麼,最後道:“樑小姐,你的聲音很好聽。”
樑念初羞澀的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她說:“你叫我念初吧,其實我跟辰熙是契約婚姻,他娶我,只是因爲我的名字。我們曾經說好一年爲限,最後我們相愛了,我聽說過你跟慕巖的事,謹歡,我可以叫你謹歡嗎?”
“嗯。”盧謹歡呆呆的道,她跟樑念初是初次見面,她爲什麼要跟她說這些?
“我看得出來慕巖很喜歡你,幸福是需要自己爭取的,勇敢一點,你也會收穫幸福。”樑念初笑得很真誠,她看得出來,盧謹歡還在躊躇不前,她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她這樣,不過她希望她幸福。
盧謹歡看着她,今晚她已經很多次羨慕她了,這一刻,她依然羨慕她,她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女孩,難怪景辰熙會愛上她,若她是個男人,想必她也會愛上她的。
“念初,謝謝你。”盧謹歡真心實意的道謝,她長這麼大,包括最要好的朋友,都沒有告訴她,她前方的路該怎麼走,而這個萍水相逢的女孩,卻指出她的迷惑,給她指出了一條康莊大道。
樑念初依然是羞怯的笑着,此時兩人初識的尷尬,就像認識已久的老朋友。談話間,盧謹歡隱約聽到身後傳來一連串腳步聲,她側身看去,見到一個戴着銀色面具的男人。
那男人半張臉都隱在了銀色面具下,似曾相識。他身後跟着十幾個手下,甚是威風凜凜。他從她身邊走過,她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戾氣與恨意。
她總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沉思間,男人已經漸行漸遠,盧謹歡擡頭看着他的背影,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是否曾見過他。就在這時,那人轉過身來,朝她所站的地方看了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複雜的東西,其中就有濃烈的恨意。
“謹歡?謹歡?車到了。”樑念初見她盯着那隊人馬消失的地方發呆,連忙叫她。
盧謹歡回過神來,看向遠處坐在車上的慕巖,將心頭莫名的熟悉感壓下來,跟樑念初告了別,她坐在車上,還在想剛纔那人回頭不經意的一瞥。
那人看起來明顯就是混幫派的,她沒有惹到什麼幫派人物呀,可那人看她的眼神,分明就是想把她碎屍萬段。
他到底是誰?
“在想什麼?”車子駛上路,慕巖見她還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樣子,心裡十分不是滋味,剛纔吃飯開始,她就走神,一直到現在,還在走神。
他丟下堆積如山的工作,陪她出來玩,就是想讓她散散心的,這下好了,心真的散到找不回來了。一想到她落在景辰熙身上的眼神,他就恨不得將景辰熙抓來揍一頓。
“啊?”盧謹歡回過神來,隱約聽到他在問自己的話,她偏頭問:“你剛纔說什麼?”
“我什麼也沒說。”慕巖氣得一腳油門轟下去,車身似乎都要飛起來了。偏偏某人遲鈍得沒有發現,慕巖鬱悶了,他猛踩剎車,將車停靠在一邊,將往前俯衝了一下,又跌靠回去的盧謹歡掐進懷裡,脣便落了下來。
盧謹歡嚇得魂飛魄散,剛要罵他,結果他的脣就封住了她的脣,一陣肆虐後,她呼吸都快停止了,氣得狠狠的捶他的胸,“放開我,慕巖,你瘋了。”
“是,我瘋了,我快要被你逼瘋了。”慕巖一邊吻她,一邊吼道。下午出門時還高高興興的,結果她見到景辰熙後就開始走神,讓他嫉妒得快要發瘋了。
其實他知道盧謹歡不可能會喜歡上景辰熙,可他就是容忍不了她的目光停留在別的男人身上。
盧謹歡推着他的臉,怒道:“我又怎麼惹到你了?”
慕巖一時啞口無言,正因爲她沒有明確的惹到他,他這番懲罰簡直是出師無名。他挫敗的放開她,懊惱的將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他啞聲說:“歡歡,答應我,不要離開我。”
與其說盧謹歡沒有安全感,慕巖也沒有安全感。他們兩人太像了,他能夠照顧到她的心理感受,是因爲他比她大8歲。而盧謹歡不行,她還小,她想不到他也會沒有安全感,更不會在言行舉止上考慮他的感受。
就比方今天,他穿上這身並不適合他的衣服,即使面對景辰熙與卡米爾取笑的目光,他也能面不改色。他就是希望能夠跟她更接近一點,努力去淡化年齡在他們之間的差距。他努力遷就她疼她,到頭來,卻搞得自己患得患失。
再加上母親的事,他始終都沒有跟她說明實情。他知道瞞着她是不對的,可是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盧謹歡被他抱得太緊了,她努力的呼吸着新鮮空氣。這一刻,從來沒有的悲愴襲捲了她,她知道慕巖從來沒有信任過她,如果他相信她,他不會一再想要從她這裡得到保證。
可是他明明是那麼自信的一個人,甚至很多時候,都是他在照顧她。她回擁着他,說:“慕巖,我們之間到底怎麼了?”
他們之間愛得越深,問題相對的也越來越多。難道他已經忘記了他們當時說過的話,夫妻要坦誠要相互信任了?還是他們之間的愛,已經讓這個信念不再存在?
她心裡對他存着猜疑,他對她也存着猜疑,她知道,他們真的該好好談談了,剖開一切,真正的談談。
“慕巖,你還記得牛頭山麼,我們現在去牛頭山吧。”那裡相當於是他們訂情之地,在那裡發生了令人不堪回首的事,也發生了讓她覺得快樂的事,她覺得,他們去那裡談談,也許能夠敞開心扉,知道問題的癥結所在。
慕巖抱着她,好像並不想換地方。可盧謹歡十分堅持,最後他實在沒辦法,只好開車去了牛頭山。
此時夜深人靜,來這個地方實在不是好的選擇。冬季的夜格外的冷,似乎已經開始颳着雪風了,盧謹歡穿的不多,下了車就不停的打着噴嚏,慕巖只好回車上去拿了一條絨毯下來。
兩人坐的地方,是選在第一次爭吵的大石頭後面,大石頭將寒風擋住了一些,纔沒有那麼冷。坐下後,盧謹歡將頭靠在了他肩膀上,然後把冰冷的手放進他手心,說:“慕巖,你知道我爲什麼要來這裡嗎?”
慕巖搖了搖頭,盧謹歡看着子夜天上閃爍的寒星,她說:“你之前真的很不尊重我,無論在什麼地方,只要你想,就一定要,那天在學校裡,你…你也那麼過分。其實我那天是賭氣來着,我抱着所剩無幾的自尊,在你面前寬衣解帶,我想,如果你那時候真的要了我,那麼從此以後,我在你身邊就只是一個生孩子的工具,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你讓我向前,我絕不往後退。”
淡淡的話,落在慕巖耳裡卻格外驚心,他隱約還記得她潔白無暇的身子在眼前閃爍着誘人的光芒,他很想不顧一切的要了她,可是在看到她無神的眼睛與那滴猝不及防落下的淚水時,他止住了所有想要獸行的衝動。
“那天,你第一次給了我尊重,我的心開始慢慢動搖,也是在那天,我重新審視你這個人,審視我們之間的契約關係。”盧謹歡繼續說。
慕岩心頭大震,涌起一陣狂喜,他一直以爲她對他的改變是在她被楚服綁走後,他去救了她,原來比他想象中更早,爲什麼他沒有發現?
“慕巖,你知道你給我的第二個震撼是什麼嗎?”她擡起頭來,認真的看着他的眼睛。
慕巖依然搖頭,他此時才發現,他們雖然親密如一體,可是他不瞭解她心裡在想什麼,連她什麼時候爲他動心的都不知道。
“在楚服家外的小巷子裡,我罵你,你跟我說,夫妻之間最重要的是信任與坦誠。我當時很震驚,原來你已經想得那麼遠了,可是我卻還沒準備好,準備好當你的妻子。”盧謹歡清脆的聲音在夜風中迴響,她沒有管眼前的男人心裡是怎樣的驚濤駭浪,她只想把自己心裡的話都說出來。
她怕她再不說,他們會漸行漸遠。
誠如他所說,夫妻之間的相處,最重要的是信任與坦誠,只有坦言告訴對方自己心裡的感受,他就知道他怎麼做纔不會傷了對方的心。
“後來我努力克服,我試着去了解你這個人,通過那些提到你的隻字片語的雜誌,還有你的習慣與書房的擺設,只要是關於你的,哪怕是很細微的東西,我都想知道。”盧謹歡移開了視線,再度看向遠方,“我那麼迫切的想知道關於你的一切,我知道我太急躁,總會適得其反。所以我不得不承認,我們之間真的已經出現了問題。”
“你想知道,你可以來問我。”慕巖的聲音因激動有些沙啞,他看着她,整個人都在輕微的顫抖,他竟然不知道,她在他背後做了那麼多事。
盧謹歡臉微微的紅了,“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很少,你把有限的時間花在了……花在了牀上,我就只顧着跟你甜蜜了,哪能想到那些啊。”
慕巖認真回想了一想,好像真如她所說,他們的時間在一起多半都在滾牀單,他將她抱進懷裡,耳鬢廝磨,“歡歡,你愛我嗎?”
她說了許多次愛他,他依然不確定,因爲之前他那麼惡劣的對待她,他心裡沒有底。
“愛。”盧謹歡斬釘截鐵的說,“慕巖,我愛你,所以你不快樂,我也不會快樂。我跟衛鈺哥真的已經是過去式了,他是我回憶的一部分,這一點永遠都無法改變。但是你纔是我今後的重心,慕巖,不要再心存芥蒂了好不好?”
慕巖嘆了一聲,她那麼敏感,又豈會不知道他心裡在擔心些什麼,他摟了摟她,說:“好。”
盧謹歡眨眨眼睛,這算不算今晚的談話有了突破性進展?她猶豫了一下,打算再得寸進尺一點,“還有一件事……”
見她吞吞吐吐一副忸怩的樣子,慕巖問:“什麼?”
“你能不能離白家姐妹遠一點,我…我也會吃醋的。”盧謹歡說完,又覺得不好意思,學鴕鳥一樣將腦袋埋在了他懷裡。
慕巖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出聲,他的笑聲迴盪在清冷的夜空裡,他心滿意足的摟着他的小妻子,鄭重道:“好。”
盧謹歡窩在他懷裡,脣邊綻開了一抹幸福的笑意。
此刻,誰也不知道,幸福來得這麼快,不幸,也猝不及防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