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巖靠坐在沙發旁的地墊上,安靜的看着已然沉睡的盧謹歡,她的眼窩深陷,眼底一片鴉青。一張俏臉瘦得連他半個手掌大都沒有了,他伸出食指,疼惜的去觸碰她的臉,剛碰觸到她的肌膚,她的眼睫顫了顫,他連忙縮回手。
盧謹歡睡得並不沉,幾乎是他的手指一碰到她的臉,她就驚醒了。她偏頭一看,不知何時,他已經坐在自己身旁,她連忙坐直身體。也許是剛醒,她臉上沒有來得及僞裝出冷淡之色,語氣很溫柔,還帶着剛睡醒的低啞,“飯做好了嗎?”
慕巖回頭望了餐廳一眼,做好的飯菜大概已經涼了吧。“嗯,吃飯吧。”
有些佳餚,錯過了品嚐的時間,就沒有之前的味道了,愛情也一樣。
慕巖牽着她的手進了餐廳,拿筷子夾了菜嚐了一下,他皺了皺眉頭,說:“已經冷了,我去熱,你先等一下。”他端起來要走,走了兩步,又想起什麼,他頓住腳步,說:“幾分鐘就好,再困也吃完了去睡。”
盧謹歡一怔,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心酸。
慕巖很快就熱好飯菜端了回來,土豆絲熱過之後,已經不似先前的清脆,黏糊糊的,一點賣相也沒有,紅椒焉焉的躺在盤子裡,也沒有剛纔的色澤。
慕巖夾了一筷子肉絲放進她碗裡,說:“將就着吃點吧。”說完他自己夾了一筷子土豆絲放進嘴裡,津津有味的吃起來。
盧謹歡埋頭吃飯,她中午沒怎麼吃東西,這會兒才覺得餓了,她看了慕巖一眼,安靜吃飯。飯桌上,從來沒有過這麼安靜的氣氛,甚至連筷子碰到盤子的聲音都聽得見。
兩人誰也沒說話,直到吃完飯,盧謹歡收拾碗筷,慕巖搶了過去,說:“去客廳裡坐着,手受了傷,別沾水,感染了就麻煩了。”
盧謹歡僵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將碗重疊在一起,然後端着進了廚房,眼裡冒起一陣霧氣。他的一舉一動,都在說明他還在乎她,可爲什麼他做出來的事,卻讓她那麼心寒呢?
她想問他,他是不是跟白柔伊在一起了,可話在舌頭上滾了好多回,最後都被她嚥了回去。如果他回答是呢?如果他說,他要效仿他父親跟她父親一樣,公然一夫二妻制呢?她能如何?
倒不如裝作什麼也不知道,愚昧無知有時候也是一種幸福。
她回到客廳裡,她不想再安靜了,越是安靜她越會胡思亂想,她怕自己會被自己給逼瘋了。於是打開電視,隨意的調臺,八點檔的家庭倫理劇放着正火熱的《夫妻那些事》,她百無聊賴的看着,電視正放到林君年紀大了,懷不上孩子,去醫院各種折騰。
她突然就想起自己,想起那天醫生告訴她,她懷孕的機率微乎其微,幾乎已經不可能了。她理解林君的痛,因爲她也正痛着。
眼淚不知不覺就盈上眼眶,她難過極了。林君是幸運的,即使她不能懷上孩子,可她還有唐鵬飛愛着。她呢?她什麼也沒有了,沒有父母的疼愛,沒有丈夫的憐惜,她是真正最孤獨的人。
她這麼痛苦,卻連一個可以傾述的人都沒有。
她將自己縮成一團,雙手環抱膝蓋,將自己縮成在母親子宮裡的樣子,那是最安全最保護自己的姿勢。她擡手去擦眼淚,淚水卻越涌越多,最終肆意成河。
慕巖洗碗出來,扯了紙巾擦手,邊擦手邊走過來,就看見她這副樣子。他心尖猛然一陣鈍痛,他急步走過去坐在她身邊,見她眼也不眨的看着電視,他看了一眼電視,回頭看她,“好端端的怎麼哭了?演的什麼讓你感動成這樣?”
盧謹歡連呼吸都在痛,她茫然的看了慕巖一眼,指着電視裡傷痛欲絕的林君,澀聲道:“她好不容易做試管嬰兒懷上了孩子,可一個月不到,孩子還是沒了。”
“那是電視,專騙你這種純情的小女孩的,我瞧你哭得那麼悽慘,還以爲出了什麼事了。”慕巖笑着颳了刮她的鼻子,將她攬過來抱在懷裡。
盧謹歡的身體一下子僵住了,他的食指正在拭她眼角的淚水,神情那麼專注,彷彿她還是他最愛的女人。可他們之間,明明已經有了裂縫了,他怎麼還能裝出一副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
“藝術來源於生活,這世上懷不上孩子的何止千千萬萬,你看現在的電視裡好多廣告,都是說醫治不孕不育的。”盧謹歡澀澀道,昨日在醫院,他的行徑已經說明了一切,他不想她懷上他的孩子。可她還是想試探他的態度,她想知道,他是否像以前一樣,依然希望她給他生孩子。
慕巖皺了皺眉頭,順手拿起遙控板換臺,他說:“沒事別看這些肥皂劇,有害身心健康。”
他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她眼神一黯,說:“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我也懷不上孩子呢?你會不會……”她心裡一痛,問不下去了,直接起身,說:“我困了,我去洗澡睡覺。”
慕巖將她扯回來,她猝不及防跌坐回他懷裡,他挑起她的下巴,濃眉挑得老高,認真的瞅着她,說:“爲什麼這麼問?”
她心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強忍着心裡的疼痛,勉強笑道:“我就是看了電視有感而發,你不想回答就算了,我真的困了。”
她起身又要走,慕巖強硬的將她扯回來,見她背對着他,他將她的身體扳過來,目光犀利的看着她。她一直沒有擡起眼瞼看他,卻能感覺到他緊迫盯人的目光。慕巖看了她一會兒,隨意說:“做丁克族也不錯,誰也破壞不了我們的二人世界。”
盧謹歡愕然地看着他,心不停的往下沉,直至墜入無底深淵。她臉色突然變得蒼白起來,她勉強扯出一抹笑,說:“是啊,做丁克族也很好。”
說完,她扯開了他的手,往後退了兩步,“你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去睡覺了。”
慕巖看着她的背影,直覺她有事瞞着他,他看了看電視,又看了看快消失在眼前的嬌小身影。她是真的有感而發,還是在試探他?
他關了電視,跟了過去。
盧謹歡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洗完出來,就看見慕巖靠在牀頭,手裡拿着雜誌正在翻閱。她沒有衣服可換,身上穿的還是他的襯衣。他彷彿十分喜歡看她穿他的衣服,也不提給她拿換洗的衣服,她也犟着性子不肯求他。
她穿着他的襯衣,他的褲子她根本就穿不上,細白的雙腿晃得人眼前直花。她沒想到慕巖也跟着進來了,下意識將襯衣往下拉了拉,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舉步往牀邊走去。
慕巖手裡拿着汽車雜誌,心思卻不在上面。盧謹歡從浴室裡走出來時,他的目光就若有若無的在她身上打轉。他將她的彆扭與不安盡收眼底,卻不動聲色。
她洗了澡,走過來時一陣香風撲鼻而來,她身上又是穿着他的襯衣,他的情慾輕而易舉的被她挑了起來,她剛坐在牀上,他就如狼似虎的撲了過去,將她壓在身上。
盧謹歡渾身一緊,推着他沉重的身軀,“慕巖,你要幹什麼?”
“夫妻在一起,你說還能幹什麼?”他壓着她,灼熱的呼吸噴吐在她臉上。盧謹歡的臉一下子紅了,她彆扭的偏過頭去。想起他跟那些不明不白的女人出入酒店,想起慕楚說他跟白柔伊在一起了,她心裡就難受,她掙扎着,說:“我很困,我不想。”
“但是我想。”慕巖不理會她的抗拒,偏頭含住她的耳垂舔弄起來。
她知道她躲不過,索性也不再掙扎了,像死魚一般躺在牀上,任他作爲。情到濃處時,她的眼淚滑了下來,即使兩人貼得這麼緊,身體與身體契合在一起,可她卻再也感覺不到他的愛。
他狂吼着,依然在高潮來臨時,將自己釋放在她體外,她悲慟得已經哭不出來了。她想大聲告訴他,不用這麼防着我,我懷不了孩子,就算你想讓你的孩子流着盧家骯髒的血液,你都沒有機會了。
慕巖釋放自己後,重重的壓在她身上。她越來越消瘦了,抱着她都能摸到她身上的骨頭,瘦得令他心驚。他壓根沒意識到他防賊似的舉措已經傷害了她,他抱着她,邪邪笑道:“看來你又要去洗一回澡了,我抱你去吧。”
盧謹歡身心俱疲,她恢復了一點力氣後,用力掀開了他,倉皇跳下牀,快速逃進了浴室。
浴室的門合上那一剎那,她緊握的拳頭抵住了脣,阻止自己痛哭出聲。慕巖,你到底還要怎麼傷我才甘心?
慕巖仰躺在牀上,他撐起身體愕然的瞪着緊閉的門扉,再看自己一身狼籍,他起身拿了紙巾擦拭自己。他知道她在無聲反抗什麼,可她越是不出聲,他就越想狠狠的折磨她。
她跟衛鈺藕斷絲連,從來就沒有理清過,這回若不是他及時趕到,只怕她已經跟衛鈺去英國了。他不會讓他們如願的,在他還沒想好到底該拿她怎麼辦時,他不允許任何人帶走她。
他去客房的浴室衝了澡,回來時浴室的門還關着,他臉色一沉,走過去敲了敲門,沉聲道:“歡歡,你洗什麼這麼久?”
盧謹歡放着水,水聲沙沙的,她卻坐在馬桶蓋上發呆,雙眼茫然的看着前方,眼淚像自來水一樣,從眼眶裡不停涌了下來,心到絕望時,她連哭泣都沒有聲音了。
慕巖的聲音驚醒了她,她像殭屍一般機械的轉頭看着門,彷彿能看見站在門外的慕巖,她沒有說話,慕巖拍門板的聲音越來越響,“該死的,你到底在做什麼?”
她一直不說話,他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已經砰砰敲起了浴室門。盧謹歡站在水龍頭下,仍水沖刷着自己的身體。她覺得自己很髒,可她怎麼洗,也洗不乾淨。
水從頭頂嘩嘩衝了下來,她分不清自己臉上是水還是淚。她睜着空洞的大眼睛,一遍一遍的搓着自己的身體。曾經,對她來說最快樂的肌膚之親,現在對她來說,卻成了最致命的噩夢。
他一邊肆意侵佔她的身體,一邊又嫌棄她的骯髒,既然這麼委屈,又何不放了她,大家都落得清清淨淨?
“歡歡,你開門啊,再不開門,我就撞門了。”慕岩心裡徹底慌了,他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更不可能會知道自己的行爲已經深深的刺傷了她。
假如他知道她不能懷孕了,他不會在她的傷口上撒鹽。可是他什麼也不知道,他固執的用自己的方式去維繫這段感情,在他還在迷失時,他依然想抓緊她的手。
就在慕巖蓄勢準備一腳踹開浴室門時,浴室的門已經被盧謹歡從裡面拉開。她頂着一頭溼漉漉掉水的頭髮,臉色蒼白的看着他。
慕巖一下子想起她的手不能碰水,低頭看去,她手上的綁迪已經不見了,被切了的那根手指的傷口處已經被水泡得發白,他心上尖銳的一痛,一把將赤裸的她揪扯過來,憤怒道:“該死的你,不是交代過你手不能碰水麼,你聽不懂是嗎?”
她的額頭撞在了他的肩膀上,她頭暈腦脹的,他的聲音很遠,又似乎很近。她沒有理會他,輕輕抽回自己的手,緩緩向牀邊走去。
慕巖的憤怒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他心裡空得難受。她到底想怎麼樣?他已經儘量告訴自己,他的仇恨與她無關,她是無辜的,他已經儘量讓心裡的愛去戰勝仇恨,爲什麼她還是這麼不開心?
大仇當前,是個人都會掙扎,她父親做下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難道還不許他糾結一下麼?
他也來了氣,這兩天他受夠了她的委曲求全,也受夠了她的冷漠無視。他大步邁過去,一把將她扳過來,大手狠狠的掐着她的雙肩,他憤怒道:“跟我在一起就這麼讓你委屈是嗎?我的碰觸就這麼讓你難受是嗎?回答我,你回答我!”
他惡狠狠的聲音在耳邊迴盪,她擡起空洞的眼睛望着他,她想擠出一絲笑,扯了扯脣,卻比哭還難看,她一字一頓,輕輕的道:“我該謝謝你的垂憐才是。”
一句話堵得慕岩心口像裂開了一般的疼,他瞅着她,滿眼都是燃燒的狂怒,“謝?你該死的跟我說謝?盧謹歡,你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