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唔……”盧謹歡捂住嘴偏頭向一邊,噁心的感覺不停翻涌上來,她趁慕巖錯愕之時,從牀下翻了下來,拿起衣服踉踉蹌蹌的衝進了衛生間,吐得翻天覆地,熱淚滾滾。
慕巖僵在牀上,機械的轉過頭去,看着衛生間的方向。他怎麼覺得,今晚的冷氣特別的強,讓他骨子縫裡都涼透了。
她的反應,不是裝出來的,而是實實在在的在排斥他。他親吻她,擁抱她,撫摸她,她都不會有這麼強烈的反應,可當他想要讓兩人融爲一體,卻這麼的難。
他知道,他們之間是真真切切的出了問題。他懊惱的耙了耙頭髮,起身穿好衣服,去倒了一杯溫開水,慢慢踱向衛生間。
盧謹歡趴在馬桶上,將胃裡最後一點東西都吐了出來,她拿紙巾擦了擦嘴,全身癱軟的坐在地上,她怔怔地看前衣的一個點,不由覺得挫敗。她該怎麼辦,他們好像不行。
慕巖端着水杯進來,就看見她坐在地上發呆,他眼裡掠過一抹疼痛,是他不好,是他太過急切,沒有照顧到她的感受。
他走過去,蹲在她面前,隔着一臂的距離,將水杯遞給她,說:“漱漱口吧,心裡會舒服些。”
盧謹歡猛然擡起頭來,目光楚楚的盯着慕巖,看見他穿着整齊,又意識到自己此刻衣不避體,顯得狼狽不堪。她急忙拿起t恤要穿,慕巖按住她的手,忽然又移開了去,他眸色晦暗不明,柔聲說:“先漱口吧,我們是夫妻,你什麼樣子我沒見過?”
盧謹歡還是堅持穿上衣服,然後伸手接過水杯,喝了一口水漱了漱口,如是再三,心裡也沒有剛纔那麼難受了。
慕巖一直安靜的蹲在原地,見她把杯子裡大半杯水都喝了,接過水杯放在盥洗臺上,回身蹲在她旁邊,伸手搭在她肩上,說:“我這樣,你會不會難受?”
盧謹歡搖了搖頭,她現在比半年前要好許多,不會一看見他就難受。只要不做那事,她就不會排斥他。“對不起,我不想這樣……,我已經盡力了。”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慕巖低低的道,彎腰將她打橫抱起,轉身走出衛生間,大步走到牀邊,輕輕將她放在牀上。看見牀,盧謹歡胃裡又開始不舒服了,她掙扎着下地,說:“既然你沒事了,那我先走了。”
聞言,慕岩心裡有些不舒服,他皺了皺眉頭,說:“你回哪裡去?我在哪裡,你就在哪裡。”
盧謹歡張了張嘴,黯然的垂下眸,低低道:“慕巖,我跟你已經不能……,我在這裡,你會更難受。”
“你以爲我娶老婆就是來做這事的?如果是,我有一大堆選擇,何必等着你?”慕岩心情煩躁,說話也格外的衝。他看她委屈的垂下頭,黑黑的頭顱,顯得十分委屈。
他心煩氣躁,踢了鞋子爬上牀,這纔想起剛纔他踢她下牀的那一檔子事來,將她擁在懷裡,問道:“剛纔沒摔着哪裡吧?”
盧謹歡本來想掙出來的,可是他這麼好脾氣的溫柔問她,她又沒捨得。輕輕窩在他懷裡,抱怨道:“你還說呢,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那麼狠心,屁股都摔開花了,疼死了。”
他不說她還沒記起,一說就覺得屁股真的很痛。
“真的?”慕巖一下子就緊張起來,要把她掀起來查看是不是傷得很重。盧謹歡嚇了一跳,扭捏着不肯讓他看,直呼道:“沒事沒事,不痛,真的不痛。”
她又是躲閃又是擺手,就害怕他真的把她褲子扒了,來好好看一看。慕巖見她這麼亂動都沒有事,也就放心了,將她重新摟在懷裡,半晌悶悶的問:“我抱着你,你會不會難受?”
盧謹歡一聽,心裡就難受起來,也許她對那種事的排斥反應已經在他們兩人間造成了不小的影響,她頭埋得低低的,說:“不會,不會難受。”
若是以往的慕巖,肯定已經咆哮了,可這時候,他除了無奈就是鬱悶。他明白,如果他們想重新開始,今後繼續魚水之歡,他就必須耐下性子來了解她爲什麼排斥。
“歡歡,從什麼時候開始,你對這事開始排斥了?你只是對我纔會排斥,還是……”他沒有問下去,她跟炎沉睿同居了大半年,他也看到過他們的親密照片。
盧謹歡聞言,心裡有些受傷,從他懷裡掙扎着坐起來,說:“慕巖,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她氣得紅了眼,的確,她或許對炎沉睿的碰觸與偶爾的擁抱不會排斥,可她壓根就不想跟他發生關係。對慕巖,她也說不清爲什麼,只要想到那次的事,她就難受,繼而不能接受他的碰觸。
慕巖見她氣得眼裡泛起了一層霧氣,也知道自己問了混賬話,以她這麼保守的性子,她怎麼會在心裡還愛着他時,跟另一個男人發生關係?
但是愛?她還愛他嗎?他突然就沒了自信。
他她抱進懷裡,安撫道:“對不起,我不是想懷疑什麼,只是一時管不住自己的嘴,你別生氣,就當我什麼也沒說。”
盧謹歡很委屈,她掙扎着從他懷裡退了出來,說:“我還是回去好了,我們這樣子,應該也沒辦法心平氣和的聊天。”
“我不準。”慕巖伸手拉住她,輕聲哄道:“剛纔是我的不是,我道歉,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我們分開了大半年,就不能坐在一起好好的說會兒話嗎?”
盧謹歡的心一下子軟了,她重新倚在他懷裡,接着剛纔的問題,說:“就是那次,你帶白柔伊回來向我示威,然後不顧我的意願強佔我的那次,慕巖,我們之間再也別用這種暴力解決問題了,好嗎?”
慕巖記得那次的事,後來她就得了壓力性胃痙攣,只要他靠近她,她就會難受。如此說來,他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那時候他的心被恐懼與絕望籠罩着,就算察覺到不對了,也不會就此打住。原來是他自己種下的因,所以現在他要來嘗惡果。他將頭埋在了她的脖子裡,藉以掩飾自己臉上的愧疚,“對不起,歡歡,對不起,原諒我,好嗎?”
盧謹歡等了大半年,終於等到他爲自己的行爲向她道歉了。她心裡並不開心,反而更加沉重起來,她輕輕環住他的背,說:“那時候我很絕望,我感覺到我們之間正在漸漸走遠,我努力想要挽回,卻無力挽回。你的粗暴,讓我對我們的感情死了心。”
“不會了,以後再也不會了。”慕巖緊緊的抱着她,說開了,他才覺得自己當時錯得離譜,倘若他們能夠敞開心懷的深談一次,也許他們就不會錯過這大半年。
盧謹歡感覺到脖子處一片溼潤,她眼底也涌起了淚花,她相信他的承諾,只要他話說出了口,再難他也會遵守諾言。
“慕巖,我一直不敢告訴你,其實我知道我爸爸做的那些事。那次我去盧氏企業找他,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了,原來你爸爸是他害死的,還有你媽媽……,對不起,慕巖,對不起。”她聲淚俱下,再也不把這事藏在心裡。
上一輩人的事,已經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如果她想要跟慕巖在一起,就只有揭開傷疤,讓這一段疼痛過去,否則日積月累,總有一天,他們還是會走上原來的路。
慕巖渾身一震,他隱約猜到了她知道了,卻不知道那隻老狐狸會把一切都和盤托出。他擡起頭,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她淚水漣漣,連鼻尖兒都紅通通的,他心裡不忍,說:“你不必道歉,這事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我只是不希望你被仇恨扭曲。”血緣至親不能忘,無論盧文彥怎麼可恨,他到底還是她的父親。
慕巖盯着她的眸光突然變得有些複雜犀利,盧謹歡沒有覺察到,她眼前一片模糊,她說:“我沒想到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他而起,慕巖,他已經得到了懲罰,你放下仇恨,我們好好過日子,好嗎?”
慕巖臉上有着令人心驚的仇恨,他冷笑道:“放下仇恨,談何容易?!我父親的枉死,我母親被幽禁了五年,現在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拿什麼來讓我放棄?”
盧謹歡怔怔的盯着他,如果他沒有放棄仇恨,他爲什麼要來找她?可她問不出口,她怕答案會令她心碎,她咬着脣,逼迫自己不要再哭,“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他也得到了懲罰,慕巖,我們何必一直活在過去裡,自己不好過,也讓身邊的人不好過?”
慕巖陡然鬆開了她,背過身去下牀,踱到窗前,森冷的聲音像是從天邊傳來,“如果你是想爲他說情,那就到此爲止,我不想聽。”
“我不是想爲他說情,他罪有應得,我只是想讓你放開仇恨,也許……”盧謹歡試着表明自己的立場,卻突然被他打斷。
“夠了,我說過我不想聽。”慕巖轉過身來,聲色俱厲打斷她的話。
盧謹歡苦澀一笑,這件事,她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看來在這件事上,他們永遠不可能會有相同的觀點,她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從牀上下來,說:“很抱歉,我讓你心裡不舒服了,你不喜歡聽,以後我不會再說。”
她從牀頭櫃上拿起他的錢包,說:“這是你的錢包,出門在外,還是要小心放好,我先回去了。”
她說完,將錢包放在被子上面,轉身往外走去,是她太天真了,以爲自己努力就可以改變所有,卻不知道命運早已經在他們之間隔開了一個天塹,即使他們勉強在一起,將來也會面臨分離。
慕巖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出他的視線,走出這間屋子,直到房門被輕輕合上的聲音傳來,他才痛苦的抱着頭,緩緩蹲了下來。
歡歡,對不起!
盧謹歡離開酒店後,天剛大亮,灰濛濛的天邊,太陽正緩緩升起,大地從黑暗中掙脫出來,樹梢的知了開始賣力的唱起歌來,這時還太早,街上的行人很少。
她去等公交車時,看到餃子館開了門,她腹中空空的,也不想餓着自己,就進去坐下。
服務員是個伶俐的女孩子,眉眼看起來有些眼熟,盧謹歡一下子想起了在衛鈺爲救一個女孩子而出了車禍的事來,這個女孩子可不就是那個叫韓雨晴的女孩子嗎?
她長長的頭髮剪短了,看起來幹練灑脫,整個人變了不少。很顯然,對方也認出了她,驚叫了一聲,“謹歡姐,真的是你?”
他鄉遇故知,盧謹歡灰暗的心情好了一些,她微笑着看她,她肚子已經平了,應該是已經生了小孩了,“雨晴,真沒想到在這裡能遇見你,你怎麼沒有繼續上學?”
“在上學,今天是星期六,我幫媽媽打理一下店,歡歡姐,你想吃什麼,我請你。”韓雨晴見到曾經幫助過她的恩人,心情十分好。
見盧謹歡一直瞅着她的肚子看,她說:“孩子已經生了,是個女孩,你要有空,待會兒吃了飯,我帶你去看看她。”隨即又想起那些人怪異的目光,她低垂了頭,神情有些看不清,說:“還是別看了,我們韓家的女孩子命象都不好。”
“胡說,我吃完飯就跟你去看,你們傢什麼最好吃?”盧謹歡看見她落寞的樣子,就格外心疼。
韓雨晴喜笑顏開,扳着手指說:“水晶蝦餃,每天賣得最快的就是這個,你要不要嘗一嘗?”
盧謹歡神情一怔,以前她最愛吃的就是水晶蝦餃,後來認識炎沉睿後,他帶她去吃過,她吃了一口就胃裡難受。如今大半年過去了,她再也沒有嘗試過。
“那就來一盤吧。”
“好,馬上就來。”韓雨晴笑着回廚房去,一會兒端了一盤水晶蝦餃出來,薄薄的餡皮,晶亮晶亮的,能看見裡面蝦仁的色澤,盧謹歡看見就有味口。
她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夾了一隻送進嘴裡,咬了一口,卻怎麼也咽不下去。韓雨晴正一臉期待的看着她,見她食不下咽的樣子,她焦急道:“不好吃嗎?”
“不是,是想起了太多事,以前我最喜歡吃的就是水晶蝦餃,現在吃着怎麼也沒有以前那種味道了。”盧謹歡放下筷子,淡淡道。
韓雨晴見狀,說:“既然如此,那就換別的,也許會更合胃口。”
盧謹歡又是一怔,她看着這盤色澤誘人的水晶蝦餃,上面還冒着熱氣騰騰的蒸汽,她眼前一陣氤氳,她夾起剩下的那半隻送進嘴裡,快速的嚼了幾下嚥下去,輕聲說:“我已經喜歡上了蝦餃的味道,換不了了。”
韓雨晴怔怔的盯着她,眼底不經意的掠過一抹悲傷。多麼固執的女孩,明明吃進去會難受,依然堅持往下嚥。爲什麼難受,也不肯換呢?
直到很多年以後,她才知道,原來她不肯換的,不是蝦餃,而是人。
盧謹歡跟韓雨晴去了她家,她看到了那個小寶寶,紅通通的小臉,濃眉大眼,眼睛清澈明淨,像一灣溪水,櫻桃一般的小嘴,十分惹人生憐。
盧謹歡拿着手搖鈴逗她,“希希,你長得好可愛哦,姨姨抱抱好不好?”
韓雨晴將小傢伙抱起來,遞給了盧謹歡,軟軟香香的小身子在懷裡,讓她笑得合不攏嘴,說:“她長得好漂亮了,以後長大了,一定跟她媽一樣,是個大美人。”
韓雨晴被她誇得羞紅了臉,盧謹歡逗了一會兒孩子,小傢伙很貪睡,就在她懷裡睡着了,韓雨晴接過去,將她放進了小牀上,挽着盧謹歡的手去了客廳。
盧謹歡打量着這裡,一室一廳的居室,因爲擺放的東西多,而顯得格外擁擠,她嘆了一聲,說:“我這次來,連見面禮都沒有給孩子買,真是失禮。”
“謹歡姐,你太客氣了,上次你給的錢,我還存着呢,那是最好的見面禮。”韓雨晴連忙道,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在她最困難的時候拉了她一把的女孩,若不是她,她早就死了。
每當她厭惡着肚子裡的孩子時,她一次又一次想起了盧謹歡,想起了她跟她說的那席話,她支撐着自己活下來,哪怕再苦再難,她都咬牙撐了過去。
兩人說了會兒話,盧謹歡一時興起,說:“不如我認希希當乾女兒吧,從此以後,她就有兩個媽媽疼愛她了。”
“那怎麼行,我聽說沒有生孩子的女孩不能當別的孩子的乾媽,那會吸走孩子的福分的。”
“都瞎說的,再說我……也許永遠都做不了母親。”盧謹歡垂了眸,她本來想跟慕巖坦白這件事,可因爲那件事吵起來,她都沒來得及說。
“怎麼會?”韓雨晴驚疑不定的看着她,盧謹歡剛要說話,她的手機響了起來,她對韓雨晴說了聲抱歉,走到陽臺去接電話。
“歡歡,我要餓死了,你什麼時候回來做飯?”炎沉睿埋怨的聲音從電話彼端傳來。
盧謹歡頓了頓,說:“我一會兒就回來,你自己隨便弄點東西吃吧。”
“你在哪裡?”炎沉睿聲音裡透着一抹探尋。
“一個朋友家裡。”盧謹歡如實道。
“你在s市還有朋友,我怎麼不知道?”炎沉睿壓根不相信,他昨晚聽到她出門的聲音,他幾乎可以想象得到,她跟慕巖待了一整晚。她現在還想着騙他,就說明她心裡還有他。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好了,我要掛了,你自己去樓下吃吧。”盧謹歡不想多說。
“你在哪裡,我去接你吧。”
“不用,就這樣,我掛了。”盧謹歡二話不說掛了電話,她回過頭去,衝韓雨晴笑了一下,說:“我要走了,當希希乾媽的事,就這麼說定了。”
“好,我送你。”知道她有事,韓雨晴沒有多留,將她送到樓下,看她坐進出租車,她才返身上樓。
盧謹歡坐在車裡,看着窗外一閃而逝的景物,心裡難受,這大半年來,她像鴕鳥一樣活着,以爲自己不去想,就永遠不會來,可她終究還是躲不過了。她不能再當愛情逃兵,如果跟慕巖不能在一起,她希望他們能好聚好散。
畢竟曾經那麼深愛過,不能相濡以沫,那就相忘於江湖吧。